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术说到了一半卡住了。
他撩开符纸,眯起眸子认真看了好几秒。
上午确实见过一个很像的人,但不是现实中认识的人,而是火焰画面中给纨绔子弟跑腿那家伙。
于术脑子想别的事也没耽误手上的工作:“这人是谁?”他边说边扯断银线打了个手术结,然后从另外一个地方落针继续缝合。
曾志强概括道:“陈家和,44岁,高中毕业,目前在私营公司任职中层管理,无不良嗜好,两个小时前跳珠江溺亡。”
“他家以前做什么的?”线太长了,于术把手往后扯的笔直。
“家庭情况呢?”江禹接过资料翻了翻,继续道:“现在立刻联系他的父母。”
“父母退休农民,在隔壁禅城的乡下养老。怎么突然问起这些?”
先前一直沉默观察的李卿衍,脸上挂了一缕严肃,抢在江禹前沉声道:“他们已经出事了?还是会出事?你知道为什么不早说?”
他眼里的恭敬荡然无存,最后面那句话变成了官方腔调的质问责备。
江禹不气不恼平静如水,声音也没有半分波澜:“我要能未卜先知就直接找人了。”
他压根不把李卿衍放在眼里,之前跟他打过交道的749局人可比这位沉得住气多了。
李卿衍愣了愣。
这是他第一次独自直接参与灵异事件,以前都是当跑腿的打杂助理,心态发生了变化,才反应过自己确实着急了。
于术抽空扫了江禹一眼,把人支开:“江禹,帮我捋一下线。”
他虽然也不太喜欢李卿衍的态度,但说到底人家始终是749局出身,说不定以后还有碰面需要互相帮忙的可能,留下不好的印象,对他们而言弊大于利。
江禹眉头紧了下又快速恢复原样,不懂于术立的什么心思,但还是乖乖过去了。
现场陷入沉默。
曾志强的手机铃声打破了持续了好一阵子的寂静。
“找到了,陈家和的父母...”曾志强打开免提,电话那头的警员慌慌张张道:“一个小时前,在家里突发心梗,据当地报告,是同一时间病发,几乎没有时间差。”
警员的一番如同时停器,定住了三人的动作,就连于术做了预想但缝补的动作也随话音而僵了下。
警员喊了两声曾老师,曾志强在意外中没来得及回神反应,江禹趁势道:“在往前查他爷爷辈。”
“好,稍等。”
很快,警员就调取到了陈家和家庭的详细信息:“陈家和的爷爷陈耀祖是个遗腹子,有个十几岁就早逝的曾爷爷陈平安,再往前查的话没有更多的记录了。”
江禹眼皮微垂,长翘的睫毛在柔光灯下镀了一层朦胧的暖白色,多了几分温润的少年气。
他边回忆火焰里看到的场景边按时间推算。陈平安的年纪刚好对得上民国比较动荡的那段时间,那么火焰里看到的狗腿子是他没错了。
早逝必然是遭到了报复,要不是鸩遭镇压他的后代必然不能渡过那么长时间的安全期。
三人震惊的功夫,于术长舒了一口气,终于落下最后一针,同时唤回了三人的注意力。
“好了。”
点灯闪了几下。
于术力气仿佛被抽空,有点站不住,江禹过去扶了一把,手掌落在他腰间。
他痒痒肉多了,江禹碰到的地方恰好是他最容易痒那块,宛如电流蹿过腰部发酸挺不直背。他用手肘碰江禹,嘴型提醒他手的位置放错了。
江禹没换姿势,只是手稍稍往上移了些,感受到了紧实有弹性的肌肉。
没人注意到他们的小动作,因为有个长得跟躺地上那人一模一样的“人”出现了。
祂的身体微透,视线能直穿过去,后面的墙壁仿佛蒙了一层白雾。
李卿衍脸色挂不住了,他觉得江禹已经很厉害了,没想到于术居然能让鬼魂现身。
“最近有遇到怪事?”江禹冷冰冰提问,没有给他半点适应机会。
陈家和知道自己死了,但还是条件反射的低头看自己半透明的手和空荡荡的身后。
“没有。我甚至以为自己在做梦,就跳了下去。是因为我曾爷爷的事吧。”陈家和平静的诉说着,同时朝于术深深的鞠了个躬以表感谢。
“最近我经常梦到一个跟我长的有点像的小男孩,为了自己安慰帮着其他人欺负他的伙伴。”陈家和从小就听爷爷奶奶说,曾爷爷做了错事,所以遭报应早逝,而最近他总是分不清梦境跟现实,今天跳江溺亡肯定跟曾爷爷脱不开关系。
陈家和说起溺亡之前看到的景象。
三个纨绔子弟找了个没人的野生小树林,打断了王之爻手脚还剔了手筋腿筋。
李程:“该活埋了吧。”
“再玩段时间呗,这埋了得去找下一个替代品,多麻烦。”马亚崎咂咂嘴。
张兆龙瞥了眼旁边的陈平安,意有所指:“一抓一大把。”
李程虽然看不起陈平安,但享受陈平安像条哈巴狗一样跟在屁股后面献殷勤的模样,而且他特别满意陈平安为了自身安全而对朋友心狠手辣。
