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还变大了,大晚上更加看不清,那些人比陈鹤年他们苦多了,眼睛不够尖,再有经验的老手也在阴沟里翻船,被蛇咬了,叫着翻身直接摔坡里去了,那声音听上去可吃了不少苦头。
“直接走。”姜皖把她阿姐给放了出来,那些蛇被煞气熏得不敢靠近,杨家人乱成一团,陈鹤年正好可以乘此时机离开,上了山,就把那些人给摆脱了。
陈鹤年全身湿淋淋的,头发衣服都要滴水,身上被雨弄得凉透了,都成了落汤鸡,扶着枝条跳上高地,到了山上的平地,三人站在一棵大树底下避雨,还好天上没打雷闪电,不然他们迟早被劈死。
姜皖拧了拧头发上的水:“现在往哪儿走?等到早上,他们肯定会守在客车那里,我们不能走那条路。”
左贺提议说:“我知道有一条不经过杨家村村口也能出去的路,我是从那里来的。”
他指了一处方向,姜皖觉得可以,转头问陈鹤年:“你怎么想的?”
陈鹤年皱着眉,他不喜欢身上这种湿漉漉的感觉,姜皖二人说话的时候,他没吭声,翻开了自己的箱子,他将罗盘揣在手里,喘了一口气,直接指了一个方向:“往这里走。”
他指的方向是往更深的山里走的,那蛇咬着蛇胆,罗盘依然可以追踪它的轨迹。
姜皖看得明白:“你还要追那条蛇?”
陈鹤年说:“当然。”
“那可有点费劲儿。”
陈鹤年眼里执着,是咬住猎物就不松嘴的类型。
左贺见状,说:“那我们就在这里分道扬镳吧,我要离开这里。”
陈鹤年问他:“你不杀那条蛇了呢?”
“不过是个可怜的精怪。”左贺回答:“我若刚才抓了住它,也只是带它回山上按戒律受罚,但现在它已经跑了,便算我技不如蛇,就此作罢。”
陈鹤年点头:“好,那你走吧。”
但左贺没急着走,反而走近一步,看着陈鹤年。
“你要做什么?”陈鹤年狐疑地看过去,就见左贺指着他的箱子说:“走之前,我要向你讨回一样东西。”
陈鹤年顿时脸色不好:“你还想找我要东西?”
“是的。”左贺说:“我看见了,也看得很清楚,那是窥心镜无疑,是我派祖师爷的宝物,当年送镜的弟子不幸遇难,镜子从此遗落人间,但这镜子对我们山门意义非凡,还请你归还。”
陈鹤年冷哼一声:“如果我不呢?”
左贺说:“我会尽力将其拿回来,拿不回来,那我只能回去禀告山门,再做处理。”
陈鹤年说:“你还想和我打不成?”
左贺认真地点头。
陈鹤年笑了:“给你也不是不可以,我呢,对别人传家的东西不是很感兴趣,你可以拿回去,但你要讲公平。”
“你可只这镜中生出了镜中灵?”
“那只鬼?”左贺说:“看到了。”
“看到了就好,省得我还要和你浪费口舌。”陈鹤年脸上突然发怒,一把扯住了左贺的衣领,像是要揍他,哼着气说:“它意外落到我的手里的那一天,直接砸了我的店,你知道我损失了多少钱么?”
“多少?”
陈鹤年抬高了音量,很有气势:“二十万,弄得我花了全部积蓄才把店子修好!”
“还有,这么久的时间也没人管它,我养着它,利息也得翻倍,所以是四十万。”
陈鹤年朝他伸出手:“你得赔完钱才可以把镜子拿走。”
左贺这下就有点难办了,他口袋空空如也,如实说:“既然是它闯的祸,自然要赔的,只是我现在没这么多钱。”
“等我禀告山门,一定会还清的。”
“那不行。”陈鹤年说:“我要是镜子也没了,钱也没到手,我不就亏死了。”
“我绝不骗你。”左贺立即说:“我可以发誓。”
“不,我不要你发誓。”陈鹤年说:“我这有一个解决办法。”
“你说。”
“我那店里还缺一个伙计,你来帮我做事,打工还钱,等够了,你就可以把镜子赎回去。”
陈鹤年又笑了:“我们要干的活儿没什么区别,在我身边可少不了你历练的。”
“这倒是个好主意。”左贺想了想,“我答应你。” 说完,他又严肃地拧起眉,“只是,我帮你做事,不该做的我不会做。”
不等陈鹤年接话,姜皖先在旁边哈哈大笑起来,她笑得直拍自己大腿根,弯着腰指着左贺说:“你们那里的人都和你一样么?”
