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没嗷两下,亲妈就找上门来。
姚知渝一口老血咽回肚子里,顿时觉得手长没卡他视角的叶筝,和被分配到叶筝旁边划水的黎风闲怎么看怎么可爱,甚或有一丝丝,一丢丢的般配。
下线前,姚知渝给他们一人套了一个增益buff,圣光落在头上,回绕着高雅的金色。头像啪唧一下灰了下去,姚知渝退出这心累的游戏,拉开窗帘,玻璃上方有雨水的气息。
“诶?你们那边有没有下雨啊?”
顾明益闭着麦,Linda拿宵夜去了,这句话是在问哪个“你们”,三人都了然于胸。
“没。”
“有点。”
“你们没在一起吗?”姚知渝奇道,“咋回事啊?”
文厂的天气不同伏秋,叶筝没想到姚知渝会问这个问题,引得他转头望向窗边。
几簇抖落的星光和室内的圆灯晕在一起,亮得堂皇。他有段时间没住过酒店了,梦里浸着水的落地窗,和今日明澈清亮的重叠一起。
好一段时间里,他总会做相同的梦,却也相信那只是一场梦,最多有些魇蛊而已。如果不是小羊重提那件事,他也许无法意识到那所谓的梦,其实在现实中发生过。
如假包换。
也是自那时候起,他一碰上黎风闲,思潮就泛滥地往下注,从大脑到心脏,藏了几十个疑问。好比昨晚那句为什么。它一语多关,承载了太多的意味在里面,一环套一环,但叠加起来的重量不过一张薄纸,再浅显的言辞也能一击将它穿破。
他比谁都清楚,黎风闲不会给他答案,或者是,给不了他答案。
因为这是一条很窄的路,窄到没有转弯的余地,不是所有人都愿意拿自己的退路去赌一次日暮途穷的心动。
想通这件事,叶筝把自己盘回被窝里,极小地抽了下鼻子:“我在文厂。”
“文厂?”有点惊奇,姚知渝追问,“怎么跑文厂去了?有东西要拍?”
“没有,是去探班的。”知道他会接着问,叶筝一并把名字报了上来,“段燃在这边。”
“哦,是在拍《烟雾情报》吗?”
“对。”
这回轮到顾明益的声音插|进来,语音房间亮起一个麦克风图标:“别让费怡知道你去过莫朝的剧组。”
想起费怡对莫朝不明不暗的态度,叶筝知趣地闭了嘴,不多过问,只答一句好。
“再来一盘?”Linda拎着外卖回来,椅子还没坐暖就准备开下一局,“怎么说?”
“不了不了。”姚知渝斩钉截铁地回绝她,“岁数大了经不住你们这么折腾。”
“那啥,我也要开工了,”顾明益跟着接话,“迟到扣工资。”
“要点脸吧你,还扣工资,你怎么不说迟到要罚站?”Linda倒不纠结,嘴上嘲讽嘲讽就一个人点进了单排模式,顾明益走后,她不好意思夹在这几个人中间,说熟不算特别熟,于是也跟着退出语音聊天。
姚知渝拍着肚皮长吁短叹:“没多久就要开机了啊……风闲,到时候你也可以来探班,剧组的大门永远为你而开。”
“我去接个电话。”黎风闲不置可否。
“多少年了,你就不能换一招吗?别人是借尿遁,你这是电话遁,不想来就算了。”姚知渝滔滔不绝,“而且不来是你的损失,这么好的剧情,能看是福懂吗?就算你对电影没兴趣,至少也来看看你一手调|教出来的学生吧,该有的师生情谊还是要有的,别这么冷漠嘛,人叶筝都没嫌弃你呢,是吧?”
“嗯。”鼻子有些难受,叶筝又将被子卷紧了点。他应不应这句话其实没差,姚知渝不是一个会冷场的人,只不过应了之后,他说得更起劲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话题越飞越远,还抖了点黎风闲的陈年糗事出来。
“……应该是高二那年吧,学校搞了个辩论比赛,全年级都要参加,我们班混子多,没人想去,班主任就决定抓阄选人。风闲是第一个抽的,也是第一个中奖的,那会儿班长说了句什么,他说,要不咱直接摆烂吧,这回真没戏了。多损啊。风闲这人吧,别说,还真有点胜负欲在里头,特死心眼儿,如果没班长那句话,我们可能真就摆了,结果,结果拿了个第二你知道吗?连班主任都觉得新鲜,头一回见风闲说那么多话,还急赤白脸的,老有意思了,哦对,还有啊——”
手机有新消息发来,叶筝点开看,集中力立即被转移到这上面去了。
黎风闲:感冒了? “——这人就挺怪的,你说是吗?”
“哪里怪了。”叶筝声音微乎其微。姚知渝没听见,继续自说自话,全是些风马牛不相及的。
叶筝:你怎么知道?
