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阴阳师,他不如鲤伴对妖怪的情绪那样敏锐,但也能看出那只妖怪本身实力虽然不弱却不强于他。会展现出那样一往无前的强势,除了诡异的能力,就只是因为它毫无保留。
那妖怪从一开始就像他们家的阴阳师绝境之时燃烧寿命一样燃烧自己,全程在进攻和杀戮,肆意伤害倾泻恶意。
如果妖怪本就是爆裂强硬的性格,那杀死石田健成时候缜密的行事岂不冲突?
妖怪的行为像是已经放弃了存活,要将这方天地都焚烧了好去给什么人陪葬一样。
他最初以为石田承胜最后那句话是为了点明妖怪的所在,让他小心应对。
但现在想来,这嘱咐的到底是让他小心舍利,还是……让那只自舍利子中诞生的妖怪小心呢?
如果一切都是有意为之,那石田承胜亲手杀死自己的亲生弟弟,逼疯爱着自己的亲生母亲,又在死前放纵妖怪肆意杀戮家中亲人和无辜之人。
这样极致无情丧心病狂的人……
他此前竟然真切地为他的死感到可惜,甚至惋惜这样一位温润君子却有一个如此不知所谓的父亲。
有那么一瞬间,花开院直一为这反差心生一丝寒意。
若是这样,那真是一个比妖怪还要险恶的人。
但人死则万事休,罪孽与否都由地狱的鬼神去审判。
长劲的夜风卷起衣角发丝,花开院的阴阳师的一双眼眸一如此前锐利。
不谏往事,只追前路。他所要做的,只是将残害人类的妖怪送下去,除此之外,再不需多思多想。
第30章
怪异颜色的土地,干枯坚硬的植物,棕黄晦暗的天空之下,头戴三角纸冠的亡灵神色灰暗地排队等待审判。
“怎么那么久,地狱官员办事效率太慢了吧。”
大腹便便的官员亡灵满脸不耐,下一秒就被一棒子敲在脑袋上,看力道头都差点被锤进肚子里。狱卒脸上的不耐烦比他更深重,怨念压满身周,他用棍子一下下捅在他脸上。
“妄言长官,等得不耐烦?要不要现在送你受刑啊?给你开直达通道好不好?”
亡灵瑟缩畏惧,忍着剧痛顶着脸上的棍子拼命摇头。
原先窃窃私语的亡灵队伍瞬间安静下来。
面容扭曲隐隐显露出妖相的狱卒从鼻子里重重喷出一口气,看着比谁都要不爽。
发色一黑一白,两个小孩鬼族路过露出崇拜的眼神。
“真威风啊。”
“是啊是啊。”
又异口同声:“妖怪们真适合做狱卒呢!”
性情残暴的妖怪狱卒闻言额角又爆出青筋,但两个小鬼族一点不害怕,追追打打地走远。只能将阴测测的眼神再次投向眼前的亡灵。
亡灵们在这样的眼神下瑟瑟发抖。
远处一队人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看了眼带着他们的鬼卒——一位长相周正,虽然气势很强但感觉很正派的青年鬼。
许久,有大胆的人小声询问:“那个,总感觉您和那边那位大人不太一样……”
“啊,大概因为我生前是人类,五郎是妖怪吧。”
沉默良久,生前是公卿的亡灵强笑着说:“死后的世界,官员选拔还真是不拘一格啊。”
或者说百无禁忌。
看那妖怪的凶相,说他不吃人都没人敢信。
“放心吧,只要不去招惹,妖怪亡灵们其实也挺好相处的,能够正常行走在路上的即便生前吃人,也都是受完刑罚后的。”义太安慰道。
不然亡灵吃掉也没法消化,后续取魂时候轻则催吐,重则剖腹。
这些妖怪亡灵那么暴躁主要是因为——嗯,他们不是自愿工作的。
地狱人手太缺,妖怪们即便死后也比人类亡灵更活力充沛,能够耐得住地狱日复一日的枯燥生活和繁重工作。加上本性比较凶狠处罚起来完全不会留情,又实力强悍遇到难搞的亡灵也能应对……
就很合适地狱暴力至上的基调。
妖怪们的审判和人类是有些不同的,因为很多妖怪凶残是天性,比如豺五郎成为妖怪前就是豺狼,豺狼吃兔子是天性,那他成为妖怪后吃了兔子妖怪该怎么算?
