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个小辈,胡说八道,胡乱指摘,我和清若的师徒之情,岂是你三言两语就能挑拨的?”
她气急败坏,竟陡然出手,又是凌厉一掌拍了出去。
然而林燕然便连眼都没眨一下,托举着的那只手,缓缓推出。
而她掷地有声的话语,也同时传了出来。
“阮前辈,你对我娘子出言不逊,这一掌,是晚辈为我娘子讨的公道。”
“你打我师姐一掌,这一掌,是晚辈奉还你的。”
“你罔顾我和渡姑娘的意愿,乱点鸳鸯谱,这一掌,是晚辈敬你的。”
她说完三句话,便在虚空连续拍出了三掌。
明明她的动作看起来慢之又慢,可连续三掌,却都在阮不离拍出掌风前,推送了出去。
竟是后发而先至。
一股强大无匹的力量,从她手中爆发出来。
这股力量看不见,可是所有人都能感觉到力量之强大,轰然一声,力量如蓄积的云团,轰然炸开,以快到无与伦比的速到朝着四周爆发。
眨眼间,便在荒原上形成了一股可怕的龙卷风。
所过之处,如沙尘暴席卷天地,如海啸怒浪掀翻深海。
众人耳中一阵轰鸣,还没来得及反应,强大的气流就铺天盖地而来。
所有人都惊恐莫名地朝后倒去。
蛮族阵营,人人惊恐失措,纷纷坠马落地,拓跋焰被风席卷,差点刮走,两名大蛮师各伸出一条手臂,将她紧紧抓住。
饶是如此,他们三个还是被狂风拖行数米才堪堪停下。
至于其他蛮族,全都人仰马翻,摔倒在地。
蛊神教这边,众弟子全都倒飞出去,风卷碧草,黄沙扑面,吹得她们晕头转向。
令人惊奇的是,这股龙卷风像是长了眼睛,专门逮着蛊神教和蛮族噬咬,而柳蓁蓁的阵营、慕容清所在的阵营,众人只是被风吹拂的摇晃,除此之外,半点没受影响。
阮不离被硬生生倒逼着连退数步,才凭借大宗师的实力,勉强在狂风中站稳身形,可饶是如此,还是尘满面,鬓如霜,口鼻俱都灌满尘土,可谓是从所未有之狼狈。
放眼一瞧,林燕然单手揽抱着有琴明月,单手虚虚托起,龙卷风便如她掌心玩物,被持续释放。
她气得勃然大怒,立刻要施展自己的千毒掌,就在这当儿,肩头传来一道细细小小的声音。
“啊呸——呸呸呸!”
“怎么那么多沙子啊,吐都吐不完——”
“师父,主人要阿雪带话,你要是继续胡作非为,主人就带着我离家出走,永远也不回来蛊神教,更不会继承教主之位!”
阮不离心头大惊,阿雪?那不是清若的本命蛊吗?
小东西什么时候爬上自己肩头,自己竟毫无所觉?这么说,清若的实力又提升了?!
她大喜过望,刚要掉头去寻渡清若的身影,就被一阵狂风吹得连连倒退。
几欲跌倒。
“师父,主人还说,当初林燕然赠送脱胎丸的秘方时,就曾和她约法三章,请她今后帮一个忙,所以救命之恩,其实是主人兑现自己的诺言。”
“而林燕然在伤愈后,先是赠送了堪称无价之宝的四颗脱胎丸,接着将百毒不侵丸的秘方撰写成册,传授给蛊神教;”
“便连蛊神也默认了她的离去。”
“不止如此,林燕然在离去前,还专门留下了二百万两银票,足够三代蛊神教弟子大手大脚花销也用之不尽。”
“所以,林燕然不止没有欠蛊神教的,反而是蛊神教欠了林燕然的。”
“请师父勿要再固执己见,及时收手,留存下这一份人情传承,无忧前辈是师父的故人,又是林燕然的师祖,若是闹翻了,师父置无忧前辈于何地?”
阮不离再次连退数步,堪堪站稳,朝场地中央的林燕然望去,林燕然单手力压整个蛊神教,从容不迫,气定神闲,怀中还搂抱着绝世美人,端地是俊逸绝伦潇洒不羁。
而相对比的,她则是鬓发散乱,满面尘土,弟子全都飞出老远。
此情此景顿让她感觉到面子碎了一地。
“哼!”她怒气上涌,对着阿雪冷喝,身形却又有点稳不住,再次朝后连退三步。
“她若是同我好好说道,我岂会同她一般见识?但她仗着半步传奇的实力便想以势压人,休想我善罢甘休!”
