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收藏 | 设为首页 | 会员中心 | 我要投稿 | RSS
福书网
站内搜索: 高级搜索 如有淫秽信息或侵犯了您的版权请联系邮箱fushuwang@outlook.com删除

 

您当前的位置:首页 > 2025

西柏林的陌生人(近代现代)——vallenno

时间:2025-02-13 09:47:23  作者:vallenno
  
 
第二十九章
  讽刺地,并不是莱纳的护照出差错,而是安德烈的。他常用的掩护身份之一是奥地利人“卡尔·费尔森”,注意我说“掩护身份”,不是“假护照”,因为护照本身不是假的。如果斯塔西派人调查,会发现“卡尔·费尔森”有完整的资料,从出生证明到缴税记录,甚至还有一家注册在他名下的钟表铺。一个“无惧天气变化”的身份,用行话来说。
  唯一的掣肘是,这本护照总是处于军情六处的密切监控之下。在其他任何时候,牧羊人都能不受阻碍地越过德奥边境,但这次不行。行动处处长霍恩斯比一察觉安德烈从伦敦消失,马上推断出下属去了哪里,想做什么。这位头发斑白的老间谍没有试图在柏林找人,而是直接在边境检查站布置了耳目,静候“卡尔·费尔森”出现。事实上,囿于人手和保密需求,霍恩斯比只往两个关卡派遣了外勤:汉堡港和奥地利边境。假如安德烈选择在斯特拉斯堡越境,也许就能蒙混过关,但我们不讨论假如,那是故事里的漩涡,人们常常淹死在里面。
  牧羊人被押往波恩,西德的首都,柏林已经变得太危险,霍恩斯比不想涉足。安德烈拒绝离开他所在的“盒子”,除非他们把莱纳也一起带走。士兵们最后把他拖了出去,绑住双手,塞进一辆小货车的货箱里。军情六处和西德对外情报处都喜欢用这种小货车,要不就伪装成干洗公司,要不就是“专业园艺服务,树木移栽,草坪修剪”。封闭的货箱可以隐藏很多东西,武器,无线电设备,活人。
  霍恩斯比在波恩等候,愤怒,焦虑,难以置信。他把自己和安德烈一起锁进地下室,这样大使馆里的人就听不见他们冲对方大喊大叫了。行动处处长的论点无非是,安德烈第一违反规例,在没有授权的情况下用工作护照入境“敌对领土”;第二,柏林微妙的力量均衡状态比肥皂泡更脆弱,“看在上帝份上,那是东柏林,在错误的时间打个喷嚏都可能导致世界末日”, 安德烈居然还打算在斯塔西的鼻子底下协助一位东德公民偷渡。
  “就凭护照这一件事,你就应该在监狱里待到七十五岁。”
  “什么罪名?”安德烈反问,“你准备好当众向法官解释军情六处在柏林的行动了?顺便说清楚为什么这个部门不在官方文件里?是不是还要说明工作护照的来历,传唤奥地利情报人员?外交大臣会为此跳河的。让我们别玩这一套了,长官,你和我都明白你不能冒险把我拽到被告席上。”
  安德烈戳到了一条发疼的神经,霍恩斯比深吸了一口气,转身踢了一脚储物架,来回踱步,再深呼吸了几次,转过头面对安德烈。
  “我今天就会把这件事报告给‘上面’。”霍恩斯比最终说道,摘下玳瑁边眼镜,放进衬衫胸袋里,“白厅会决定怎么处置你。在此之前,你乖乖待在这里。谁知道呢?也许上面会决定为你开一次闭门听证会,在B类监狱里预留一个位置。尽管我们偶尔允许你拧弯一些规矩,不代表你可以不受管束,安德烈,我以为你明白的。”