而且血脉强大的妖怪们武德充沛,活着就是为了干架的大有妖在。
地狱因为要不要把妖怪打架时候的伤亡是否该算罪孽吵过两次架,因为要不要把吃人算进正常食物链关系里吵过三次架。最终还是没有轻易更改,只是在审判的时候主观性更强一些。
于是馋这批天选打工鬼很久的鬼灯就干脆下手了,刑罚配合劳动改造,且后者往往相当漫长。
面对抗议的妖怪亡魂,鬼灯只会将他们打趴下。
“不乐意?那就没错了,这就是地狱存在的价值。”
不做事又是新的罪过,到时候说不定本来在小地狱呆上一段时间就能解除的刑罚一路直升到阿鼻地狱。
再桀骜凶恶的妖怪只要不是受虐倾向,还是选择老实干活。当狱卒696但也好歹有休息时间。工钱少却也照发,可以去街道和桃源乡里买东西。
地狱生活繁华,又多娱乐。
豺五郎曾经的妖王老大逄虎就沉迷上一名冷艳的虎妖爱豆。天天手里有点钱就要去打call买礼物,甚至为此争取评级升职去更险恶的地狱行刑。
就为了多挣点钱。
已经彻底沦陷在地狱的糖衣炮弹里,从原本威风霸气的森主妖王变成痴汉妖怪,辉煌不再。
豺五郎对此不满也只能冲亡灵发脾气。
不过地狱管理的职员们早就考虑到这一点。
性情凶恶的妖怪大多面对的是较重刑罚的亡灵。
暴力是常态才好。
此刻阎魔殿中,一亡灵清瘦,黑红的火焰妖怪亡灵黏糊糊地挂在他腰上,一人一妖生前罪行牵扯在一起,干脆一起受审判。
阎魔大人看了看那只孽火妖怪,眼神瞟向一旁伏案书写着什么的辅佐官,气息真有些像呐。
这火焰妖怪死掉后大概也能叫鬼火?那岂不是四舍五入的远房亲戚?
“阎魔大人。”
“是?”
“现在为止,您在发呆这种除了让脑子变蠢毫无益处的事情上,已经浪费了宝贵的一分钟。”
“咳,只是休息一下休息一下,不过鬼灯你不觉得这孩子的形态很亲切吗?”
鬼灯打量了下孽火妖怪。
“确实……”
“是吧是吧!”
鬼灯微敲手心,郑重做出判断:“很适合八热地狱的工作呐!”
“额……”
“已经五分钟,这些会从休息时间里扣除。”
“哪里有五分钟!”阎魔大惊失色。
“因为算上了您会讨价还价的时间,那么,您还有其他感想吗?”
阎魔大人感觉到鬼灯压抑的气息,怂怂丧丧地说:“没有,两分钟,我这就工作了。”
此世已经没了一出生就跟在人类身边记录善行恶行的同生和同名,但每殿阎罗也因此拥有了看穿亡灵相关的善恶罪行和因果的权能。不得不说这大大减轻了记录科的压力。
当然压力这种东西不会消失,它只会转嫁。
好在权能可以托付在物品上,十殿阎罗除了秦广王将权能附着在一个喇叭上,其余全部为了方便书写锻造成了笔。
没有创造性的阎罗们将其命名为判官笔。
阎魔大王的判官笔早已经在两个空白的记录本上写明了石田承胜和孽火妖怪的一生。
“让我看一看,前面,额,尽善尽美,后面杀死亲弟、逼疯亲母,纵妖袭击并致使五人死亡,不过揭露了亲生父亲的恶行,虽说不敬父亲,但基于父不慈能够谅解……”
罪行够上了去阿鼻地狱的边。
比较麻烦的是孽火妖怪。
“难怪这孩子给我的感觉和你很像,他也具备一些人类的灵魂。”
只是相比鬼灯死后怨念吸引来无意识的鬼火成为鬼族,拥有着人类时候所有的思维记忆包括仇恨怨念。孽火妖怪却是人类时候受到了无法承受的折磨,灵魂已经残破又被恶念吞噬,糅杂成为新生的妖怪。
“又是这样的情况吗?肆意制造妖怪的家伙。”鬼灯眉头紧蹙。
“看来是的。”
阎魔大人悲悯地叹了口气。
“被用作制妖原料的人原先还是位善人,若正常死亡必定要上天国的。”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鬼灯面色冷淡地说了一句。
他们也只能替消去的人记上一笔,等罪魁祸首过来时候加倍惩罚。
按罪孽程度算孽火妖怪更重,但左右权衡,最终它受刑的时间是比石田承胜短一些,只是刑罚过后要服两千年劳役。这时间听得石田承胜都是一顿。
所以地狱真的很缺人是吗?
“对了,被你杀害的亡灵之一此前说想见你。”鬼灯整理好亡魂生平记录和判决结果,头也不抬地提醒道。
“我知道了。”
石田承胜知道会是谁在等他,果然出门看到被他杀死的弟弟。
清瘦的青年唇角上翘,露出一个和记忆中一般无二的温和笑容,只是眼里一片平静,没有任何情绪。
这抹温和刺痛了石田健成的眼,他激动的上前,喊着质问他为什么杀他。
石田承胜忽然觉得不耐烦,他没再看弟弟,将视线投向狱卒:“阿鼻地狱要怎么走?”
