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阵子是刚有营生,各处乱着,他一天天不得空。才理顺了主次,他心里有数,忙起来乱中有序,一样样有条理,不再急着赶着干,间隙里会歇歇。
小铺子是家中目前的“主菜”。他们在寨子里卖货,说破嘴皮子,也是做的邻里生意,好人缘很重要。
山货是家中的“肉菜”,这是目前利润最大的买卖,靠山吃山,山在人就饱。因人力有限,也得好人缘,才能让别家肯把山货卖给他们家。
养兔子是需要长久经营的,陆柳经过一番考虑,终于把重心转移。
他最开始就是想养鸡挣钱,没到时节,就养兔子。养鸡养兔都是养,要养大了、养多了,才能挣钱。
他想挣钱,就要干好。牲畜不好伺候,他只要得了空,就会来观察兔子,屎尿要看,也注意着兔子的精神。就怕出一点意外。
现在有了主心骨,知道养兔的事情急不来,他就一日三餐的喂,上茅房的时候顺便再瞄一眼。
稻草没法天天换,就跟二黄的一样,定期清理就好。
这样一来,每天也就是喂食的工夫,人可以得点空闲。
炒酱还是忙,占时最久。
因已经决定了,可以拉人入伙,陆柳感觉轻松了很多。主要是心态轻松了。
姚夫郎和苗小禾常来问,他们玩得好,眼看着是要找人搭伙,好友没把话说全乎,留了余地。但一直拖着不是事。
他为着家庭和睦、亲戚关系顺当,又主动对陈夫郎示好,他都示好了,陈夫郎为着肚子饱饱有油水,也常来家里坐。他不能把人一直晾着不给答复。
他本来就不擅长人际交往,这三个人都让他为难。
现在好了,可以说开了。
他心上的重石落地,感觉胳膊腿都轻了,干活不那么累。
今天,姚夫郎又来了。
小铺子开张以后,他就经常来。
家里闲着,平常就来唠嗑玩儿,手里搭着做点针线、竹编。
针线活没多少,竹编占地方,后来他会帮着陈桂枝一起挑拣山货。
他一般不会去灶屋。灶屋在炒酱,他不方便去。
这天,他刚坐没一会儿,陆柳炒完手上的一锅菌子酱,出来透气,两人碰面,陆柳叫他到屋里说话。
姚夫郎笑着跟来了:“做什么啊?外头不能说啊?”
陆柳让他坐,给他拿了面饼子吃。
面饼子是早上剩下的,他烫得薄。
也是省习惯了,往里加了许多菜叶,也能叫菜饼子。
一家过日子,谁也没挑。拿小勺子挖半勺菌子酱,再用筷子抹开,饼子叠一叠、卷一卷,每一口都有酱香,能咬到菌子丁,多吃两口,肉丁也能吃到。
他们一家都爱吃,这两天煮面条,都是煮青菜面拌酱吃。
陆柳之前说,要熬汤,做汤面。这个味道鲜,黎峰会喜欢。
他现在是发现了,山菌也很鲜,黎峰更喜欢。
而黎峰果然也喜欢酱香味的东西,这个下饭。
有了菌子酱,黎峰更是不吃咸菜了,每顿都大碗大碗的吃,看得陆柳很是满足。
姚夫郎人刚坐下,饼子还没接到手里,陆柳叭叭叭说一堆,话题转个弯儿,又到了黎峰身上,他连忙摆手:“停停停,别说你家大峰了,陆夫郎,你真是!我还好已经嫁人了,不然你就像个媒人一样,日日不停,夜夜不歇,见了我就要说大峰大峰大峰叭叭叭,我当你要给我介绍呢!”
陆柳瞪大眼睛:“我才不给你介绍!”
姚夫郎笑得不行,问他:“你知道财不露白吗?”
陆柳点头:“知道的。”
他们学字不多,但会说话。
这种跟生活经验有关的词儿,多少会一些。
挣钱了不能往外显摆,免得招惹贼人。他都知道的。
姚夫郎就说:“好男人也得藏着呀,你看我在外头说大强的好话不?”
陆柳顿时忘了他叫姚夫郎进来是想说什么的,凑他身边,挨着他坐,让他再多说几句。
“怎么呢?你教教我,我怎么不知道这个?”
