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豹当然只给林燕然搬了椅子,王惊鸿侧目看他:“你就这么招待客人的?”
赤豹抱臂在胸,鼻孔朝天:“对不住,我眼里只看得到郎君,请问这里还有别人吗?”
这是拐弯抹角地骂他不是人呢。
王惊鸿漂亮的桃花眼底飞快地掠过一抹阴翳。
不过他聪明,骄傲,即便生气也不会跟人对骂,而是阴阳怪气地道:“我还是头次见有人承认自己不是人的。”
说着冲赤豹抱了抱拳:“佩服佩服。”
这是钻了赤豹言语的漏洞,反过来骂他不是人。
气得赤豹要撸袖子揍他。
林燕然也不拦着,这小子太刺头了,她很乐意有人修理他,免得他太猖狂。
而且,这么个目中无人的小子,真的是日后那个叱咤风云从无败绩的战神?
眼见两人真要打起来,她便好整以暇地道:“看来你并不想救你姐姐。”
说着拔腿便走。
王惊鸿赶紧举起双手对赤豹道:“行行行,我认输,这局算你赢,成了吧?”
但是他那尖酸的语气,怎么听都不像是认输,反而像是在挖苦。
赤豹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当他放屁。
王惊鸿又冲林燕然道:“林郎君,现在可以兑现承诺了吧?”
他这句话又是阴阳怪气,林郎君三个字喊得不尊不敬。
林燕然脚步不停。
她其实事情真的很多,找辆舒服的马车带有琴明月出去踏青,吃吃烧烤,刷刷好感,远比听这个刺头小子阴阳怪气来的舒服。
所以她走的很快。
王惊鸿这种聪明人,是最擅长见人下菜。
立刻明白自己是真的惹恼了林燕然,他小跑过去,追在林燕然身边作揖:“林郎君,方才是我言语冲动。”
“林郎君,是我错了。”
“林郎君?”
林燕然的思绪却已经跑远了,她在想,要怎么才能打造出一辆减震的马车?
这个时代没有塑胶、橡胶,无法打造出前世的轮胎……有了!
兽皮不就可以?
林燕然眼睛一亮,立刻想到了头层牛皮、犀牛皮、鳄鱼皮等前世鼎鼎有名的皮革。
“噗通!”
王惊鸿猛地跪在了她面前。
“林郎君,我知错了,请你救我姐姐。”
林燕然这才停下脚步,审视地看着他。
此人刺头归刺头,但是为了姐姐肯下跪,倒是有孝心。
这是好事。
她也不啰嗦,转身走回廊下,捡了根棍子,便比划着说了起来。
“命案何时发生?”
王惊鸿立刻道:“乃是前日子时发生。”
林燕然斜觑了他一眼,王惊鸿脸上总算没了那股子桀骜不驯的神色,认真道:“你不用这么看我,既然你肯救我姐姐,我便和盘托出。命案发生时,我刚好去找我姐姐,瞧见了蒙面贼子杀人,姐姐将我藏在床下,贼子看了我一眼,却没杀我,后来他杀完人直接飞檐走壁消失在夜色中,姐姐便叫我赶紧走。”
“我想着贼子既然放了我和姐姐,那便没事,谁料第二日姐姐就被抓进了大牢。”
“都怪那群贪官无能,如此明显的寻仇案件,竟然栽赃在一群弱女子身上!”
林燕然暗道,这小子果然敏锐,她故意问道:“你怎知是寻仇?”
王惊鸿道:“贼子身手极高,只一刻之间,便将老鸨、龟奴等人杀了干净,他杀完这些人后,对现场的客人和花魁,都没有痛下杀手,可见是目标明确,专为寻仇而来。”
林燕然心底暗赞,道:“前日案发,今日已是第三日,如此多条人命的大案,必然惊动府衙。”
王惊鸿道:“不错,我找老师问过,死亡人数超过十人,便算大案,须由府衙派人督办,似此次死亡人数高达三十九人的惊天巨案,很可能惊动京师。”
林燕然对本朝刑律不熟,但推测此案石门县定然瞒不住,没想到王惊鸿给她科普了一番,倒是省事。
她继续道:“县衙为了免责,一定会竭尽全力缉拿凶手,寻找任何嫌疑人等,但是他们对凶手一无所知,这才将青楼花魁抓了进去,至于抓你,必是有人受刑,供出来你当晚去找过你姐姐。”
王惊鸿立刻变了脸色:“那我姐姐肯定也受刑了,该死!”
