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辞像是有那么几分兴趣:“什么词都可以当安全词吗?”
韩芸芸:“是吧,只要双方约定好有特殊意义的词,都可以当安全词。”
沈辞看了眼韩芸芸的桌子,随口:“比如奶茶呢?可能有什么意思?”
韩芸芸闭着眼鬼扯:“呃,可能是一方甜甜软软,非常可爱?”
沈辞看桌面:“绿萝?”
韩芸芸:“生机勃勃,绿意盎然,看着就让人心情舒缓吧。”
沈辞看了眼窗外:“冷杉?”
韩芸芸越来越得心应手,她以为师兄是不想干活找人聊天,扯得越来越自信:“高大挺拔,不畏风雨,隐忍沉默却可靠吧。”
沈辞略微停顿。
他的视线落在韩芸芸桌角装饰性的瓷器花瓶上。
有两个字压在舌间,压得缱绻温柔,一如恋人呢喃,沈辞目光稳稳注视着电脑屏幕,表情冷静而专注,可食指却无意识勾动鼠标,唇齿开合间,居然还有些抖。
“……瓷器呢?”
韩芸芸丝毫没发现异样,她已然进入状态,用学术而严谨的态度侃侃而谈:“我觉得是珍惜,贵重,但也十分脆弱,需要小心爱护的意思吧。”
她说完,便等着师兄接着问,结果一直没人说话,她一抬头,沈辞正看着电脑屏幕,敛着一双点漆似的眸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电脑屏幕停在论文标题页,黑体加粗的字体呆板无趣,但师兄就好像看那一行字看入迷了,一直不划鼠标。
韩芸芸小心:“沈师兄?师兄你在发呆吗?”
“不……”沈辞敛下神色,笑了笑:“在构思论文。”
屏幕上的每一个名词都无比熟悉,却又不进脑子,思绪像被什么缠绊住了,混沌成一片。
桌上放了杯水,沈辞望着水中的倒影,反复咀嚼着那几个词,旋即不自然地勾了勾唇角,露出类似自嘲的讽笑。
他默默注视着水中倒影,心想:就这么一个寡淡无趣,内里亏空到二两酒就能喝进医院的人,也值得谢少爷小心爱护?
水中的青年苍白单薄,脸倒是生的好看,但也仅仅是好看罢了,沈辞对着挑,能挑出许多错处,他眉目常有倦色,不够稠艳,仿若被经年累月的穷困掏空了身体,加上衣衫发白褪色,不如何打扮,谢逾若照着他的品貌去挑,能找出几十上百个更光鲜亮丽的。
这些尚且不提,沈辞知道他是如何囫囵长大,和金贵的公子哥谢逾截然不同,谢逾被簇拥着一年上百件衣服不重样的时候,他在寒冬腊月去河里洗衣服,洗到指节全是冻疮,谢逾挑剔着松露鱼子酱的时候,他在计算校园卡里的三十块钱能吃多少碗面……对谢逾这样不谙世事的大少爷而言,他不过是个漂亮点的玩具,但,珍惜,贵重?
谁会珍惜一个唾手可得的娃娃,谁会觉得一个从小到大的饭钱还没有少爷一餐贵的玩物贵重?
脆弱?需要爱护?
沈辞只觉得可笑。
从和谢逾签下协议开始,沈辞就知道少爷想玩什么,无非是绵软少年见得多了,挑个骨头硬的来虐,偶偶换换口味。
可……
可谢逾到现在,还没碰过他一根手指头。
他虽自诩为玩物,可谢逾对他,却实在不像对玩物。
何致远开酒会,沈辞说不去,就不去,这样拂了谢少爷的面子,谢逾没多说一句;轮船上的晚宴,沈辞中途说安全词,谢逾就直接带他离场,也没多问一句;以至于这几天来所有细节,无论是雨后车上递来的毛巾,还是那晚的牛奶……
沈辞一时有些恍惚,点点滴滴,桩桩件件,谢逾待他,一点不曾羞辱轻贱,最多不过无关痛痒的调笑。
可比起那个价值百万的名额,这些调笑又算的了什么?
谢少爷凶名在外,作践过不知道多少人,是出了名的脾气暴戾,他们还曾签下那样的协议,字里行间都是侮辱。谢逾叫人压着他去医院体检的时候说得明明白白,就是缺个虐打泄愤的,可……
可为什么后来,却不曾动过手呢?
