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蛇说,它正是从赵翠翠那里过来的,大巫师辜负了赵翠翠的信任,直接将她绑了起来,用一把刀割开了她的手腕。
它道行不及大巫师,只能先逃出来。
陈鹤年说:“带路。”
白蛇立即变回了蛇身,滑向洞中。
陈鹤年三人以最快的速度赶过去,一个小时是他估算的最好的时间,大巫师没办法直接处理他们三个,也不会那么快把赵翠翠拿去喂虫子,但他早怀疑这人不对劲,特意深入这里,正是想看看大巫师身上的阴气从何而来。
很快,他就闻见了浓烈的血腥味儿,少年之血阳气最重,穿过了那条像迷宫一样的石洞,他们看见了烛火,然后就是血,尽头是三台阶,中心被挖空成了一个圆盘,这是人为打造的一个祭坛,石头上刻着符文,赵翠翠正处于圆的中心,她被绑着,手垂落在地上,被割了碗,她的血一点点流进圆阵的凹槽中,正慢慢流过石阵上的每一处符文。
陈鹤年左右一观望,就看见了自己的箱子,他的法宝都被拿出来摆着,左贺的剑也正摆在一侧的木桌上。
大巫师同样在祭坛上,原本躬身的他站了起来,黑袍几乎让他隐藏在暗淡的光线里,回过头说:“你们不该在这个时候打搅我。”
“不过……你来得也是时候。”
大巫师的脸上已经摘去了那副傩面具,只是他这张脸叫人恶寒,唯一能看清的是眼珠,而他的瞳孔只有小圈的黑,像蜘蛛的眼睛。
这张丑陋的脸,尽管陈鹤年预料过,但还是有点反胃。
赵奶奶曾说,大巫师比她活得要久得多,当时,研制出血蛊的正是他,所以他被敬奉成族里的大巫师,他现在是个活了百年的不死人,露出的皮肤全是凹凸不整的疤痕,像是拿针线缝缝补补过。
他们要先救人,赵翠翠就算要死,也不该是在这里流血而亡。
左贺大跨几步去木桌上拿起他的剑,一个翻身,直接跳了下去,他没有丝毫的犹豫,左手从胸前扯出一张符,钉在木剑的剑尖,就朝大巫师扎了过去。
左贺使用的是正阳符,那张符一碰到阴气就燃了起来,火焰刺破了黑暗,成了红色的一道刃。
大巫师畏惧正阳之气,立即朝后撤去,左贺剑一提,没有和他纠缠,他直奔了赵翠翠,陈鹤年和姜皖紧跟其后,双双跳下了祭坛。
赵翠翠还是醒的,左贺解开了她身上的绳子,白蛇爬到了她的身边,舔抵了她的手腕,用自己的修为为她止血。
大巫师并不在意赵翠翠,他的两只眼睛都在看陈鹤年。
“你用的是阴阳道法中被明令禁止的——借寿。”陈鹤年说:“这是换血之法,施法之前需要放干一个少年人身上的血,这样就可以将他们的寿命转移到自己身上。”
“你们蚩南人,现在的寿命多半为32岁,你刚好可以拿走剩下的16年,真是太妙了,每一次祭品都可以帮你延寿。”
“光凭你们阴阳道法,可不够。”大巫师阴沉沉地笑。
“对你而言,当然不够。”陈鹤年说:“你是蚩南人,哪里知道我们阴阳之道的精髓?而且,你已经触犯了正道的法规。”他扭头问左贺:“这样的人该如何处理?”
左贺正凝重地板着脸,严肃地说:“多次触犯禁忌,你剩余的寿命将会在刑山度过。”
“我师父没有做到的事,我办到了。”大巫师说,他正是赵长公的弟子,但他们截然相反,他一个蚩南人却很喜欢外族的技法:“我师父舍弃的道法和我族蛊术一并结合,才能抵达长生。”
只见他的脖子上的皮鼓起了好几个小包,有虫子在他身上爬,他在自己身上中了蛊。
“我何错之有?”
“蚩南一族的延续出自我手。”
大巫师说:“我是圣,何人有资格批判圣人?”
“圣人?”陈鹤年笑道:“牺牲一人救百人,这就是你找到妙计?”
大巫师轻蔑地说:“正确的牺牲,有它的意义。”
“正确?”陈鹤年说:“好笑好笑。”
“可如果祭品是我,我不同意,你该怎么做?”
“你绑不住我,也杀不死我,而我还能杀死你,这样,你又该如何做你那拯救族人的圣人?”
大巫师一声冷笑:“自大,狂妄。”
“我有能力自然嚣张,可你只能挑选一些,冒傻气的,弱小的,没有反抗能力的人当你的祭品,十六十七的年纪,逼着他们完成英勇的献祭,这是正确?依我看,不过是对弱者的压榨而已。”陈鹤年说:“你也活得也够长了,剥夺他人寿命,阴差也会将你捉去十八层地狱受尽极刑。”
“我乃天命所授。”大巫师不怒反笑:“不然,又怎会把你送到我的面前?”
