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中伴着劈木头的声音睡了一阵,余白被门外的动静唤醒。
霍铎尔在门外和来人交谈,来人似乎非常着急。
阿林道:“霍铎尔,我听说你的兽侣会医治断手断腿的伤,求你让他帮我哥看看吧。”
自从上次领头外出的阿森回来,先是带着伤被大祭司送进火台,承受过火神的煎熬考验后,伤情似乎有了好转。
可好景不长,近一个月过去后,阿森的病情再次恶化,摔伤的右手无法抬起来活动。
阿林苦着脸:“从火台回来之后,大哥几乎就没了一条命,我们可不敢再请祭司把他送进火台上医治。”
阿森是兽人领头之一,自身的能力无须说明。
阿林伸长脖子,即使心急如焚,却没硬闯,也没高声嚷嚷,低着声向霍铎尔再次恳求。
他们一家靠着大哥在主城过得还不错,如果大哥从此废去一条手,以后的日子可没如今这样好了。
余白在门后把对话听了个大概,从话里听出这个阿林挺尊敬霍铎尔的。
可能上次外出后被霍铎尔的能力折服,又听到一点关于余白的消息,这才寻来。
他拉开一条门缝,胳膊微抬,手指往霍铎尔腰后轻轻戳了一下。
“带我去看看。”
霍铎尔以后还要外出狩猎,可能跟的还是这支小队。余白不想让兽人看轻霍铎尔,也想着扩大对方的影响力,秉着搞好关系的念头,打算过去检查一下阿森的伤势。
余白回屋内把自己的药篓子取出,刚背上,就叫霍铎尔接到大掌拎着。
他露出一丝羞赧的笑意,不忘给阿林提前预警。
“如果是外伤,或许有办法,其他伤势就不好说了。”
阿林连连点头:“我给你们带路。”
说着,瞥见屋内窜出一直狗……不对,是狼崽跟着,不禁惊呼。
“狼?!”
霍铎尔低斥:“进去。”
余白笑眯眯地:“小狼,我们不在家,你得守好家里,不要乱跑。”
牦狼崽呜呜一声,退回门后。
*
日光晒得部落周围交错的泥地隐隐发烫,霍铎尔抱着余白来到阿林家里。
黑羱雄兽阿森不甘心,试图把抬不起来的胳膊动一动。他满头大汗,面目痛苦,显然已经失败了很多次。
陪在身边的是他的雌兽,劝他不要固执。
阿林喊:“大哥,霍铎尔和他的兽侣过来了!”
阿森打量霍铎尔身侧格外纤细弱小的亚雌兽,面色不掩诧异。
眼前的亚雌兽眉眼小巧好看,又生得白净,部落里没见过哪个兽人长这副模样,可他也太小了。
他甚至不太相信这样的亚雌兽能治疗自己断掉的胳膊。
阿林抹去脸上的汗:“大哥,就是这位白,霍铎尔的兽侣,他会治伤!”
余白往前几步,道:“给我看一下。”
他检查阿森抬不起的右胳膊,很快得出结论。
阿森的伤正是因为上次摔崖导致的肘关节脱位。
对方右手肘部有没消褪的肿胀,轻轻触摸就引发疼痛,如今因为无法动弹,呈出约莫一百六十度的半曲畸形状,尺骨鹰嘴突出。
他和几双注视自己的眼睛对上,道:“是肘关节脱位,需要复位。”
阿林惊喜:“当真能治?”
余白点点头。
他对霍铎尔道:“过来握住他的手臂。”
霍铎尔照做。
余白站在阿森面前,手握住对方腕部,另一手深伸出拇指抵在骨髁间,其余四指勾勒尺骨鹰嘴,让霍铎尔配合他一起做牵引对抗的动作,屈展曲肘关节。
许久过后,阿森的手臂发出“格答”的声音,余白道:“好了。”
阿森直觉自己的胳膊舒服了不少,面露惊喜。
阿林吃惊,压着声道:“比祭司……还厉害,治疗的速度好快啊!”
余白:“别高兴太早,至少半个月后再看恢复的情况怎么样。”
他让阿林找几块抛干净的木板过来,替阿森敷上治疗骨折的槲蕨,再用木板做九十度的固定。
余白交代了一下注意事项,还和阿森聊了几句。
阿森语气里带着感激,让阿林去准备表示感谢的东西,又看了一眼霍铎尔,似乎有话想说。
余白一听,似乎是关于霍铎尔的,他正要问,却被对方抱起来。
“白累了,我先带他回去休息。”
余白一头雾水,指腹挠了挠对方脖子:“为什么不让我和阿森打听你外出狩猎的事啊?”
