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来自多伦多的士兵驻扎的临时营地,他们的方向是塞伯利亚城堡,天黑了便选择在森林边缘扎营,没想到被怪物袭击,无人生还。
马匹没有遇害,也许那些怪物还有智慧,留着它们吸引更多人上当。
孩子们脸上的兴奋期待消退了大半,但很快都把恐惧消化了,重新振作。没有一个人说要回去。
陶枳当然能想到,这些人是埃罗叫来的,他用一天时间布置魔法给最近的领主传递快讯,等着他们派人支援,没想到在这里就遇害了。
陶枳心事重重,渐渐地来到了一行人的末尾。
她不知道荒漠之外是何种景象,也不是一开始就选择这条路的。
从她尝试调查传说和森林里的秘密,遇到了自称是系统的精灵缇蒙斯缇,对方给了她两个选择,要么因为扭曲的事件死于非命,要么回归剧情。
在这两条路中间,孤儿院的孩子们给出了第三条,也是最为容易的一条。
在收到梅希里的信件时,陶枳便猜测过他在制作何种药剂,这并非无迹可寻。在第一次遇到他,梅希里便表达了他对魔法力量的憧憬,与探索世界的无限畅想。所以陶枳能猜出,他最后以自身的死亡为代价,炼制出的药剂,绝对是极其危险的,也许能突破这片空间的魔法。
这个魔法在周霁手里,毋庸置疑,那么她为什么一直没有使用,也许是这种强大的魔药和“永恒的花园”一样,需要某种准备和仪式来实施,这也是周霁一直在做的事情。
虽然周霁不可信任,但是陶枳还是把她摆在了合作者的位置,对于她的行动总是推波助澜。
其次是梅希里的死带来的麻烦,强大的魔法使埃罗,陶枳本以为周霁会杀死他,但是这两个人都比她想的聪明,只是这一点也可以利用,因为她选的路并不困难。
埃罗怀疑她,不可杀死她,她既没有魔药,也不危险。
她把危险转移,只是连累了玛丝特……
想到此处,陶枳忽然间心口发疼,疼痛并没有多难受,她却下意识把拳头攥在那儿。
她很快就能和孩子们一起逃出去了,不是吗?
可是……
为什么在埃罗可能会回头,会暴露的情况下还大张旗鼓地配合周霁的表演,她是想救下丽莎吗?
不,她一直观望着丽莎受难,丽莎的死并不能打破她的冷静,就算没有她,周霁也能把丽莎带走。
“我为什么会失去理智?”
她希望埃罗回来,她不想让玛丝特被怀疑,被杀害,她并不光明磊落,在她眼里,她与这些人,并非不同,既然如此,为什么到了最后一刻,还要因为私欲伤害亲近之人。
不该如此。
陶枳猛地回头,在一片黑暗里,她找到隐藏在森林深处的城堡轮廓。
陶枳任凭着身体去行动,她往回跑,不顾孩子们的劝阻,只是回头说道:“我忘了一件东西,你们不要等我,快走吧。”
孩子们便停下了。
陶枳来到那些士兵的营地旁,把一匹马从树上解下来。
这时,她看见草丛里滑动的漆黑生物,那是一只只触手,本体不知道在哪儿。
怀抱着死意,陶枳骑上马,往森林深处赶去。
她什么也不怕了。
第95章 执念
红月下, 陶枳骑着快马,在森林中穿梭。
她知道那些隐藏在黑暗中的怪物已无处不在,她能听见它们离得极近的低声嘶吼, 迎着瑟瑟冷风, 陶枳裸露在外的肌肤如刀割般生疼。
不知何时,她的脸被拦在前方的树枝划破,鲜血直流。
到了熟悉的城墙前, 她才将脸上的滑腻抹去。
“那些生物没有伤害我……”
陶枳一边诧异着, 将马栓在庭院里,四处看去, 城堡里寂静无声,没有一个仆人在。
“……”玛丝特真的带着这些人和埃罗打起来了?还是说她按照嘱咐,把仆人们遣散了呢。
如果是这样,门不该都开着。
陶枳找到一个提灯, 点亮了它,在城堡里四处查看, 没有一个房间里有动静, 大部分都没有锁门, 有的屋子里很乱, 灰尘不多, 在不久前, 仆人们确实回来过。
陶枳找遍了大半个别墅, 先前走了数个小时, 又骑马回来, 她的体力已然透支, 很快就累了。
带着从厨房里找到的食物,陶枳吃了两口带回自己的房间里, 卧室里也很干净,玛丝特做这些事很细心。
陶枳低眸,她现在忧思过重,即使强撑着去森林里寻找他们,多半半路就要昏过去了。
“得睡一会儿,就一会儿。”
如此想着,她便合衣睡下。
……
幽冷的红月下,一切不详蠢蠢欲动。
它们不知从何处来,不知自己是何物,只任凭血腥肆虐的本性生长着,蚕食一切踏入此间地界者。
安静。森林里格外安静,城堡的庭院里躺着骏马新鲜的尸体,它被利器刨开腹部,肠子流了满地,草里的妖魔似乎想要它的尸体,伸出一根长长的,青黑色的,六只手指的手在地上缓慢爬行,就快要勾到那根血淋淋的肠子了。
啪嗒、
是骨头碎裂的声音,它的手腕处被某种重物踩踏而过,便整节被碾碎了,六只手指惊恐地在泥土上蜷缩着,似乎连害怕的逃跑也不敢,只静默般地臣服。
那血红的黑影似乎毫无察觉,只径直往门的方向走去。
那是城堡主人最大的房间,只睡床便有仆人的房间大。
陶枳枕在床的边缘,她睡得并不安稳,眉头紧锁,在被子里待了许久,身体依然是冰冷冷的。
月光铺洒在她的身上,多了一层血色的痕迹。
似乎是听到了奇怪的动静,陶枳挣扎着坐起身,疑惑地往门的方向看去。
门外传来某种厚重巨大的物体,在楼梯上拖拽的声音。
她关门了吗,为何门是开着的?