抱着胳膊的壮汉没想到这位兄长会这么无情。
生前曾是位刽子手又砍了自己长官的壮汉咧开嘴角。不浪费时间,当然是好事。
“去阿鼻地狱不好走,那就赶紧上路吧。”
石田健成没想到兄长甚至不愿意给自己一个解释,他最敬重的人就是兄长,所以即便被嘲笑东施效颦也要装出类似的温厚,因为想要成为这样的人。
他咬牙切齿地扯着石田承胜的胳膊,眼泪直掉:
“你都杀掉我了,还不愿意我知道原因吗?”
石田承胜听着真切伤心的哭声,笑了。
他转过身,像小时候照顾他时候一样抹掉眼泪,只是动作漫不经心的。
“原因吗?因为我贪求无度,付出了一分善意就妄想收到别人的回报。”
但即便他柔顺体贴、凡事尽善尽美。依旧是父亲眼里占位置的,甚至懒得去请立继承人。母亲眼里他是令她蒙受不好名声的病胎,是迟早要离她而去、不值得寄托心意的孩子。
明明他不会耽误他们太长时间。
后来他发现,别人的善意这种东西也是需要想方设法谋求的,但当这种东西需要去斤斤计较的丈量,就成了小孩子过家家一样的虚假。
“付出的善意得到回馈是应该的,没有得到或不足就要怨恨……”
自私、嫉妒、冷漠、厌恶、残忍,憎恨。
这些恶意像火焰,在心底一烧起,不把柔软可燃的东西烧干净就停不下来。最后所有糟糕的或美丽的东西,都只想一并毁掉。
怀里的妖怪吞噬人心恶意成长,恰好他唯余恶念最为宽裕。
既然这样喜欢他依赖他,就保持着这样的心情追随他到最后吧。
石田承胜前往他该去的地方。
第31章
夜半三更的,艾修出了石田家正要带着鲤伴回元泉屋,却忽然想起来他在石田家待了两天,他和元泉川利约定的是办三天茶谈,后就不再继续在元泉屋继续留下去。
那么问题来了,离职状态宿舍还能睡吗?
可以,但感觉没必要。
然而他又挂念还在元泉屋的田野令,两人干脆一起回去在老东家这开了个房间。
“你先过去等我,我去把东西收拾好就来找你。”
艾修嘱咐完就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劲,四周观察了一下,发现是给他们服务的侍者的表情。
艾修忽然哽住。
你那一脸‘你们终于摊牌不装了吗’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石田管家和侍从曾经的一脸暧昧加秒懂浮现眼前。
艾修觉得这次他应该解释一下,但没等他欲言又止,侍者已经十分‘上道’地给他们留出空间:
“哈哈哈,我去给您多加一床干净被褥。”
艾修表情空白,被褥似乎还是需要的,尔康手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伸。
“噗。”
鲤伴捂住嘴,说不清是这误会本身还是艾修现在懵逼到大脑缺氧的表情更有趣,总之他笑了好久。
笑得艾修都木了,想想以他小猫两三只还大多阴阳相隔的人际关系——就算跟同性传绯闻也没人关心。鲤伴这位奴良组二代目都不在意他还在意个啥。
“我也一起好了,因为忽然想起来还有件事没告诉你。”
“什么?”
“你关心的那个小孩出了点状况,不过不是什么大事,还活蹦乱跳的,你可以见了店老板一起问问。”
艾修点点头,鲤伴说得轻松,他也真以为是小事,先回了宿舍,把房间里要拿走的东西收拾了放空间。毕竟元泉川利真的很能说。
所以在忽然得知内向寡言的男孩在他走当天夜里就提刀差点砍死人后,艾修一时有种不真实感。
你说他怎么人了?谁砍人了?他砍谁了?
没一会田野令也被阿盏带过来,看到艾修安全回来的第一时间就哭了个稀里哗啦,这会睫毛都糊满眼泪的软绵模样。艾修怎么都不能跟元泉川利口中那个提着一把砍骨刀险些把人割喉的狠人对上号。
艾修搂着小孩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背,看似冷静看着元泉川利,实际脑子还是乱糟糟的。
元泉川利自觉他在询问后续,便继续往下说:
“我说负责医药又给了一笔钱,那孩子自知理亏,也不打算再闹什么,这事对阿令不会有影响。”
说起钱就是熟悉的领域,艾修蓦然回神,手背在后面找到空间里放陈年珠宝的位置胡乱摸了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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