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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眼(近代现代)——卿淅

时间:2025-02-17 08:49:48  作者:卿淅
  “好。”叶筝接过酒杯,只有一口的量,谈不上壮胆,最多就是让他记住这种酒精的味道。
  闭上眼,叶筝仰头喝空。
  “嗯,”费怡向摄影指导打手势,“那就准备开始吧。”
  ·
  两个男生把温别雨送进这座楼。也不看方向,随便推开一道门就把他扔进去。
  抬一个醉鬼。
  抬一个不太老实、一直胡乱动弹、还穿着戏服的醉鬼。男生们耐心殆尽,把温别雨弄进屋就撒手不管了,门砰一声关上。
  徒留一屋寂寥。
  断续的雨声回荡在风中,温别雨扶着镜子起身,看清了这是一间练功房——
  但不是他常去、荒败的那间小屋。
  这是戏班平时用来上课练习的房间。
  被悉心打理过,地板、墙身,无一例外的纯白,厚密的树影映在上头,以重叠的方式,叠出一重墨染似的深沉。
  “轻绡,”温别雨手指抚上镜子,似念似唱,“把镜儿擘掠,笔花尖淡扫轻描,”指尖一点点描摹出镜中人的廓影,酒气上脸了,唇红齿白,眼梢一抹没来得及写卸下朱砂。一件藕粉色的花褶子潦倒地披在身上,折枝花缀于一角,领边绣有回纹、梅花和蝴蝶。驻水的眼里有一片茫茫荡荡的倒影,透着点痴连和迷醉,“影儿呵……”旁若无物般,温别雨指法挑|逗,轻拢慢捻着那面镜子,像标记、像确认、像宣示他病入膏肓、无可救药的欲|望。
  这一段用的是手持运镜,以伪纪录片的形式塑造出现场感,拍出来的画面散乱又不稳,摄影师控制焦点,跟在叶筝身边拉近又推远。
  另一间房,黎风闲第一次坐到监视器后,旁边是副导演张汶,费怡这场戏不在导演桌这边——
  她要亲自下场掌镜。
  其中一个显示器播放着出她拍出来的画面。
  叶筝的手摸上喉结,巧妙地,在他手指碰上脖子皮肤的同时,窗外忽然劈来一道闪电,很亮,之后是雷声、更大的雨声,这一隅像被浪卷过,轰隆隆,铺天盖地都在颤抖。
  像被雷鸣吓到,叶筝手一滑,垂搭到他敞开的衣领上。
  仍然是看向镜子,叶筝指法流利地挑开领子,右手持续地往下探,在戏服里游走出一片凸|起的弧度。一直深入到某个地方,他仿佛被刺激到,蹀躞着向前走了一步,手掌按上镜面,抓出淡淡的指痕。
  他将汗湿的额头贴上手背,不自觉低下头,目光涣散,有些许的失神。
  黎风闲带着耳机,收音器中传来叶筝的喘|息,那么的热烫软缠,像濒临窒息的前兆,快要呼吸不过来。
  屏幕里放大了叶筝的脸,镜头用诡幻的视角,从地面往上拍,黎风闲能看清叶筝充血泛红的嘴唇,有他自己咬出来的齿印,下唇红的、艳的、眼里有种初经人事的稚嫩与懵懂。树梢隔着窗纱轻轻摇晃,青灰色的光影在叶筝脸上跃动,不知道是害怕还是忍耐,抑或是贪恋,他咬住了自己的小指,一块皮肉被他黏绵地叼起来,视线往下,他捉住了镜头,像和镜头外的人对视。
  叶筝没有去看镜子,所以黎风闲猜他是不知道的——
  不知道自己原来可以在众目睽睽之下表演出这样的神情,一张脸几乎要被欲|念驯服,四肢发软地往下坠,把自己坠成一滩泥,坠成一滩烧在了花瓣里的泥。
  耳麦放大了织物的摩擦声,一道响雷砰然落下,滂沱的雨水撞击着玻璃,快要把玻璃压破,淹没暴风雨里的那艘、无助的船只。
  终于,叶筝停下动作,整个人像被温水泡化在了地上,大腿有轻微的颤缩。
  按照剧本上的编排,这场戏到这里就应该结束了。可监视器里的画面没有终止,镜头甚至向下移动,去拍叶筝曲起的腿,和腿|间半遮半掩的那一点风|光。
  这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剧情。
  黎风闲扯下耳麦,刚扔到桌上手就被姚知渝按住了。“别在这里发疯。”姚知渝看着他,声音压得很低,“你要是现在冲过去,你俩今天都得完蛋。”
  感受到黎风闲攥住耳麦的手松了下劲,姚知渝才转回去看监视器,“说实话,这场戏烂透了,没喊NG就是想让他从头到尾过一遍,不然早Cut了。”
  费怡脱下斯坦尼康——
  摄像机主体加上镜头和各种承托设备,整个元件重达三十公斤。但她背依然挺直,扶起地上的叶筝,“我不是在拍黄|片,但你的表演显得我像是在拍小电影。”
  “对不起。”叶筝道歉。
  “我不需要你对不起。”费怡背着那么重一台机器走来走去,此时也出了身汗,助理给她拿了包纸巾,她分一张给叶筝。
  “温别雨不是同性恋,也没有异装癖,他只是喜欢那个穿着戏服、在舞台上很漂亮的自己。”费怡说,“你觉得他这场戏的欲|望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温别雨刚从戏台上下来,又喝了点酒,”叶筝将纸巾沾额头上,“他唱杜丽娘的那个感觉还没消下去……”
  “所以你觉得他还沉浸在戏里,没从杜丽娘这个角色里走出来?”
