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梦里周离榛说经过诊断确定他没病,还说会给他出具无病的诊断结果,他可以离开疯人院了。
美梦最后中断在他左脚即将踏出疯人院大门的那一刻,季厌是被走廊上的鬼哭狼嚎声吵醒的。
这栋楼里夜晚被药物催眠的“疯子”陆陆续续都醒了,疯癫的事儿每天都在重复上演,早晨只是开始。
季厌隔壁病房住的男患者是个诗人,每天早上六点准时站在窗口吟诵自己新创作的诗歌,见到人的第一句话就是呼吁“精神自由”。
他的精神自不自由季厌不知道,他只知道诗人被关进来的原因,是他在病发期间砍伤了自己的爱人,理由是爱人的精神不自由。
再往那头走,5床患者也是个男人,以前还是个演员,前两年在荧幕上小火过一段时间,在娱乐圈里被个金主看中包养了几年,偏偏他对只拿他当成玩物的金主产生了不该有的感情。
被分手后,那个演员三番两次纠缠金主无果,开始了各种自残行为,甚至出现了各种幻觉跟多重记忆,他幻想自己还跟金主在一起,甚至甜甜蜜蜜结了婚。
后来的某天短暂清醒了几个小时,他知道一切都是假的,割腕自杀未遂,最后被自己姐姐送了进来。
季厌听其他护士闲聊的时候提过,演员的病房里到现在还摆着金主的照片,他每天抱着照片自言自语,他的幻想还在继续。
最让人唏嘘的,是三楼正中间一个病房里住着母女三人,因为家族遗传性精神疾病,母女三人先后发病,她们三个人不能分开,所以都被分在了一间比较大的病房里。
她们的房间经常会传出各种怪声怪调的嘶吼,有时候像猴子,有时候像鸟,有时候像海豚,有时候又什么都不像,只有尖锐刺耳的尖叫。
季厌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声音,他可怜着他们,也可怜着自己,发酸的眼睛盯着头顶的天花板长长叹了口气。
冯石的鼾声让季厌的思绪又回到小小的病房里,季厌翻了个身,隔着睡帘瞪着那边,恨不得眼睛里能射出刀子,把冯石扎透。
冯石睡在护工陪护床上,两个人中间有半包围式的帘子挡着,季厌不只一次反抗过,他不习惯跟陌生人睡在一个房间里。
但他的反抗毫无意义,一个被家人强制性送进来的病人,他甚至都算不上一个完整的人,他跟被关在笼子里的动物没有任何区别。
冯石睡觉从来不会受外面声音的影响,每天呼噜声震天。
季厌想,如果真碰到想要寻死的真病人,冯石这样的护工看不住任何人,但他季厌不会自杀,一丁点儿这样的念头都没有。
外面的雨已经小了,季厌下床走到窗边,把脸贴在窗缝上,外面的毛毛雨飘在脸上,他闭着眼一点点感受。
房间里一直开着空调,冷气吹着他的后背,外面闷热绵软的丝丝雨雾滑过他的脸,这样的冷热交替,能让季厌保持清醒。
他的身体也需要呼吸外面的空气,哪怕味道并不好闻,下过雨后空气里又多了一股子土腥味儿。
“季少,你醒了。”冯石睡够了才醒,打着哈欠,挠着自己油乎乎的头。
季厌脸还贴着窗缝,冷哼一声:“不像某些人,死猪一样,外面的声音一点都影响不到。”
冯石根本不在意季厌的冷嘲热讽:“外面那些声音,天天听都习惯了,没有那些声儿我还真睡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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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饭有人准时送到,季厌强迫自己吃了一碗粥,饭后护士也准时进来送药,今早来的是刚从B区调来的护士。
小护士也是刚来医院不久,之前一直在B区病房,前两天才申请调来A区,刚毕业的年轻人好奇心就是重,什么都想看看,她想看看传说中的A区病房,是不是真像他们说的那样。
季厌看了眼来人,又是个陌生人:“唐眉呢?”这几天一直都是唐眉来送药。
“唐眉昨晚值夜班,已经下班了,今天轮到我了。”小护士说着话,还观察着季厌。
季厌的脸除了憔悴一点儿之外,看不出别的异常,她心里忍不住想,原来这就是A区的病人,看着不像有病的,她先倒了杯温水,又拿着季厌的药递过来。
“10床季厌,该吃早上的药了。”
是两片白色药片,季厌看了眼,没接水杯也没接药。
季厌最近发现,这些精神类药物的副作用在他身上越来越明显,他的身体已经出现了各种不良反应,他不能再吃了。
“我不吃。”季厌想要反抗。
“10床季厌,”小护士看他不愿意吃,哄着说,“这是糖豆,很好吃的,我们吃了好不好?”
