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细品,于术就觉得怪了。他的确遇到了野仙家缠身,江禹也帮忙给立了堂口,“惹麻烦了晓得回来找我”和“照看”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莫不成江禹带他回来长白山见师父是次要,解决他们惹到的麻烦才是主要。
院子钻出来一条通体雪白两米多长的蛇,那双血红色的眼睛像红宝石。
只见那蛇吐着蛇信子抬起头,朝子胤低头颔首,十分恭敬。
于术更加好奇江禹这个年轻的师父有多厉害。
白蛇口吐人言:“山神说笑了,您徒弟的男媳妇体质好,我才保得住,但那也只是一时,还得您才能解决。”
于术整个人都懵了。
江禹的师父,是山神?!
还真有山神?!他一直以为庙宇香火供奉的神灵,只是人求一个心理安慰,没先到他居然真的见到了山神。
难怪江禹知道的对象那么多,有个这么厉害的师父就说的过去了。
“谢了。”子胤笑了笑,扶着一脸状况外的于术坐下。
“西藏的邪术怨气真重。”子胤皱眉,想了想吩咐江禹:“你去我房间,白泽角跟麒麟眼拿过来。哦,你出门前我给你的昆仑玉针还在吧?”
“针我给他了。”江禹指了下于术,转身了继续叨叨:“你也是真舍得,那两个样东西我小时候碰一下你都得罚我去门口站半天。”
子胤瞪了江禹一眼,江禹仿佛被什么东西绊倒了凭空摔了一跤。
“你小时候那是碰一下?你拿着我的白泽角在院子刨地挖坑,拿麒麟眼当玻璃弹珠玩,我不打你就算好了。”
“你这没良心的臭小子,我拿好东西你老婆你还叽叽歪歪,反了天了你。”
于术笑了笑,从包里摸出那根针,双手奉上郑重地递给子胤。
没想到江禹小时候那么调皮,于术挺难将他印象中的江禹跟子胤嘴里调皮捣蛋的江禹联系到一起,但听起来江禹的童年过得应该挺快乐。
子胤仔细感应了一下,双眸闪起惊奇欣喜的光芒,他虽为山神,但于术这种纯阴命,千年难得一遇。
“你哪学来的那些巫术。”子胤很快找到了问题的根源。
于术如实告知,子胤眼里闪过“原来如此”,说道:“邪术是黑巫术的演变,难怪你会染上这东西。”
“被西藏邪术害的人怨气就重得没边儿,你那个限制的巫术虽然很有效,但也害了你自己。那份浓郁过头的怨念留了一部分在你身体,并且生根发芽。”
“你在那边没事因为柳家的护住了你,你离开他好发挥的地方,各种症状自然就来了。江禹那臭小子估计是怕你想多,所以才跟你说被老仙缠上了而没跟你仔细说原因。”
于术听了子胤的讲述,并没有慌张,他很笃定,这师徒俩会妥善把事情解决好还不留后患。
也是通过子胤的话才知道,跟他见面的小男孩,只是庞大怨念中微乎其微的一缕善,而无法消散的怨,侵蚀了他的身体。
由于白蛇在自己的地盘出手,江禹没有第一时间发觉缠上他的庞大怨念,直到回了羊城各种症状出现,江禹才洞悉其中缘由。
江禹又怕事情严重说出来影响他心情,先感谢了一下帮忙的白蛇给白蛇立堂口,再找了个理由带他回长白山找师父帮忙。
于术心里淌过一股滋润的暖流,江禹担心他也为他考虑,把事情做的很完美,没让他受到多少影响。
“谢谢师父。”于术脱口而出。
子胤是个口是心非的主,他心里开心得很,脸上却习惯了冷淡,用无所谓的语气嘴硬道:“那臭小子能遇到你真是好福气。”
子胤说罢,拿玉针在白里透红的指腹扎了个小口子,鲜血很快积聚成有宝石光泽的珠子。
他转头又跟白蛇说:“你能跟来,知道要怎么办吧。”
“我又没手,你别太使劲就行。”白蛇吐吐信子,眨了两下红宝石般的眼睛。
得到应允,子胤过去拔掉了白蛇背部的逆鳞。
“这下齐了。”子胤喃喃道。
江禹也从房间出来,他还拿了个石磨。
“白泽角,麒麟眼,白蛇逆鳞,天狐血。”江禹一边往里加东西一边念名字。
江禹愣了一下,祛邪除怨用白泽角跟麒麟眼都很奢侈了,这两东西不仅除厄效果一骑绝尘,还特别招福气,用在人身上就装了一个可跟随移动的聚宝盆,聚财聚福。
更别说只能活取的白蛇逆鳞和天狐血。
师父这是要给于术逆天改命,用白蛇逆鳞和天狐血倒转于术从死人肚子里出生的影响,保留了于术得天独厚的天赋,清除掉了往后因命格和体质会遇到劫数。
“看什么看,还不动手,血干了效果就没那么好了。”子胤照着江禹后脑勺就是一巴掌,还踹了下他屁股。
一点血不会对师父造成任何影响,但是逆天改命并不能让劫数凭空消失,只是让该发生的转移到另一个人身上,他用昆仑玉针取血,就默认了自己成了那个承受者。
“师父,这……”江禹有些迟疑。
子胤“啧”了江禹一声,抢过来石磨,自己动手:“别又这又那的,我哪有那么蠢,以后你俩得帮我干事。”