  叶筝默认。
  “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费怡又抽一张纸巾给他,“而另一个原因,是他忠于自己的欲|望,不会因为这件事感到羞耻,他很坦然就接受了、面对了,所以他内心不会有那么多挣扎……”
  “你有喜欢的人么?”费怡突然这样问。
  叶筝哑了片刻,没及时接上话。
  “那就是有。”费怡自顾自地点头,“很好,那你就试着代入去想象一下,如果你对你喜欢的人产生了欲|望,你们一起投入到这段欲|望里,会有什么样的感受。”
  看叶筝欲言又止,费怡又说,“我是导演,我们是在讨论剧本,你不用在意我的性别,我也不会追问你到底在想些什么……我只是想告诉你,这场戏的重点在于投入,温别雨很愿意投入进自己的欲|望世界里,因为他感觉他在和喜欢的人做这种事。能明白吗?”
  “嗯,我试试。”
  “好,那就再来一次。”
 
 
第97章 亲吻
  一直到晚上,叶筝这条戏都没能过。
  摄影器材搬动又复位,费怡还是不急不忙,绕过一直想拉她谈话的制片和副导演,把那瓶还剩一半的酒递给叶筝。
  “再喝点就回去洗澡睡觉吧,我们明天再来,不急。”费怡边斟酒边说。
  一杯颜色鲜丽的葡萄酒,紫红色的酒液在灯光下呈现出瑰异的色彩。碰杯声很响,于是叶筝就稀里糊涂地和费怡喝上了酒。
  一瓶见底,红酒的后劲迟而缓地涌上来,小羊一个蹿步进门扶住叶筝,问他,“哎,你还行不行了?”
  “没事。”这支酒度数不高,叶筝还没醉上头,只是脸有点发热。被小羊嘟嘟囔囔弄下楼,雨似乎还没停,空气中全是潮湿悬浮的水分子,黏答答地附着在皮肤上,叶筝反应了很久才找回一点下了戏的真实感。
  小羊打开手里的折叠伞,这时他手机响了,铃声萦回在小道上。
  将伞塞给叶筝,小羊接起电话,“喂,妈?”
  电话那头声音很大,叶筝能从听筒里听见女人的哭啼声,“洋啊,你妹晕倒进医院了!”
  “啊?什么时候的事?”
  “就刚才,医院地址我发你手机上了。”
  小羊看一眼手表,又看了看叶筝。
  叶筝把伞晾肩膀上,推了小羊一把,和他挥挥手,示意他快走。
  “你自己一个人能回去吗?”小羊将电话拿开了点,“要不我叫Mandy姐过来接你?”
  “不用。你快走吧,记得照顾好妹妹。”手搡在小羊背上,叶筝又把雨伞还给他,“这里出去就有车回酒店,你别担心。”
  “这……”遽尔,小羊的视线越过他,落在他身后的某个位置。
  下工时间,有很多工作人员在叶筝背后来来去去,但他还是从中辨出了一道沉稳的脚步声。似有所觉,叶筝绷紧了呼吸,没敢回头。
  拍戏的时候他没余裕多想,现在时间一过,他忽然意识到黎风闲刚才就在另一间房里看他“表演”。
  那原本就不是场光明正大的戏,难堪和羞耻并存,他不免回忆起戏中剧情,喝下去的酒又熬沸了起来,在胃囊里咕嘟咕嘟,煮得他整个人微醺。
  砰一下,黑色的伞面在他头顶撑开,遮住飘淋的大雨。伴随一阵微风,叶筝闻到了一种类似经过陈化的黑茶味,带一点香甜的木调。
  大概一步路的距离,那声音来到他身边,“我送他回去,你有事可以先走。”
  不等叶筝回话,小羊就托孤似的把叶筝托出去,“那麻烦黎老师了!”
