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您,这枚、珍珠还请一定收下。”
元泉川利没注意到他瞟了眼手里东西才将名字说全的停顿。
眼尖的他在珍珠出现的那一瞬间注意力就完全扒在了上面,生怕艾修后悔一样飞快伸手将东西接下,小心摸了摸。嘴角的上挑牛拉都拉不下来。
“多谢多谢……咳,是破费了破费了。
听说两位贵客还花了房费,实在不用这么客气,这店里你们免费住个一年半载都是应该的。”
田野令泪眼朦胧看到那颗珍珠,他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宝贵的东西,但他知晓美丑,此前阿夏炫耀的客人送的玉珠子都没这个珍珠好看。
看元泉川利的反应,这必定是十分珍贵的。
一瞬间跟跟有人撩着火把在背后烤着一般,内心生出焦躁来。
元泉川利眼疾手快地在田野令背后上拍了拍,嘴上已经不给人任何插话机会地跟艾修做了道别。不顾身后小孩喊出的“等等”,躲鹰兔子一般一下出了门。
元泉川利也不怕自己急切的吃相被人看在眼里,这可是桃核那么大的珍珠,还是珍奇的粉色。怕不是艾修身边那妖怪从蚌精的壳里扒出来的。
田野令嘴唇抿紧,看起来很不甘心。
没了外人,艾修回想这小孩的情况,有些苦恼。很多想法在脑子里转过,最后艾修只微微弯腰抱了抱田野令。
“抱歉,让你担心了。”
田野令将脸埋在艾修衣襟里良久,他摇了摇头:
“修一哥没有需要道歉的地方,是我太冲动,只会给你添乱。”
艾修一边思索着语言一边缓慢道:
“我此前没告诉你,其实我身份比较特殊。那颗珍珠对我并不算什么珍贵的东西,所以也不用因为这个觉得可惜。
你是有些冲动,但那不是因为给我添乱,而且你轻易去用玉石俱焚这样的处理方法。”
艾修怕他抵触,更放轻了些声音:
“你有没有想过,你只是个小孩,阿夏却已经是少年。如果他再冷静大胆些,你手里拿着的刀只会变成他反过来伤害你的武器?”
田野令又抿住唇,他想说他并不在意,他只是想那个人为自己的过错付出代价。
他没有说出口,艾修却仿佛知晓。
他想到最开始到元泉屋时候田野令身体异常虚弱却不愿意喝水,还要将水让给他的事。
现在想来,这小孩当时心情状态就不太对的,后面身体上的病痛痊愈了,心理上的却无法干预。元泉屋也不是什么能够让人心情开阔的地方,他还一直有着可能找不到父母的忧虑和压力。
只是田野令一直很乖,仅仅表现得有些粘他,艾修也没在意。
他没想到小孩已经到了为了他去杀人的程度。是有些狠劲在身上的,但在当前的环境下,这样的性情不能说是不好。因为有时候就是要这样才能够护住自己,护住家人。
所以艾修只是说:
“但你没有考虑到,我也会担心你。此前没有告知,其实我托人去找你的家人,前两天寄信过来说已经有了结果。
再过两天就有人来带你回家,我只是一会儿没在,你就将自己置身危险之中。如果你真出事,你的家人父母寻觅良久好不容易得到你的消息,知道马上要重逢,满怀欣喜,再见到却只是一具尸体。
你能想象到这样的心情吗?”
田野令嘴唇颤动了下,惊诧艾修竟然背后在帮他寻找亲人,也惊喜于还能回到父母身边。随后跟着艾修的话思索,他无法想象。
但那必然是残忍的、不能承受的心情。
男孩眼里执拗倔强的意味缓慢崩塌。
艾修摸了摸他的头,曾经剃光的头发经过这些时间已经长到耳际,细弱柔软与男孩的性格相反。
他怀着担忧温声劝他:
“而且人都有在意的人和被在意的人,你会为了被你看中的我而杀人,被杀的人的亲人、爱人、友人,也会为了这个人杀你,甚至杀你的亲人爱人友人。
这就是因果仇恨、冤冤相报,一开启就很难有尽头了。
剥夺他人生命是很沉重的东西,一背起来就没法再放下。
所以即便你未来长大了,有能力杀死谁,除非必要、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不然尽量不要这么做。”
艾修征求意见一样去看他的眼睛。
“可以吗?小令。”
田野令缓慢却郑重地点头。
艾修偷偷松了一口气,鲤伴正因为他的话沉思,却发现了他的小动作,不由得一笑。
看起来很熟练的样子,连他这个打架途中不知道杀了多少妖怪的家伙都不知不觉听了进去。结果自己都还是紧张的嘛。
第32章
都已经凌晨,再熬就通宵了,艾修将田野令赶去睡觉,自己也和鲤伴去客房。
路上有知道艾修回来的人探头探脑,见他是和鲤伴一起回来。还不知道石田家发生的事情,他们下意识就觉得是这位和他关系好的客人愿意为了他和石田家交涉,才将他从石田家带回来。
“他们果然关系匪浅,我上回跟你说,你还不相信。”
一个娇俏的少年捅了捅身边的舍友。
元泉屋宿舍的情况其实很紧吧,除了级别比较高或位置比较重要的人是单人间,其他都是两三个人一起杂侍更是干脆大通铺。
他舍友三味弹得很不错,是卖艺不卖身那种,远远看着那身型修长姿态飒沓的黑发客人。似乎是他盯得太久,对方微微向这边侧了侧,飘来一个慵懒的眼神。
“你怎么啦?”