黎风闲:听出来了。
接完电话,黎风闲带了罐碳酸饮料回来,拉开扣环,气泡绵亘地往上冒。
叶筝编辑了几行字,删删改改,最后还是长按退格键,清掉所有字词。手机扔到床头,叶筝大字型摊开,心脏一角像被人掐了下。一半是甜的,一半是酸的。
有那么一秒,他觉得黎风闲就是根胡萝卜,不远不近地吊他胃口,每次快要碰到、快要越界,胡萝卜就会荡得更远,然后又会理所当然地、比上一次更接近他。
但这样的日子还能维持多久呢?他不清楚。
第54章 合照
隔日八点,叶筝的生物钟准时响了。
他以为这晚注定是个失眠夜,谁想到睡得比猪都香,就是耳机硌得有点不舒服,他的号还挂在语音房间里,也不知道几点睡着的,只记得姚知渝在说他以前作文不及格的事……
踢踏着拖鞋去洗漱,刷牙时,他给段燃发了条消息,问他要不要下来吃一起早餐。
段燃那边回得很快,刚把泡沫一吐,消息就传过来了。
段燃:你自己吃吧
段燃:我下不了床
段燃:^^
叶筝:“……”
蹭掉食指上的水,叶筝一个字一个字地戳——
叶筝:辛苦了
段燃:有空帮我买盒退烧药上来,挂在房门就行,房号2607
酒店楼下有药店,叶筝擦干脸,换上衣服出门给他买药,不止退烧药药,还多买了一管药膏。
装进纸袋里,叶筝搭电梯上二十六楼,像达成统一的共识,谁也没多谈这件事。
送完药,叶筝到大堂退房,他没带什么东西出来,基本两手空空,前台看他好说话,笑逐颜开递上一本签名册,里面不乏一线流量或是知名大导的签名,叶筝翻没几页就认出几位老熟人,包括段燃、张决和顾明益。
“叶先生。”
背后响起说话声。
叶筝签名的手停了停,笔迹断在中间,他将最后一个字补完,交还给前台,才转过身去看他。
是昨晚在停车场里看见的那个男人。
坐着轮椅,身穿一尘不染的白衣服,笑起来眸光温润,容易让人心生亲近,看起来是个脾气很好的人。但对上他的视线后,叶筝发现,他眼里有许多触不及底的痕迹,所见的谦顺仅源于他的外表和装束。
“请问您是?”叶筝问。
“我是段燃的朋友,我叫游深。”他拿出一张名片递给叶筝,“你是第一个来这里找他玩的……队友。”
“已经不是队友了。”没看名片上的内容,叶筝将它夹进钱包,退了半步,平视着这个男人,“段燃生病了,还请游先生好好照顾他,我还有事,就先走了。有机会再见。”
游深也没有要和他多聊的意思,轻声道了句再见,就让后面的人推着他离开。
很直白地说,游深是叶筝所接触到的人里最傲慢的那一个。说话慢声细语,可看人的眼神高高在上,无声地批判和审视着他。和张决那种狐假虎威不同,游深有自成一派的威慑力,无关对方是谁。
他似乎明白段燃为什么总爱用一些轻浮放浪的话来带过他和“游先生”之间的关系——
他有点避讳这个人,或者说,避讳这个人的身份。
叶筝叫了辆出租车去车站。
那张名片被他对摺过两次,名字向外,纹路压得七断八续,穿射进来的光芒在金边上反复跳跃着。
真是深藏不露啊……
游总。
·
回到闲庭,阿姨正在给小猫拌营养餐,叶筝弓着腿在门口换鞋,小猫一个箭步扑过来,饭也不吃了,抓着他的裤腿往上爬,眼珠亮晶晶的。
“阿姨。”叶筝把猫抱到鞋柜上,摸着它的肚子问,“它昨天没吃东西吗?”