霍铎尔:“外面很冷,没什么好听的。”
余白怀疑对方有事瞒着自己,追问了几句,霍铎尔始终没开口。
“霍铎尔……”
刚进院子,余白因为套不出话有点气馁。
他眼珠转了转,忽然有点脸红,磨磨蹭蹭地挨到兽人下巴蹭了蹭,像是试探。
“给我说说呗。”
霍铎尔当场僵硬,抱着怀里的兽侣停在原地,心脏鼓噪得厉害。
他不知道白这是干什么,可只要白软软的和他说话,说完以后像此刻这样再蹭一蹭他……
霍铎尔可以向山神起誓,这一刻白就算挖走他的心,他也是心甘情愿的。
第45章
余白没多久就觉察到霍铎尔的失控和目光里透露的痴迷,他心头一惊,忍着羞,轻轻晃了一下腿,道:“放我下来吧。”
霍铎尔仍凝神盯着他,目不转睛,饱含着克制又蠢蠢欲动的念头。
余白有点后悔刚才的举动了。
从小留在家里养身体的原音,因为疾病带来的敏感让他过于内向,除了母亲和外公,很少会主动和谁亲近。
他对霍铎尔本来还有些回避,就是在夜里,也是被动的去承受对方带来的感觉。
他被这双情绪涌动的兽目盯着,脸颊像烧了大火一样,有丝丝凉凉的细雨洒在身上,也驱逐不了这股燥。
余白忍耐着心口异常的跳动,唇嗫嚅着:“到、到家里,可以……”
话没说完,只听霍铎尔喉咙低沉沉的吼了声,这声像发泄,带了点野蛮,可也多了一丝性感和侵略。
配合这声沉吼,余白浑身一抖,唇死死抿着,压抑快要从嗓子里挤出来的尖叫。
他颤着声:“别、别揉了。”
说完,只觉得屁股上的肉火辣辣的。
霍铎尔看出他的畏惧,停止了的攻势。
理智告诉这个兽人应该停下,让白接受到这个程度差不多可以了。
但他仍然舍不得松开包裹在掌心的柔软。
春天穿得没有冬天那样沉厚,霍铎尔手大,力气也大。
天光大亮的,只这么揉几下,揉得都不成形。
所幸雨越来越浓密,浇灭了霍铎尔的那股躁动。
他把余白带回屋内,兽袍还撑着,也不管,先去将院子里的木头收起来,避免被淋湿了。
正因如此,接下去的几天余白都不敢太靠近霍铎尔,他稍一主动,这兽人大白天都想吃了他,以致于余白没能问出什么。
*
一早,余白吃了早食,又喝药,拎起他的小锄头翻地。
他把去年外出带回来的种子种下,接着又种了些土姜之类的香料,还有常吃的野薯。野薯和红薯相似,不仅仅是埋在地里的能吃,长出来的叶子也很好吃,摘一把加点油盐炒熟,别提多香了。
圈出来的菜地不算大,余白花了不到两顿饭的时间种好,见水缸里没水了,抱上石罐去河边打水。
河边的芋头生命力顽强,开春不过两个月,冬季时腐朽坍塌的杆子已经重新立了起来,经过几场春雨的滋润,苗杆绿油油,焕发勃勃生机,这会儿已经长起了一大片。
余白感慨着这个世界的土壤质地的奇妙,抱着水走回小院后,又拎了把石刀和小椅子,肩膀背个篓子走到河岸。
他选了个位置将篓子放下,摆好椅子,轻轻拿着芋头杆子割下来。
在河边打水的兽人纷纷停步驻足。
痒痒草的茎块能吃已经在部落里传开了,听亚雌兽说,痒痒草的茎块叫芋头。
这会儿他们看见小小只的亚雌兽割痒痒草的杆,抓心挠肺的。
自来熟的兽人围过去:“白,你割这个杆子做啥?”
“白,你坐的东西好特别,和凳子不同,看起来很舒服。”
余白割好一捆芋头杆子,向来比较内敛的他,笑吟吟的,有些炫耀的意味,嘴上道:“霍铎尔做的椅子。”
这把小椅子是前天做好的。
余白拿之前拿那把镶嵌在木头手柄上的石刀做讲解,让霍铎尔意识到这种凹凸镶嵌起来的结构在家具上能起很大作用。
这种结构从古代传承下来,到了现代依然得到广泛运用,叫做榫卯。
有了带柄石刀做讲解,配合桌椅家具的图案举例,霍铎尔不过半天就把这些东西消化完了。
由此,余白意识到兽人远比他想象中的聪明,他们脑子并不愚笨,只是缺少认知。对于新鲜物事,只要给与引导,很快一点就通。
而且他们有力气,还有打磨石器的技术,运用起来比他这个现代人厉害许多。
霍铎尔用打磨好的木块做了第一把椅子,有两边扶手,还带背靠的样式。
余白往后一靠,别提多舒服。
兽人道:“椅子?”