  “‘麻雀’在哪里?”
  “和你无关。你不是柏林的常驻情报官,他也不再是你的线人了。”
  安德烈往前踏了一步,挡在上司和门之间。他没有碰霍恩斯比,但整个姿态都表明,如果要打掉霍恩斯比的牙齿才能获取信息,他一秒钟都不会犹豫。“告诉我莱纳·沃格尔在哪里。”
  “让开,安德烈。”
  “告诉我。”
  “我把他送回东柏林了,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麻雀’把你们的小计划告诉我的人了,只要他周末结束之前回到东柏林,斯塔西什么都不会察觉。”
  “这和直接把他送进监狱没有区别。我们不能把他当难民处理吗?送他来波恩,BND[4]之前难道不是这么做的吗?我们可以稍后再讨论规矩和惩罚,但无论如何先让‘麻雀’到波恩来,如果你把他送回东柏林,他可能再也出不来了,而且——”
  “没有‘而且’。我不会让我的特工帮助一个外国公民非法出境。你也没有和我讨价还价的立场。”
  霍恩斯比绕开安德烈,打开地下室的门,安德烈试图挤出去继续争辩,但站在走廊里的安保人员把他推了回去,砰地关上门,上锁。情报官咒骂了一句,用力踹了两下门,转过身,搜索堆放在地下室里的物品,寻找能撬锁的东西。储物架上放着十二罐一箱的啤酒,手电筒,备用电池、沙袋、整盒整盒未拆封的铅笔,还有步枪子弹,不过没有步枪。他呆站了一会儿,再次走到门边,按了按纹丝不动的把手,蹲下来,琢磨锁的类型。这个地下室在建造之初就肯定考虑到要兼作拘留室,因为锁的这一侧只有把手,没有锁孔,铰链也封死在门框里,防止被撬。安德烈背靠着储物架,坐到地板上,仰头看着天花板。就在他这么做的时候,灯熄灭了,把他投入凝滞的黑暗之中。
  ——
  驻波恩英国大使馆的安保人员,显然没有看守囚徒的经验,公平而论,这不是他们的过错,那不是他们的本职工作。一般而言,大使馆警卫的思考模式是,如何挡住外面的人,而不是如何阻止里面的人出去。没有人确切知道安德烈是什么时候不见的,各种间接证据表明,应该是7月7日到7月8日夜间。安德烈用了五天时间摸清楚守卫的换班模式,日班保安至少有两处严重疏忽,第一是送餐的时候直接把门打开;第二是毫无戒心,在安德烈假装友善地闲聊的时候没有管住嘴巴。日班警卫于尔根·施瓦茨谈到了自己的女儿,泄漏了一条小小的、似乎无害的信息:每周五下午他都要提早十分钟下班,开车到学校去。而晚班警卫并不会因此提早来上班。
  于是,7月7日傍晚,警卫施瓦茨到地下室去送餐,之后就没人见过他,不过大家都理所当然地认为,施瓦茨像以往那样提早下班,接女儿去了。安保处处长有些疑惑,因为施瓦茨的帽子还挂在休息室墙上,但这是星期五,所有人脑子里都想着周末。根据记录,最后一个离开大使馆的是二等秘书路易·桑德兰,彼时是傍晚六点二十二分。晚上七点左右,晚班警卫来了,巡视了办公室,然后检查了洗手间和地下室。据晚班警卫回忆,地下室门是锁着的,没有异常。当天稍晚的时候,地下室传来砰砰的敲门声,晚班警卫认为囚犯在发泄情绪,于是没有理会。
