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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眼(近代现代)——卿淅

时间:2025-02-17 08:49:48  作者:卿淅
  “你啊,顺便去问问老师要吃什么,”白晏在他耳边打了个响指,又戳了戳那张黄不拉几的清单,“他说随便的话就买几串辣的回来,越辣越好。”
  “知道了。”
  黎风闲在收拾桌面,刚卷完充电线就听见有人叫他,问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不用了,你们吃吧。”他走到打印机旁,看了眼控制面板上的时间,已经快九点半了,整理好文件,他再说,“今晚我不留在这边。”
  “啊……哦哦好的。”
  闲庭在市中心租了两层办公区域,楼上那层有四五间休息室,主要留给过来这边上课的老师用。
  黎风闲上楼拿回自己的u盘,里面有上百场的公演录像,他在伏秋休息的这段时间里,闲庭所有事务都由两个元老前辈代为处理,现在是时候回归正轨了。
  收拾完东西,隔壁吸烟室出来了四个人,在过道上促然打了个照面。其中有黎风闲的两个前辈,一个坐着轮椅的男人和跟在轮椅后面的段燃。
  段燃愣了下,而后撇过头。
  “哎风闲你没走啊?来得正好,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游先生。”前辈眉飞色舞地拉过他,重音落在了游字身上。
  男人这才把眼神转到他身上,淡笑着说了声你好。
  黎风闲初始觉得这个男人有点眼熟,结合他的姓,很快便想到了什么——
  这人的父亲是政界重量级人物,经常出现在新闻节目里。
  父子二人长得十分相似,眼里的刚毅和威严可以说是如出一辙。男人腿上盖了一张长毯,看人的时候,只有眼睛会动,脖子却固定在原处,不曾自下往上地去仰视谁。
  不等黎风闲说话,他转了下轮圈,用那不达眼底的笑和他们道别,“今天的事很抱歉,我会承担所有维修费用,那盒咖啡豆就当是赔礼的一部分,以后有机会再见。”
  “嗐,修什么修?不修了!这车本来就破破烂烂,提前让它退休好了,新的那台还在路上呢!”前辈打趣道,“来,我送两位下去。”
  五人一起出了大楼,分成两个方向离开。走前,黎风闲从两个前辈嘴里了解到了事情经过——
  他们开车的时候被追尾了,下车理论才发现人家车里坐着两尊招惹不起的大佛。没了刚才的笑容和欢声,前辈低骂一句,“他妈的有病,不会开车就别开,赶着投胎呢!”一时气结,他唇|肉都在抖,抓着头发绕向车屁股,怜爱地摸了把,“还好没多大事儿,不然我跟老胡同志就要提前归西了。”
  “呸!咒谁死呢?算命的说老子能活一百岁!”老胡从烟盒里敲出一支叼嘴里,干瘦的面孔低了下去,他冲黎风闲招招手,让对方走过来点,“你今晚不留在这边吗?回伏秋要一个多小时吧?”
  “嗯,那边有点事。”黎风闲说。
  烟头稳在半空须臾,从黎风闲接手闲庭后,老胡没见过他会在例会结束以后赶回伏秋,因为时间太晚了,高强度的会议很耗精力,通常都会在这边住下几天,等空了再回去。
  “交女朋友了?”随着嘴巴张合,烟头再度摆动起来,老胡拍拍黎风闲的肩膀,哈哈一笑,“是不是交女朋友了?”
  “没有。”黎风闲答。
  “谈下来了记得带回来给咱们看看啊。”说着,老胡的声音愈来愈细,淹没在马路边的纷纷扰扰的杂响里。
  黎风闲集中注意力去听,拨开层层噪声,只听来一句“黎音最近还好吗?”