他们蹲下,格外稀罕的摸了摸木头椅子。
“白,那这些痒痒草的杆子呢?”
余白:“我想拿来腌制,夏季炎热或者没什么胃口的时候,可以吃些腌制的咸菜,腌制过的咸菜能存放很久。”
围观他的兽人站了一圈,后面过来打水的兽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凑过来看。
等余白说完话抬头,发现以自己为中心站了好几圈兽人,小脸浮出的血色渐渐消褪,吓得都不会说话了。
他结结巴巴地“啊”了声,喃喃自语:“好多人……”
说完,连忙埋下脑袋。
他不适应和那么多兽人相处,被几十双眼睛注视,浑身无力,心跳加快。
但他紧咬牙齿没开口,尽量让自己慢慢适应。
**
霍铎尔从山里回来,看小狼趴在院子里晒太阳,问它:“白呢?”
小狼脖子一伸,直指河岸方向。
嗷嗷嗷。
去河边啦。
牦狼崽长得快,又大了一圈,毛发蓬松厚实,阳光下泛出墨黑光泽。
它已经安分了许多,不追着圈起来的黑羊龇牙了,也不去咬养在一块的野鸡野鸭,如果肚子饿,就跳出墙外到周围的山林打点野味吃。
霍铎尔把今日猎物丢进木棚,洗了手,去河边接人。
兽人层层围着,他兽目一冷:“都让开。”
被围在中间的那一小团果然是他的兽侣,霍铎尔直觉异常,几步追赶过去。
“白?!”
他把余白抱在怀里,掌心摸到微微发冷汗的额头,心头一紧,语气带着质问:“你们对白做了什么?!”
离得最近的几个雌兽连忙摇头:“我们什么都没做啊,就是问了他一些话……”
他们指着篓子里的痒痒草杆和木椅子:“就问了这些……”
霍铎尔的体格和力量在部落里是独一无二的,强壮的雄兽都会畏惧,别提这群雌兽,他们惹不起啊!
最近的雌兽挠挠脑袋:“怎么办,要不要带他去找大祭司看看?”
霍铎尔一手抱起余白,另一手拎上篓子和木椅子返回院子。
刚进门,余白便从霍铎尔脖子抬起汗湿的脸颊,舔舔干涩的唇角。
他有点眩晕地开口:“我没事……”
霍铎尔抱他放在腿上,给他喂些温水。
“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们欺负你么?”
余白摇头。
这话让他开口,委实有点难以启齿,但他又怕对方去找那群兽人的麻烦。
余白捧着陶琬,在浅灰色兽侣的注视下,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说。
“我……我怕……”
他越说越小声:“小时候我生了场严重的病,家里为了治好我的病付出很多,可是治不好……”
余白眼睛酸痛:“我知道自己连累了他们,那十几年他们过得很劳累。”
他在家里养病,很少出门,自然就不会接触太多外人。加上内心敏感脆弱,又因为疾病产生自卑,对亲人心怀愧疚,日子一长,就不敢和人接触交流。
余白垂着脑袋:“很没用是不是……”
霍铎尔揽在余白腰肢的手臂紧了紧:“是那个让你浑身疼痛的病?”
余白闷闷:“嗯。”
“白,为什么老兽人会在河岸发现你?你落水了,还是……”
余白支吾,奈何在霍铎尔的目光追随下,没敢撒谎。
“我瞒着亲人,自己往湖水里走了。”
霍铎尔震动。
兽人极其爱惜性命,弱肉强食的环境里,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不会寻死,
可他的白选择独自落入水中,想亲自结束这条生命。
余白闷哼,抱着自己的手臂越箍越重,他没阻止,疼了才轻轻叫出声。
霍铎尔松开手:“以后别这样做。”
余白脑袋耷拉,弱声:“嗯……”
霍铎尔紧盯,严肃道:“白。”
余白这才稍微正起神色,看着兽人的眼睛保证:“我答应你。”
话是如此,霍铎尔有点后怕,他守着余白,午后并没去狩猎。
好在院子里圈养了一群野鸡和一头黑羊,这个月的食物足够应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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