  直到星期六早上,7月8日,日班警卫带着面包和水打开地下室门,才赫然发现里面关着的是警卫施瓦茨,只穿着背心和内裤,制服被抢走了,额角有一大块瘀青。安德烈想必用某种钝器打晕警卫,然后用电线捆住了他的手。警卫苏醒之后设法挪动到门边,用脚踢了许久的门,晚班警卫却一秒钟都没有考虑过下来看一眼。盛着晚餐的盘子倒扣在地上,豌豆汤洒了一地,已经干了。
  波恩情报站的两个外勤立即进行了一场徒劳无功的搜索,空手而回。离开波恩的路有许多条,而且安德烈已经逃脱超过18小时,这么长的时间,足够他返回柏林再逃出边境。霍恩斯比否决了通知柏林情报站的提议,不能冒被克格勃截获消息的风险。
  “我们等着。”霍恩斯比告诉波恩站的站长,“他想带那个男孩离开东柏林,他们很快就会重新出现的。”
  ——
  就在早班警卫惊讶地发现友善然而不幸的施瓦茨先生的时候,一辆满载马铃薯的小型卡车开进了西柏林。这些马铃薯大部分会卖给餐厅,剩下的将会在露天早市上出售。卡车的主人,农夫阿诺德,每周六凌晨启程,清早到达柏林,中午卖完马铃薯离开,过去十五年来都是如此。农夫阿诺德几乎从不拒绝站在路边要求搭便车的人,这让他的妻子不太高兴,担心总有一天会惹上抢劫犯。她让搭便车客坐在后面,和马铃薯呆在一起,今天也不例外,尽管今天的搭车客看起来相当斯文,绿眼睛充满笑意,说起话来好像有点奥地利口音。阿诺德想让他坐到驾驶室来,但妻子拒绝了,于是那个疑似奥地利人还是爬上了货箱,摇摇晃晃地坐在成堆的马铃薯之间。
  卡车在第一个需要送货的餐馆外面停下,奥地利人下来了,和农夫握了握手,走了,沿着马路往东,消失在拐弯处。
  柏林还没有醒来。天已经亮了,但低垂的湿润云层挡住了太阳,把整个城市浸泡在一种雾蒙蒙的灰白色光线里。卖报人在做开门营业前的准备,从手推车上搬下成捆的报纸。街道尽头出现了一个此前并不存在的检查站,但里面没有人。安德烈躲进小巷里,继续往莱纳的公寓走去。
  运送垃圾的车还没走,他不得不等了十分钟左右,看着卡车驶远,才踩上垃圾桶,从那扇关不上的窗爬进去。莱纳的住处半开着门,这在任何情况下都不是个好兆头,安德烈在外面听了一会,确保里面没有人,悄悄走进去。
  斯塔西来过了。他认得这种手法,九年前——现在想起来就像半个世纪前——汉斯的公寓也遭受过同样的厄运。所有抽屉都被拉出来,倒出内容物,扔在地上。抱枕和沙发坐垫被割开,满地都是棉絮。他踩上了一只打碎的玻璃杯,咔嚓一声。卧室也是一片狼籍,衣服和撕坏的书躺在一起,床头柜翻倒了,一盆奄奄一息的蕨类植物和泥土一起洒在毯子上。
  如果莱纳在斯塔西手里,那只有一个人能告诉安德烈“麻雀”的方位。他最后一次见到这个人,是汉斯死后不久。这个人不一定愿意帮他,甚至很可能直接把他绑起来,交给“赫尔曼先生”,毕竟,在他们最后一次交谈的时候,君特就是这样威胁安德烈的。君特·伯恩施坦,安德烈从不忘记任何一头小羊。
  他拿起电话听筒,拨了伯恩施坦家的号码,铃响两声就有人接起了,一个女人的嗓音,“这是伯恩施坦太太,您找哪位?”
  安德烈挂上电话,离开了莱纳的公寓,脚步很轻,在老旧的地板上几乎没有发出声音。
  作者有话说:
  [4] Bundesnachrichtendienst的缩写,西德情报机构,成立于1956年(两德统一后仍然用这个名称)
  