“行~您老说了算。”江禹太了解子胤的性格了,他做了决定,十辆泥头车都没法让他调头。
于术稀里胡涂喝下了那四样东西研磨成粉煮的茶,当天晚上就大烧了起来,浑身烫得跟个火炉似的。
“过了今晚就没事了。”江禹给于术换了条毛巾,继续物理降温。
于术的声带仿佛被车轱辘碾过,变得像哑掉的鸭子嗓,又扁又撕裂:“但是我感觉脑子很清醒。”
“正常的,不清醒问题才大。”江禹在于术吻了一下。
“在师父家,你注意点啊。”于术哼哼道。
江禹看到于术脖子上新冒出来的细汗,那另外一条干净的毛巾给擦掉,双眸满含温柔:“师父家也是我家,我从小在这长大。”
“咦,臭小子这语气我差点认错人了,还以为是谁家小孩跑我这来了。”
房门没关,子胤刚好过来看看于术状况,才走到门口就听到江禹那温柔到让他认错人的语气。
“果然啊,徒弟大了不中用,留不住啊。”
子胤就是嘴上要占点便宜,但行为诚实,进门先摸了摸江禹额头,看他有没有被传染。
“你出去看看吃点东西,我在这儿看着。”子胤拍拍江禹后背,故意贱兮兮地做出一副训狗的表情。
“哦。”江禹不情不愿地点点头。
子胤看江禹没关门,还不忘带上一句:“把门关上!”
于术被师徒俩的相处方式逗笑了,但嗓子太哑,笑起来像鸭子嘎嘎嘎叫,他自己听了都绷不住。
子胤跟着笑,给他擦了擦细汗。
“那臭小子走了,我跟你说说他小时候的糗事!”子胤两眼放光。
第101章 山神(三)
那是二十年前的小寒。
“呜哇~呜哇~”
三更半夜附近传来一阵阵孩童的啼哭声。
子胤被吵醒了烦躁得很,出去一看,依稀月光下,薄薄的毛绒毯子裹着个不到一周岁的小娃娃。
这小孩被遗弃在雪地里,命数将近,他为山神也不能插手,他无奈又怜悯地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是哪对父母这么狠心。”子胤心痛,但也只能转头,他要是干预了这个小孩的因果,小孩未来会遇到更多麻烦。
子胤原以为这小孩挺不过一个晚上,可他生命力极其顽强,在冰天雪地里躺了一夜,还有哭的能耐。
他还是动了恻隐之心:“不就一破小孩,我就不信我还护不住了。”
之所以子胤一看到就心疼得不行,那是因为他曾经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他已经不清楚,那是多少年前了,人们大多穿着灰色或者褐色之类的深色棉麻质衣服,上装为修身短衣,下裳是方便活动的袴。
那时候子胤已经有些年岁了,但遇上变故被上一任山神捡了回来养着。
“小狐狸以后跟好我。”陆景抱起子胤塞进衣服里去,暖笑得很温柔。
那个笑容,子胤记了好久好久,久到时至今日依然在脑海里无比清晰,仿佛倒影在水里的月亮只要伸手就能捞起来。
陆景从一开始就把子胤当人看,所以给他起名字的时候特地认真想了几天:“就叫你子胤好了。”
胤寓意多福多贵,有缘相遇,陆景自然希望被遗弃的小狐狸日后美美满满。
小狐狸嘤嘤啼叫了几声。
“不对,你这个符画错了,要有个小弯钩。”陆景揉了揉子胤毛茸茸的头发,笑着指导。
夏天懒得动,冬天怕冷要往他怀里钻的小狐狸,长大了能化形了,成了个活泼话多的小家伙。
子胤的一身本事有些是自己天生就会的,有些是陆景教的。陆景总是不紧不慢,细心入微地教子胤。
“明明是你教我的时候没画小弯钩!”子胤嘴硬道。
陆景看穿了他的心思,但自己捡回来的小狐狸嘛,不得自己耐心点惯着。
他笑了笑,声音平和有力又十分温柔:“那我再画一遍,你可要看仔细点哈。”
不过子胤学得不够精巧,化形不够熟练,还拖着尾巴。
“真漂亮”
文明进步,人们渐渐开始不再依赖神明保佑丰收,四季平安。
少了信仰和香火,山总会出现大大小小的问题,或是游魂野鬼露头为非作歹,或是山野精怪行凶作乱。
山的灵气逐渐稀疏,陆景为了填补那一份空缺,他最终还是做出了选择:“我睡一觉你别乱跑,等我醒了,再带你去山下的人间玩儿。”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也过去了不知多少日落星沉,子胤都没等来陆景睁眼,他心里清楚,陆景或许永远都醒不过来。
“切,我自己有手有脚,自己也能下去看。我早就不是需要你踹在怀里的小狐狸了。”
“山下的人间去多了也没多好,来来去去都是那点东西,人倒是越来越多了。”
“哈哈哈,现在都不用下山了,好多人上山,就为了看我们家门口的水池子一眼,真搞不懂。”
“你的山神庙太久被拆了,新建了一座,不过雕像比你以前的丑多了。”
“我跟你说,我捡到一个小娃娃,他在雪地里冻了一晚上居然没断气!”
