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贵说:“大家都送菜了,怎么就跟他们家搭话?他们肯定在菜里塞了别的东西!”
这是张大石吹过的牛, 说县里打点人情关系都这样。
他们一家吵吵着, 张大石顶不住闹,顺势说烦,“去去去, 我这就去谢家看看!”
打开大门,他看见陆杨跟谢岩站门口,也不知来了多久,听见了什么。
张大石:“……”
他干咳,问:“怎么来了也不吱声?”
陆杨笑眯眯一张脸:“您家热闹,我不好意思打扰。”
张大石下意识缩缩腿,后退了一步,才招呼他们进屋说话。
堂屋里生了炉子,他夫郎看见陆杨上门来,殷勤得不行,给陆杨和谢岩都冲泡了糖水喝,“吃鸡蛋吗?我给你们做糖水鸡蛋吃!”
陆杨把他的反应看在眼里,还望着谢岩意味不明地笑了声。
这个笑容,谢岩看懂了。
仅仅一个官差到家里,都能把这群人吓成这样,谢岩要是考上举人,他们真是能翻天。
陆杨不跟他客气:“吃!”
张大石拦都来不及,眼睁睁看着他夫郎往灶屋跑,他脸皮抽抽,表情绷不住:“你俩有什么事?”
陆杨故意惊讶:“啊?不是你让我们来找你的吗?”
张大石:“……”
原来你记得。
三贵也跑出来了,缩头缩脑蹲墙角,远远盯着他爹的后脑勺,用意念给予压力,让张大石务必好好跟人求情。
张大石又一次无语,为着儿子的根,笑呵呵开口说:“也没什么事,就问你们报官的情况。”
陆杨叹气,谎话张口就来:“谢岩好性儿,我婆婆也善良,说大家都乡里乡亲的,往后在一个村里过日子,不至于闹到这份上,让我别报官。
“我爹也劝我,才嫁过来,以后日子还长着,要想安安稳稳过下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让我算了。”
张大石殷切望着他。
陆杨让他失望了。
“可是我咽不下这口气。”
张大石也叹气:“那你怎么才能出气呢?”
陆杨拖着凳子,靠近张大石,摆出一副推心置腹的样子。
谢岩有样学样,夫郎挪凳子,他也挪凳子。总之夫郎走到哪里,他贴到哪里。
陆杨不嫌他拖后腿,心里美滋滋的,开口还是油盐不进的样。
“我没法出气啊,我哪有本事出气啊,咱们村里的人多厉害啊,在你的治理之下,比赌坊要债的人都牛。赌坊的债都有个准头,我们村的债像个无底窟窿。村长,你真厉害,我下回见了官爷,一定跟他好好说说你办的好事。”
张大石被吓到了。
这怎么还扯到他身上了?
他想着法不责众,撑着体面,跟陆杨说:“陆夫郎,这话不好说的,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谢岩的爹没了,父债子偿,这有错吗?我知道你心里有怨气,但你也得体谅乡亲们的苦啊。”
欠债还钱,没有错。
但没有债务,因为谢岩的爹去世了,死无对证,硬是闹出一笔债务,这就有错了。
一家闹,是那家人人品作风不好。
好几家闹,亲戚闹完村民闹,这就是村长纵容的。
但凡他站出来说话,事情都不会发展成今天这样。
而张大石居然也有脸说谢家欠他钱了,数额挺大,有五两银子。
陆杨不跟他吵架,话到这里,引入正题。
“我们家是没有还钱吗?田地让了多少出去,你没看见吗?田给了,钱给了,有人贪心,拿了钱还上门来闹,你看看这像话吗?我们家田地全都典卖完了,还不够?既然怎么着都是闹,那这钱我不还了!”
张大石还以为陆杨是来叫屈喊冤,说他们家没欠债的,没想到是这个说法。
他就知道谢四财拿了田地,还在外头说谢岩欠钱不还,别的就是一些嘴上没准头的,昨天才说两百文的债,睡一觉就翻倍了。
他皱眉问:“谁家这样?”
对着村长,陆杨也只报了两个名字。
“谢四财和孙二喜。”
张大石说:“我会说说他们。”
陆杨哼声:“到手的银子谁能吐出来?只怕他们不承认。”
他不让话头落空,最后说:“惹不起,我们躲得起,大不了我们走得远远的。”
他们走了,村里就没有肥羊了。
张大石还惦记着银子,想从谢家捞好处。
他儿子三贵哼哼唧唧发出动静提醒他,他夫郎端着两碗糖水鸡蛋过来,递给陆杨和谢岩,用力拿眼神瞪张大石。
谢家要搬走,也不能带着一肚子的怨气走,不然儿子怎么办?