 
第三十章
  伯恩施坦一家住在一栋五层建筑的二楼,高而窄的窗户淹没在其他数十个一模一样的窗户里。街上的人开始多起来了,提着篮子的,抱着面包纸袋的,腋下夹着报纸的,骑着自行车的邮差像鳝鱼一样滑过,一手抓着车把手,一手按着鼓胀的帆布包。安德烈压低帽檐,混在他们之中,观察着公寓楼紧闭的大门。没过多久,一个拄着拐杖的老人挎着藤篮出来了,安德烈大步跨过去,拉住缓缓关上的门,钻进门厅。
  他按了门铃。里面传来一阵窸窣,夹杂着水烧开的呜呜声,一个穿着围裙的卷发女人打开门,疑惑地打量安德烈。在她身后,一个九岁左右的小女孩坐在地毯上用蜡笔画画,一个婴儿躺在摇篮里,啃自己的拇指。
  “抱歉周末打扰你们,”安德烈摘下帽子,“我叫安德烈,君特的同事,我需要和他聊两句,不会很——”
  一个男人走出厨房,高个子,套着一件蓝色短袖衬衫,一看到安德烈就马上冲过来,把妻子拉到身后,“安娜,把孩子们带到房间里去,锁上门。”他对太太说,但眼睛盯着安德烈,“我和这个人出去一会儿,如果我十五分钟后没有回来,给斯塔西打电话。”
  他用力推了安德烈一把,催促对方往楼上走。两人爬到六楼,打开通往屋顶的铁门。这里的风比街道上的更猛烈一些,刮来雨水的气味。君特背靠着铁门,交抱起双臂,打量着安德烈:“我听说你离开柏林很久了。”
  “在此期间,你又多了一个可爱的孩子,恭喜。”
  “别把我的孩子扯进来。你想干什么?有没有人跟踪你?如果有人知道我在和你说话,我就完了。”
  “没有人跟踪我。君特,我需要你帮我找一个人。”
  “你听听你自己说的是什么疯话。你最好尽快想一个阻止我把你交给斯塔西的理由。”
  “利益交换。我可以帮你们逃出东德,你和你的家人。”
  君特干巴巴地笑了一声,“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免得被关在墙后面。”
  “没有人打算建一堵墙,这太荒谬了,只是谣言。”
  “对,电台是这么说的,你能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百分百相信吗?”
  高个子张开嘴,闭上,舔了舔嘴唇,移开了视线。两只鸽子落在不远处,似乎误以为能从这两个人类男性手里得到面包屑,绕着他们谨慎地绕圈,几分钟之后失望地飞走了。君特呼了一口气,看着安德烈:“你已经浪费我太多时间了。我没有理由离开东柏林,更不想再和军情六处扯上关系,走吧,在我太太打电话之前。”
  “漂亮的台词,是斯塔西工作手册的一部分吗?”
  “我是认真的。”
  安德烈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点点头,按了按帽檐,独自下楼去了。就在他快要走到门厅的时候,楼梯上传来忙乱的脚步声,君特跑了下来,叫住了安德烈,紧抓着楼梯栏杆,好像那是一根能让他免于淹死的麻绳。
  “你真的有办法给我们外国护照?”斯塔西雇员压低了声音。
  安德烈摊开双手,“这取决于你能在多大程度上帮助我。”
  君特摸了摸鼻子,垂下目光,又抬起头来,清了清喉咙,好像接下来的话会刮伤舌头:“你想我怎么帮你?”
  “我相信在过去一周的某个时候,斯塔西逮捕了一个人,罪名也许是叛逃,也许是别的。这个人的名字是莱纳·沃格尔,我需要知道他被关押在哪里。”
  “沃格尔?这个人和汉斯有关系吗?”
  “他的弟弟。”
  君特低声说了句脏话,拳头用力砸了一下楼梯扶手,“你就是不能不去毁掉别人的生活,是不是?就好像你害了汉斯还不够——”
  “所以我才站在这里,君特,尝试修复我的过失。如果你不愿意帮我,想想汉斯,就当是为了他。”
  “你别以为这样就可以绑架我。”
  “不是绑架,交易。你有我需要的信息,我有你想要的护照,两本法国护照,附赠一位出色的伪造专家,你和你太太需要的一切文件都可以提供,没人能看出破绽。”
  “先把这个‘伪造专家’的联系方式给我。”

返回首页
返回首页
来顶一下
加入收藏
加入收藏
推荐资讯
栏目更新
栏目热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