他们只是想听敲打骨头的声音,剔掉手脚筋这么好的提议可是陈平安提出来的,脏活累活有听话的狗帮忙干,他们只需要在旁边被取悦就好了。
要是换成其他人还真不一定行。
“再说吧。”李程说着降下冰冷的目光,捏了一把盐巴洒在王之爻血肉模糊的伤口上。
昏迷的王之爻再次疼醒,但他连抬起眼皮的力气都没有。
李程很满意王之爻的反应,竟然笑了出来。
三人变着花样来回折磨王之爻,把他疼晕过去,晕过去了又撒盐或辣椒水浇,把人弄醒。
别人的痛不欲生,是他们仨的快乐启动器,王之爻越狼狈他们越开心。
他们玩的有些累要回去了,就命令跟班陈平安清理好现场。
然而,陈平安并没有按照他们原本的意思行事。
“对不起,让你活的这么痛苦。”陈平安毫无悔意,甚至说的时候还带着一丝得意。
“我会帮你的。”
说完,他用铁锹铲烂王之爻的脸,把他的手指拍成骨肉浆糊,看王之爻还有一口气,挖了个坑活埋。
众人听完陈家和的叙述,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
“埋人的地方,就是现在六中的实验楼。原来近一个月以来的六中怪事,居然跟我还有点关系,真意外啊。”陈家和说到后面声音有些发虚,他不想但不得不承认,跟在仨人尾巴后面的陈平安就是他曾爷爷。
“没多久那块地被征收,但挖出来无人认领的尸体,资方嫌晦气,低价转让给了李姓商人建学校。”曾志强看过相关的记录,要不是陈家和讲清楚了那些不为人知的往事,他还真记不起来。
其实后来警方查到了三个少爷头上,但他们没进去,因为李程说服陈平安,只要他主动帮忙顶罪,他就让陈平安进去之前去上媳妇,当一回男人,给他们陈家留个种。
凭陈平安那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条件,自己都养不活,怎么可能讨得到老婆,李程开出的条件无疑精准对症下药。
至于李姓商人是谁不言而喻,那三个以伤害他人为乐的家伙,就是李晟、马永祺和张朝绫的父辈了。
他们恶的本性基因遗传了下来,所以他们对霸凌视而不见,他们利用职务之便伤害学生。
虽然很多事都死鱼翻肚浮出水面,却始终不见鸩的身影。
于术还想问些什么,陈家和已经开始消散了。
“他怎么没了?”于术瞪大眼睛问江禹。
“这就是鸩厉害的地方,就算是你也救不回来太久。”
第43章 鸩(二十二)
鸩藏的太好了,从第一个生病中招的李明浩开始,已经有半年时间了,时间跨度之大,牵连的人数之多,哪怕李卿衍用了保密级道具都没找出来。
一天不找出来,就仍要最好随时随地出现新受害者的意外状况。可这也没办法,他们在明,天时地利人和还全倾斜向在暗处的鸩。
他们兵分三路,赵静韵翻父辈留下的书籍,曾志强和李卿衍以官方力量介入了解六中的大大小小事件。
而江禹于术则继续沿着中毒名单的方向找。
“你不是养了一屋子的鬼嘛,让他们帮帮忙不行吗?”
“祂们是鬼不是狗,见都没见过怎...”江禹话说到一半,收起了冷淡的语气:“想找也找不到。”
于术调好药膏,涂到江禹手指头:“我还以为鬼有鬼的情报网呢。”
江禹有拒绝过于术,说他自己调自己涂,但于术说他不是按1:1:1的比例混合三种药膏,效果差很多,所以坚持亲自上手。
于术的细心温柔源于职业和生活习惯,而江禹自离开师傅入世以来受照顾更少了,他还挺享受这种感觉。
江禹伸出感染的另外一只手指,仰起眸子对上于术的眼睛,睫毛上下扑腾了几下,淡淡道:“想多了。还有这个手指。”
于术捏住江禹的手指拉了下,笑笑道:“还得寸进尺上了,给你调好了还要我帮你涂。”
他发现江禹虽然说话直还有种生人莫近的气场,但其实挺好相处的,没有高冷架子,能开点小玩笑,还很听劝。
“刚才我拒绝过了。”江禹侧头淡然一笑,瞳仁闪过明目张胆的狡黠。
于术故作惊讶的啧了一声:“小范围感染,涂个两三天就能看到起效,你这还没好转肯定跟你没好好上药脱不开关系。”
于术上完药又开始调药膏。
今天回来路上路过药妆店,他特地进去买了个面霜分装盒,想的就是将药膏一次性调好,到时候江禹就不用再调来调去,直接挖着用方便多了。
“趁六中停课休息,我回一趟家看看我弟,顺便去医院看看汪智遥的情况。药膏我给你调好,一天三到四次直接用就行。”
于术说完轻轻弹了下江禹额头:“我的老板,听见没?”