  “和以前一样。”黎风闲迟疑片时,决定隐瞒小部分实情。
  视线指向前方唯一发亮的大型招牌,他们站在街道上,遥遥注目着那摇曳不定的霓虹光。
  “有空就去看看她吧。”老胡长长地叹息,没完没了一样,直到吐尽最后一口浊气,“我回去了,你路上注意安全。”
  “好。”
  ·
  一楼的灯只开了一半,长椅上叠着道影子,以它为中心分割成明暗两边。
  椅子边放满了纸皮箱、包装盒和粗细不一的捆绳。黎风闲捡起几个飘远了的纸袋,堆在一旁,用徐缓的步履走进大厅。
  叶筝斜躺在长椅上,外套没拉好,小猫趴在他腰间睡觉,留了个脑袋在外面,下半身全兜在衣服内侧。
  人和猫的睡姿都很任性,歪着脖子吊着腿,小猫一边打呼一边往里坠,软软的指甲无法勾紧衣物布料,被自身重量拖着向下滑。
  黎风闲想把猫捞出来。
  他俯下|身,左手伸进叶筝打开的外套里,像探入了一个能烘火的炉中,四面都是热的。
  高温源源不绝地烫进他的皮肤里,埋在底层的引线快能炸出一朵烟花。
  黎风闲用手指托起小猫,在任务宣告完成的前夕,叶筝动了一下。或许是碰到他的腰了,又或许是被什么东西硌得不舒服,他轻轻抬了抬腰,髋骨毫无铺垫就顶在了黎风闲手腕上。
  知道叶筝要醒了,黎风闲收回手,将猫放在新买的窝里。
  “……几点了?”叶筝半闭着眼,光脚踩在地板上,声音盈满倦意。
  “十二点。”
  “啊,我睡了三个小时么……”
  “你可以继续睡。”黎风闲说。
  叶筝裹紧身上的外套,应该是冷到了,疙瘩一片一片地长,他将不要的垃圾塞进纸箱里,“睡不着了,这里我来收拾吧。”
  说是收拾,但他做的第一件事是去厨房烧水给小猫冲羊奶粉。
  抽油烟机的配灯照在手上,叶筝揉了揉腰,在等水开的闲隙里,他无声默数着一串数字。
  从一到一百,漫无目的地做着这件事。
  直至水沸了,烧壶颤动出咕嘟咕嘟的水声,他下意识撕开奶粉条,有些出神地倒进碗里,过了几秒,他才发现步骤错了,应该先兑温水的。
  他又去接了点冷水,觉得自己的智商严重下降三分之二……
  不是都说装睡的人叫不醒吗?那他为什么醒了?
  醒就算了,还真的跟睡懵了似的。
 
 
第38章 灵犀
  调好奶粉,客厅里的人已经走了,小猫半梦半醒地蹲坐着,叶筝将水碗放在它面前,点了些羊奶在它鼻头,“醒醒,该吃饭了。”
  尝到了味,小猫的眼睛一下亮了起来,它整张脸都栽进了碗里,舌头舔得吨吨作响。
  这股喝奶的憨劲儿让叶筝想起了养在姐姐家的三花猫笨笨,每次都用脸干饭,吃得忘我吃得入迷,天塌了也跟它没关系。
  他有点想家了。
  在叶笛打电话来的前一秒,叶筝还在思考世界上到底存不存在心电感应这一说法。都说兄弟姐妹之间会有血缘上的感知。近几天,叶筝总会毫无由来地想起一些小时候发生的事,连看个天气预报都能回忆起家那边的蓝天白云,还有热在锅里、被母亲捏得像一把弯梳的虾饺。
  当手机传来叶笛的专用铃声时,叶筝怀疑自己是装睡装傻了,呆一会儿才按下接听键。
  “……喂?”
  “吵醒你了?”叶笛问。
  叶筝点开免提,抱起一个空纸箱,边往里塞垃圾边答她,“没。”
  “妈刚才做噩梦了,怕你出事,让我给你打个电话。”叶笛的声音忽近忽远,估摸也是开着免提在走动,“没事就好。”
  “能有什么事,”叶筝失笑,“梦和现实都是相反的,做噩梦证明我吃得饱睡得好。”
  “脸都比以前瘦了,还吃饱睡好……以为我没看你的新闻图啊?”叶笛无语,这弟弟该不会是把她当成了山顶洞人,不通网不来电,更不会去刷微博。
  “那是妆的问题。”叶筝解释。
  “嗯,最好是。”叶笛呼一口气,换了个话题,“对了,你接的这部戏,是不是要跟男演员——”
  “你是不是在抽烟?我听见了。”叶筝正色起来,“说好的戒烟呢?叶笛。”
  “去你的,别打岔。”叶笛佯怒,很显耳、啪的一声,她一巴掌拍在大腿上,“老实回答我,你在这电影里是不是演的同性恋?”
  问完这句,双方再无言语。只是一起沉默,一起听不稳定的电流杂音。
  “姐……我说不是你信吗?”面对漫无止境的静默,叶筝先一步败下阵来。他知道叶笛在等他的答案,以她的耐心,说不定能等一整个通宵,直到他愿意给出答案为止。
  叶筝语气认真,表情却是轻松的,“你可以去看看原著,虽然网上有很多人在磕主角的这对CP,但真不是那么一回事。”
  “真的?”叶笛半信不信,用另一台手机搜起了原文。
  “真的。我骗你做什么?你自己看看就知道了。”
  叶笛放下手机,也不跟他争了,拖出一声长音,“唉。”
  “叶筝,你别嫌我啰嗦,”她说,“我是在担心你你知道吗?听说拍这种电影的演员特别容易走不出来,你又爱钻牛角尖……”
  “姐,是谁在钻牛角尖?就算我没拍过电影,没有经验,可剧组里还有其他人,有导演有编剧,顾明益拍过那么多电影,他肯定知道怎么做才能出戏,不可能因为一部电影就……这你就别瞎想了。”
  小猫在追一条丝带玩,横冲直撞的,还会用牙齿去啃,撕出针线大小的碎条。叶筝害怕它误食下肚,就去没收它的新玩具,将这湿乎乎的带子扔进纸箱里,带着笑说,“哪儿有那么多的假戏真做?”
