若是这人真的死了,在觉枫心中,自己无论如何都抵不过一个为他而死的故人.......
镜尘将晴暄抱到了离此不远马车之上安置妥当,令军中医师侍候在侧,又安排人速去请洪恩。
觉枫心知两人这般模样去乾苑峰连山门都摸不到便要命丧半途,便默默听从镜尘安排。
“梨落”不知何时自行摆脱谢尧的桎梏,来到他身旁。他纵身骑上“梨落”,跟在了马车后边。
当觉枫不知过了多久从混沌中醒来时,天光晦暗,有一瞬间他以为自己仍在夜狄人的军营中,鼻尖一股药味的熏香飘逸,他似是被点醒一般揉了揉眼眸,旋即认出是在鹄州州丞府中。
他这一觉应是睡了许久,身上透着浓重药味,周身伤口被人清理敷药,伤处仅存隐隐痛意。
觉枫思量了片刻,昨日头脑昏沉,一心想着暄儿危在旦夕,竟未能好好与镜尘说说话,不知他可会介怀。于是起身去寻镜尘。
他走在沿廊上,从镜尘房间窗前走过,看他正立在后窗,似是在观摩一树开的风姿绰约的玉兰。心中稍微松弛了片刻,想他如今胜券在握,应是心境尚佳。
“啪啪……”门板轻敲。
“进来!”
觉枫呼吸微窒,额角青筋没来由地抽跳了几下。
他刚刚推开房门,却发现镜尘已经来到了门口,似乎在等待他的到来。
觉枫讶异地笑了笑,可当他看到镜尘的脸色时,笑容立刻变得僵硬。镜尘的脸色铁青,他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他。终于看清了镜尘手中信笺,他的笑容亦凝固了。
他抿了抿干涸嘴唇,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无奈说道:“那日,我没有任何把握……谢尧要求大胆,在那等情形之下倒算人之常情。”
“所以,你只是想哄住他。”镜尘擎着那封血书,尾音上扬。
觉枫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他当时并没有想那么长远,他甚至没有想过自己能够平安回来。垂眸支吾道:“或许谢尧所言也是一桩好事。”
镜尘周身一阵发麻,再也无法遏制心中那股难以名状的愤怒和痛苦:“我在你心中究竟算什么……”那封信在他手中被捏得几乎变成齑粉,就像他此刻的心,被捏得粉碎。
他方才从不知死活的谢尧手中拿到这封血书,认得出那是觉枫字迹,认得信上每一个字,却读了三遍才知觉枫给自己定了一门亲事,瞬间怒火中烧。被气得仰天大笑,眼瞳里似灌了血,恨不得将谢尧撕碎。
可他自持了许久,还是按捺住了,谢尧刚立大功,扭转战局,若动他,有失人心,况且,他对瑞国知之甚多,将来瑞国上下还有许多事情要仰仗他。
他沉吟了许久,强压心中怒火,挤出一抹笑意,语气尽量和缓说道:“本王待人向来严苛,又兴致颇广,荤素不忌,你当真要将妹妹嫁我?谢尧,本王若是你,便不会选这条姻亲之路……”
谢尧想起沙场上摄政王所说的那些话,心头不由得抖了抖。可他豁出去一试,讪笑道:“王爷雄才大略,微臣唯恐家妹没有这个福气。”
镜尘拢了拢眉头,他并不想和谢尧绕圈子:“给你两条路走。一则,奕国无论何处矿藏,你可任选三座,产出金银矿藏都归你谢尧所有,或者本王敕封你为博禄侯,主政一方……”
谢尧闻言眼露精光,这两条路皆是他想都不敢想的,喜上了眉梢:“小得受王爷厚恩在前,本该为王爷肝脑涂地,无论王爷赏赐何物,谢尧皆铭感五内。”
镜尘心中却像被虫蚁啃噬一般,他挥了挥手:“选哪个,你回去好好想想。令妹倒是早寻乘龙快婿才是……”
谢尧不敢再执着下去,拱手谢恩:“多谢王爷,谢尧遵命。”
他枯坐了半晌,头脑冷静了许多,思忖着只要觉枫说一句,他当时万般不愿,这封信仅是应付谢尧的权宜之计……
转念越想越是心急,他们之间没名没分,这等事不知还要生出多少来,等战事一完,或许他们该再进一步……