人已经过去看不见了,娇俏少年低头疑惑看向缓慢蹲下捂脸的舍友。
缓了好久心跳平复,弹三味的少年由衷地发出感慨:“要是客人都是这样,我忽然觉得我也不是不可以了。”
“那我可以肯定的告诉你,没有这种事。”
“美少年都很少的,来一个动作不快都抢不上的好吧。我也不是挑哦,长相周正些的叔叔我都可以,但现实……确实和理想有一定的差距啦。”
最后一句话,怕落下话柄的少年小小声委婉说。
满脑肥肠都没啥,最怕蛮横恶劣的类型,即便提前自己充分做了准备事后也可能要修养很久。
但那位客人即便长着一张不怎么良家的脸,也一看就是会体贴情人很有风度的类型。
“还是早点睡吧,这么好的情人梦里也能找到。”
一夜好眠,一直到日上三竿了被障子门推开的声音惊动才醒。
“元泉屋为贵客们奉上早饭。”
侍者跪在门外深深弯着腰递上实木雕花的餐盒。
“辛苦啦。”
“如果房间里有其他任何需要补充……可以随时同我们讲的。”
鲤伴点点头,将餐盒拿进门,就见艾修已经完全睁开眼睛,这会双目无神的看着屋顶。
艾修此刻的心声:毁灭吧,这个世界。
这种暧昧的误会总是在每次他觉得可以适应的时候,在下一刻给他重重一击,让死去的羞耻心原地起跳。
不管是水还是吃食都得现叫,同一个人住被褥不会频繁替换,房间里需要补充的东西,就只有被他昨天晚上拿被子时候偷偷塞到柜子最角落的一个小盒子。
在这里工作那么长时间他当然清楚里面是什么。
“这个,你要吃吗?”鲤伴托了托食盒。
“嗯,可以吃一点,主厨师傅的手艺还很不错的。”
艾修强作镇定。
鲤伴忍住笑假装不知道。
元泉屋的性质他还是知道的,加上本身好奇心比较重,那个被艾修有意藏起来的盒子……他其实有趁人早上睡觉的时候掀开看过。
他记得上回一个人住是没有的,所以应该是那个误会的侍者抱被褥的时候顺手塞进来的。
但见艾修这么在意,他反而自如起来。
要是让老爹知道他因为这些小误会和传言产生出不自在——一定会被嘲笑的。
换位思考如果被误会的是老爹和牛鬼还是谁,他可能只会拍着腿笑得癫狂,事后还要时不时拿出来取笑别人。至于他自己,只会觉得这种让下属出糗的事多多益善。
当然组里的妖怪也只会觉得可乐吧,牛鬼这种严肃淡漠的大概是冷笑一声当做不存在。
鲤伴看着心不在焉扒饭的艾修有些担心,脸皮太薄可不好在道上混。要是哪天把人带回组里,太正经的话,不会被组里那些混不吝的妖怪‘欺负’吧?
说起来,记得什么时候好像听纳豆小僧提起过,牛鬼还有一个少年形态来着,但一贯在化形时候把自己化成大叔的模样。
大概是觉得不够有威严?
