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岩的脸倏地爆红。
赵佩兰还当有辱斯文只是有辱斯文,连连点头:“不像书生。”
陆杨憋着笑,唇角压住了,坏坏的眼神藏不住,把谢岩臊得半天没法继续说。
过了会儿,他才说:“我忙了好久,想着你们肯定也记挂着,我还想看看他们被打成什么样了,就去他们家里找人。
“我先去了袁集家。他在炕上躺着呢,哼哼唧唧的。我说我是他同窗好友,他家里人怪客气的,还给我上茶喝。我说我给他拿了文章来看,互相交流,他家里人就领我进屋,我进屋了。袁集看见我,好生气,我还什么都没说,他就生气了。真是奇怪。我看他都要气死了,就让他先别气,先把我给他整理的文章看看,他没看,把文章撕了。哪有这样不讲道理的人?我写好久的!我就说他撕了纸也没用,文章写得烂就是烂,然后他下炕,要打我。”
袁集家人不知其中缘由,自然是拉架。
谢岩不在袁集家里等着被群殴,麻溜跑了。
跑出去好一会儿,他越想越不对。
他明明是来膈应人的,怎么反而被人吓跑了?
他跑了,袁集不得得意死?
所以他又跑回去了,不敢进门,就在外头叫门。
这家人霸道,门外的事要管,站巷子里还要赶。
谢岩做事有点一根筋,人很执拗,他想着,这样不行呀,今天都白来了。
所以他就去街上讲评书。说的就是袁集的烂文章。
他人情世故不通,总体是不怕人的。因为很多情绪感知缓慢,尴尬也不知道。好好一个年轻小伙子,仪态像小老头也不在乎。
到大街上讲评书,是他擅长的、要做的事,围过来的人多了,他反而高兴,说得很是带劲。
整个三水县,一县九个村,十块地盘凑不出一千考生,识字率可想而知。
附近百姓听不懂,看他讲得热闹,就当个热闹来听。有人跟着问这句是什么意思,那句是什么意思。
谢岩耐心好,问了就跟人解释。很多东西,一句两句的说不清,百姓们不好刨根问底儿,显得他们特笨。但他们听明白了,这个文章很烂,烂得一句话说不清。
问是谁写的,谢岩报个名字,消息很快就传到了袁集家。
袁集气成什么样,谢岩不知道。
总之他家里能跑的人,包括袁集的老头爹都追出来要打他。
他撒腿就跑,一路躲躲藏藏,非常惊险。
“今天就去了一家,下次再去别家。”谢岩最后说。
陆杨给他鼓掌叫好:“厉害!厉害!真是厉害!你以后就不是什么小可怜了,你是书生界的大炮仗!”
谢岩琢磨了下大炮仗,乐滋滋应下了。
赵佩兰听他这一段事情,眼底震惊不做掩饰,过会儿眼泪吧嗒,吃着饭呢,又顾不上两个孩子,夹了些干净菜,回房拜拜谢岩爹,再才过来吃饭。
家里条件好了,拜牌位的时候,除了上香,还能来点饭菜。
陆杨爱听,看她也意犹未尽,让谢岩挑着精彩的部分来回说了好几次。
这顿饭吃得久,洗漱收拾的时候,三个人都在打哈欠。
夜里回房,陆杨泡脚都在打盹儿,脑袋一点一点的,根本撑不住。
谢岩洗过澡,伺候夫郎就行了。
他蹲脚盆前,两手到脚盆里,刚碰到陆杨的脚,陆杨就猛地惊醒,一睁眼看见他蹲在面前,简直大惊失色,都坐不住了,光着脚丫就踩到地上,一跑好几步。
他真是受到了惊吓。
从成亲开始,谢岩就各处迁就他。
上炕以后,更是被他引导着,会取悦他。
后来还会真的舔鸡汤。那已经让陆杨震惊得不行了。
看病以后,谢岩在家,就各处照料着,像端药送水什么的,打水倒水什么的,忙得团团转,陆杨也就是看着,心里受用。
让他洗脚,这事陆杨干不出来。
他感觉这事很卑微。
晚辈伺候长辈就算了,小两口之间这样,他不喜欢。
谢岩看他反应好大,懵一下,也把瞌睡吓醒了。
“怎么了?我碰到你了吗?”
他都没法确定有没有碰到陆杨的脚了。
他让陆杨坐回来:“地上凉,你别光着脚。”
陆杨没动,提声问他:“你刚在做什么?”