  “他是直男你是吗?”叶笛问出一个无比犀利的问题。
  “……那我也不喜欢他。”
  “行了,你心里有数就好。”叶笛没听出他话里藏着的意思,一再提醒他要按时吃饭,趁没行程的这段时间多休息休息,别像以前那样一天只睡两三个小时。等叶筝逐一应下来,她才舍得挂断电话。
  往后一周,叶筝把时间规划得更有条理——
  早晨六点起床看剧本,午饭过后开始背工尺谱,到了晚上再去找黎风闲上课。
  这天晚上,黎风闲给他发了条消息,说闲庭有事要处理,让他不用等了。
  叶筝挠了挠猫下巴,回他一句“好的”,然后撸起袖子换猫砂。
  和笨笨不一样,这猫不怕水,在他拎着莲蓬头洗盆子的时候,小猫还在他脚边打滚儿,有水溅出来也不躲。缺的心眼可能都长胆子上了。
  洗完猫砂盆,叶筝又将小猫身上的水擦干,接着把卫生间打扫干净,最后再提着垃圾出门。
  回收站就在闲庭的正后方。
  外面刚下过一场雨,地上积着大大小小的水坑,飞虫在灯下盘旋,瓦数不高的灯泡被虫子围了个严密。刚到回收站,一抹人影颤颤悠悠地在叶筝眼前飘过,他倒退一步,点开手电照了过去。
  眼前景象让他瞳仁一震,叶筝立刻叫道:“大叔,你快回来!”
  叶筝认出了这人的背影,是那个跛脚的杂货店老板。他双手抓在围栏上,大半个身探了出去,正往斜坡下看,听见叶筝的声音,他不但没回头,还踮了踮脚,高声说:“我媳妇儿的帽子掉下去了,我得捡回来。”
  “那您也不能这样翻过去啊!”叶筝撇下垃圾,箭步上前抓住老板的手臂。下面漆黑一团,看不见底,他用手机照了照,没见到有什么帽子,他先把老板扶下来,好声劝他,“下面没东西,是不是掉在其他地方了?”
  “不可能。”老板笃定地摇头,急得气都在喘,死也不肯撒开围栏,“一定在下面,我看着它掉下去的。”
  这是人造的填土坡,目测两米多一点,坡度不算太大,属于缓陡的范畴里。
  叶筝又开着闪光灯向下照,这回两个人都盯得仔细。忽然间,老板指了指某个地方,“在这儿!”
  叶筝寻着他的视线看去——
  一顶深蓝色针织帽挂在了杂草上。
  老板又挺起肚子,准备去翻围栏。
  “先别急。”叶筝看了看左右,在回收站里捡来一根木棍,尝试用它把帽子勾上来。木棍说长不长,应该是从梯子上拆下来的,叶筝试了好几次,都卡在触手可及的边缘,要是再长半尺就差不多了。
  在闲庭住了有一段时间,关于杂货店老板的故事,叶筝从阿姨那里听回来不少。阿姨说老板有个感情很好的妻子,夫妻二人一起经营这家杂货店,也没要孩子,但在前几年的秋天,老板娘不幸确诊了肝癌,并发肾功能衰竭,没能熬过第二年开春。
  那以后,老板变了个人似的,不再碰烟碰酒,瘾犯了就去剥瓜子,他用一年时间戒掉所有陋习,大家是佩服,也是同情。
  有人怕他想不开,没事做就去他店里坐着,陪他聊聊天,下下棋,赢了能卖一袋花生,或者白砂糖出去,输了就再来一盘。
  针织帽是妻子留给他的遗物,此刻正悬挂在斜坡中段,被一些荒草乱石勾住了。
  “我下去捡吧,您在这儿等着。”叶筝丢掉木棍,将手机交到老板手里,踩着栏杆底纵身翻了过去。
  “哎,你、注意脚下,很滑的!”老板高举着手机,为叶筝提供光源。
  坡地没有好下脚的地方,又湿又滑,还积着不少固体废物。叶筝拿出上课学回来的基本功,按方法调稳了重心。他跨出一条腿,握住栏杆的手随之松开,草青味扑面而来,他逐步蹲下|身,趋身凑前,朝着帽子的方向往前挪。
  换成晴朗的白天,叶筝一定可以在一分钟内把这顶帽子捡回来,遗憾是天气时间都不对,他只能这样一步一磨地前进,并且时刻注意脚下,以防踩在碎石玻璃上。眼见胜利在望,帽子就在面前,叶筝敛着气,抬手去抓。
  在他捡到帽子的一瞬间,老板一声声喊着他,让他赶快上来,天又开始下雨了。
  叶筝从地上起来,鞋底软浮,仿佛踩在了什么质地柔滑的东西上面,没等他站直身,离心感蹿升而至,照在地面的白灯剧烈一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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