阿雪的小爪爪紧紧扒着她肩头衣裳,省的被吹飞出去,闻言它那颗圆圆可爱的白胖脑袋昂了起来,两颗小小的黑眼珠转啊转,竟然流露出一股人性化的无奈之色。
“哎,师父,主人还说了,她就知道你肯定不会那么轻易让步,所以主人决定听从蛊神的教诲,剥夺师父的教主之位,自己登上教主宝座,从今往后,蛊神教的一切,都是主人说了算。”
阮不离听见这句话,立刻惊慌失措,跳着脚道:“逆徒,逆徒!”
又道:“她敢?为师待她不薄,她怎么敢这般欺师灭祖?”
“一切选择不过在师父罢了,其实只需要师父少说一句,所有是是非非皆可迎刃而解。”
阮不离脸色阴晴不定,再未言语,仓促间稳住身形,回头搜寻渡清若的踪影,只是大风呼啸,沙尘漫天,又哪里看得清人。
只能怔怔看着烟尘滚滚的荒原,心中兀自思量,爱徒不情愿,对方也不情愿,争这个是非,究竟有必要吗?
林燕然的强大,让她根本讨不了好,而渡清若的话,给了她极大的台阶。
这一思虑间,她固执的心,总算有所动摇。
阿雪忽地轻轻一跳,圆滚滚的白胖身躯竟然轻盈地如一片羽毛似地,飘然落向地面。
“阿雪你别走,清若呢?”
阿雪头也不回地钻入地面的草丛中,眨眼间消失无踪,只留下一句话。
“师父,你看看脚下,这是主人交给你的,希望你物尽其用。”
阮不离仓促地低头望去,脚边上躺着一只雪白的棉布袋。
她稳住身形,俯身拾起,打开一瞧,棉布袋内又有锦袋,锦袋内又有玉盒。
呵护之心,由此可见一般。
她层层打开,放眼一瞧,立时两眼呆滞,久久无言。
而恰于此时,风止住了,唯剩下被风席卷起来的草叶和尘土,笼罩荒原。
阮不离猝然回头,举目四顾,却什么身影都看不见,只有无忧和阮不苦从风沙中朝她走来。
暗星和暗影护送两位前辈走到阮不离面前,悄然退离。
无忧和阮不苦看着阮不离失神落魄的模样,不由地对视一眼。
无忧叹息着道:“不离,以前的事都是我之过错,我愿用余生偿还,她们都是一群好孩子,我们这些做长辈的,也须得做个好长辈啊。”
阮不离怅然若失,呆滞地看着沙尘弥漫的荒原,喃喃道:“错了,真的错了。”
“是我害了清若啊,早知如此,早知如此……”
却是怎么都说不下去了,原来于这一刻,她才窥见了自己爱徒的真正心意。
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林燕然看见这一幕,忽地抱着有琴明月腾空而起。
惊魂初定的众人一边互相搀扶,一边仰头望去。
只见茫茫荒原上空,尘埃渐趋落定,一双美丽的倩影,飞渡虚空,衣袂翻飞,裙裾翩跹,美如神祇降临。
众人既惊且羡,俱都说不出话来。
狼藉不堪的蛮族阵营中,拓跋焰不顾自己的大肚子,从两位大蛮师的保护中挣脱出来,飞跑着向前喊道:“林燕然,你的人偷了我蛮族至宝,你可不能一走了之!”
蛮族诸众一听此话,全都吓得面无人色。
林燕然方才连出三掌,惊天动地,若她真要杀人,他们全都没命了。
半步传奇的力量,已经吓破了他们的胆。
蛮皇,你怎么敢啊?
可是拓跋焰却偏偏想赌林燕然心底那一丝底线。
飞掠长空的林燕然回过头来,目光泛着清冷。
忽地随手一挥,金吾卫副统领齐铭的佩剑,立刻脱鞘而出,直奔拓跋焰的头颅。
蛮族全都惊慌失措,两名大蛮师飞奔而来,可是那剑之速远比他们要快。
众人只觉得眼前一闪,那宝剑已到了拓跋焰面前。
她脸色惨白,连动也不敢动,叫道:“林燕然,我怀胎十月,即将生产!”