“我不聋。”江禹懒洋洋回应。
“对,你不聋。”于术拖长了尾音:“就是耳朵像联通器,把我说的按比例混合当耳边风,左耳进右耳出。”
江禹挑挑眉,没接话。
于术本打算打车回去,江禹把整串车钥匙丢给他,让他别打车那么麻烦直接开车回去。
男人都对豪车向往,于术也不例外,他第一次进江禹车库看见就想试试那些车了,机会送到面前他也不搞那套扭扭捏捏的推脱,爽快的挑了辆定制款。
家里空无一人,但厨房刚才用过没多久,于术打开冰箱,还看见昨晚跟于桓聊天时说起想吃的夜宵材料。
于桓应该去医院看汪智遥了。
于术拜托于桓帮忙照顾一下,没想到他俩关系这么好了。
不过也好,于桓能交到朋友哪怕是个小孩儿,也是好事,证明他在慢慢适应城市生活,有交集圈子。
病房门开着,于术依然礼貌的敲敲门。
“我就知道你在这。”
于桓果然在医院,他正跟汪智遥玩飞行棋,听见哥哥的声音,他棋都不下了,头噌的一下就转过来了,眼睛闪着欣喜又柔和的光亮。
“于哥。”
汪智遥开朗的笑容还是让于术有些错愕。
他记忆中汪智遥小心翼翼的印象太深刻了,哪怕已经见过一次。
“昨天不是还很忙,一天跑了好几趟,今天有空来医院,休息?”于桓关切道。
汪智遥默默整理飞行棋,将于桓的情绪变化巨细无遗收入眼底。
“算是吧,完全没有头绪。不过要是他们找到什么线索,我就得回去了。”于术柔柔笑道。
他坐到汪智遥身边,仔细观察汪智遥的烫伤:“好些了吗?最近天气热,空调温度不够要及时跟护士说。”
午后灿烂的阳光勾勒出于术侧脸的完美起伏,微垂的睫毛盖住了黑曜石般的瞳孔,但眼底那份温润如涓流,穿过掩盖汩汩向外淌。
汪智遥笑容定住了,内心感叹于术长的无可挑剔。
他回过神,指着空调道:“嗯嗯,我有跟护士说,你看21℃。”
“挺好。”于术见汪智遥状态不错心安稳了不少。
于术重新摊开汪智遥收起的飞行棋:“边玩边聊?”他不是单纯来看汪智遥的,但有些话直接说太突兀,刚好于桓带了飞行棋,能把气氛玩开方便切入话题。
“好啊好啊。”于桓二十几岁的人了,但哥哥提到一起玩,他突然就像个十七八岁的小孩儿。
汪智遥也爽快的答应下来。他的目光在兄弟俩之间游弋,他不知道于术是成年人的从容可以炉火纯青假装不知道,还是真的感觉不到异样。
但有些话不是他这个外人该说的,尤其于术还是帮了一次又一次大忙,他无以为报的恩人。
于术分寸把握的很好,从游戏开始找话题,慢慢往伙食跟医院生活方向拉扯。
而汪智遥虽然见过很多恶但在于术面前完全没留什么防备的心思,于术说起,他就笑眯眯的往下接。
不过汪智遥还是很敏锐的,聊着聊着就发现有些奇怪,于术似乎像利用医院生活的变化,引导他说一些关于家庭的详细情况。
“于哥你要是想知道我家的情况,可以直接问的。”汪智遥直白道。
他知道,虽然那三个人的父母答应赔医药费,但他们的孩子也出事了就一直把事情拖着,这么久以来医疗费用都是于术在垫付,而且于术还未见过他的父母来探病,有疑虑很正常。
他不能让于术寒了心。
于术愣了下,没想到汪智遥听出来了。
“你爸妈...来看过你吗?”
汪智遥满不在乎的笑道:“没有。”
“钱的话你不用担心,他们不赔,我会联系警察介入调查的。要是他们继续一直拖,等高考完,我回去做暑假工,还给你的,于哥不用担心这个。”汪智遥说着投了个6,最后一个棋终于也起飞了。
于术心脏抽搐了一下,汪智遥误解他的意思了。这些话的杀伤力太大了,他马上联想到要是于桓在医院没人管没人问,病好了还要去打工还医药费,那得多凄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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