沈辞想不明白。
恰逢这时,大门滴了一声,李扬从外头进来,拎着早餐和两人一一打招呼:“沈师兄,韩师妹。”
沈辞收回心绪,微微点头。
李扬把买个韩芸芸的早餐递给她,又给沈辞送学工部的通知:“刚好,师兄,下午有个志愿者活动,你别忘了。”
沈辞收敛神思,点头:“好。”
第12章 医院
谢逾醒来时是大中午了,他往旁边一看,被褥好好铺在一旁,沈辞已经走了。
沈大学霸有早会,每日作息规律,雷打不动,和谢逾这种咸鱼二代不可同日而语。
系统提醒他:“快中午了,你下午约了医生。”
说得是青山精神病院的许医生。
谢逾比了个ok的手势,爬起来洗漱,顺便用手机搜许医生的资料。
他点开青山精神病院官方网站,点进“医生风采”栏目,浏览每一位执业医师的过往成就和主攻方向。
许这个姓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青山精神病院只有一位医生姓许,名叫许青山,是医院负责人兼院长,主攻方向焦虑、妄想、精神分裂和躁郁症。
谢逾视线略过许青山的照片,微微停顿,将他的信息一一记在脑子里后,琢磨着如何开口套话。
原主是许青山的老客户,但是上一次预约还在半年前,两人平常也不说话,应该并非朋友,只是普通医患关系,谢逾有系统坐镇,不担心被人看破身份。
谢逾上车设好导航,青山精神病院坐落在城郊,他开了约40分钟,进了医院的停车场。
许院长的诊疗室在医院三楼,谢逾径直坐电梯上去,他找到具体位置,推开门,便和个文雅男人打了照面。
许青山今年三十出头,保养得当,通身一股儒雅文气,看见谢逾,他虚扶眼镜:“小逾……谢先生,请坐。”
谢逾在对面落座,就见许青山在他面上巡视一圈,笑道:“你的状态比之前好了不少。”
谢逾道:“确实,最近比以前舒坦了些,许是想开了。”
他不知道原主什么情况,但一个精神病医生称赞他状态好,大概都能用‘想开了’敷衍。
许青山:“按照惯例,先做套心理测试,看看最近情况吧。”
他拿了纸笔,推给谢逾,纸上白纸黑字印着题目,是用来评估精神状态的。
谢逾还没说什么,只拿起笔,脑子里的系统已经吵疯了。
“不是,宿主,你真的做啊?你真的要做吗?!”
谢逾按住额角:“小点声,吵得我头疼……为什么不做?”
“会掉人设的吧。”系统忧心忡忡,“您是心理健康的健全人,原主如果真有神经病,您瞎写试题,肯定和他对不上号的。这个许青山我查过了,他是专业的心理医生,曾海外留学并攻读心理学博士学位,治疗经验丰富,一旦他看出问题,我们该怎么办?”
谢逾咬开笔帽,挥笔作答:“放心,他不会看出问题。”
系统:“可是……”
谢逾食指压上唇:“小声些——”
系统愣了两秒,旋即打出三个感叹号:“!!!”
荧光蓝色的对话框疯狂闪动,系统焦急地显示:“你怎么能对我做动作呢?许青山还在对面看着,会暴露你有系统的,!”
谢逾方才的动作毫无掩饰,许青山尽收眼底。
谢逾:“别急,看许青山。”
系统转头,只见许青山扶了扶眼镜,丝毫不惊讶谢逾对着空气说话,他若有所思地审视着病人,不时低头敲击电脑,记录着什么。
二十分钟后,谢逾搁笔,将试卷递了回去。
许青山接过试卷,从头到尾仔细浏览起来。
系统心惊肉跳。
它虽然没有实体,心脏却仿佛跳到了嗓子眼,恨不得扒拉着什么缓解不安,却见谢逾大爷似的摊在座椅上,满不在乎地把玩办公桌上一盆绿萝,捏捏叶子扣扣花盆,丝毫不见紧张。
系统:“……”
在它几乎窒息的时候,许青山终于看完了卷子,他略露出一点笑意:“我所料不错,你的情况在逐渐好转,虽然还有些问题,但比起之前,已经好多了。”
谢逾表情不变:“是吗,我也觉着。”
许青山颔首:“既然如此,之前的药你继续吃,我给你调个方子,把剂量减轻些。”
说着,他不住点头,像是由衷为病人的康复高兴,谢逾在旁边观察着,冷不丁问:“大夫,我这病,有痊愈的可能吗?”
许青山闻言,微微叹气:“小……谢先生,是这样的,有些事情,还是得你自己放下,逝去的人终究已经逝去了,夫人如果在世,也不会希望看见孩子这样的。”
他这话说得没头没脑,谢逾却像是听懂了,他在系统茫然无措的注视下颔首:“你说得是,可若是那么容易就走出来,我也不会病那么久了。”
接下来,许青山又问了些话,谢逾一一回了,说得滴水不漏,两人你来我往,许青山不时颔首,居然毫不起疑。
他俩说到尾声,隔着玻璃窗听见有大巴刹车,青山精神病院位置偏僻,少有车辆来往,院内静悄悄的,这刹车就格外明显。
谢逾呷了口茶:“什么情况,送病人用大巴一车一车送?”
