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有智是为了利益,不然还能是为了什么?
可笑。
真他妈可笑。
卓杭站在街上笑出声,一时搞不清是父母疯了,还是他疯了。
从日落走到天黑,不知觉间走到了顾铮的公寓。
为什么会来这里?
或许是因为他不想回家,这里更像是他的家。
卓杭按门铃,还是没人应。
应该是体验生活的兴奋劲儿过去,顾铮不想上班当白领,所以公寓就没续租。
顾铮已经不在这了,他还死皮赖脸地粘在这做什么?
卓杭蹲下,抱着膝盖蜷缩在门前,心想:就呆一会儿,再呆一会儿就走。
只这一会儿,便等来顾铮。
*
夜色如墨,单薄的身影靠着冰冷的木门,双腿不自觉地紧紧并拢。
卓杭看过来,尖尖的下巴憔悴的脸,凌乱的发丝垂在额间,仿若一阵夜风就会把他吹散。
顾铮心跳骤然加快,顾不得颜面,三步并做两步迅速上前,问:“怎么了?”
卓杭起身,声音有些哑,“我就是没事儿来逛逛,没想到你还住这。”
顾铮收起紧张兮兮的表情,换了张冷脸开门。
卓杭在门外踌躇,不知要不要进去。
顾铮看他这可怜巴巴的小样儿心软软,故意板着脸恶狠狠道:“进来,之前那些事儿,得好好跟你掰扯掰扯。”
俩1米8多的大男人立在狭窄的玄关,像两个门神。
僵持片刻,假高冷先破防,换上拖鞋进屋。
卓杭跟上。
脚上的拖鞋是之前经常穿的,咖啡机落灰了,小狗水杯还留着,丁香过了花期枯萎了。
顾铮察觉到他的视线,没好气道:“自从我妈炒股,我爸就没养过绿花,破花死了正好换牡丹。”
卓杭“嗯”了声,板板正正地坐沙发上,半点儿没有刚刚提刀的气势。
顾铮算起账来毫不客气,“之前做空百源新材,你说你投了1亿,按理来说融资融券账户应该是有5亿,但我盯盘的时候发现只有4.1亿,你是投了1千万还是1亿?”
卓杭垂眸,“1千万。”
“装模作样地给我讲故事,贼喊抓贼把我当傻子耍。囚徒困境,先背叛的那个人是你!”
卓杭见他从陈年往事开始掰扯,颇有一撸到底彻底两清的架势,果断低头认错:“我错了,不该耍你,以后真的不会再背叛你。”
“你哪次都这么说!”
“我……”卓杭一口浊气堵到嗓子眼儿,碍于词汇量有限,只能不断重复,“我真的不会再骗你,我们是合作伙伴。”
合作伙伴是利益捆绑的关系,顾铮不想要这种关系,冷哼一声,凉飕飕道:“你处心积虑地逛到我家,是想要钱,还是想打炮啊?”
卓杭神色稍滞,不听话的刘海儿遮住漂亮的眼睫,平添几分落魄。
之前都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现在头发不剪胡子不刮,看上去不像来要钱的,打炮就更不可能了。
坏了,他该不会是跟家里生气了,来找我求收留的吧?
顾铮说完狠话就心软,为了让自己看起来不好欺负,语气凶巴巴的,“你上次弄完就跑,害我发烧好几天,啥表示没有,就想这么完了?”
卓杭猛然抬头,满脸错愕。
顾铮抱着膀子梗着脖子,就差拿个喇叭对他喊“快来哄我”了。
“那天上午,父亲让我参加股东大会,我回去时你就不在了。”
“啊?”顾铮也是一脸懵,“你回来过?”
“嗯,怕你饿着,中午之前就回去了,还买了早餐。”
“不是,你回来了,怎么不联系我呢?”
卓杭垂眸,“你把我拉黑了。”
“就拉黑一周。”
卓杭为了佐证自己的话,走过来给他看聊天记录,语无伦次道:“我真的有联系你,还来过这里找你,但是这的门禁密码换了……”
顾铮看着满屏的红色感叹号,骂了句脏话,咬牙切齿道:“上月公寓灯坏了房东说来修,结果他妈的一周都没来!门禁密码是那天换的,我怕……房东突然回家。”
“可你平时都要睡到中午的,那天为什么要走啊?”
顾铮没成想气了一个月,结果是误会,满口脏话一顿突突,“你之前一直想跟我划清界限,我醒来看你不在,又突然收到转账,你说我什么心情啊?”
“再说,我那天发烧40°,都他妈烧迷糊了,等你回来没准儿就噶了,你就不能早点儿回来么?”
