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石田家中三子,还有四个庶女一个庶子,外面是否有私生子就不清楚了,八成是有的,贵族们不觉得私生子是什么丢人的事,反而是一种保存血脉的策略。
俗话说鸡蛋不放在一个篮子里,至少这一窝死绝了还能从外面端。
石田健成的死,除了他的亲生父母,石田家的每一个人都可以符合利益冲突以及仇恨嫉妒的动机。
至于铃木秀彦,铃木家主私下以为纯纯是被牵连,动机更明显,妥妥的嫉妒啊。
不来方城谁不知道铃木秀彦就是蜜罐子里长大的,父母恩爱又宠溺他,没有争夺的兄弟,一生下来就是条一眼能望到头的平坦大道。
嫉妒铃木秀彦很难理解吗?
就连和铃木秀彦是铁哥们的苍庭航汰也有嫉妒得质壁分离的时候,也就是铃木秀彦本身性格还算讨人喜欢也没什么傲气和架子,不然他俩竹马竹马的情分早拆货了。
石田家主沉住气,表明态度:“不论作乱的是人是妖,尽快将祸首找到才好。
后日若还没有结果我会禀报南部氏大人申请彻查。在这之前,我本身自当作为表率,还请诸位不用顾及什么,有什么神通法术都用出来,石田家所有人皆会配合!”
“承胜……”
“咳……咳咳……无事,母亲。”
门外廊道传来声响,有女人带着哭腔的喊声,另一道是属于青年男子的,明显能够听出沙哑无力。
除了花开院直一是刚到这里不明情况,其他本地的立刻明白了门外的是谁。
那位传闻中总是和病重、可惜挂钩的石田家长子。
石田家主神情闪过复杂,看着他大概是过分优秀所以被天妒收走了健康的长子被搀扶着走进来,瘦削到只剩一把骨头的年轻人一进门就让人嗅到厚重的药味和暮气。
他忍不住上前一步,眉头却烦躁地竖起斥责:“你出来做什么。”
久病的人大多是怨念消沉的,石田承胜却双眸平静,被父亲斥责也不生气,只虚弱地露出一个温和的笑。
他深了两口呼吸,才勉强平稳地将一话说全:
“听闻来了花开院家的大人,有望查出杀害健成的真凶,这两天昏昏沉沉,不知道还能维持清醒多久,到底让我在旁看一看吧。”
石田家主沉默下来。
在艾修面前表现得强势的贵妇人此刻腰背都不再挺直,像个被生活打压的寻常老妇,满脸不能接受这样结果的悲戚。
石田承胜注视着停在房间中央的灵柩,缓慢走过去,路过花开院直一的身边,他顿住,侧头看向这位同时惊疑看过来的阴阳师,他笑了笑。
这抹笑和煦宁静,在他枯瘦到颧骨高耸的脸上,依旧能够看出被众人称道的君子如玉的风采。
“花开院大人,人死后真的会堕入地狱吗?”
花开院直一手指微蜷。
“善者入天国,恶者才会在地狱遭受刑罚。”
病重的公子掩唇,侧过头咳了良久,他看着弟弟的灵柩继续问。
“妖怪死后呢?”
“伤人为恶者,也会下地狱。”
花开院直一回答着,走近石田承胜,伸手像是要扶住他。
石田承胜侧头和他对视,右手搭向他的手,瘦骨嶙峋的腕上一串佛珠黑沉,正中心悬着一粒莹白微黄的吊坠,青年深深的眼窝里,眼神和笑容依旧平静。
“那我注定要下地狱了。”
第27章
“那我注定要下地狱了。
小心,舍利……”
花开院直一面色一变,不知何时夹在指间的符快速拍在石田承胜胸前,一点漆黑自白色的舍利子蔓延,只一瞬间就暴起,黑炎在两人之间炸开,伴随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像是怨恨又像是悲戚的尖嚎,气势汹汹的火焰像海啸卷起的巨浪,要将整个宅子都吞没席卷。
各样的动静在一瞬间爆发,守在艾修门前的人惊疑不定:“发生了什么?”
“外面似乎出事了?”艾修看向声音爆发的方向。
鲤伴刚睡醒还有些懒散,活动了下肩膀。
“过去瞧瞧?”
“走。”
两人到的时候正看到一只有着干枯鬼爪的黑红色妖怪和好几个战斗力较强的术士打成一团,黑色掺着红丝的火焰零散落在草木建筑上,人一离近就寻着猎物一般轰然燃起,逼的人无法离开。
三波衣着华贵的人面色惊恐地被没参与战斗的术师护在身后,躲避周围愈发内缩的黑色孽火。
至于为什么说是三波?
一波是将铃木秀彦护在中间的,一波是石田主母带着侍女和一名阴阳师抱着一个口吐鲜血的枯瘦青年。
融不进去铃木家,同时也远远躲开自己长子的石田家主是第三波。
那个艾修见过的年长儒士顾不上害怕阴阳师结界外贴近的妖火,焦急地跪下对着石田家主喊:
“这不可能是承胜少爷本意,必定是那妖怪有控制人的手段,少爷也是被逼迫的啊!”