剑停在她面前三寸。
林燕然的声音冷冷传来:“你只有一次机会,说出你的目的。”
拓跋焰遥望着那怀抱美人、凌空而立的俊秀身姿,心头砰砰乱跳,生平之伶牙俐齿此刻竟一个字说不出来。
这一刻,感慨万千,回顾过往种种,真是又恨又怕。
她深深看了她一眼,肃声道:“我蛮族要和龙渊、神瑶二国,常年通商,互通往来!”
林燕然先看了怀中佳人一眼,有琴明月点头。
又遥遥看向柳蓁蓁,柳蓁蓁亦是点头。
她这才淡声道:“准你蛮族,每年六、七、八三月,可与神瑶、龙渊通商,如有违者,永禁商事,格杀勿论。”
拓跋焰长长地松了口气。
此次冒险而来,求上而得下,也算是如愿了。
蛮族困于神女峰以北,饱受风寒之苦,族中怨声载道,若能通商,便可获得喘息机会。
至于其他的,日后再徐徐图之吧。
思及此,她立刻双手抱拳,学着南人礼仪对着林燕然行了一礼:“林燕然,多谢。”
林燕然就此回头,带着有琴明月踏空而去。
只留下一句话。
“师祖、师姐、母后,这里就交给你们了,我带我娘子先行一步,远道而来的诸位朋友,如蒙不弃,可来凤凰镇喝一杯水酒。”
荒原上顿时欢呼起来。
“好好好,林郎君有请,我等岂能不去,必要去吃林郎君和神瑶国女皇陛下的喜酒!”
“哈哈哈,没想到居然赶上了这等天大的喜事!便是天王老子来了,我也不走!”
“莫说林郎君有请,便是未曾请我等,我等也要厚着脸皮去讨杯喜酒喝喝。”
“走走走,同去吃喜酒!”
众人的欢声笑语被风送来,有琴明月忍不住从林燕然怀中回头望去。
只见数万金吾卫默然肃立,五千神威军岿然不动,母后遥望着自己和阿然的背影,蛮族正策马远去,蛊神教之人俱都仰头望来,神情震惊又复杂。
那堵矮坡上,站满了来围观的众人。
他们欢天喜地,正在热情地同身边人交流,看样子是打算结伴来凤凰镇。
而在更远处——
那里的风还未平息,青草被拂弄,掀起层层绿色波涛,一条单薄的身影,正背朝众人,踽踽独行。
身上的灰色长袍被风裹卷,勾勒出一条单薄又窈窕的身影。
有琴明月霍然一怔,接着眼神中涌出莫名惊诧。
那身影……
太熟悉了。
而那条单薄身影的主人,也似有所感,回头望来。
二人隔空对视。
彼此未发一言,却又明了彼此之心意。
灰袍人冲她略略颔首,收回目光,继续前行。
背影茕茕,身单影只,好生寂寥。
她一时之间,思绪万千,止不住地又看向了另一个方向。
柳蓁蓁仍坐在马上,林凤凰紧紧护在她身侧。
她没有看她们这里,而是在指挥金吾卫收拾残局。
林燕然从她表白后,也没有再看她,只有询问通商之事时,才回过了头去。
可她还是怕,很怕很怕。
不由自主地抱紧了林燕然的脖子,惹得她垂眸望来,目光温柔且关切:“娘子可是惧高?”
有琴明月仰脸望她,心道,我确实惧怕,对你情深之人,皆是世间难寻的好女子,我怎能不惧怕。
她轻轻摇头,将脸埋进她颈窝里。
心中既悔且疚,想要怪,想要怨,可怨来怨去,症结都在自己身上。
若不是自己的畏缩不前伤了阿然的心,若不是自己置她信息素爆发于不顾,害得她饱受凌迟之苦,自己怎么会和她分离那么久?自己不和她分离,柳蓁蓁贵为郡主,自有她之骄傲,便不会这么义无反顾地陷进去。
若不是自己只顾着争权夺利,罔顾了阿然的安危,害得她被半步蛮神当胸砍中,差点丧命,她又怎么会去蛊神教求医,不去蛊神教求医,又怎么会和渡清若成亲,又怎么会有那个洞房花烛夜?
前尘种种,皆有因果,美人之恩重,阿然要受,自己也更要承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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