陶枳恍惚间,便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立在门外,悄无声息。
“……”陶枳的呼吸变重了,她意识到这不是梦。
咚咚咚、
那人礼貌性地敲了敲门,微微低头,湿漉漉的长发从宽厚的背滑过,那是她非常熟悉的声音。
“夫人,您回来了,我是不是打扰了您的睡梦,我只是想看您一眼,您接着睡吧。”那庞大的身影说道。
说完,它似乎就要转身离去,臃肿的身躯挤压着金属材质的门框,发出让人难以忍受的声音。
“等等,玛丝特,是你吗?”陶枳朝她呼唤,她似乎也被诡异的月光影响了,认为如此庞大的人形,并非异常。
听到陶枳叫住她,玛丝特非常开心地回过头来。
“夫人,我可以进来吗?”
“嗯……”陶枳迟疑着点头。
下一瞬,她便看见少女的人形出现在床边,湿哒哒的头发垂在胸前,带着一股腥臭的滑腻粘液,它们迅速濡湿了一大片床被。
陶枳呼吸一窒,朝她看去,月光下的脸皎白如新,一双明眸认真而希冀地看着她,她似乎从某个满是粘液的洞穴里钻出来,身上的黑色长裙紧贴着她姣好妙曼的肌肤。
她分明十分狼狈,却好似获得了奇妙的新生,那张比往常更加年轻美貌的脸,在红月下绽放出异彩,富有极致的吸引力。
陶枳盯着她的脸,便挪不开眼睛了。
只要透过她的肩头,就能看到门口也有一摊粘液,那巨大的黑色外壳如一座空蛹般塌成一团。
“夫人,您在唤我?”玛丝特眨了眨她那血红的眼睛,将红色的湿润长发挽到耳后,抓住陶枳的胳膊。
“您不是还在镇上吗,怎么出现在这里。”
“我……我想确认你的安危。”陶枳不安地打量着她,因为粘液,玛丝特的长发一股股聚在一起,像许多弯曲的长蛇。
神话里的美杜莎,是不是也是如此美丽。
听到陶枳的话,玛丝特面露欣喜,可陶枳却看到了她的手。
“玛丝特,你的手上……怎么没有茧了。”
她的手心光滑如同新生的女婴,冰冷而柔软,陶枳并不讨厌,只是觉得奇怪。
很快,她便回过神来,皱眉看着她。
“玛丝特,埃罗,他怎么样了?”