许青山从窗户前往下望,笑道:“是一些学校的志愿者,他们帮我们干一天活儿,拍个照拿去宣传口宣传,每年都要来一两次的。”
两人又寒暄几句,许青山给谢逾递了药方,让他去开药,下午的咨询便结束了。
谢逾从电梯下行,恰好遇见志愿者们从楼梯上楼,领队拿着小旗,写着A大志愿小组,他冷淡地瞥了一眼,便往药房去了。
人群中,沈辞动作一顿。
这是A大组织的学生志愿活动,来远郊的精神病院当一天志愿者,参参观,扫扫地,配合宣传委拍照,就给200补助,钱多事少,沈辞还是靠着李越的人脉才抢到了。
但他怎么也想到,会在这里遇见谢逾。
还是这样的谢逾。
谢家大少爷嚣张跋扈又风流肆意,嘴角时刻噙着笑,可刚刚路过的时,他神色冷寂,面上绷得很紧,没有半点笑意。
谢逾的骨相轮廓其实极为清晰锐利,平日挂着笑,才柔和一些,现下冷着表情,眉宇间全是倦怠,便有种生人勿进的冷肃。
有同学看见沈辞的视线,好奇打量:“沈师兄,你认识那个人?”
谢逾身量高,长得也好看,单是背影,就足够吸引人了。
沈辞道:“是我的……朋友。”
他实在想不到为什么谢逾会出现在这里。
谢少爷金尊玉贵,豪车名表,应当不至于有什么精神问题。
沈辞思量片刻,和领队招呼:“我朋友在,先走一步。”
学生志愿活动没有严格规范,拍照时人在就行,领队挥手示意他自便,沈辞上前两步,跟着谢逾下了楼。
他在转角阴影处站定,看见谢逾进了药房。
过了片刻,谢逾取好药,将药单随意丢进垃圾桶,而后迈步走了。
沈辞顿了片刻,从阴影中走出来,立在垃圾桶前,看清了药单上的文字。
“拉莫三嗪分散片三盒,碳酸锂片一瓶,奥卡西平片两盒……”
三种药物,都是用来治疗躁郁症的。
他俯身捡起药单,抚平皱褶,盯着看了好半响,收进了胸前口袋中。
另一边,谢逾刚刚走出院门,忽然一拍脑袋:“我怎么把投资给忘了?”
他最初找精神病院就是为了投资,结果咨询一场,倒把正事给忘了。
谢逾起身折返,系统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面前,荧蓝色屏幕撞了撞谢逾:“宿主,刚刚那个表是怎么回事?你好游刃有余的样子。”
正常人装精神病是很难的,更遑论做完一套专业量表却不露任何破绽,可谢逾甚至没有停笔思考,行云流水地写完了。
谢逾笑了一声:“因为我也得过精神病啊。”
系统:“?”
“!!!”
它提高音量,不可置信:“什么?!”
谢逾表情平静,毫不在乎刚刚丢出了个惊天炸弹:“高中的时候有,轻微的,不严重,已经好了。”
他笑看系统:“你不是说我和原主有一定相似度,包括姓名、长相、家庭背景、童年经历等等等等,那么原主遭遇过的事情我也遭遇过,这很正常。”
系统愣愣:“什么?”
谢逾是原书中的配角,戏份占比少,也没有描写刻画,系统并不清楚他的背景。
谢逾云淡风轻:“没什么,就是父亲喜欢虐待,让母亲未婚先孕,然后将人打进精神病院,之后虐待孩子,想把孩子丢福利院,最后发现精子活力不行,只有这一个孩子可以继承家业,于是又颠颠接回来,放在身边养。”
系统略微卡壳,它明明是个电子生命,却和人类一样窒住呼吸。
他小心翼翼:“你的爸爸,打你吗?”
谢逾哂笑:“你把我身体弄过来的时候?我背上那些痕迹你没看见吗,就是小时候打出来的。”
系统一怔,涩然:“似乎是有的。”
“得益”于家庭,谢逾和原主一样,也得过躁郁症,高中时候尤其严重,一度无法学习,也正是那个时候,他学会了喝酒打架开机车,后来经济独立远离原生家庭,加上药物的干预治疗,他才好了起来。
“原来是这样吗?原主也是这样的吗?”系统有点难过,喃喃自语:“那他脾气那么暴躁,还有特殊癖好,也是情有可原。”
谢逾嗤笑一声:“屁咧,我也是这样过来的,我怎么不暴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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