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那当然了。”
脚步声渐行渐近,叶筝大脑电火行空地拉响警报,要是被人认出他或者黎风闲出现在这种地方……
受职业本能影响,叶筝动作很快,一把将黎风闲拉进了房,再把门推上,嘭的一声,作用力遇上反作用力,关门间掀起的风擦过他们。大概是太紧张,叶筝脚下一歪,整个人撞进了黎风闲怀里。
鼻尖几乎要碰到对方的脸,心跳得太快太急,叶筝想起要后退时,黎风闲先扶着他的肩,稳住他上身问:“有没有撞到?”
“没。”叶筝垂下眼,“不好意思,我不知道这家宾馆是……这样的。”这一屋子非礼勿视,他不知道该看谁、也不知道该往哪看,眼睛溜了半天,还是看回那只大白熊,“要不我们换一家?”
他埋首翻起手机。
这次叶筝看得很仔细,把这边的几条街全看完了。
然而没发现任何新的、还有空位的酒店。
黎风闲把玩偶熊放到床中央,再扯过床尾巾盖住一旁的器械。倒挂的帷幔被他扎进床头的环扣里,灯光用遥控调换成正常的暖光。
“你通宵没休息。”黎风闲把灯光调暗,“先睡一觉。”
这怎么睡得着。
一想到这房间本来的用途,叶筝汗毛就针尖似的立起来。
他看黎风闲没一点不自在,好比将那些东西遮起来就不存在。
人家都不在意,他在意个什么劲?叶筝这么告慰自己,既来之则安之,算了算了,搞不好越在意越显得奇怪。
好在床看起来是挺正常一张床,铁艺做的,不是大圆床水床公主床之类乱七八糟的。
他拍了拍枕头,宾馆在这方面倒是人性化,提供了一次性床上四件套,他拆开其中一袋,罩上枕头,可很快,他又发现另一个问题。
这里只有一张床。
但他和黎风闲有两个人。
“你睡床。”黎风闲像窥视到他的窘困,“开了半天车应该很累。”
叶筝尴尬地笑,“要不还是去远一点的地方看看,应该还有别的……”
“叶筝。”黎风闲看住他,“你现在需要休息,”他语气放得轻柔,“就这样答应我,好吗?”
“……好。”他讷讷地,只能说好。如同过往的每一次,他无法拒绝黎风闲提出的所有要求。哪怕这是一个问句。
·
足够宽敞的双人床只躺了叶筝和那只大白熊公仔。方才还扬言要开车出去重新找酒店的人已经熟睡下来。
床头灯全熄掉,黎风闲到另外半间屋接电话。
“你和叶筝去哪儿了?!”姚知渝猛一捶桌,“两个人都不接电话!”
“我们出去了一趟,”黎风闲冷静回他,“手机没电了。”
“去哪儿了?”姚知渝声势汹汹,“你知道我一觉睡醒发现屋里少了两个人一台车是多他妈恐怖的一件事吗?”
“昨晚泽恩那边给我打电话了。”
听到泽恩两个字,姚知渝焰气一下弱了下来,“黎、黎音姐出什么事了?”
“现在没事了。”黎风闲椅着一根栏杆,列车“窗户”被设计成挂壁镜。镜中人眼周红丝隐现,有轻微的乏倦。“我们明天就回来。”他说。
“行吧……”姚知渝全当他是在泽恩附近住上一晚,“下次至少微信上说一声啊。”他不吐不快,“别老这样,一个人什么都不说,问你就是‘嗯’、‘没事’、‘还好’。兄弟,我是真担心你,换个人来我都不跟他费那么多口水。”远处有人在喊姚知渝全名,他答应了两句,然后转回黎风闲这头,“反正你爱听听,不听就算了,我也懒得跟你说第三遍。”姚知渝说完这话就挂了电话。
黎风闲再次把手机调成静音模式。
关掉这边的灯,房间顷刻黑了下来,只留下床底贴的一盏小夜灯。
走到床边,黎风闲把手机接上充电头。机身震动一下,提示充电成功。
床上侧躺着的人呼吸绵长均衡,略长的头发盖过耳朵,黎风闲用手扫开半绺黏在叶筝唇边的发丝,视线沿着阴影边缘,一路拉长到叶筝的后颈。
凸起的骨节瘦硬嶙峋,一只手就能覆盖住,他收回想要触摸他的手,那地方太孤弱了,这么小的一块骨头,却要支撑起那么庞大的一个梦。
睡眠中的人翻了个身,铁艺床吱呀吱呀地叫,床柱上自带的手铐上下簸动,转身时垂坠到一边的衣领斜敞开,削直的锁骨盈住一室昏夜。黎风闲的手停留在叶筝脸侧,过了很久,他才拿指背拂平叶筝眉心蹙起的皱摺。
这一觉睡得酣,叶筝醒来时有几秒的溟茫,很高的房顶、圆形吸顶灯、白色的纱帐,床柱上还套着个带丝绒的红项圈——
他彷徨地撑起自己,巡视着周围,床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张椅子,床头柜上放置的矿泉水开了盖,黎风闲的手机、充电线也都放在这边。叶筝这一下起得太猛,头有点晕,黎风闲是在床边守了他一晚上吗?