林燕然抬手示意他安静,道:“这样的大案,但凡有个脑子的都知道,不可能是青楼花魁所为,正常人作案后都会逃之夭夭,绝不会留下来,真要作案,也会想方设法将自己摘除干净,县衙也知道这点。”
“那他们怎么还抓我姐姐?”
“因为他们急了,府衙的人马上要来了,他们必须拿出几个替罪羊,不然乌纱帽不保!”
王惊鸿气得狠狠一拳头砸在廊下的木柱上。
“那我姐姐她们就这么被冤枉了?”
林燕然道:“县衙知道自己犯蠢,可是又不得不犯,这个时候,若是有个更好的替罪羊,你姐姐她们就没事了,不止没事,县衙为了避免被府衙发现自己被手下人糊弄,还会送瘟神一样将她们送走。”
王惊鸿立刻抓住了关键:“更好的替罪羊,是谁?”
林燕然眸光一沉,一字字道:“黑龙寨。”
“黑龙寨我知道,这个匪窝官府屡剿不灭,可是,凶手并不是黑龙寨。”
林燕然笃定道:“府衙相信他们是凶手就行。”
“要怎么做?”
“两件事,第一件事,制造证据让官府查到黑龙寨身上。让他们以为,黑龙寨为了报复官府年年剿匪,所以今年先下手为强,故意作下此等惊天大案。第二件事,让黑龙寨主动露出马脚,官府不得不查!”
“黑龙寨可不是软柿子,任由我们搓圆捏扁……”
“黑龙寨当然不是软柿子,但他们会自动露出马脚。”林燕然悠然一笑,意味深长地道:“某日,有一黑龙寨的土匪,在城中酒后吐真言,扬言县衙是废物,凶手在眼皮子底下都抓不到;与此同时,官府在案发现场发现新的证据,直指黑龙寨;隔日,又有一队黑龙寨的劫匪掳掠商旅,并扬言要让石门县县衙血债血偿,杀尽石门县人!”
王惊鸿大皱起眉:“黑龙寨若是真这么做了,和找死有什么区别?匪盗之徒便是再猖狂,也不会和官府直面硬抗,除非他们想造反,另外,你以为县衙真的这么蠢?”
林燕然却是好整以暇,道:“你想救你姐姐,就要用我的办法。”
王惊鸿眉头仍是皱着:“此计漏洞太多。”
林燕然笃定道:“但是能救你姐姐。”
王惊鸿看着她,好一会儿没说话。
林燕然知道他这是认可了自己的思路,不由地暗地松了一口气,想要忽悠住这个刺头,不容易。
那日从山上归来,她就在想,要怎么铲除黑龙寨的威胁,她可不想自己家附近有个匪窝,没事就来打劫一番。
这不,现成的机会来了。
正好借着有琴明月这次出手,一箭双雕,拿下王惊鸿和黑龙寨!
王惊鸿思索了一会儿,忽然道:“便算此计可行,可凶手怎么办?真凶逍遥法外,我不甘心!”
林燕然心道,你小子还真是报复心重,死的都是该杀之人,就因为你姐姐受了无辜牵连,你就想挖出真凶,要是有琴明月知道,第一时间就会将你斩草除根。
看来前世有琴明月报仇后,可能连累到王惊鸿的姐姐身死,他这才盯住了有琴明月,誓死要找她报仇。
想到这里,她忽然有点动心,要不要故意将王惊鸿暴露在有琴明月面前,让她报仇雪恨,自己好刷个好感度?
王惊鸿突然觉得她眼神有点危险,没来由地浑身发凉,他立刻道:“我难道说错了吗?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林燕然站起身来,负手身后,语气幽幽道:“你又怎知死的不是该死之人?又怎知杀人之人不是身怀血海深仇?那些赌坊的恶霸、青楼的老鸨龟奴,哪一个不是满手血腥?”
“王惊鸿——”
“杀人偿命固然天经地义,报仇雪恨,亦是天经地义,你能说,哪一个更正义吗?”