“还有,我拉黑你的手机号,你想联系我,就不会换别的手机号码打电话吗!?”
知道顾铮没想跟自己两清,阴郁的眼瞬间明亮了。
致命三连问,问得卓杭哑口无言,只能笨拙地说:“对不起,我下次换手机号。”
“你还敢有下次?”
卓杭坐到他身边,又说了句:“对不起。”
知道他没想划清界限,顾铮气消大半,摆弄卓杭的手机,主动找话题,“你为啥总是换头像?”
卓杭说:“之前的头像是父亲送的绿水鬼,之后是觉着金价会涨,再之后是想帮家里破产重组。”
说白了都是为了钱、为了家人。
顾铮叹了口气,继续问:“你的微信名为啥叫‘日木’?”
听起来跟小日子似的,感觉怪怪的。
卓杭垂眸道:“父亲第一次教我写名字时,圆珠笔没水了,纸上只有‘日木’两个字。”
广博实说过,卓杭父亲藏有郭沫若的字,想必是个喜欢书法的藏家。
卓有智写了成千上万的字,却没有好好写过儿子的名字。
这两个不完整的字却被卓杭视作珍宝,当了10多年的微信名字。
顾铮心口有些发酸。
此刻也终于明白,卓杭在不健康的原生家庭中成长,这些年苦惯了,受不了别人对他好。
他回馈情感的方式就是让出利益。
卓杭已经把自认为最重要的利益给了他,而他却认为卓杭是想用钱来划清界限。
顾铮看着手机中满屏的、未发送出去的、长达好几十页的:吃饭了吗、睡觉了吗、早上好……心口酸得发胀。
卓杭不渣,他只是不知道正确的情感表达方式而已。
顾铮将卓杭的微信名改成了“Z”,说:“别用那么奇怪的名字了,以后我罩你。”
第34章 我喜欢卓杭
2022年教育局禁止中小学文化课补习,品胜教育机构面临改革,沈月生父亲忙得焦头烂额。同年夏天,沈月生放弃了保研名额,说要回国。
顾铮不想沈月生走,但没办法,在命运的分水岭,每个人都会做出不同的选择。
这让出来的保送名额,本该延至GPA3.5,IELTS7.5,TOEFL刚刚过百分,其余各科成绩勉强过线的顾铮头上,但博导让他好好备考,暗指保送名额很可能会给别人。
听说卓杭本打算回国,但不知怎的,又打算读研了。
顾铮觉着沈月生让出来的保送,是被卓杭横插一杠劫走了,所以在同学生日宴时,放出狠话“有他没我,有我没他!”
沈月生回国的那天,顾铮本打算送他,早就订好了闹钟。顾铮上午起床犯瞌睡,便在楼下买了两杯星巴克,到沈月生宿舍时才发现,记错了机票时间,现在沈月生应该已经登机了。
顾铮很生气,气自己记错了时间,气沈月生没叫他,一气之下将星巴克扔进垃圾桶。
秋日晌午,顾铮沿着林荫路向前走了几步,看到卓杭。
“这怎么能是荒废学业呢?”
“嗯,嗯,我知道,可是很多同学大学毕业就回国了。”
“我现在回去也不晚……”
卓杭全神贯注打电话,没注意到他,顾铮起了歪心思,想恶心他一下。
于是,他将星巴克从垃圾桶里捡出来,在旁边儿等着。
卓杭挂断电话,看上去有些失落,顾铮提着星巴克上前,问:“喝么?”
秋风瑟瑟,吹乱了卓杭的发,他接过冷掉的咖啡,说:“谢谢。”
顾铮轻笑,“不客气。”
送你垃圾,还对我道谢,真是个傻子。
*
自从与卓杭搅到一起,顾铮觉着自己就是个傻子。
上次被搞得差点儿没了半条命,现在卓杭解释两句就不生气,三岁小孩都没这么好哄。
为了让自己看上去不是很好哄,顾铮板着脸,义正言辞道:“你可以在这儿先住几天,但是不能白住,要做家务!”
卓杭颇为认真地点头,“嗯,家务我做,房子我也会尽快找。”
顾铮:“……”
“也不用尽快,逞心如意的房子不好找,你可以多找一阵子。”
卓杭看过来,眼尾含笑。
顾铮偏过头,红着脸继续提要求,“人在屋檐下必须得低头,住在我家,就什么都得听我的!”