“我在书上见过你的命数,太阴之体,有了你的血,我就再也不需要那些祭品。”
“太好了。”陈鹤年就知道他盯上了自己:“那你准备杀了我么?用我的血和肉?”
说完,他又朝左贺问:“如果有邪门歪道者要杀我,我杀了他,算我违规了么?”
左贺摇头,“不算,你还应当受到奖赏。”
“很好。”陈鹤年笑了,甚至,还主动朝着大巫师走近了两步,他摊开双手,干干净净的站着,平静地站着,他的微笑轻率又胜券在握,抬着下巴,无比倨傲地说:“那你来试着来杀我吧,你最好能杀了我,不然,你一定会死得很惨。”
大巫师被他激怒,冷笑着,直接割开手掌的血,血落在地上,他的嘴巴一开一合,嗡嗡的,赵翠翠流下的血有了反应,血珠飘了起来。
“他早在这里布了蛊,快到圈外去!”赵翠翠铆足气警告他们。
石阵下的缝隙里冒出了虫群,硬的,软的,有脚的有翅膀的,密密麻麻,朝人围了过去。
赵翠翠说:“我的包袱里装了药,只要吃了,三个小时内,都不用怕别的蛊毒了!”
“那真是太棒了。”姜皖歪嘴一笑:“我们已经吃过了。”她抬起手,黑煞腾空而出,叱咤一声,鬼魂的嘶吼声传出来,在动手前,她皱着眉冲赵翠翠:“但你做得太难吃了,就不能换个口味么?”
她这句话直接打破了赵翠翠心里的紧张和压抑,地上的虫子根本不敢轻易靠近他们。
大巫师的脸色变得古怪,赵翠翠说的成真了,他们的身体没有一点不适,后浪推前浪,这大巫师也漏算了一个赵翠翠。
“错及是错,要么死,要么随我去受刑。”左贺出手极快,他挥出剑一跃上前,想要将大巫师擒拿住。
他身位逼近,可这时,却突然察觉到了一股暴戾的煞气,这煞气直接冲散了他胸前凝聚的气,还是从他近身处传来的,他的剑朝前去都没来得收手,那股煞气就如同拳头一样朝他胸口砸去。
左贺没挡住,瞬间被砸飞了两米,撑着手掌翻了个身才悬停身体,他脸都白了,不解地看向陈鹤年:“这是怎么回事?”
但陈鹤年也不懂,好好的,为什么突然和他想得不一样呢?
他没有动半寸,但是环境的温度骤降,冷得能让所有人的心都凉透。
“它出来了。”姜皖提醒他,但陈鹤年并不需要,他能感受到,阴冷的尸气正悄然侵袭,慢慢爬上他的后背。
鬼的身体已经从陈鹤年的后背中钻了出来,犹如一堵高大的高墙。
鬼浮在他的身后,陈鹤年没在这个时候贸然回头,结果,他肩膀上一痛,鬼咬了他的肩膀,冷气还扑在他的脖子上,鬼的利齿没有刺穿他的皮肤,力度却足够留下个发红的齿印。
陈鹤年像被冰扎了,他皱起眉,而鬼咬下后又舍不得松口,还在反复碾磨,在那处反复刮过,咬一口并不能满足它。
姜皖担心大巫师趁机对他们不利,她想先上去拦截,可那只鬼抵在陈鹤年的肩膀上,却在她动作时悄然睁开眼,它敌友不分,刻薄地对待着这里的所有人,大巫师被逼退到洞口边缘,半跪在地上,依仗着石壁。
鬼的煞气横扫了整个祭坛,冲得人站不稳,胸口阴气积压,尤为难受。
“你倒是管一管啊!”姜皖大喊,她只能先赶到赵翠翠的身边,将她护住。
“废话。”陈鹤年猛地抬起肩膀,回过头,就用手掌朝它削了过去,他虽然没有别的工具,但是他的“三阴手”对鬼来说,也能起到作用,他一掌挥出去,削断鬼身上的一些黑雾。
鬼松了嘴,但是它双目通红,发出一声怒音,它被陈鹤年反抗的举动给激怒了,迸发出一股陈鹤年从未见过的狂躁。
下一秒鬼就生出触手缠上了陈鹤年的腰肢,陈鹤年顿时天旋地转,鬼将他压倒,越多越多的触手往他身上缠,鬼的双手还捏住了他的手腕,一人一鬼,倒在祭坛上。
鬼的力气很大,无法轻易挣脱。
陈鹤年眼睛死死盯着鬼的一举一动,终于被他抓住了异常,弥散的黑雾里鼓起了一个蠕动的小包,鬼的身上多出了一只虫子,虫子出现在了它的眉心,还冒出了头。
陈鹤年愣了一会儿:“蛊?你居然中了蛊?”
鬼压根没有听他在说什么,还凑在他胸前吸气。
“它确实是被蛊控制了。”赵翠翠虚弱地喊道,她看清了那条虫子:“不过,那蛊好像是……是……”
“是什么说啊!”陈鹤年烦躁地吼了声。
“情蛊。”
“……”
陈鹤年哑火:“情蛊?”