石田家主脸上的肉不规律地跳动,像是愤怒又像是畏惧,心神混乱到一句话说不出。
石田承胜的母亲抱着被妖怪撕扯下一只手、半边身体都被侵蚀的儿子,看着他右边胸膛上狰狞凸起的黑色血管,那黑色血管顶着花开院直一拍在石田承胜胸口的符箓,缓慢而稳定地持续蔓延。
贵妇人已经完全没了形象和仪态,鬓发凌乱涕泗横流,她眼睛不知所措胡乱转动着,眼神却是呆滞,精神已经濒临失常。
她看着长子的表情似是疑惑又像恨意,但口中只是冲着身边她娘家请来的阴阳师尖锐地大喊:“快救救我的孩子!”
阴阳师摇摇头,低声解释。
“这是那妖怪的标记,除非杀死那只妖怪,不然只能用灵力逼退,但承胜少爷的身体状况……”
只怕还没逼退标记,灵力的冲击已经将他体内孱弱的生机带走了。
花开院直一的符箓也只是防护而非攻击,就是考虑到石田承胜无法受住。
鲤伴带着艾修站在暗处,从他们的言语拼凑出经过。
谁能想到最后杀死石田健成的真凶不是传闻中隐忍深沉的三子,也不是任何一个弟弟,而是他一母同胞还快要死去的兄长呢?
虽然还不知道事情是否有隐情。
儒士仍旧跪拜着,额头几乎贴在地面,他坚定地相信着他的学生不会和妖怪同流合污。
对方太过情深意切,原本愤怒的铃木秀彦想到石田承胜的过往,也不由得多了两份迟疑。
石田家长子自小聪慧过人,但因为病痛过早沉稳懂事起来,待人周全体贴。年长的儒士有名望,最初只是寻常授课的老师,最后却收为弟子。
明知他身体不好注定早夭,还是倾心教授所学,他绝不相信温厚的学生会主动驱使妖怪杀害自己的弟弟。
铃木家主不认为如此,如果说石田健成是妖怪主动袭击,那他儿子呢?铃木家和石田家相距甚远,一只妖怪只是想袭击人为什么会盯上他的儿子?
打斗激烈,人类的怒喝和妖怪的尖啸交错,危机还近在咫尺,现在实在不是分辩这些的时候。
那妖怪对阴阳师的攻击不躲不避,只拼劲一切地燃烧着,进攻着,碎落的火焰袭向人群,术士们这次很快反应过来,或躲避或加固防护。
此前就有一位保护石田家主的咒术师因此丧命。
当时不够坚固的帐被打破,维持的咒术师不慎被黑火攀上没能及时灭除,火焰蔓延得太快,上一秒他还惨叫着,下一秒就被烧没了大半的身体。
在这名咒术师死后那黑炎妖怪竟然明显壮大了几分,尖锐的嚎叫愈发刺人耳膜。
妖怪更加癫狂地进攻着,像是要和这个世界、这里所有人同归于尽,一个正在交战的阴阳师心生畏惧,攻击没那么凌厉,便立刻就被瞅准空隙的妖怪用火焰吞噬。
原本仿佛人多势众的场面瞬间减了两员,被保护的贵族们瞬间慌乱起来。
石田家主根本不想听儒士为一个快死的人争辩,不管怎么样,哪位神明,让他活下去吧……
阴阳师们配合太生疏,有时候不仅做不到一加一大于二反而彼此妨碍干扰。
艾修和鲤伴过来没多久,包围就出现空档,火焰妖怪立刻冲过去。仿佛一轮即将坠落的黑色金乌,在最后的时间里最大限度地燃烧着,挣扎着。
两位阴阳师想挡,却一个照面就受伤,虽然造成了一些伤害却也让妖怪火焰更汹涌几分。
这是愈战愈勇的妖怪。
想着身后的人,花开院直一咬牙让其他人先伺机而动,自己顶上。
花开院阴阳师全然不见此前俊雅,额头手背青筋尽显,圆睁的怒目血丝蔓延。
血液涌上口腔又被他强行咽下,但手中武器依旧挡不住妖怪的攻击寸寸裂断。
符箓残余不多,便用式神,被重伤的式神重新出现从妖怪背后撕咬。
妖怪头也不回,周身火焰燃烧着,最不怕的就是围殴,他利爪已经刺破了花开院的心口皮肉,阴阳师却不躲不避,将体内灵力源源不断输送给式神。
他右手捏出一个奇怪的术决,周身气势缓慢攀升着。
纵使寿命烧尽,也要将恶妖诛杀。
如此方不堕花开院之名。
鲤伴知道一些阴阳师只要遇到强敌,烧自己寿命跟烧火棍一样面不改色。
讲究得就是一个不给自己留后路的破釜沉舟,置之死地而后生,不少强大的妖怪不够谨慎,遇到这种狠角色也要饮恨当场。
但这妖怪很强,能够吞噬被他杀死者的力量,还有一种生生不息般的诡异恢复能力,只要能撑过了花开院直一的爆发,过后的阴阳师就再无抵挡能力。
虽说这阴阳师固执死板,却也是难得值得尊敬的人类,鲤伴不打算看着他死。
他嘱咐艾修:“我去帮忙,你在这留着。”
不知何时出现的刀刃水平斩过,如飞鸟过隙,也像游鱼掠过水面,优雅平滑而无声。
“真狼狈啊,花开院君。”
仪表整洁精神饱满的奴良二代目被漆黑的畏包裹,持刀写意地向后斜睨一眼花开院直一,似笑非笑的脸在阴阳师看来异常挑衅,刚有下去趋势的青筋一下子复位。
“奴良……”
第28章
被不太对付的妖怪挡在身前保护,花开院直一是感激的,但这感激里又掺杂了许多羞恼。
这家伙,指不定看戏看了多久!