“他死了。”玛丝特歪了歪脑袋,平静的口语中透着一股天真,“夫人,我会把所有想要伤害你的东西都杀死。”
“你怎么杀的他?那个人,这么强……”
她并未再看玛丝特,而是抓住眼前滑腻无比的白皙手腕,用力,把它拿开。
玛丝特并未强硬地抓着她,很快便松手了。
被她拿在手中的,手掌心光滑无比,皮肤透着粉嫩,软软的,非常可爱。
“……”陶枳眨了两下眼睛,定住心神,仔细看去,才从这些表面的和谐里找出一些细小的裂纹。
她猛地抬头,注视向眼前之人的脸,那张美丽的皮囊上,同样密布细密的裂纹,就像是一个怪物照着玛丝特的身形打造出人体的血肉和骨骼,然后把她的皮肤一寸寸贴了上去。
陶枳盯着她,玛丝特同样也注视着她的眼睛,可是她却看到,玛丝特的右眼,正向外滑动着,而她仍然注视着陶枳。
“你的眼睛……”陶枳忍不住说道。
“啊!”玛丝特突然间挣开陶枳,她捂住眼睛。
“我怎么在这里,夫人……我好疼啊,那个人就是个怪物,他把我切成了好多好多片,我根本伤不了他……对不起,我好没用……”
玛丝特难过地捂着眼睛,鲜血溢满了从指缝中渗出,沿着苍白的手背流淌下,在潮湿的被褥上一滴滴盛开着。
“……”陶枳下意识往后爬去,“玛丝特,你,你许愿了吗……”
她终于意识到了关键,从混乱的大脑里找到思绪,梗着声音说:“许了愿不一定会死,玛丝特,你听我说……”
“夫人……我的眼睛好疼。”玛丝特的身体剧烈弓着,她死死按着眼睛,猛地撞到后方的衣柜,那柜子便噼里啪啦裂开一个大洞。
陶枳并没有在意那些,她紧张地看着玛丝特的状态,双手扬了起来,就像照顾一个步履瞒珊的孩子。
“玛丝特,你的愿望,只是杀了埃罗,而埃罗已经死了,对不对?埃罗就是被你杀死的魔法使……”
陶枳吞了吞口水,她也开始口齿不清了。
“夫人……塞伯利亚夫人……小米拉尔……”玛丝特重复着陶枳在这个世界的姓名,仿佛以此便能化解灵魂中撕裂的剧痛。
“玛丝特,埃罗已经死了!你不会再被愿望诅咒了!”陶枳也快要濒临崩溃,她会回来唯一的期许便是希望眼前的人能够好好的,但是玛丝特还是走上了那条路,那些陌生的情绪沉甸甸地挤压在内心深处,仿佛要把她整个人撑破了,以此来述说难过与愧疚。
“夫人……”玛丝特死死按着眼睛,整个身体颤抖着更加低垂,头发落在脚边。
忽然间,她平静下来,红月的光芒如曜日般绽放。
陶枳一时间看不清她的模样了。只等到玛丝特低沉的,蛊惑的声音自远方而来。
“不,夫人,我的愿望还没有实现,所以我还会回到这里啊……”
“什么?”陶枳呢喃着问,她的心绪乱极了,急切地,还未找到能帮到玛丝特的方法。
“夫人,为我生一个孩子吧。”
“……”陶枳迷茫地望着她。
玛丝特站着,她依然捂着右眼,脸上挂满了鲜血,却笑着,仿佛一个静置的木偶。
陶枳也呆住了,这才是玛丝特的愿望吗?
“玛丝特,我知道你一直都很喜欢小孩子,孤儿院的事情入不敷出,你却打理得很用心……”陶枳思考着说道,“其实你比我更在意那些孩子,如果你能有一个孩子,我也会很高兴的……”
“夫人,我想和你有一个孩子。”玛丝特平静地重复了一遍,那双暗红的眼眸如同深潭,压抑着深不见底的欲望。
陶枳却并不理解,“你当然可以有一个孩子,玛丝特,只要能将它孕育出来,我当然可以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我会用心照顾他的。”她急切地说完。
玛丝特微笑着望着她,月光照出的窗棂如同一座囚牢,她半跪着爬上了床,逐渐朝陶枳靠近。
“你会生下他的,夫人。”
“为什么?”陶枳下意识地往后退去,她迟钝地感受到了恐惧,“玛丝特,如果你想,你的孩子也会是这个城堡的主人,我不会有后代,你也比我年轻,在我死后,我的财产不会给任何人只留给……”她没能说完。
玛丝特痴迷地望着她,这个愿望是她的一切,是她死而复生的执念。
“……”陶枳似乎也意识到了。
她错了啊,玛丝特的欲念深处,并不是钱财或者利益。
“只有你的孩子,我只想要你的孩子。”玛丝特温柔地笑了起来,她放下血肉模糊的右眼,它就像被怪物的嘴啃食过,露出黑红色的肉糜和白色的骨头窟窿。
她沾满血污的手,温柔地轻抚着陶枳冷汗淋漓的脸庞,仿佛看不见那些恐惧,好听的声音此时变化得温柔而平和,一个个字符就像诗人悠扬的乐章。
她很高兴。她告诉陶枳。
“赌徒的孩子还会是赌徒,妓女的孩子还会是妓女,马夫的孩子还会是马夫……夫人,只有你的孩子,才能真正成为城堡的主人。”
“那孩子会是英勇的骑士,他将征战远方,获得无数荣耀与功勋;也可以是年轻国王的王妃,她的美貌会令所有人倾倒,她能游戏人间,并非只能当伤痕累累的笼中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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