他们不住上溪村了,就没有顾忌,往死了报复,三贵能好吗?
张大石再次说:“我会去找谢四财和孙二喜的,这俩太不像样了。他们拿了多少银子?”
陆杨心里有账。
谢岩母子被欺负成这样,源头在谢四财,他先要了五亩田。一亩地要五六两银子,他们敢要地,陆杨就敢要他们赔钱。
赔不起全额,也要他们狠狠出血。
“谢四财先拿了五亩田,断断续续拿了三十两银子。”
孙二喜家说是二两的债,要着要着翻倍了。
他翻倍,那陆杨也翻倍。都是空口喊债,谁要他的钱,他就要谁的钱。
“孙二喜家前后两次,拿了四两银子。”
张大石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这么多?”
陆杨说:“是啊,他们不贪心,你家的钱我们早还了。”
张大石生气了。
他夫郎看他说来说去只谈银子,只好自己插话,“陆夫郎,你那报官的事怎么样了?我家三贵不懂事,你打也打了,我们赎金都交了,菜也送了,你看看怎么才能放过他?”
陆杨要他们斗起来:“能讨回五两银子,我就不告官了。”
五两银子,是个很巧妙的价位。
孙二喜家凑不足五两,闹了孙家,还得去闹谢四财。
谢四财和兄弟抱团,钱财难要。
张大石自己能出五两银子,就当是赎金了。
他说谢岩的爹欠他五两银子,让他赔五两,算他自食恶果。
但能从别人那里抠银子,为什么要自己出呢?
五两银子,又不是五文钱,这可不是小数目。
陆杨看他脸色变幻,心里明镜似的,吃完红糖鸡蛋,就带上他家状元郎回家去。
谢岩的眼睛又闪着小太阳般的光华,对他家夫郎的崇拜之情澎湃难掩。
陆杨问他:“你都记住了吗?”
谢岩点头:“记下了,我知道了,大伯和三叔家,我自己去。”
陆杨再问:“什么时候去?”
谢岩说:“等事情闹起来,他们会来找我,等那时再说。”
陆杨很满意。
这书呆子聪明,一点就透。
谢岩心里热乎乎的,恨不能时光飞跃,立即到见结果的那天。
他走路不如平时稳当,表情不如平时淡定,脚后跟都不着地了,走慢一点,他能原地踏步,两条手臂晃来荡去的,心情不止写在脸上,还体现在肢体语言上。
陆杨看他这样,有些好笑,又有些心酸。
谢岩的亲爹没了,家里失去了顶梁柱,他空读圣贤书,拿这些人一点办法都没有,心中一定藏有许多怨气。这呆子傻兮兮的,怨气定是冲着自己来。好好个一品秀才,如今看见书都烦,宁可做家务,都不愿读书练字。实在可怜。
陆杨牵他的手:“放心吧,有我在,以后不让人欺负你。这些被人抢走的东西,我帮你拿回来。到时我们多准备些好酒好菜,祭拜咱爹。”
谢岩是男人,男人就要顶天立地,撑起门户。
他这些年听多了骂,走到外头,别人都拿他教育孩子,说读书也没用,考上秀才又怎样,费钱不说,人也是个废物。
他爹活着的时候,他没觉着。他爹没了,家里只剩他跟娘亲,他突然成了一家之主,做什么都摸索着来。
早年也硬气过,没换来好结果,他读书知理,顶不住那么多人来撒泼。后来软弱一回,便没有了退路。
他还以为这辈子都这样了,怎么扑腾都是别人盘里的菜。
没想到,他还能听见这样暖心窝的话。
他夫郎说,以后不会让人欺负他。
谢岩眼圈都听红了,他说:“我很多不懂的事,你多教我,我会立起来的。”
他也要护着夫郎,护着娘亲,护着这个家。
他渴望他们能过上安稳日子,一日三餐,家常闲谈。
可以一起聊天说话,一起数钱算账。
不要被人欺负了。
再也不要了。
第24章 拯救咸菜!
一清早, 陆柳就从被窝里爬出来。
他们今天要去新村分钱,新村住着二田两口子,才闹了不愉快, 黎峰寒了心, 不乐意在新村吃饭。陆柳就去灶屋看看能做什么吃。
他很可悲的发现,家里没什么吃的了。
菜蔬有一些,面粉不多了。鱼没有,肉还剩个八两左右。
猪下水已经嚯嚯完,他看见二黄摇尾巴就忍不住给它加餐。
大骨头更是一根没有, 余下一罐糖,还是两个爹送来的。
距离赶集还有一阵子, 他们要省着吃了。
陆柳抿唇,不大高兴。
他再摸摸竹篓里的鸡蛋, 心更凉了。
天呐,就剩两个了。
用黎峰的话说,烙个饼子都不够。
昨天不吃饺子就好了。
他咋这么败家?大胖饺子是不年不节的日子能吃的吗?