揉了揉眼窝,他掀开被子下床,抓着瞎往洗手间方向去。
解决完生理需求,又洗了把脸,叶筝趿拉着拖鞋往回走,这时黎风闲已经回到那张座椅上,问他:“睡醒了?”
“嗯,现在几点了?”
“八点,你可以多睡会儿。”
“八点?”窗帘遮光性很强,屋内乌漆麻黑,看不出一点早晨的样子。
叶筝没有睡回笼觉的打算,醒了就醒了,他两手扣紧,举高越过头顶,抻了下腰背,“你一晚没睡?”浑身松泛了,他把大白熊玩偶扯到腿上,“要不现在来睡一下?那半边我没动过。”
“不用。”
也是,有洁癖的人怎么可能睡得惯这里的床。叶筝能理解,“那我们早点回去。”他说,“早点回去你也好早点休息。”
他们收拾好东西下楼退房。
排他们前面的也是两个男人,肥头大耳的,看上去都要到退休的年纪。叶筝一过来,其中一个男人就朝他吹口哨,很下流的那种吹法,眼神一直往叶筝领口里钻。
“小弟弟,来和哥哥交个朋友——”
男人伸出的手倏然被挡开。黎风闲脸色寒冽地拦在叶筝前面。
男人转头去看同行人,嘴巴还不老实,“哟。有主了,可惜啊可惜。”
那人从鼻子里哼了声,没有要管他的意思,手搭在前台,把三百块对整齐,“叫你犯贱。”那人恨恨地,抬腿给了他屁股一脚,“人对象搁这儿站着也敢犯这个贱!”
前台服务员白眼一翻,大声喊:“下一位。”
叶筝过去还房卡,耳间还零零屑屑听见那胖男人在说,“这么凶,一看就很会玩”、“肯定是S啊”、“你别不信,这种男的我见多了,越好看越变态”……
“押金三百,还要补两百。”前台服务员给出一张二维码,问:“帅哥,现金还是扫码?”
“扫码!”叶筝付完钱,拉着黎风闲跐溜地往外走。
出了宾馆大门,又走出老远一截路,叶筝才慢下步子,眼睛往地上看,“下次不来这种地方了……”
黎风闲看他红透了的耳根子,淡笑了下,“在害羞?”
“我……”叶筝气结,“我没害羞,就是那人说话太、太离谱了。”
“变态的是我又不是你。”
没想到黎风闲会说这样的话,叶筝不知该笑还是该哭,他按了按车钥匙,硬邦邦地转走话题,“走,上车。”
第83章 港城
回程的路比开来时要顺,车内放着轻音乐,大白熊被摆到了后座,也斜系上安全带。
黎风闲看着后视镜,终久,还是说了声谢谢。
“嗯?”叶筝问,“谢什么?”
“谢你带我来这里散心。”黎风闲偏过头,“黎音的事,你知道了吧。”
叶筝怔了下。还是鲁莽了,在这个时节、一从疗养院离开就邀请黎风闲出来游玩,他又怎么会猜不到?
远天像是有一重幻视,云是山、也是海,晨光透过云的破口挣命求存,时现时灭地闪进人的眼球。
黎风闲沉下眼,说:“你本来就不应该承受这些。”
并未阐明“这些”究竟是哪些,但叶筝听懂了,是一种叫人放下思虑的婉词,意思不必为这件事感到难过、忧愤,或者一切一切,能牵及到情绪涨落的考量,都不应该由他来承受。
是啊,这种事恐怕只有很亲近的人才能名正言顺地过问,继而去体恤、去关怀。
叶筝撑出一个笑,很有分寸感地说,“那你就当是来这里陪我玩吧。”他放松肩膀,掌着方向盘的手却缩紧了,“这么久没放过假,请一天不过分吧?”