子胤每次进山神庙,都会变成小狐狸的姿态。他记不清对着山神庙的雕像说了多少句话,他没见到过陆景,但仍能感觉到陆景从没离开过。
只要仍有信徒或追随者,山神就不会彻底死去。
子胤既是陆景最虔诚的信徒,也是唯一的最后追随者。
他学着陆景的样子做一个山神,护佑山林,保护生灵,但他始终不是陆景,做不到陆景那样温润万物。
“我模仿你去做你曾经坚持的事,却发现我始终只是你的信徒。”子胤看着山神雕像黯然神伤,他多想陆景还在,那样他就不用当山神,他还是能在陆景怀里钻来钻去撒娇的小狐狸。
子胤学着陆景教导他那样教导江禹,给江禹取名字也是跟陆景学的。
因为他是天狐,生来便有穿透迷雾窥见一丝天机的神通,于是起了“江禹”这个名字,给他带来些许庇佑。
不过子胤学不来陆景那种与生俱来的温柔和包容。
“臭小子,今天不给我把小法术练会,你就给我去把师爷的庙子打扫干净。”
子胤要被江禹气死,很聪明的一小孩,但就是收不住心,老想爬树掏鸟蛋,挖洞逮兔子,下天池玩水。
山里的生灵基本都遭过着小魔王的毒手,要不是看在子胤的面子上,江禹早就遇到报复了。
“我被虫子蜇了,起了个包,好痒。”江禹小腿一伸,脚腕鼓起的红色包有成年人拇指那么大。
子胤拽着江禹的小腿,拿指甲在上面掐了一个米字纹:“行了,疼起来就不痒了。”
江禹扯着嗓子喊道:“哪有你这样的师父!”
“我数三声,还不去练,我就给你挂树上嚎个够。”
江禹开始怀疑师父是不是讨厌他不待见他,是从他睡了很长的一觉开始。他从自己被生父生母遗弃到前几天在天池玩水都蒙了一遍。
江禹终于醒来,师父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见他,只会嘱咐他每天要完成的事,要学多少东西,并且每隔一天就让他去打扫师爷的山神庙。
那段见不着面的日子,让思想不成熟的江禹终于忍不住问出口:“你讨厌我干吗还留着我!?”
子胤都被问懵了:“你发烧了啊?神志不清说什么胡话。”
“你不就是怨我不听话,老是跑出去玩吗,你就是不喜欢我才不见我。”江禹踹了一脚门,那股牛劲儿大得墙壁都微微发抖。
“我不舒服疗养身体,你发什么颠。”
子胤开了门,脸颊没了以往的白里透红,唇色发白,非常憔悴。
江禹也懵了,他印象中的师父光彩照人,好看得不得了,可这会儿的师父,就像重病弥留之人。
“你,师父,你怎么样了?”江禹慌了。
子胤鼻子出气哼了一声:“呃,我吃错东西了。你赶紧去学去练,等我调理好身体了,要好好检查你学得怎么样。要是没让我满意你就给我到院子罚站。”
自那之后,江禹乖了不少。
捡到江禹的第十个小寒,雪比往些年要大很多,白茫茫的山路像盖了一床白被子,积雪压弯了树的枝杈和腰肢,唯有远处的延绵山脉白中点缀了几缕墨绿。
江禹逮着一条小白蛇往屋里跑:“师父,它是不是快死了。”
子胤看了眼冷得快断气的小白蛇,拿了毛毯子给它裹了起来:“你去生个暖炉。”
往年冬天,子胤怕江禹被子不够暖又怕他踢被子,所以会让他到自己房里睡,用自己毛茸茸的大尾巴给小徒弟保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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