姚夫郎不说,他一口一口慢慢吃饼子。
他肚子饱的,饼子吃得不急,好吃就说。会的词不多,就来来回回说好吃、好香。
陆柳本来不饿的,被他勾出了馋虫,又去灶屋拿一张菜饼子来吃。
他俩吃完了饼子,陆柳又贴着他挽胳膊:“你告诉我呀,为什么不能在外头夸男人啊?大峰说他们几个玩得好的兄弟,都在外头夸媳妇夫郎。”
姚夫郎说:“不一样,我家大强也不到外头去夸我。他们几个玩得好的,说起来也就大猛、三苗,还有你家大峰会出去夸人,他们都是从外头娶亲的,要让你们尽早跟寨子里的人熟悉起来,要名声。我是长在寨子里的,就不用这个,大家都知道我。”
陆柳眼巴巴等着他继续说,姚夫郎说:“渴了。”
陆柳忙去给他倒茶,姚夫郎看他这样,笑得前俯后仰,就差满炕打滚了。
“做什么这是,一个臭男人,还当个宝。”
陆柳还是满脸笑,没脾气:“你跟我说说啊,我都不知道。”
姚夫郎不逗他了:“说起来简单,我们这个寨子,寡妇寡夫都多。你别把人想得太好,我这不是成亲两年肚子没动静吗?好些人勾搭我家大强。我这还没在外头说他好话。”
他们在寨子里,地里不出粮,捡山货都是挣小钱,打猎的事,又没人愿意带着女人夫郎去。男人没了,就要找个依靠,像陈桂枝那种,自己撑起门户,拉扯孩子的是少数。
寨子里也有穷人,打猎看运气,有时候连着几个月都没好货,这样一年年攒不下银子,自然娶不到媳妇夫郎。
寡妇寡夫倒是能配对,可人往高处走。都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一张嘴都糊不满,嫁过去做什么?
所以好些人,是盯着殷实人家的汉子勾搭。
姚夫郎说:“大强是这几年猎区不好,家里没多少银子进账,手头紧巴了点。但我们过得还成,你知道的,我荤腥没断过,不说每顿能吃,至少每天能有个蛋。这就是好日子了。”
陆柳点点头,小脸严肃。
还有这门道呢,他果然经验浅薄。
他等下就问问大峰,有没有人勾搭他。
“嗯,我以后不夸他了。”
姚夫郎没见过这么傻的:“到底是谁说你聪明?”
陆柳挺腰:“娘说的,她才夸我聪明!”
说起这个,话题绕回正事上,陆柳跟姚夫郎说起炒酱的事。
“你想一起炒酱吗?我这儿确实忙不过来,要来也能来,我教你怎么做,你就回自家炒。我这儿没多余的锅了。”
姚夫郎心里有预感,真听见了还是惊讶。
“我能来?你不找陈夫郎他们?”
正常来说,陆柳应该要优先考虑亲戚,比如陈夫郎。
再是兄弟,比如三苗他们。
陆柳跟他玩得好,这要搭伙了,各处成本利钱都算一算。
炒酱是有比例的,他们现在是大酱占一半,菌子占两成,肉丁是一成,再加油、盐、酱油。一斤菌子酱的成本,约莫是八文到九文钱。
因为还有柴火、损耗,就算是九文钱的成本。售价是十二文一斤,一斤能有三文钱的利。
这个成本,还是因为他们开起小铺子,拿货价稍微低一点,不然成本还要上浮,一斤挣个一文钱、两文钱。全是辛苦钱。
陆柳跟顺哥儿两个人忙,一天最多炒二十斤酱。
洗切费功夫,食材还要预处理。也没说整天都是炒酱,家里还有别的事要兼顾着。
以目前的成本算,一天能挣六十文钱。
按月算,一个月能挣一两八钱,分到个人,就是九钱银子。
人会累,哪能每天都能炒出二十斤酱?一个月就按一两五钱左右来算。
这是他们自己卖的钱,他们在县里没铺面,卖不了多少,路又远,坛子还易碎,来回跑,不值当。所以要送到铺子里去。
“我哥哥说,卖到五两银子以上,他抽一成。没到五两银子,他就拿半成。我们回来算过,也就是说,每个月卖四百一十七斤菌子酱,就刚到五两银子。卖这些,挣个一两多,我哥哥只拿六十多文钱,跟没挣钱一样。”
姚夫郎也会去集市上摆摊卖货,银钱会算。
他垂眸掰手指,大致算完,点头说:“你哥哥对你真是没得说。”
这跟白帮忙没区别,这个抽成,姚夫郎愿意给。
他说:“你家大峰跟你说过没?我家大强那个猎区的事,这抓阄要讲手气,连着三年手臭,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炒酱的活,你愿意教我,我肯定好好干,我炒不动,就让大强炒,闲着也是闲着。”
陆柳再说:“成本是这样,手上要是没准头,成本又会上去,所以还是照着两文钱的利算比较合适。”
两文钱的利,姚夫郎也肯干。
他问陆柳:“炒酱以后就不能干别的了?”
当然可以干别的。
陆柳说:“先试试看,第一批的酱,我就不拉你们入伙了。也不知生意好坏,你可以先学着炒。”
卖不好,也是个手艺,自家能炒酱吃。
姚夫郎问他:“还有谁要入伙?”