这种套路季厌已经很熟悉了,就像骗小孩儿一样,对待其他人可能有用。
小护士看季厌没反应,试图说服他:“真的很好吃,你要不要试试看?”
又等了一会儿,护士又说:“你要是不吃,我就只能找人过来了。”
季厌还是不说话,旁边的冯石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说:“他不吃,你直接找人强制喂他不就行了?”
小护士拿着药,有点儿犹豫,她还是想尽量哄着病人乖乖吃药。
看小护士犹犹豫豫的样儿,冯石也看出来她是新来的,业务不那么熟练。
冯石可没有那个耐心,他还等着季厌赶紧把药吃了,他好拍照给路萱汇报,汇报完他就能出去抽烟了,病房里不让抽,他都快憋死了。
冯石直接拿起那两片药,一手粗暴地捏住季厌的下巴,把那两片药硬塞进季厌嘴里,又迅速抬了下季厌下巴,想让他直接那么干咽下去。
季厌双手抓着冯石的手腕用力甩了甩,冯石劲儿大他甩不动,最后舌头在嘴里一卷,把嘴里的药又顶了出来,一口吐在了冯石脸上。
混着口水的药掉在地上,冯石抬手抹了把湿漉漉的脸,低低骂了两声,弯腰把地上的药片捡起来,想重新把药塞进季厌嘴里。
这次季厌牙关咬得很紧,冯石半天也没能撬开他的嘴,还得时不时用手挡着季厌的脚踢腿踹。
小护士刚来工作不久,应对这样的情况经验不足,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扯扯冯石让他不要这么暴力,让他松手。
她拉不开冯石,又去劝季厌乖乖把药吃了,省的这么受罪了。
但两个人没人听她说话,小护士急得团团转,后知后觉才想起来出去喊医生过来,她转身刚想往外跑,差点儿撞上跑进来的周离榛。
“周医生,您来了,”小护士终于看到了救星,长舒一口气,“10床患者不愿意吃药,他的护工……”
混乱还在继续,季厌的下巴跟脸颊快被冯石捏碎了,压根儿没注意到周离榛进来了,他死死抿着唇,咬着牙根儿抵抗着那两片贴在唇边的苦药,脸憋得通红,喉咙里呜呜声不断,冯石还在用手指掰季厌的嘴。
周离榛没等小护士说完,抬起胳膊一把掐住冯石胳膊,他比冯石高了一个头,常年锻炼的身体一瞬间迸发出来的力量是惊人的,一个冯石不算什么。
没等冯石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已经被周离榛拖到了窗边。
冯石推搡不动周离榛,扯着嗓子嚷嚷开了:“你放开我,松手,快松开我,你知道我是谁派来的吗?”
周离榛不管他是谁派来的,又一用力,直接把冯石的手从开着的那条窗缝里塞了出去。
窗外防护网的孔洞很小,冯石的手指很粗,周离榛是硬生生把他的手指捅进铁孔里去的,冯石的手指快要断了,血一下子涌了出来,红色液体不停往外淌,比外面的毛毛雨可大多了。
冯石疼得嗷嗷直叫,浑身抖筛子一样,早上他睡得像死猪,现在叫得像杀猪。
本来就十分热闹的三楼,又加了一笔冯石的猪叫。
冯石的手指卡在小孔里,手上捏的那两片药也掉出窗外,落在楼下的花坛边上,白色的药片混在黑漆漆的污泥里,又被水洼里的泥水淹了个透。
“啊……放手,医生医生,你快放手。”冯石知道吓唬不住这个医生,赶紧求饶。
身后的小护士也已经吓傻了,她开始后悔,自己不该申请调来A区,B区的病人并没有这么难处理,医生也没那么可怕,她瞪着眼睛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季厌手心拖着自己快脱臼的下巴,刚刚被冯石掐着脸颊疼出来的生理性眼泪又被他硬憋了回去,他隔着眼睛里的水雾望着窗边的周离榛。
周离榛背对着他,身体跟块大石头一样,季厌的眼底被一大片纯白的白色占满了。
冯石还在挣扎,眼神哆嗦着瞥了瞥季厌:“是季厌不配合护士吃药,你们医院不都是这样吗?只要病人不配合吃药就强制喂下去,我还帮你们省事儿了,我做错什么了?”