幸好,还有点豆腐。
陆柳想了想, 先挖半碗米,把粥煮上。
然后把豆腐切成丁,奢侈地拿了一颗鸡蛋打散, 往豆腐丁上淋蛋液,另一口锅生火,锅热之前, 陆柳盯着肉条, 拿着菜刀左右比划,精准的切出了一两瘦肉下来,切成丁备用。
锅热下油, 油量一如既往,浅浅一锅底,拿锅铲舀起,让它晕一圈在锅上,再才下豆腐丁,小火慢慢煎。豆腐丁煎得四面金黄了,他铲到一边,把那点瘦肉下锅,再拿一盘黎峰不爱吃的咸菜过来,一并下锅炒。
咸菜是用萝卜叶子腌的,陆柳吃习惯了,他觉着挺好吃的。
黎峰也能吃咸菜,但只要有别的菜,他就不碰咸菜。实在没辙了,一筷子咸菜,能给他下三大口饭,简直是硬塞。
村里条件就这样,冬季不是萝卜就是白菜,咸菜更是家家户户都有的东西,陆柳怕黎峰迟早会过上白口吃饭的苦日子,趁着现在有点条件,多多尝试,拯救一下咸菜,说不定黎峰突然就爱吃了呢!
陆柳喜滋滋想着,眼看着一锅金灿灿的豆腐丁肉丁,因咸菜的加入,变得乌漆嘛黑,他笑容逐渐消失。
啊。
确实看着很没有食欲。
黎峰不爱吃,是有原因的。
陆柳:“……”
怎么办,他吃咸菜长大的,不知道怎么办了怎么办。
他呆呆看着锅里,手上还习惯性翻炒着,好歹没把菜炒糊,让黑乎乎的咸菜变得更加黑。
早上就这一盘菜,陆柳盛出来,放到灶眼上温着。
他另外切了小半棵白菜,洗洗切碎,放到炒锅里炒炒,然后加到粥里一起煮着。
白粥寡淡,纯粹的吃米太费银子,他自小做饭就会往里面加东西。
比如说白米配糙米,往里加红薯、加青菜,有时候他还会阔气的加鸡蛋、加肉末。
他喜欢吃鸡蛋肉末粥,一口下去,又是蛋又是肉又是白米,那滋味——陆柳想想都馋。
要是换成咸蛋,味道更美了。
陆柳出门少,没朋友,陆家安静,他一旦想事情,就容易沉浸进去,忽略身边的人和声音。
黎峰洗漱完,过来好一阵了,喊了两声,小夫郎没搭理他,只顾看着锅里翻滚的米粥,脸色变幻堪比六月的天。
一会儿阴云密布,一会儿放晴,偶尔还要下雨的样子。
陆柳回过神,看见黎峰,竟然也没被吓到。他想起来一件事,黎峰说了,他只管吃,养家糊口的事不归他管。
所以他跟黎峰说:“大峰,我们家要断粮啦。”
黎峰笑了,笑出声。
断粮这个词,自他十五岁进山起,就没听说过了。
真稀奇,他还能断粮?
他笑着问:“怎么断了?”
陆柳承认错误:“都怪我昨天包了饺子。”
黎峰心都化了:“吃顿饺子就断粮了?”
陆柳“嗯嗯”点头,“没有面粉了,也没有肉了,鸡蛋也吃完了!”
他调馅料的时候往里加了鸡蛋。
黎峰点头记下了:“还想吃什么?”
陆柳惦记着昨晚没喝到的鱼汤:“想吃鱼。”
黎峰应了,“行,我去拿。”
陆柳:?
拿?
黎寨离县里远,平时难得去一趟。他们每次采买,都是囤货。
黎峰成亲之前,自己住旧村,他上山会把二黄带上,家里没人看家,那点储备粮,就放到别人家里暂存着。
出门一趟,他提回来一桶面粉,三斤腊肉,还有十五个鸡蛋。
鸡蛋放久了会坏,这是他现买的。鲜肉没有,都是腊肉储备。面粉有八斤。
突然富裕了。
陆柳高兴坏了。
黎峰说:“鱼没有,大强贱兮兮的,不肯卖给我,回头我问问三苗,他家要办婚酒,养了些鱼备用。”
这已经很好很厉害了!
陆柳用他贫瘠的词汇,嘴笨得只会夸黎峰厉害,是个能养家的好汉,都把黎峰夸得飘飘然。
早上吃青菜粥,青菜沾了锅油,煮到粥里,让米汤有了油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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