  又听到黎风闲动了动,应该是个拿手机的动作,叶筝望向前方那条只亮了两盏灯、堆满杂物的小巷,小羊的背影渐渐隐灭其中,“其实我自己能回去,”叶筝说,“没多远。”
  “我送你。”黎风闲用手机电筒打光,照亮脚下泥泥淖淖的小路。
  顺着那点光,叶筝埋下头,跟只趋光的小飞虫一样,不闻不问,全由体内的生物性带领他向前走。
  这条巷子窄而深,只有一把双人伞的宽度,作为唯一便捷的出入口,常年都有工作人员在这边走动,因此听到后面有人跟上来,叶筝也没多疑。
  怕挡到后面赶时间的工作人员,叶筝往前走了两步,绕到黎风闲身前,想把过道让出一点位置。
  工作人员也如料般走上前,就要经过叶筝时,他突然停了下来,叶筝这才转过脸看他,胸前挂着一张员工证,灯光组的,名字是什么他没看清,路灯被大雨冲得混沌,只见那人提着个大水壶,鞋尖用力转向他。
  也许是喝了酒,叶筝大脑有些沉滞,以为那人有事要找他,正要说话,倏忽间,垂在地上的照明也拐向那个人,白色的光亮从泥斑点点的鞋带移到那人脸上。
  黑夜雨幕能见度极低,叶筝只来得及看见那人戴了一副墨镜和口罩,下一秒,他被重力推到冷湿的货架上,背上突地一痛,那点光源在他眼中熄灭了。
  黎风闲一个箭步来到他身前,按住他的双手,把他整个人顶到货架上,面孔逼近咫尺,几乎要撞上叶筝鼻尖。
  如此近距离,叶筝看见那副平日被压抑着的坚冷外壳显出了一丝裂缝,眉心拧紧,有很轻的闷哼声,雨伞和什么重物一起哐当掉地,冷雨呼啦啦拍上叶筝脸颊,他被黎风闲牢牢地压在身下。
  直到凌乱的步法远离他们,叶筝终于清醒过来,眼角膜被雨水刺激得流出生理性的泪水,他心房突跳,一颗心快跳出嗓子眼,他想抽出一只手去探看情况,却被黎风闲按得死紧,后背遭货物架的横梁抵着,是痛还是什么,他已经分不清,他看见黎风闲垂下头,额头抵进他的肩窝。
  “放手!”反扣住黎风闲的手,叶筝将他铁铸般的力气一寸一寸生生掰开,吐息里带着血一样的腥甜,“你还好吗?”
  “还好。”巷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黎风闲不再和叶筝较劲,放开手。
  叶筝如愿摸上黎风闲的肩膀,那里已经被雨淋湿了,但汲进衣料里的温度仍是滚烫的。
  一个东西滚到叶筝脚边,他低头看,是个真空保温壶,盖子已经开开,里面有透明的水液往外流,一股股地冲入地上的泥水中。
  体内高速流动的血液将叶筝烧得崩腾、烧得神魂错乱,收回手,他捧起黎风闲湿淋淋的脸,手心像是握住了一抔炽盛的热度,拇指擦掉黎风闲眼睫上的水滴——
  那是带有温度的,电花一样抶进叶筝指腹。
  这一次,他真切地感觉到了痛。
  叶筝拿起保温壶检查了一遍,内里沾着两片茶叶,嗅了嗅,没其他异味,他又拿手去碰,把壶里残留的水渍摸了一圈,没有腐蚀或者烧焦的触感,应该是普通茶水。
  他想去摸电话叫救护车,手还没放下,就被黎风闲攫住了,按回他燠热的颊边。
  黎风闲将脸蹭进叶筝的掌心,声音虚晃,“你摸摸我。”
  “摸你有什么用!”叶筝从牙缝里逼出声,“摸你能治伤吗?你快放手,我打电话叫救护车。”
  “回酒店。”黎风闲抬起眼,看进叶筝赤红的眼里,“我们回酒店。”他又把嘴唇贴上叶筝的手,炽热的气息呼在上面,“车就在外面,你刚才说的。”
  “我们直接回酒店。”黎风闲说。
  力量上的悬殊使叶筝处于下风,如果他有足够的气力,他才不会在这听黎风闲说这些有的没的。
  努力压平内心的躁乱,叶筝深呼吸,问他,“为什么不去医院?”
  “不想去,人太多了,我不喜欢人多的地方。”
  “……”顺着指缝,叶筝将自己的手指强硬地嵌入黎风闲的指间,与他十指交扣,两个人的掌心被雨水打得湿滑。叶筝全身的力量都集中到了这一处,他捡起地上的伞,就这样拉着黎风闲走出后巷。
  “先到车上看看,如果太严重我们就去医院,”叶筝说,“你没得选。”
  专车司机看见两个打着伞还一身湿的人,抽烟的手都骇住了。“这……怎么回事?”他从座位底下抽出两张毯子递过去,“快擦一擦,别感冒了。”
  “师傅,最近的医院在哪?”叶筝将毯子披在黎风闲头上,再去动手解他的衣服,分开领口,往他颈下的皮肤看。红彤彤的。幸好面积不大,而且外衣料子够厚,没有到脱皮阶段。
  “医院……我看看……”司机点开导航地图,“开车的话三十分钟能到。”他看向叶筝,似乎把他当成主事的人,问:“现在要过去吗?”
  “不去。”黎风闲说,“回酒店就行。”
  “这……”司机左右为难。
  “去医院。”叶筝点点窗框,还是那句,“你没得选。”
  前往医院的路上,叶筝还是放心不下,拿手机搜了下烫伤的急救,看看有没有什么应急处理可以现在就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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