火焰妖怪后知后觉感觉到自己被斩成两段,属于滑头鬼的霸道的畏将他撕裂,又自裂口侵蚀,妖力大量的损失。
夺取的石田承胜的手臂也被斩断,尖锐的嚎声掀起,这次却透着退缩。
新出现的这个家伙不可敌。
妖怪作出这个判断果断放弃了眼前的强敌,重新凝聚后便迅疾地冲着人群袭去。
花开院直一和鲤伴同时阻截,却没想到那妖怪全然不作抵抗,宁愿四分五裂实力大减也要向前。
同时石田主母惊恐地尖叫,是石田承胜半边身体忽然燃烧起来。阴阳师立刻将她拉开,有符文从草地亮起,束缚防护的阵明显挡不住这发疯的妖怪。
但也被再次削弱,阴阳师正神情凝重地要迎敌,却见石田承胜挣扎着起身,忽然站到他们之前。
妖怪本来黯淡的身躯再次炽烈起来,破开阵符,重重撞进石田承胜摇摇欲坠的身体上,黑红色的火焰冲天。
艾修站在石田承胜不远,差点被波及。
漆黑的畏缠上来,鲤伴将他往后带了带。
艾修神情有些呆滞,鲤伴挑眉:
“吓到了?还是……看到了什么?”
艾修定了定神。
“那位公子和那个……”
后面的话,看着被阴阳师拦着的像是完全疯掉悲恸嚎哭的石田家主母,和不远处失了力气瘫坐的年长儒士,他没有说出口。
鲤伴揽住他的肩膀,知道他未竟之语。
表面看是一个略带唏嘘的结局。
妖怪袭击向石田家主母,石田承胜为了救下母亲挡下妖怪而死。
但实际上。
孽火妖怪最初的目的就是石田承胜,它不顾一切拼命突破花开院直一和他的封锁,为的或许也不是杀死石田承胜。
石田家的大少爷本就要死了,它大概……只是想要和它的主人死在一起吧。
艾修沉默地看着被烧尽湮灭的石田承胜的尸体。
他方才是想要救他,石田承胜看到了他,却露出警告且带有杀意的眼神。
他于是顿住脚步,看着这位素有贤名,真实却令人捉摸不透的贵子以一种坦然迎接的姿态直面那只妖怪。
在他的角度看来,妖怪与石田承胜撞在一起的画面,好似一个血腥残酷的拥抱。
血肉和烈火相拥,血肉燃尽,火焰随之熄灭。
冥土大概是早察觉了这里围绕的死亡气息,两个狱卒急匆匆赶过来,将这一批的灵魂全部收割。新死的灵魂许多是浑浑噩噩的,不知道自己死去,但也有灵魂较强韧的一类人刚死去就是清醒的心智。
石田承胜和两位术士就是如此,成为亡灵的他睁开眼睛,下意识摸向一旁,那里是一团黑红的火,火焰妖怪还有些懵懂,却还是下意识分出两团小些的火将青年亡灵的手抱住。
青年亡魂露出一个浅淡的笑,没理会身边死去人或恨或疑的视线,从容带着妖怪的灵魂走向狱卒。
大概是艾修眼神太过明显,石田承胜偶然转头和他对视,对方眼里带着惊讶,温和地点点头算作一个招呼,而后头也不回地和一旁的妖怪踏上冥路。
从始至终,这个看着温柔如水的亡魂都没有投给因为他的死崩溃的母亲和不胜伤怀的老师一眼,像是一个全然置身渡外无悲无喜的看客。
有温暖的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艾修才发现自己忘记了呼吸,汗毛都是立起的。
石田承胜这个人,他的行事有一种极致极端的,令人悚然的冷漠。
艾修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做这些事。
石田承胜的尸骨燃烬了最后一寸,黑红色的妖火也完全熄灭,余留一片人或松了口气瘫软在地或相互搀扶庆幸劫后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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