陆柳还不确定,只把有意向的人说了。
想来都能来,这个利薄,锅小了,就挣不到大钱,忙起别的事,肯定有人退出。
他也需要跟人磨合,看看合不合适。
以后人员稳定了,他们手里攒下银子,就把作坊搭起来。
平常忙得过来,几家人合伙干。
忙不过来,就请人来炒酱。
帮工不能分钱,拿固定的工钱,卖力气。
姚夫郎听到后话,稍作思考,跟陆柳说:“我还是回去跟大强商量商量,你这不是跟打年糕一样,年年拿钱入股,出钱出力来分账,是要固定搭伙,我不能拿主意。”
固定搭伙,家里得稳定出工出力。
等盖作坊的时候,还要拿银子。
这事要好好商量商量。
陆柳眨眨眼,送他走了,垂眸想想,感觉有哪里不对劲。
他往外走,在小铺子里找到黎峰,又跟黎峰凑一处说小话。
“大峰,我把事情办砸了,不敢告诉娘,怎么办?”
他常问“怎么办”,黎峰偏不觉得厌烦,每次都感觉可爱,想亲。
“怎么搞砸的?”
陆柳猜测道:“可能是我话说太多了。”
黎峰不知前情,让他细细说来。
陆柳嘀嘀咕咕说了,最后总结道:“嗯,就是我的话太多了,我就说现在挣钱搭伙的事就行了,不该说以后的作坊。”
他们本来就做好了会有人退出的准备,做什么要一开始就把人劝退?
人还没尝到甜头,先看见了以后要出的大钱,肯定会打退堂鼓。那这些酱,他们一家怎么炒得完?
黎峰听完笑了:“这不算搞砸,一开始打退堂鼓正好。娘有些东西还没教你,怕你一次学太多,忙不转。今天你说起来,那我教教你。”
陆柳眼睛一亮:“嗯?你也教我?那好,那我们回屋去说。”
黎峰要先取酒,“晚上的,等晚上,我们到炕上说。”
寨里有人过寿,往年很少有人送酒,都是割肉买糖,今年年节走动时,拎酒的人多了,到过寿的喜日子,也有人来买酒。
祝寿都是一家家的,他们早回收的酒坛子,还没装几坛子酱,都给拿来装酒了。
这酒坛子他们算了价钱,送回来就退钱,不送回来,下次回收,也是这个价。
不然就各家自备坛子,他也省得洗晒。
这儿一起卖了十坛酒,有二十斤呢。
花生、瓜子搭着卖了三斤多,过寿热闹,吃完酒,小辈还要留下说说话,唠唠嗑,嘴里闲着,正好嗑瓜子。花生则是当下酒菜买的,一盘花生米,吃好久。
陆柳帮他封酒坛子,又拿来草绳捆在外头,防止摔碎。
差不多到时辰,陆柳先做了午饭,黎峰吃完去送货,下午继续炒酱。
一天收工了,夫夫俩泡脚的时候抓紧认字学习,完事后上炕说话。
黎峰看他眼睛亮亮的,提到学习,热情高涨,跟他说:“你有这个劲头,状元也考得上。”
陆柳问他:“你是不是想吃鸡了?”
黎峰是馋了,他说:“炒完酱,我们好好吃几顿鸡。”
陆柳“嗯嗯”点头:“最近都荒废了厨艺,好几天没看画册了,也没空研究。你再教教我怎么弄搭伙的事,我有人帮忙了,就有精神跟你吃鸡了。”
黎峰听得直笑:“小柳,你都会谈条件了。”
陆柳垂眸想想,也笑了:“嗯,你不教我,我也跟你吃鸡。”
这嘴实在甜,哄得黎峰跟他掏心窝子。
黎峰没读多少书,大道理不会讲,就用这片土地,这片山来说。
陆柳参与过两次年糕分钱,黎峰问他:“你记得拿手里的银子有多少吗?”
陆柳都记得的,没分之前,好大一堆。分完以后,好少几串。
黎峰又说:“之前卖猎物,就卖羊那次,你记得银子吗?”
陆柳也记得,和分年糕的账一样,没分之前,好多钱。分完以后,哎。
那几天,黎峰也常念叨,说银子就怕分。
黎峰说:“上山的规矩,小猎物,比如山鸡、兔子,自己打的自己拿。大猎物,比如羊、野猪、獐子之类的,都要分一分。你看你,你已经知道了银子就怕分,人越多,分到手里的就少,所以搭伙的人不能太多。”
少了也不行,互相之间有照应。
他们最常见的搭伙人数是三人到五人,黎峰现在的搭伙人数就是五个。
先是能力不足,进山没法走太远,所以搭伙了王猛。
后来是想探路深山,恰好三苗的猎区在那附近,他们合伙,往里进。
再后来是深山危险,他又陆续找人同行。一次次磨合下来,才有现在的固定队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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