“嗯。”
顾铮勾唇,心想:答应得这么痛快,以后有你后悔的。
他想把乖乖的小绵羊拐上床,但又觉着刚见面就打炮有些太不矜持,于是冷冷道:“今晚你睡沙发。”
“嗯。”
说是这么说,但顾铮刚躺床上就后悔了。
打脸狂魔翻来覆去睡不着觉,眼睛不停向楼下瞟,瞟了十多分钟,忍不住问:“你睡了吗?”
“睡了。”
“睡了你还说话!”
下面传来声轻笑,卓杭说:“说梦话呢。”
顾铮换了个姿势,趴着看楼下,抻着脖子问:“我睡不着,能聊聊吗,来个秉烛夜谈什么的。”
卓杭说:“没有蜡烛,明天白天再聊吧。”
顾铮:“……”
搬起石头打自己的脚,就不该让他睡沙发!
顾铮翻身,背对楼下,气鼓鼓地睡着了。
黑暗中,卓杭的眼一直盯着上方。
卓杭就像只卡皮巴拉,平时闷声不吭,咬他两口也不能咋样,等到真正表现出不高兴时,就是快死了。
这次来找他,肯定是跟家人发生了很大的冲突,在家里呆不下去了。
卓杭为父母付出那么多,爹妈把儿子逼到这份儿上连句问候都没有,还在那水深火热的炼狱住着干嘛。
顾铮说是让卓杭住几天,实际就没打算让他再回去。
这公寓太小,顾铮想买套小洋房,但又怕冒然邀请卓杭同居会被拒绝,所以续了仨月房租。一来是想给正式同居来个缓冲期,二来是怕卓杭情绪低落换到新环境一时半会儿缓不过来。
本打算这两天就离职,但天天跟卓杭在家里腻歪不是那么回事儿,为了彰显自己是很有事业心的白领,顾铮第二天一早就滚去上班了。
于是,昨夜的秉烛夜谈,就又拖到了晚上。
顾铮先跟林奕然学了谈判话术,又跟姜永元学了察言观色,早已不是没脑子的愣头青,套话也懂得循循善诱了。
顾铮嚼着夹油焖大虾,说:“之前老顾逼我去相亲,我一气之下离家出走了,现在感觉挺幼稚的。”
“去年圣诞节?”
“对啊。”
卓杭筷子顿住,“那你父亲现在还逼你相亲吗?”
顾铮看过来,意有所指,“我爸听我妈的,我妈希望我找个脑袋好使的,能管明白钱的。”
卓杭低头扒拉饭,非常迅速地吃掉小半碗,一直没接话。
顾铮给他夹了点儿香菇虾米油菜,拐回之前的话题,试探道:“你为啥要离家出走啊?”
卓杭撂下碗,顾铮立刻找补,“我就是随意聊聊,你别介意啊,不想聊这个咱可以聊点儿别的。”
“就比如,我想炒股但又看不懂K线,要怎么能赚到钱啊?”
每次聊到专业领域,操盘手都会说很多话,这次也不例外。
卓杭说:“新手炒股忌讳‘追涨杀跌’,目光短浅就会变成韭菜。想赚钱最简单的方法就是‘长期持有’,跟巴菲特学放长线。”
虽然知道卓杭是为了在短期还债,但顾铮还是忍不住小声嘟囔,“可你一直做短线啊。”
卓杭点头,意有所指,“从某些方面来说,炒股可以洞见一个男人的本性。深情专一的能做长线,渣男喜欢着做短线,看到新欢就把旧爱卖了,跟谁都走不到头。”
顾铮:“……”
聊点儿开心的,制造点儿暧昧氛围,顺理成章滚床单不好么?
明明不渣,为啥偏要拐弯抹角说自己渣呢。
顾铮大大咧咧惯了,跟父母住平层有徐嫂收拾,自己住公寓没人收拾,距离上次下雨已经过了半个月,雨伞还扔在玄关,屋里乱得跟狗窝似的,不过还好卓杭回来了。
卓杭爱干净,之前在这办公,就把家里收拾得井井有条,现在也跟个田螺姑娘似的,两天就把屋子收拾得干净透亮。
之前不过夜都能买咖啡机、水杯、拖鞋等小物件,这次在这住,不添置生活用品就有点儿不对劲儿了。
卓杭对生活品质有很高的要求,不买生活用品是故意让自己过得不舒坦。
这说明他没想长期在这住。
顾铮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儿。
苦逼呵呵的工作日终于结束,社畜瘫在沙发,非常自然地伸出爪子,“卓杭,帮我拿点儿水呗。”
卓杭接水给他。
顾铮没骨头似的瘫着喝水,呛到气管,水喷一身。
卓杭立刻用纸巾擦,擦完还要拿着睡衣让他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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