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甚至一起完成了“刀锋”的标志性杀手锏——一刀斩敌。
看着被切成两半的移动耗材板,牧修远连连夸赞他真厉害。
慈默面皮薄,有些受不住这猛烈的恭维。
他只是在不甚重要的步骤中胡乱助推了一下,牧修远就表现得像他才是其中的主力军一样,让他不大自在。
他忽然想起,牧修远不会是在讽刺自己吧,郑阿姨说了,有些人就是喜欢说反话。
可盯着牧修远看了一会儿,慈默又觉得不像,这人似乎真的在为自己开心一样。
操纵机甲到底需要耗费一定的体力,不一会儿慈默便没了力气,觉得再玩下去就会变成一个完全被带着走的木偶,他不想让牧修远太累,便叫停了。
他们走出控制室,慈默觉得对方陪了自己这么久,应该正式地表达一下感谢,便上前走了一步。
但不知为什么,他忽然脚下一软,没站稳直接撞进了牧修远怀里。
在牧修远的视角中,就是慈默一下机甲,便迫不及待地给了他一个拥抱。
于是,他抬起胳膊,将人圈在了怀里。
他终于能……再次抱住他了吗?
慈默觉得他可能是累到了,脑袋晕乎乎的,只觉得牧修远把他箍紧了。
这个姿势有点太亲密了,但他竟意外得并不排斥,因为这样站着能省下一些力气。
他说:“谢谢你带我来这里。”
牧修远刚想说些什么,却突然察觉到怀里的人温度有些太高了点。
他猛然松开,将手放在慈默的额头上,掌心感受到的热度让他心惊。
第16章 别凶我
后面的事,慈默其实记不大清楚了。
高烧来势汹汹,他的大脑像是烧坏了的线路,完全无法工作。
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托起腿放到了车内。
车子开了自动驾驶,牧修远将窗子关的严严实实的。
慈默有些不满地皱了下眉,他想要呼吸到外面清凉的空气。
嗓子很干,说话似乎都变得无比艰难,他只能无力地抬起胳膊想打算自己开窗。
但牧修远却把他的手拿了回来,还帮他把座椅调整好不让他乱动。
“小乖,你现在不能吹风……我知道你很难受,再坚持一下好不好?”
白家有自己的私人医疗团队,随叫随到,他刚才已经通知过了。
牧修远看着慈默发红的脸颊,自责为什么没能早一点发现他在生病。
操作的时候其实他也碰到了慈默的皮肤,但他只是以为那温热的触感是活动引起的。
车子平稳又快速地往回驶去,牧修远沉默着,一言不发。
过了几分钟,还是慈默先动了一下,算是打破了宁静。
他觉得自己要融化了,像一摊冰激凌。
掀起眼皮,看到的又是牧修远那张冷的像冰雕一样的脸。
慈默虽然被冯川说过很多次缺心眼,但他自认为还是能很清楚地辨别他人的情绪的。
像这样绷着脸,嘴角耷拉着,一看就非常生气。
慈默不害怕别人发火,因为他知道大家都有情绪失控的时候,过后冷静下来就好了。
他害怕的是能把火压着不发作的人,这种人往往更执拗,下手也更狠。
他还记得上学时有次外面有游行活动,班里一半的人都逃课去看,被班主任抓了个正着。
班主任当时没说什么,只是等人到齐后像往常一样上课,所有人都以为没事了,谁成想在放学时那些缺席的同学一口气被布置了十倍的作业,完不成就要记过退学。
慈默没去参加自然无需完成,但他看冯川一边骂一边写太可怜了,就帮他写了一些。
但班主任火眼金睛,竟看出了他们的字体不一样,第二天把冯川当着全班同学的面点了起来。
“冯川,这么工整的字,是你自己写的吗?”