谢岩眨眨眼,老实说了:“给你洗脚。”
陆杨抿抿唇,神态颇有些乱,不知作何表情,总之他不让谢岩给他洗脚。
他无法平静,谢岩就退后两步:“行,你先继续泡脚,我不碰你。”
陆杨往前一步,谢岩再往后退。
房间小小的,陆杨还没坐下,谢岩就已经退到了门口,可怜兮兮地望着陆杨。
陆杨松口了:“行了,不用出去。”
他也不泡脚了,踩盆里过过水,脚底的泥灰洗洗,就擦干上炕。洗脚水还是谢岩倒的。
这个小插曲过后,夫夫俩能躺到被窝里了。
陆杨自知刚才反应太大,还主动去抱谢岩:“你别多想,我就是不想你给我洗脚。”
谢岩没懂:“为什么?我也给娘洗过脚。”
陆杨很难说清楚,就把他理解的东西说了。
一般在家里要伺候老爷们的媳妇夫郎都很可怜,是被磋磨的。
他小时候看陈老爹就这德行。
谢岩听见这话,明白陆杨是心疼他。
他的手在陆杨的后背轻轻抚摸,跟他说:“我们不一样,我们恩爱,你对我好,我对你好的,不用计较。”
这话直直戳着心窝窝,陆杨挨着他蹭蹭。
好温情的时候,谢岩偏偏瘫软躺平,跟他说:“我软不软?让你享受享受。”
陆杨又笑了。
他们住铺子里,一个大房间隔两个房,夫夫俩说点小话都要压着嗓音,免得被娘听见。
说起流氓话,更是要小小声。陆杨凑到谢岩耳边,把他听不得的流氓话全讲了一遍。
谢岩不软了,陆杨坏坏的睡了。
第80章 相思
半个月的时间, 说起来很短,过起来却很漫长。
到了半个月的时候,黎峰没回, 看样子是要延期, 余下几天的等待,更是长得可怕。
陆柳忙过一阵子,回神看看时辰,发现一天都没过完。
他每每感觉时日太长的时候,心里就有浓郁的委屈上涌, 一股股的逼出眼泪,把他眼皮子都泡出裂痕, 轻轻一碰就疼。
这天,陈桂枝空出手, 叫他到屋里说话。
陆柳乖乖跟过来,见面先认错。
“娘,我错了,我不哭了。”
陈桂枝让他坐, 陆柳听话坐到凳子上。
陆柳真是不想哭的,村里把他这种遇事就掉眼泪的人叫做哭丧、丧门星,是不吉利的。
但是他一下子忍不住, 他也难受。
陈桂枝跟他说:“再等个两三天就好了,他们三个都是有经验的猎人,开春以后, 很多动物都出窝了, 寨子里还有别的猎人上山,喊一嗓子,能传出好远。我们背靠的这座大山, 早都分好了猎区,说个位置,找人也方便。你记挂他是好心,把自己身子亏了怎么办?”
陆柳没挨骂,还懵了下,心中感动,差点又哭了。
他这性子,陈桂枝早摸透了,还是得让他忙一忙,多跟人打交道才好。
她这儿又收了很多山菌和笋子,上回没送山菌,这次要捎带到县里。
合伙炒酱的人家,每天稳当出三锅,半个月的时间,攒了一百八十多斤,可以再送到县里。
家里骡子被二田借去犁地了,还没还回来。她要去姚夫郎那儿借骡子使。
地里忙起来后,山寨里也没多少牲畜空闲,都要赶到地里忙。
黎峰早跟三苗交代好了,半个月要去一趟县里送货,三苗会帮忙。
两辆车,有些吃力,陈桂枝想着,一次来不及忙完,就以山货为主,酱料少拿一些也行。
她隔天再跑一趟县城,刚好找铺面谈一谈卖酱的事。
之前陆柳说过,想跟她一起去。
赶巧,黎峰拿回来了雕版和纸墨,这事顺哥儿干不来,这回就不带陆柳,让他留家里看店、收山货,有空再印书、装册。
家里只留他一个,后院还有兔子和鸡要看顾,前院再来人买东西,他就没空想别的了。
陈桂枝如此这般交代一番,跟他说:“顺哥儿太嫩,别人一讲价说关系,他就不好意思,脸皮太薄了。小铺子里还是你守着我比较放心。”
陆柳听出夸赞之意,感觉自己是个有用的人,顿时忘了娘叫他进屋说话的忐忑,满口应下。
送货之后,陈桂枝还要连着几天跑县城,争取早点把合作的铺面谈下来,能多卖一些酱料出去。
算着日子,没几天就到清明。家中无大事,琐碎的活多,重活累活没几样。陈桂枝跟他说:“要是忙不过来,等我回来,你跟我讲,我把顺哥儿留下帮你。”
陆柳也是应下,暂时没说要人帮。
姚夫郎常来找他玩,可以帮他看店。他吃饭上茅房,有人替换。
吩咐妥当,陈桂枝就让他去帮忙收拾东西,主要是把山菌装袋。
前几次送山货,都是用的竹筐。竹筐防压,山菌的品相好一些,送货的数量却不多。
他们离县城远,一次次的少下来,就要多跑好几趟。这回用麻袋试试。