黎风闲头靠在车窗边,目光从叶筝手背上微微凸起的青筋上转开,细语道,“不过分。”
“那就好。”叶筝仍笑着。
之后便是长久的沉默。
黎风闲像是睡着了,气息很轻。车里时不时打着哒哒哒的转向灯,中途叶筝接到阿姨打来的电话,问他们今晚想吃什么。叶筝看了下黎风闲,眼周有明显的、淡青色的疲顿,“都做老师爱吃的吧。”趁红绿灯还在倒计时,他解开安全带,反身去拿后座上的小薄毯,米色卡通猫咪图案,是叶笛送给他的提车礼物。
把毯子披到黎风闲身上,叶筝听阿姨在电话里说:“风闲喜欢吃的都是重口偏辣的,你要养嗓子又不能吃。”
“给我随便炒个青菜就行。”叶筝扣回安全带,“其他就按老师的口味来吧。”
“好吧。”
等红灯转绿,叶筝踩下油门,一路开往高架。
回到闲庭时,黎风闲还没睡醒。
毯子一半挂在肩头,另一半搭到了手上。车库里没亮灯,全靠车厢的内饰灯照明,暗紫色的柔光旋绕着车门和车顶,把黎风闲的眉弓、山根映得好深,鼻梁上的一点小痣也似乎更艳了。
叶筝将毯子往上拉,小指无意间碰到黎风闲喉间的皮肤,很烫,那温度有生命似的扎进了他指尖,叶筝手一抖,想抽回,却被一道劲给挶住了。黎风闲看向他,睡意未消,眼角有浅浅的红,声音压着点懒,“到了?”
“嗯。”叶筝被攥得动不了,手还悬在黎风闲颈前,温热的呼吸铺上去,要把那片肌肤熔软了,逼出一层淡薄的粉。等了好片刻,倦意散光了,黎风闲才放开他。叶筝马上解锁车门,用左手拇指蹭了蹭那块皮层,腿跨出去时说:“阿姨刚把饭做好,吃完再继续睡吧。”
两人返回别墅。
阿姨正端着一锅热汤上桌,看他们在玄关换鞋,笑脸盈盈的,“回来得刚好。”砂锅放隔热垫上,揭开盖,蒸汽夹着白烟向上滚,鲜香味多得溢出来。
“鱼头豆腐汤?”叶筝动动鼻子闻了闻,“好香。”
“是呀。”阿姨用毛巾擦干锅边的汤渍,“刚煮好的,赶紧来吃。”
叶筝:“好,洗个手就来。”
看这一桌子红菜,想也知道是谁安排的。阿姨还向黎风闲挤眼睛,手朝叶筝往厨房方向走的背影上一指,加上略夸张的唇语,“他让做的。”生怕黎风闲看不懂。
“我知道。”黎风闲说。
阿姨笑得宠溺,“那你也快去洗手吧。”
大件的锅碗瓢盆已经洗好了,小件的堆水槽里泡着,叶筝把水龙头转到另一个池子,袖子随便捲了捲,洗手液刚打起泡,袖管就一节一节往下滑,将将要被打湿,一只手替他把衣袖截住,重新挽起。
“你走路怎么没声。”叶筝吊起左手,低头看黎风闲的动作,“跟猫似的。”
手指似有似无地点擦过他的小臂,叶筝知道那种感觉又要来了,一点麻、一点痒,一点让心猿赶着意马冲进他心里、把三魂七魄都吹得轻飘飘的暖。你对其他人也这样吗?他很想这样问黎风闲,但真要他张嘴,又会有一只鸟来啄他的心,一块肉一块肉剜出来,上面有撰文一样的痕迹,翻过来看,是千千万万组相同的字词。
——恶心的同性恋
这几个字是掐断他喉咙的祸根。
而他栽下这道祸根的罪人。
要怎么样才能说出口呢。
洗完手,叶筝又打开橱柜,拿出两个杯子,“你先去吃吧,我泡点蜂蜜水。”
“等你。”黎风闲站在门边。
叶筝没奈何地笑笑。
饭后,黎风闲先回房休息了,叶筝也上屋里躺着。放闲庭这边的东西越来越多,床沿、门背后,能挂的地方全挂上了他的衣服,一张桌子也填得很满,笔筒、日历、笔记本电脑,他常用头戴式耳机、小型蓝牙播放器,还有网购店家送的兔子小台灯。
关掉大灯,叶筝拍了两下兔子脑袋,暖色的光素淡地亮起一圈,一对兔眼儿黑黑傻傻的,也算可爱。
“喵呜。”小猫蹦到床上,又盘了盘自己和尾巴,缩在叶筝腿边睡觉。
手机里群聊消息不断,叶筝把胳膊枕到脑后,刷着他们的聊天记录。
都是之后到港城拍摄海报的相关事宜。
行程排得很紧,第一天早上拍个人定妆照,下午拍叶筝和顾明益的双人照,晚上再加上岑末一起——
因为那部分要出外景,所以只能留着半夜拍。
人摄影师也是大忙人一个,拍完他们还要飞I国参加时装秀。时间有限,他们一天就得出片,第二天看看成品如何,不行还得补拍。
姚知渝:Alvis脾气比较暴,大家都懂的
姚知渝:有啥事尽量顺着他来
姚知渝:咱们速战速决
62/116 首页 上一页 60 61 62 63 64 6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