“吃了呀。”阿姨端着碗羊奶出来,又把猫挪到地上,样子还有点苦恼,“我还担心它会不会吃太多,撑得胃不舒服。”
“……这样。”
叶筝垂首摸了摸小猫的耳朵,看它哧溜哧溜地舔着碗里的食物,有什么东西沿着交感神经钻进了他的心里。
细如毛发,往心尖上那么一拨,他忍不住偷笑起来。
小猫完全没生病的样子,吃饱了就满屋子追着逗猫棒玩,玩累了就躺窝里睡觉,肚皮向天,揪它尾巴也不会醒。
叶筝把那两根光秃秃的逗猫棒捡回来,挂在上面的吊饰被猫抓掉了好几根,卡在各种刁钻的位置——
沙发底、灯座底,还有门缝……
处处塞着几根荧光色的羽毛。
捡到最后一根,叶筝发现客厅后的那扇门是虚掩着的。他平时很少注意这扇门,因为有屏风挡着,如非必要他也不会绕到这边来,所以一直以为这是杂物房之类,用来存放工具。推开门后,他才看见里面有一条暗仄的楼梯,能走到地下室。
没有光透进来,他看不清里面有什么。
叶筝挺起腰背,正准备关门,忽然,一道细长的黑影从他脚边闪进了门内。小猫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了,带着一身无尽无休的精力奔突过来。
它跑得太快,可能是没刹住脚,下面传来咚的回音,有什么木制东西塌了下来。叶筝马上跟着推门进去,喊了两声咪咪。
燕鱼他在墙上瞎摸了一圈,没找到开灯按钮,只好掏出万能的手机,用闪光灯照明。
这地下室上了年日,有股臭不可闻的霉味。
墙身是瓦灰色的,贴了很多报纸,所有缝隙都用胶带粘死,上面用喷漆写满了罗马数字,没序列没系统地排在一起,像一个时间,又像一个日期。
墙角位起满了霉斑,密集地堆着,报纸溶成稀薄的一层,用指腹蹭蹭就能磨下一片。
他抽回手,扶着栏杆往下走,狭窄的空间里放有一张木桌,上面摆着几个相框,还有一本摊开的线圈笔记本,用台灯压着。配备的木椅上搭了件朱红色戏服,盘扣妥帖地系着,交领处有流光金丝绣着的蝶纹,短穗花边缀在袖缘,富贵娴雅,像一朵盛放的红花,立在颓屋之下。
桌子右边有一个和人差不多高的橱柜,顶层全是大大小小的奖杯奖牌,其中第三层是空的,有三个小玻璃缸,叶筝抬了抬手机,将光源打过去。
看清东西后,他心口一动,慌忙扶着墙身,找回了下脚重心。
这地下室和他住的房间差不多大,窗户被钉子钉死,呆久了有种无力的窒息和压迫感。他喘一口气,走到橱柜前方,再次将手机凑到玻璃缸上。
他没看错,这三个玻璃缸装的全是刀片,应该是被人掰过,缺口豁着,上面还有风干了的血污,褐色叠在上面,银色铺底,像一抔将灭的残火,在灰烬之上苟延残喘。
橱柜最上排的奖杯几乎全是黎风闲的,少有一两个写着闲庭。叶筝没去碰它们。他回到木桌那边,光源依次滑过相框,渗进破碎的裂缝里。照片褪色明显,有如蒙了黄黄的一层纱,即便时日已久,但叶筝仍能分清照片中的人。
最左那张,是三人合照。黎风闲看起来只有七八岁的样子,他乖巧地坐在椅子上,黎音一手拄在椅背上,一手抱着一个和黎风闲差不多大的男孩,在闲庭正门拍的照片。
男孩瞪溜着一双单眼皮,腿一前一后交叠在半空,不安分地扭过了半个身,貌似在躲镜头。
姚知渝几乎是等比长大的,样子没怎么变过,小眼睛挺鼻梁,一眼就能认出来。
中间那张照片是黎音的单人照,摄于某个舞台上。她右手竖着扇子,目睑低垂,轻轻遮过左脸,含羞地望向台下。
至于最右那张……
是黎音和一个男人的合照。
第55章 歌迷
若不是叶筝在网上看过吴先秋年轻时的照片,他断然认不出这人是谁——
正值意气风发的年纪,整个人看起来精神抖擞,一件条纹POLO都被他穿出了规正的端重感。
他和黎音挽着手站在一家日式庭院前。
雪花堆在步道和屋檐上,枝枒间挂着几条彩色布幔,在晨曦中高高扬起,上面印有“嘉湖艺术节”几个大字。
那时黎音不过十五、十六岁,皮肤很白,黑发披在肩后,露出的脖子如清霜一般。她眯起两道笑眼,脸上浓妆没能掩住她的纯粹,大红戏服搭在臂弯里,平顺得没有一丝褶皱。
“喵。”
磨爪的声音从桌底响起,叶筝弯下膝盖,将手机往下照。
小猫蹲在蒙尘的纸箱里,两只爪子扒在纸皮上,重复张开蜷起的动作,抓下一大片灰渣。
光刚打过去,它的瞳孔立马缩成竖立的直线,折着飞机耳喵呜喵呜地叫。
叶筝扫了下鼻前的灰,想将小猫提溜出来,“不嫌脏吗你?”
“喵!”小猫委屈地往后退,勾在纸箱上的指甲紧了紧。就在叶筝即将碰到它的时候,它后腿蓄力一蹬,把箱子带翻在地,四条腿各跑各的,蹿得比闪电还快。
“……”叶筝吸了满鼻子灰,有些还刮进了眼里,他使力眨眨眼,靠泪水将异物逼出去。
箱子里的东西成堆地滑倒在地,本只是随意一瞥,灯光还没移过来,相熟的字体和橙黄底色先一步錾入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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