周离榛还是没放手,死死压着冯石不断扭曲的身体,声音扎进冯石耳朵里。
“现在我是他的主治医生,他怎么吃药,用什么方式吃,我说了算,你听明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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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我真的咽下去了
冯石的手指是被叫过来的保安弄出来的,有人拿来了铁钳,夹断了窗外的防护铁丝网。
保安来了,冯石又硬气了,捧着自己血淋淋的手指指着周离榛,龇牙咧嘴骂着。
“妈的,你他妈的叫周离榛是吧?我要去院长那里投诉你,你知道我们季先生跟你们院长是什么关系吗?我要让院长辞退你,我要让你赔偿。”
周离榛抬手指了指墙角安装的监控,做了个请便的手势,然后不紧不慢地开口。
“第一,季先生是我们市首富,这些年在社会上做了多少慈善,大善人的声望人尽皆知,我不相信季先生会允许一个护工暴力欺辱他患病的儿子。”
“第二,这事儿如果被有心人恶意报道出去,季先生就会被扣上“纵容护工虐待亲儿子”的帽子,季先生和季氏集团可能会遭受的名誉损失跟经济损失,你一个小小护工承担得起吗?”
“第三,今天不管是谁来了,我的行为都只是在制止暴力犯罪,墙上的监控就是证据。”
周离榛顿了下,又指了指自己说:“而我,则是证人。”
旁边的小护士都被周离榛这一条一条给说动了,忘了刚刚周离榛是怎么把冯石的手指暴力杵进防护网孔洞里去的了,她点点头表示同意,也举了举手,插了一嘴。
“还有我,我也是证人。”
“你……你们都在胡说八道什么?”
冯石气焰瞬间灭了,他被周离榛说的那些给吓到了,他从没接触过上流社会,也不关注新闻,只知道季林风有钱有势。
如果真像周离榛说的那样,他怎么负担得起这么大的罪名?
他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又举高了自己快断的手指:“是我的手指要被你弄断了,我才是受害者。”
周离榛抬了抬下巴,好心提醒:“你如果还不赶紧找医生处理下,你的手指可能真就保不住了。”
冯石一脸虚汗,还想说什么,一听这个不敢再耽误时间,他怕自己手指真保不住,赶紧跟着旁边的保安往外跑,骂骂咧咧的声音传出去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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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厌全程托着下巴看完了,直到此刻,他才对自己换了新的主治医生有了个更清晰的认知。
这个新来的周医生,跟林德辉真的不一样。
周离榛检查了下季厌的脸,脸颊两侧跟下巴有几道很清晰的手指印,已经有点儿肿了,明天一定会发青。
他从白大褂兜里掏出一管药膏:“擦一擦脸跟下巴,这个消肿很快。”
季厌道了谢,拿着药膏进了卫生间,对着镜子在脸上涂药。
出来的时候周离榛还在病房里,站在季厌早上站过的窗缝边,外面被夹断的防护网铁丝上还挂着血珠,张牙舞爪朝天翘着。
季厌知道,一会儿会有人过来安装新的防护网,他们不会在病房里留下隐患。
周离榛先看了看季厌的脸,确实涂过药了,又往季厌被裤腿盖住的脚踝上瞅。
“手腕跟脚腕也擦过了吗?”
“什么?”周离榛突然这么问,季厌没反应过来。
两秒钟后,季厌猛地想到一种可能性,周离榛身上随身带的这管消肿药膏,原本是拿来给他用在手腕脚腕上被束缚带勒出来的伤口上的。
季厌不确定地问:“这是,特意给我带的?”
周离榛没正面回答,只说:“我是你的主治医生,在医院里,你的健康问题一切都由我负责。”
“你对你所有的病人都这么细心吗?”季厌问完,总觉得自己的问题怪怪的,但他的确也没别的意思,只是在这家医院里,他还没碰到对病人这么上心的医生而已。
周离榛后背倚着窗边,望着他说:“目前这家医院转移到我这里的病人,只有你一个。”
小护士想起自己的工作还没做完,等他俩都不说话了才出声:“那个,周医生,10床患者早上的药还没吃呢。”
周离榛说:“去拿两片新的药过来吧。”
小护士点点头,刷卡开了门。
季厌这才发现,310病房外聚了一堆看热闹的人。
有护士,有保洁,也有被允许在本楼层活动区活动的病人。
疯人院这种地方,最不缺的就是故事跟事故,隔三差五就会有新的疯子送进来,也会有新的疯故事传出去。
稀奇古怪的,骇人听闻的,恐怖恶心的。
而这两个月,疯人院的焦点人物集中在季厌身上。
整个医院里包括大多数病人在内,都知道A区三楼的vip病房里住着一个很漂亮的疯子。
季厌不知道,在这家医院里,他早就被各种标签环绕——
有钱人家的少爷,首富之子,漂亮,搞音乐的艺术家,知名乐团首席小提琴手,疯得很严重,三次逃跑失败回回被摁住还都惊动了全院上下。
在这里,这样的“娱乐事件”更容易传播,让季厌很快就成了全院谈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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