见到觉枫之前,他其实已经想了许多,想了很远。可觉枫竟连辩白都没有一句,怒意简直要将他掀翻:“既然如此,云雨无凭,锦书休寄……”
“这是什么意思……”觉枫眼眸竖了起来,他自然是知道这两句话的意思,可他要确定这是盛镜尘的真实意图。
“什么意思,是要如你所愿,过摄政王该过的三妻四妾的日子……”他明明眼眸通红,却不甘示弱,“怎么,你若死乞白赖留在本王身边做个男妾,也不是不行……”
觉枫觉着浑身上下没有半点热气,他阖着眸,顾不上心里疼得憋闷,唇角勾了勾,故意口气轻松地回道:“聂某早知有此一日……”
直到觉枫退出了房,镜尘才从这几个字中缓了过来,一掌拍在桌案,将桌案击出裂痕,从喉咙中含混发出几个字:“聂觉枫,你混蛋……”
第123章 伤人自伤
觉枫双腿如两截冷硬的树桩,他不知自己是如何回的屋。
他这几日,本就思绪混沌,来不及整顿心绪,屋中一张颇为陌生的面孔即刻让他警醒了几分。
“你来此有何目的……这周围皆是奕军,你快走吧……”待他看清来人,不无担忧劝道。
那人笑不达眼底:“你们既然闹掰了,不如现在就启程去寻乾苑峰。”
此时的觉枫脑子里如灌了浆糊,不管是何人,只要给他指一条路走,便是他的救命稻草,不论是天涯海角,只要不再待在此处,离暗所言去乾苑峰并无不可,他沉沉地颔了颔首。
他几乎不需要收拾随身之物,那张野兔皮在瑞国逃命路上遗失了,随身的弯刀被夜狄人缴了。 可即便在夜狄的营帐中,遍体鳞伤的他仍觉得心中满满当当。如今他孑然一身,更是了无牵挂。困乏之感如一只狂奔的巨兽结结实实撞在他身上,给他撞得破碎不堪,神魂如碎纸片被抛得到处皆是。
他吸了吸鼻翼:“暄、君上在隔壁,你可能……”
离暗抢着说道:“我来背。”
离暗为晴暄穿戴好衣物,晴暄便如个乖巧的偶人任人施为。离暗将晴暄背在自己背上,晴暄似是对他的臂膀分外信任,前胸与他的后背紧贴在一处,还搂紧了他的脖颈。这一刻,晴暄的重量完全压在离暗的身上,却让他觉得无比安心。
觉枫视物如常,耳力也依旧机敏,可就是没有主张,亦步亦趋跟着离暗。
三人趁着夜色躲开了奕国看守,牵了马,从城垛上的一处缺口离了鹄州。
走了不知道有多久,三人终于寻到一处破庙。
漫长跋涉后,三人终在茫茫夜色中找到了处破庙。他们走进去,离暗迅速地收拾了庙中的干草,小心翼翼地剔除坚硬秸秆,然后铺上了自己的外衣。他端来一些水,温柔地喂给晴暄,让他以一个舒适的姿势躺在还算软的铺上。
离暗又从包中掏出一块素饼,掰下一块递给觉枫。觉枫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接过素饼,狼吞虎咽地咬了几口。那麦香在口中弥漫开来,眼前即刻跳出当年,自己刚刚逃出天狱,他好整以暇躺在大树上,同样是扔给自己一块素饼,那笑容恣肆地耀人心神……
他心上密密布着的细针似是被人同时拔了,血液被抽离,留下阴湿的伤口……
离暗安置好晴暄,转身看那人手里捏着饼,脸上布满了泪痕。
他与觉枫并不算熟稔,见他如此似是伤心至极,却不好打扰。他抱着臂倚靠在墙角,忧心忡忡地看着觉枫,眼前的他像是失去了三魂七魄一般,不知可能寻得着那仙山。
因路上晴暄情况时好时坏,两人不敢急行,如此走了七日,方来到一处阔林密境。
离暗极目远眺,周遭全是密林,看不到一点仙山的踪迹。况且这里林连林,木接木看不出与其他处有何异处。
“从立碑起第七棵树,第七棵树北,目之所及的二十三株木樨花,最中间的那一株。”过了这些日子,觉枫如木雕泥塑一般,脸上仍是没有多余表情,他如背书般说出一串话语。
离暗犹疑地看了看他:“这些难道不是乾苑峰的秘密口诀,你不怕被我等偷听了去,居心叵测之人去了祸害仙山可如何是好?”