“老天奶啊!这你也信,就他那个破店……”
陈鹤年回头瞪了她一眼:“笑个屁,赶紧走。”随后,他就将箱子丢到了左贺的怀里,“拿稳了,里面可都是宝贝。”
左贺给他提着箱子,看向他手心:“你那罗盘……”
陈鹤年扭了扭手腕,有点烦了:“闭嘴,别又想打它的主意。”
左贺摇头:“我只是好奇,这罗盘做工精细,我在山上都没见过这样精巧的。”
陈鹤年不吭声了。
姜皖又哈哈笑了起来。
这雨又不停,身上冷,还饿,左贺从怀里掏出了一张干饼给两人垫了垫肚子,陈鹤年跟着指针转,爬了一座山又一座,人都累了。
这蛇忒能跑了。
到了早上太阳都冒出来了,陈鹤年才从那地里泥巴上看到蛇的痕迹,没被雨水重刷过的。
走了很长一段路,他们看见的是障气重叠的山谷,走进去几乎什么也没看不清,所幸,陈鹤年罗盘没有被干扰,找准一条方向,到了一处洞口,那条蛇穿过了一条狭窄的甬道。
三人胆大地穿过去,阴冷的洞穴什么也没有,走到尽头,眼前便豁然开朗。
现在他们脚踩的地方风清日朗,石头对面是平地,粉红的一片装满了眼睛,那是大片的桃花,至少有上百棵,还开得正好,地上没有潮湿的痕迹,掉在地上的花瓣都是干净的,很美。
美得叫人觉得心惊。
左贺有些惊讶:“原来真有桃花源。”
陈鹤年说:“有个屁。”
“现在是七月。”
七月,开个屁的桃花。
走近,那些桃树上还挂着铃铛,他们一靠近,铃铛就自己响了起来,没有风,不是邪就是祟。
姜皖直接上前拽了个铃铛下来,一敲,她就立马松了手,里面有只虫,硬壳的,长得还有点像知了。
罗盘的指针还在前头,陈鹤年说:“不管了,先过去。”
那些铃铛声吵到了他,他们加快走了几步,桃树只种在边缘的地方,穿过桃林就看见了梯田,只是刚才的味道更浓郁了,不是花香,而是别的香气。
“等等……”左贺突然开口,他的声音都有些发虚,“香有问题。”
“别闻。”他刚说完,人就摇摇晃晃地倒下了,软绵绵倒在地上,没了意识。
还好他是抱着箱子倒下的,陈鹤年这才放心,他正要去看左贺的情况,就听见了脚步声,很清脆的,所以他没动,扭头和姜皖对视了一眼。
“啊……”姜皖立即叫出了声,她捂着胸口,话音好生痛苦,低着头,眼睛却在偷偷往周围瞟,“有毒,我……我好像要死了。”
然后,她啪的一下,就倒在陈鹤年的脚边,僵直得像具尸体。
陈鹤年啧了声,姜皖这一倒,直接占了他躺下的位置,他嫌弃地瞥了一眼,站在两人前面,有大鬼的庇佑他并没有被这香味所害,但这个时候,他也该晕倒才行。
陈鹤年听到脚步声已经停止了,他就用手捂着头,咳嗽了两声,眼睛抽空在地上给自己挑位置,这草地也有土,他还是有点嫌弃的,这就这样站着“晕”了好一会儿,直到挪到了一个顺心的地儿,才缓缓坐下,用手枕着脑袋,趴在地上去了。
“好毒。”
他说。
第44章 桃花源(一) 劫财还是戒色? ……
慢吞吞地从矮树墩下面晃过来两道影子, 个子不高不矮,小声地走到陈鹤年他们附近,没有靠太近。
“咯个是外头儿的人啊?”听声音是两个姑娘, 正在少年年纪。
“王麻子去叫阿奶了,咱们过来先瞧一瞧。”
“翠翠,好奇怪哦,那穿的是么子?”她们歪头晃脑地,身上还有什么东西铃铃地响,说出来的话是地方口音,不难听。
“外头儿的人都是这样子么?”
“是嘞。”叫翠翠的那个胆子更大,她直接走到了陈鹤年的跟前,蹲下来去看。
“你莫挨。”同伴赶紧说。
“我不用怕。”翠翠笑着说:“你快看嘞。”
她指着陈鹤年:“这个好俏。”
又一指:“那个也不错, 一个个长得都好称头哦。”
同伴撇撇嘴:“别昏头咯,现在咋搞?”