山菌不压秤,往上叠两包就差不多。
她多年没赶车载货,这次出门先拿山菌熟悉山路,下回再带少量的酱料上路。
他们家晒好的菌子暂时是放在小铺子里,用竹筐装着的,一筐叠一筐,有个十三筐。装了十二袋后,余下的山菌就不拿了。
忙过这里,到了午饭时辰,陆柳洗洗手,去灶屋弄饭。
家里男人不在,伙食上没亏待。他之前还说省点儿吃,陈桂枝让他割肉打蛋吃。
他们家条件还不错,肉蛋米面都有,菜也不缺。
大家都没闲着,吃饭就不用太省。
陆柳的抠门毛病都改了不少。陆杨给他送的炸肉丸和炸豆腐吃完以后,他们家还炸了一次。很少的一次,约莫半斤油,丸子豆腐都浮不起来,半炸半煎的,吸足了油水,味道很让人痴迷。
中午做了一锅炖菜,菌菇炖白菜,滋味鲜甜。
他们家人少,之前就陆柳和黎峰两口子,陆柳饭量少,白菜消耗就看黎峰一个人,那时还有萝卜搭着吃,萝卜吃完了,白菜还有很多。
春季有新鲜菜吃,地窖里的白菜就要抓紧吃完。
再炒个下饭菜。下饭菜就是咸菜炒肉丁了。
他们三个饭量都不大,炖菜多,再有盘咸菜就够了。
午饭后,陈桂枝先去姚夫郎家里借车,把山菌拉走,到三苗家里放着,也跟他商定去县里的时辰。
起早出门,山路不好走,她明早空车下山,到新村再拉货。
他家三两怀了狗崽,跟二黄配的。
陆柳记挂着,给三两拿了一些鸡肉干给她捎带过去。
目送她走远,陆柳深思忧伤。
三两都怀上狗崽了,他还没怀上。哎。
午后不久,陈夫郎来家里找他玩。
陆柳跟陈夫郎的熟悉度忽高忽低,好的时候还不错,两人能叽叽咕咕聊好久。差的时候,通常是他不知道说了什么,又惹人生气了。
王猛分家了,爹娘跟兄弟在新村种地,他在山下住着当猎户,跟黎峰一样的情况。不过黎峰分家晚,这又把娘和弟弟接过来住,家里热闹一些。
王猛上山以后,就是陈酒一个人在家。他不怕生,知道寨子里没多少人喜欢他,也常到外头说话聊天,还有个朋友嫁到寨子里,平时不寂寞。
这阵子因为炒酱的事,他跟陆柳走得近。
又恰好,王猛是跟黎峰一起上山的,他俩的男人一起走了,两人好说话。
陈酒看他眼睛又是红的,皱眉问:“你这样子,我姑姑没骂你?”
陈桂枝是他亲姑姑。
陆柳摇头:“娘没骂我,还说我能干,让我好好看家。”
陈酒撇撇嘴,看样子不以为然,话到嘴边,却没说出来。
春季的太阳和煦,山下微凉,坐屋里不如坐外头晒太阳舒坦。
他熟门熟路,搬个小凳子坐。他带了绣箩来,做些针线活。
陆柳也有针线活做。
黎峰去县里买了纸墨和雕版,裁纸的事交给顺哥儿来办,印刷的事,是他跟陈桂枝抽空干,有空就印一些,印完了晾着墨迹,再去忙,忙完再印。
晾干了墨迹,就把它们成册收拢,交叉叠好,拿算盘压着。陆柳有空,就会拿几册缝。
他们家没人装过书,倒是会糊鞋垫,怕书页散了白忙一场,想着第一批书不多,就拿麻线缝上算了。缝制的牢固,耐看。
陈酒看他缝书,就哼哼个没完。
寨子里藏不住事,尤其还有个大嘴巴姚夫郎看过画册,如今怀上孩子,更是得意,跟娘家嫂子说了,又跟朋友说了,这事满寨子藏不住,大家都知道陆夫郎这里有那种画册。
再说说,发现苗小禾也跟着他们一起看过,交换了好多本,具体有几本也不清楚。
再聊聊,才知道还有别的人也借书看过。
陈酒没看过。
他家王猛也没看过。
他不高兴。
他问陆柳:“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
陆柳点头:“怎么了?”
他竟然点头。
陈酒噎住,当无事发生。
又过一会儿,陈酒问他:“你很惦记我表哥吗?”
他表哥是黎峰。
陆柳一听眼圈就红了。
陈酒放下针线,往大山的方向看了一眼。
“我也惦记王猛。”
陆柳就抬头看他。
陈酒有些烦躁,把绣箩丢一边,也不想干活了。
“这些臭男人真烦。”
陆柳目光又看向绣箩,绣箩落地上,敞口的箩筐里有什么东西都看得一清二楚。
里面是件褂子,做一半了。看大小和样式,应该是给王猛做的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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