觉枫怅然一笑:“这些原本就是尽人皆知。只是虽看着说得明白,却不是人人都能找到。”
他边走边数,点指之下即有遮天蔽日的高木亦有在风中摇摆的幼株,他俯下身比量着什么:“说了是第七棵便是第七棵,有人嫌弃幼株孱弱便不将其看在眼里,殊不知差之毫厘谬以千里,按下的机关不是带了毒气便是带了毒箭,从而丧命。”
离暗听闻此言,心中不禁有些忐忑。他感觉到脚下似乎遍布着毒物,即使换了一个地方站立,仍然感到不踏实。他将晴暄向上托了托,小心翼翼地前行。
觉枫按照刚才所言的方向前进,离暗紧紧跟在他的身后。他拽了拽觉枫的衣袖,咽了咽口水,有些紧张地问道:“聂大人,你确定你记得正确的路吗?一步踏错……”
觉枫安慰他道:“放心吧,我在这里长大,不会出错的。”他的语气坚定,给予了离暗一些安心。
离暗终于放开了胆子,跟随觉枫前行。他们来到了一处花心的机关前,觉枫熟练地按动了机关。随着“吱悠悠”的声响,玄机开始转动,大地仿佛塌陷了一般,露出了一个三尺见方的入口。
离暗来到近前,点燃了地道口的火把,立刻将地道照得亮如白昼。
三人寻路而下,在曲折蜿蜒的通道中穿梭,每一步的行走都充满了奇异,觉枫手中的火把则成为他们在黑暗中的唯一指引。
终于,他们来到了通道的尽头。展现在眼前的是一级级的台阶。顺着台阶一步步地向上走,当他们从一处井口窜出时,来到了一个世外之境。
离暗即刻被眼前的一切震撼,不知从何而来的陡峭山峰便矗立眼前。它气势磅礴,雄浑庄严,让人难以忽视。此处恍如梦境一般绚丽。鲜花绚烂至极朵朵不败,树木苍翠茂密,千年长青。
觉枫暌违多年,心中酸涩,可他最近已经流泪太多,实在有失大丈夫气概,他极力忍耐,将即将涌出的泪水强行逼了回去。
离暗将晴暄倚靠在一棵松木上歇息。来到这等风物宜人的仙境,晴暄失色的肌肤现出一丝红润。
“咳咳咳……”一道近乎俏丽的紫色身影现在几人身前,一举一动隐隐带了些香气。
觉枫先是注意到了此人,上前一步:“师兄,觉字辈聂觉枫有礼了。”
他抬头对上那人眼眸心中一惊,那张脸妖冶潋滟,不可方物,可不知为何心中竟升起一丝不安。
那人答话谦和有加:“原来是小师叔啊,晚辈乃洵字辈,叶洵天,给小师叔请安。”
第124章 续命良方
叶洵天身姿灵动,掐动手指,口中默念口诀,随即引出三只异兽。这些异兽的外形威猛,其形如虎,身披双翼,模样凶横,却带着一种恭敬和温驯的态度,仿佛知道叶洵天是它们的主人。
他矫健如风,轻松跃上异兽的脊背,觉枫在乾苑峰多年,对异兽毫不陌生,也老练地骑上了异兽。离暗背起晴暄,小心翼翼地攀上了一只异兽。
三只异兽在奇峻山峰之间灵活地穿梭,时而奔跑在山间小道上,时而展翅高飞,攀登峰顶,翻越山岭如履平地。几人在这些浓云密雾中前行,如同仙人在仙境中漫步。
不多时,几人已然抵了始元阁。叶洵天念动口诀,异兽在召唤下变得安静下来,然后缓缓地隐于山林之间。
觉枫再登此阁,近乡情怯,转头与洵天说话:“这峰上异兽众多,却无人能驾驭。没想到叶兄竟能操控它们。果然是天纵奇才。”
洵天乌黑长发,飘然欲仙,他只是淡淡一笑便似含了浓烈的深情,这一笑浮现在男子脸上显得有些过于魅惑:“小师叔过赞了,峰上众位皆是大才,不愿修习这等雕虫小技,小侄才有了这等机缘。”
他轻轻舔了舔嘴唇,悠然笑道:“不瞒小师叔,小侄生来便喜爱驯服这些强悍生灵。”
快到近前,叶洵天满面春风地说道:“小侄提前传讯,掌门师尊已然等候诸位多时。”
觉枫听到这里,不由得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深吸一口气,才敢迈步进入这扇大门。
一进门,映入眼帘的鹤发童颜尊者正是他的恩师蔚名尊者。师尊脸上仍是记忆中和蔼可亲的微笑,眼神深邃而又明亮,仿佛能洞察一切。
“师尊,弟子觉枫回来了,给您老人家请安。”他即刻匍匐跪倒,行了大礼。跪拜完,觉枫眼眸婆娑地膝行向前了几步:“弟子不孝,再回来还是要求您老人家出手相救。”
蔚名尊者已明白觉枫意思,他起身扶起了觉枫,飘然来到晴暄近前,探了探他的脉门,心中大致有了分寸。
他沉吟片刻说道:“这孩子箭伤倒不算难治,只是他为练功急于求成,根骨大伤,若没有个二三载,恐难恢复如常。”
“师父,无论是两年、三年,还是五年、十年,只要是有法子,徒儿都愿一试。”
蔚名尊者微笑着捋了捋须髯,他从怀中掏出一枚红丸丹药,递给觉枫,温和地说:“这枚归元丹给他服下……”释道:“他修习功法走了歪路,需要将功法修习到一定境界方可为他扶正。你可愿意……”
觉枫接过丹药,撬开晴暄牙关,为他服下,擦去腮边泪痕:“徒儿自是愿意……那何时开始修习,从明日,不,今日便开始吧。”
尊者淡淡地笑了笑,轻轻摇了摇头:“不急于一时。这孩子服下归元丹后,需要一些时间来让正气收敛,稳定心性。”
离暗将两人交谈的话语全数听入耳中,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鼓足勇气,猝然跪倒在蔚明尊者面前,将自己的手腕递到老者面前,声音坚定说道:“仙尊,小人离暗也修习了此功法,小人应当比聂大人更合适些,请仙尊探看。”
尊者眼眸中闪过一抹精光,他缓缓地伸出手去,细心地查探着。手指搭上没多久,便欣然说道:“果然如此,你这孩子的根骨与这功法颇为契合,虽然修炼的路子不算正,却恰好能够与这功法相辅相成,浑然一体地融入骨血。”
70/81 首页 上一页 68 69 70 71 72 7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