翠翠打趣地回:“你觉得哪个称头,就把哪个扛回去做男人,反正你也到年纪了。”
“咋个可能!”另一个姑娘叫出声,她有点羞,倒不是嫌弃地上的人:“做梦哩!”
翠翠说:“梦还做不得嘞?”
“梦是能做的。”
两个小姑娘对视一眼,她们嘻嘻笑了起来。
“我们也是运气好。”翠翠看着地上闭着眼睛的男人,明明每个人都有鼻子有眼,怎么给人的感觉就不一样呢?和寨子里的男人不一样, 他一个男的,长得可白了, 睫毛长鼻子翘,那嘴巴还薄,漂亮的嘞!
翠翠长这么大还没碰过这样水灵的男人,她伸出手, 想去摸一摸,结果那看上去不省人事的男人突然睁开了眼,她被吓到了,顿时抽了口气。
“你要耍流氓?”这小姑娘的一举一动陈鹤年都知道,他也没什么大反应,就用眼睛盯着这个姑娘。
翠翠顿时喊叫了一声,她手伸进腰间的小花包里,人往后倒,手掏出了东西往前撒。
一手掌的粉末全都朝陈鹤年撒了过去。
翠翠撒完粉,陈鹤年当然是立马用手挡住了脸,这是桃花磨成的粉末,跟桃树林是一个味儿,有点香,粉末吸进鼻子里还有点呛人,但总体没什么危害,他扇了扇风,慢悠悠地爬起来。
翠翠看见和河底黑石头一样的眼睛沾满了桃花粉,是黑天上粉色的星星,他的眼睛更漂亮,小姑娘瞪大眼睛,一屁股坐在地上,傻愣愣地呆在那里。
“翠翠!”另一个姑娘赶紧跑到翠翠旁边,把她扶了起来,那姑娘紧张地对陈鹤年说:“你你你——你为什么没晕过去?”
“是啊,这是为什么呢?”陈鹤年反问。
他可比这姑娘高多了,她们不得不仰起脑袋去看。
“那算你厉害!”小姑娘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鼓起气势,凶巴巴地说:“但你给我等着,等阿奶来,给你点颜色看!”
翠翠拉了拉身边的同伴,想叫她先别这么凶。
谁知,地上的人又醒了一个。
“你们讲不讲理?我们可什么都还没做呢。”右边的姜皖也睁开了眼,她笑着说:“倒是我们的人被你们弄晕,这到底是谁欺负谁呐?”
小姑娘看傻了:“你也没事?”
“我们两个没事,但他有事。”姜皖指了指左贺。
“其实他也没得事,就是睡上一觉而已。”翠翠轻声回答。
“我们怎么知道你们有没有骗人。”姜皖说。
翠翠被两双眼睛盯着,叹了口气,“知道咯。”她从另一个花包里拿出了一颗小黑丸,说,“给他吃了吧,他会很快醒的。”
“翠翠!”另一个姑娘不太满意她这举动。
翠翠说:“没得事,阿奶马上就到咯。”
说完,她把小黑丸丢了过去。
姜皖接住,直接就喂进了左贺的嘴里,药丸估计很苦,塞进他嘴里时,左贺的脸都皱了起来,这小姑娘一点也不心虚,大概不是毒,他没准是被苦醒的,左贺醒过来的一瞬间就想吐。
“发生什么了?”他睁开眼睛看着两人,茫然地问:“我吃了什么?”
姜皖叫他去问那姑娘。
左贺看着面前脸生的人,她们身上穿着海蓝色的衣服,下身是百褶裙,脖子上挂着月牙一样的银饰,长头发系着银铃铛。
瞧左贺视线移过来,翠翠就解释说:“给你吃的不是毒药,只要你们不干坏事,我们不会害你们滴。”
陌生的地儿,陌生的人,到底是谁害谁?
“是么?”陈鹤年说,“刚刚不是要动手动脚的么?你们想趁我们睡着的时候做什么?劫财还是戒色?”
“我才没!呸呸呸——!”翠翠辩解说,“你身上都脏了,哪个稀罕碰嘛!”
脏了?是有点脏。
陈鹤年立即扫向自己的身体,他裤腿上还有草根泥巴,他便不愿多看一眼,已经默默臭起脸。
翠翠故意笑道:“还是臭的嘞!刚刚给你粉,就香啦,你可不用谢我。”
这两个小姑娘脸上笑嘻嘻的,长得挺白,脸上红彤彤的,年纪不大,倒显得天真质朴。
陈鹤年没忘了正事,他低头看了罗盘,想往里头走,但翠翠一拦,“阿奶来之前,你们不能进。”
陈鹤年说:“我们来这里找一样东西,找完东西就走,谁也不碍着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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