“是的。”赵翠翠向他解释:“我不会看错的,那就是情蛊,中了这蛊的人,会把他的欲望激发到最大。”说着,她脸红起来,把头低下去,“不那啥,不满足它,是不会消停的……解法就是……满足他。”
情蛊,顾名思义,能让被中下的人对喜欢之人发情,爆发最粗鲁的性,会想□□。
“什么意思?”左贺咳嗽一声,“满足什么?”
“靠。”姜皖更通透点,但她愣住了:“在这个地方,这个时候,这不适合吧。”
“滚。”陈鹤年嗤了声,任谁都能听出他的火气,他真是纳闷了,好端端的,这阴祖级别的鬼怎么能中那么低级的蛊?
况且,鬼和人多半会不一样。
它的欲望不会是情欲,它大概会想吃人。
它脑子里现在或许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把他吃掉。
鬼的触手已经撕开了陈鹤年的上衣,他肩膀上交错的齿印也露了出来。
鬼架起他的手,然后伸出舌头在他脖子上舔了一口,留在湿漉漉的黑水黏在他皮肤上。
它要吃人,陈鹤年更确信这一点。
第51章 桃花源(八) 可它是一只鬼,它会有人……
欲望, 是轰轰烈烈的一场火,是露骨羞耻地将人心中激进的野兽给剥出来,让它从阴暗里窥视光明, 占据人的躯壳去发疯发狂。
而在陈鹤年看来,人因为最低级的欲望冲动时就和没有灵识的兽一样野蛮。
这只鬼身上冰冷的温度侵袭了他身体的每一处,它的舌头在舔舐他的脖颈,舔过他滑动的喉结和鼓起抽动的血管,像锋利的刀尖在他的要害处游离,那是人最薄弱的地方,只要发点狠,鬼就能让他鲜血迸溅,送他去阴曹地府。
死亡离他是这样近, 但陈鹤年只是微微动了动眉头,他的眼睛是死掉的水,只淡淡注视着鬼的一举一动,他曾欣赏这只大鬼身上宁静的嗜血,它拥有震慑一方的力量和身处事外平淡的,一副旁观者的冷漠。
而现在,鬼却深深沉浸着人气里,它的眼睛只有眼底藏着猩热的红芒,剩余的全是入迷后死寂的黑, 欲望昭示在它的行为下,仿佛已经烧了起来。
鬼想要更多, 更多……
比如完全抱住陈鹤年的身体,圈住他的每一寸血肉,鬼没有跳动的心脏,但却有什么在催促着它, 它变成了一副空虚的壳子,急切的需要被填满,如果它一直空着,就会愤怒,焦躁。
但它不知道该怎么做,它欠缺了些表达,鬼难以忍受,便只能遵循鬼的本能,赫人的目光从陈鹤年的下颚滑到青绿的血管,它的手能将他的脖子轻易折断,在它眼里,那像一截漂亮但不完美的藕,上面已经有它留下的痕迹,再往下是鼓起的锁骨。
它不是要毁灭,它更想爱惜。
鬼的手指从喉结上滑下,落在陈鹤年锁骨上,这是一道亮眼的弧线,它很好奇,想试着咬上一口,正准备去做,却听到陈鹤年说:“还没够?”
鬼并不想停止,它不满地吐出一口气,吹到陈鹤年的脸上,可它抬起头,就恰好对上陈鹤年那双冷漠又疏离的眼睛,他黝黑的眼眸里填满了愤怒,虽然只是在平静地看,可内心却不停在对它诉说着厌恶。
它被讨厌了。
“现在的你和那些邪祟也没什么两样,一样让我恶心。”陈鹤年冷硬地说着,“想吃就吃吧,我早知道会有这一天。”
就算是蛊又如何?不过是把它内心的欲望放大,鬼的天性就是吃人,它也一样,所以他就这样等着,只要鬼咬下他一块儿肉,他就能用舌尖血叫它遭到反噬,这是他师父留给他的保命招,自损八百伤敌五千,为了这一招,他曾连续一年饮入发苦的符水。
为了保身,对付这些恶心的鬼,他的双手泡在阴水里整整六年,饱受寒气的折磨才练就现在的三阴手。
现在,他大可以和这只鬼鱼死网破,也免得再日日受那鬼契的折磨。
“你还在等什么?”陈鹤年笑着问,他的笑像冰封的荒原,感受不到一点亲切的温度。
“不,没有。”大鬼的手一抖,正因为陈鹤年厌恶的心声,它有点不知所措。
鬼不喜欢听见这样的声音,这让它难以遏制的愤怒,它嘶吼了一声,全身冒着腐朽的气味儿,它不应该发怒。
它终于意识到了不对。
它自己的不对。
有什么影响了它,它沉着气,低下头,它昏昏涨涨的脑袋被陈鹤年一句话搅得天崩地裂,有什么东西正在吸附在它的身体里,让它处于水深火热里。
42/78 首页 上一页 40 41 42 43 44 4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