鲤伴视线在艾修脸上转了转,当前的样貌和此前见到的那张妍丽的脸相比还要平庸些。此前的长相的话,即便年长也会很漂亮吧?但如果艾修故意留一脸胡子还拿头发遮……
想想就觉得是一种损失呢。
嘛,在这之前适应了大概就没问题了,反正之后要同路,他有足够的时间给人‘锻炼’一下。
艾修汗毛有些竖,警觉抬头,却没发现危险,倒是鲤伴眉眼挂着笑意,笑眯眯的像是在打什么坏主意。
早餐才吃没一个时辰,侍者又送来了中餐,并且有些过分丰盛。
问是元泉川利嘱咐的,艾修有些疑惑,鲤伴提醒他:“昨天晚上有个术师好像在我们前面过来的,应该就是店里那位。”
大概是早上元泉川利终于有空找那位咒术师询问相关的情况,结果知道艾修不仅有‘父亲的友人妖怪’作为靠山,本身也是个高深莫测的咒术师。
所以就只是单纯示好而已。
不收下才会让人不安心。
在店里住了两天,元泉川利积极款待,两人也就一直是白吃白喝。树上的叶子此时已经有些萧瑟,好在没等太久,找到田野令父母的咒术师就回来了。
小孩的父母模样消瘦憔悴,两双因为血丝发红的眼睛里亮着同样的祈盼。
听两位术士大人说知道儿子的信息,即便对传闻中的咒术师惧怕,两口子还是大概收拾了东西一起来到完全陌生的地方接孩子。
田野令看到父母的时候才真正卸下所有防备和警觉。像个真正属于这个年纪的小孩一样抱着父母亲又哭又笑,蹦跶着跳进常做农活的父亲宽厚的怀里死死扒住,活像块粘米糕。
通过血脉标记的术式找到小孩父母的少年咒术师拿了尾款人已经走了。倒是此前负责保护他的那个中年咒术师面上略带感慨的看着这一幕,看上去有些欣慰。
艾修靠近他,问他有没有兴趣再送这家人回去。
“当然报酬是照常付的。”
咒术师一路上和那对夫妇处得还不错,欣然接受。
“修一哥,我以后还能遇到你吗?”
田野令眼睛通红地拉着艾修的手
和父母再见的情绪平复下,至亲的人对这陌生的城市里是畏惧的,久别重逢的喜悦刚过就想带他回家。就像亲兽好不容易找到丢失的孩子,第一反应就是警惕四周,然后将失而复得的崽崽叼回窝里。
小孩后知后觉自己要离开艾修了。
这个从一开始就护着他的大哥哥。
田野令知道艾修是准备离开这里的,去处不定,这里也不是对方的家乡。
经过这一遭,他已经明白分别的人再见面是多困难的一件事。这次跟着父母回家,即便哪天他长大能够回来不来方城,也见不到艾修。更无法报答他的恩情。
不舍和遗憾让田野令刚止住的眼泪又往下掉。
艾修揉了揉他的脑袋,笑了笑,却没有劝哄,而是残忍地告知真相:
“可能哪天还能再遇到,但这是偶然的,全看我们的运气。
然而只要我们都好好活下去,就总还有相聚的可能。在这期间,你要好好生活,等哪天我们重新遇到,这些年里你遇到的开心或不开心的事都可以跟我分享。”
田野令跟着父母回家了。
除了他这段时间做杂侍挣到的钱,还有一个表面普通却是强大阴阳师出手的御守,艾修没有给他其他的东西。
实际光是这一遭他们一家人大概已经受到窥探了。总会有人疑心他们是不是受到贵人的看重和赏赐,并因此心动贪求和欲念。
艾修给那位性格和善的咒术师先生追加了个委托。
希望他能够再他们回家之后再暗中观察保护一段时间,不是很长,三个月而已。
平凡的人的幸福总是脆弱的,稍有波动就有可能致使破裂。
缘分是捉摸不透的事,就像飞鸟闯进屋子里,或许会带来些许惊扰和麻烦,却也是一场可爱的相遇。
艾修又去看望了一下吉水信人。
他伤得太重还没醒,事情刚过第二天早上,石田家就将他扫地出门。
即便他是已逝少爷的门客,一般来说主家的亲人还在,应该给些安置,也算是善待自己家人遗留的亲信。但艾修过去时候看吉水信人妻子憔悴的面容,还有连武士刀都卖掉换药的困窘。知道石田家并没有在这种小事上维持体面。
“你要帮他请医师?”
鲤伴记得艾修和这个人不是很熟。
“不,只是打算试试能不能帮他治一下。”
如果不行,那也只能算了。
伤在脑子,晕那么久起码也是个脑震荡了,还不知道脑子里面有没有损伤。
反转术式也不是万能的,像脑子脊椎这种地方,治疗后仍旧有很大风险在。
鲤伴看着他给吉水信人治疗,他知道这是只有极少数咒术师才能用的反转术式。
当初他母亲还因为自身治疗他人的能力被咒术师过去查看呢,就是因为有这种怀疑。
算下来,艾修会的东西还是挺多的。
光是身为妖怪却能够使用咒术就很特殊,等等,有没有可能是咒术师意外成为了妖怪?
不管怎么样,感觉都是一旦传出去就很容易被盯上觊觎的类型。
艾修会一直收敛自己的气息,维持人类的伪装,大概就是这个原因?
吉水信人顺利清醒过来,睁开眼睛时候都有些不知今夕是何年,还被妻子一个飞扑抱得差点喘不上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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