王惊鸿被问住,哑口无言。
林燕然又道:“天大地大,理最大,如今我们最占理的地方,便是你姐姐及那些青楼花魁都是冤枉的,所以我们便要用自己的方式为之讨回公道!”
“在不伤害无辜的情况下,将官府的目标转移到罪恶深重的黑龙寨身上,便是我们小民的正义!”
王惊鸿睁大了眼睛看着她。
天大地大理最大!小民的正义!
这两句话像是惊雷一样,在他脑海炸响,这与他以往所知所学,俱都不同,却又那么富有哲理,仿佛盘古开天辟地之初,就定好了一般。
他深深看了林燕然一眼,问道:“何时开始?我姐姐多在牢狱一日,便要多受一天刑。”
林燕然道:“按照府城到石门县的脚程,府衙收到县衙呈报,派人来督案最快也要十天,如今过去三天,我们还有七天时间。明日我要做一番筹备,后日再出发。”
王惊鸿顿时有些不高兴,语气很冲地问道:“为什么还要等一天再出发?”
林燕然语气淡淡道:“王惊鸿,你要么按我的计策,老老实实等着,要么就走人,我从县衙大牢救你姐姐出来,是将自己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你当吃饭喝水那么简单?”
赤豹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郎君仁义才出手帮你,你不感恩也就罢了,还蹬鼻子上脸?”
普通人听到这话,早就心虚地感激不尽了,可是王惊鸿不是普通人,他看也不看赤豹一眼,斜觑着林燕然,非常傲慢地问道:“那你为什么救我姐姐?”
林燕然理所当然地道:“你昨日不是听见了?我们一群猎户,穷的很,救你姐姐可不是白救的,你得给我们银子。”
她深知像是王惊鸿这种聪明人,越是不求回报的接近他,他越是会警惕,反而市侩一点,他还会觉得理所当然。
其实便算王惊鸿不求她,王惊鸿的姐姐她也非救不可。
有琴明月派人杀了春香楼的老鸨龟奴,罪魁祸首还是她。
正所谓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王惊鸿的姐姐是受她的牵累才入了大牢。
王惊鸿道:“我没有银子。”
赤豹立刻急了:“郎君,他不止没诚意,连银子都没有,我们岂不是亏大发了?”
林燕然摆摆手,道:“你可以写欠条,我不介意。你不会连欠条都不想写吧?”
王惊鸿沉默半晌,道:“你把我姐姐救出来,我就给你写欠条。”
林燕然不怀好意地看着他:“你不问问我们要多少银子?万一你还不上可就……”
王惊鸿一脸傲然,不屑道:“你要多少银子,我都可以想办法给你弄来。”在他心里,他姐姐是无价之宝,他的骄傲不容许他给自己姐姐定价。
林燕然丢下棍子:“成。”
话音刚落,陈平陈安就带着两个人进来了。
“郎君,这是木工坊的林掌柜,乃是家传的木工技艺,十里八乡数他手艺最好,这是梨花镇的张铁匠,也是祖传手艺,远近闻名。”
林燕然笑着冲他们道:“辛苦你们。”
陈平陈安本来气喘吁吁的,一听这话,顿时挺起了胸脯,干劲十足地道:“郎君,我们不累。”
林燕然放眼一瞧,哟呵,熟人。
“林掌柜,又见面了!”
那林掌柜正是当初给她打磨浴桶的木工坊东家,一见是她,顿时摆手:“这活我干不了,干不了。”
陈平陈安将门口堵住,林燕然笑眯眯道:“没事,你们让他走,但是他走了,就别想拿双倍的工钱。”
林掌柜伸出去的脚又悄悄收了回来,赔笑道:“林郎君说笑了,有生意不做不是傻子吗?”说着小眼神巴巴地瞧着林燕然,期待地问道:“真的双倍工钱?”
林燕然看一眼他,再看一眼张铁匠:“对,只要按照我要的做出来了,你们都是双倍工钱。”
她吩咐赤豹:“你去将大山叔那辆骡车赶过来。”
赤豹立刻出去了,林燕然蹲下来,拿起棍子在地上画了个烧烤架。
“张铁匠,这是你要做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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