冯川一点也不心虚,底气十足道:“那当然,每个字都是我亲手写的,一直写到凌晨三点才睡呢。”
慈默心想,你确实很晚才睡,因为你大半夜写烦了去喝酒,结果拉着我发酒疯,唱了一夜跑调的流行歌曲,还非要跟我演电视剧,让我扇你巴掌,也不知道是从哪里看的桥段。
班主任也不直接说他撒谎,而是让他站到台上还原一下字迹。
冯川脑瓜子转的倒是快,当即说我现在写不了,因为昨晚帮我写另一半作业的是我的第二人格,现在他去休息了。
班主任仍然微笑着,和善地要把他送去医院精神科治病。
最后,这件事以冯川留堂一个月为告终。
过了好几年,慈默仍然清楚地记得班主任处变不惊地拨打医院电话的样子。
他想,这样生气的人简直太可怕了,像个看不清内部构造的炸药包,完全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炸,只能一直提心吊胆不得安宁。
而现在,他见牧修远一边拿出备用的降温贴小心地贴到他的额头上,似乎极尽温柔,一边又面色沉郁得能杀人,不由得心里发怵。
人家高高兴兴地带着自己出来操控机甲,结果自己却虚弱到路都走不了,一定扫了他的兴。
或许是因为牧修远认为自己是他弟弟,所以才没有当场埋怨自己吧。
慈默瘫在椅子上,完全由冰激凌变成了热乎乎的小糖水。
他努力让自己面对牧修远的眼神不要躲闪,因为他不合时宜地想起,求生课老师曾说过,面对大型的野兽,拔腿就跑会死得更快。
而牧修远恰好瞳孔偏浅,在车内灯光的映照下,像极了某种肉食动物的眼睛。
慈默忽然感觉到了一阵危机,他没头没脑地开口问道:“你不会把我吃掉吧。”
牧修远一愣,情绪翻滚得愈发激烈。
必须赶紧回家,小乖都烧胡涂了。
他耐心地顺着慈默的话往下说:“怎么会呢,哥哥是绝对不舍得伤害小乖的。”
慈默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只感觉天旋地转,喉咙直犯恶心。
似乎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他几乎有些喘不上气。
人在不舒服的时候总是格外敏感,慈默心底涌起一阵委屈。
究竟为什么啊,来到这个地方也不是他选的,这具身体出了问题,弄得他这么难受,也不是他的责任。
现在牧修远虽然口头上在安慰他,但仍然是一副要吃人的样子,明显没有消气,等着和他秋后算账呢。
他……有点害怕,他想念他的小家,想郑阿姨了。
牧修远看着慈默把下巴埋进软垫拆成的小毯子里,低着头试图将自己蜷缩起来。
灯光下,一滴晶莹剔透的泪珠顺着睫毛滚落,砸在车内定制的隔音地毯上。
牧修远心里顿时掀起了惊涛骇浪。
慈默艰难地呼吸着,听到牧修远不停地在他耳边问他哪里难受。
他哪里都难受,这具身体的主人不是他,这个认知让他每一分每一秒都感到无比陌生。
顶着另一个人的名字,他几乎觉得自己不是自己了。
他越想越觉得憋屈,如果老天爷真的想让他拥有家人的话,为什么不一开始就让他在亲人身边长大呢?
为什么要给他开一个这么大的玩笑,让他冒名顶替,取代别人的位置?
慈默觉得自己什么都没做错,发烧让他思绪混乱,来了点小脾气。
牧修远见他迟迟不回应,正急得要死,忽然看见慈默泪眼朦胧地看向他:“你……你的表情为什么那么凶?”
心里有什么东西开始全线崩塌,牧修远直接僵住了。
从小时候起他就被许多不同的人说过表情太少,甚至有人给他起名为“牧冰块”,他不甚在意,觉得面部表情是会暴露内心想法的,他这样只会又少一个弱点。
可现在,他恨不得穿越回二十年前,逼着当时的自己每天在镜子面前练习微笑。
他有些慌乱地解释道:“没有,我,我就长这个样子,没有凶……。”
他说的磕绊,而慈默本来就大脑一片混沌,什么也没听清楚,只觉得他的嘴唇开开合合,好像很激动。
完了,慈默想,他更生气了。
上次把人惹生气就挨了揍,那这次呢?
慈默想缩到角落里躲起来,却发现车内的空间不允许他这么做。
牧修远正反反复复地说他自己没办法很好地控制表情,却听到慈默闷闷地挤出一句:“对不起,求你别打我,我真的……真的不是故意生病的……”
这一瞬间,牧修远觉得忘记怎么呼吸的换成了自己。
第17章 默默
慈默只觉得自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在梦里,各种瑰丽怪诞的景象出现在他面前。
他看见大鱼从海底游出漂浮在空气中,星星落到了地上变成露水打湿了草坪。
他还看见,在森林的最深处,各种植被扭曲地长在了一起,枝叶径直从泥土里伸出,掉下的果实瞬间腐烂化作养料。
天地似乎融为一体,慈默在其中自由自在地徜徉,如同一阵风。
可当他伸出手想要触碰时,周围的景物却在一瞬间猛地坍缩成了一个小点,他像被扔出了宇宙的缝隙,突然回到了现实。
但好在现实也给人一种安全舒适的感觉,慈默醒来时,感到自己正睡在云层里。
床垫虽然柔软,但却完全不会引起腰部的疼痛,反而像轻轻托着他的一只大手,不管什么姿势都不会感到难受。
慈默的第一反应是,我的硬板床什么时候自己进化成这个样子了?
他睁开眼,看到坐在床边的牧修远,才猛然回忆起自己已经不在家中了。
他坐起身,感觉脑袋清醒了不少,完全不晕了,反而感到神清气爽。
可是,身体好转也有弊端,那就是他清晰地回忆起昨晚的每一个细节来。
自己好像在牧修远面前说了一大堆没有逻辑的话,甚至还掉眼泪了,真是太丢脸了……
而且他最后的记忆是在回家的路上,现在却已经回来了,所以不会是牧修远把他抱回来的吧?
慈默只觉得自己一来这里就把事情弄砸了,给人添了这么多麻烦。
他真的不是故意的,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昨天会突然病成那个样子,平时明明不会那么严重的。
以前就算发烧了,他也只是没有力气动弹不得,完全不会乱说话。
再看牧修远,穿的仍然是昨天的衣服,而且自己一醒来就看到他坐在床边,难道他一晚上没睡?
这般待遇慈默可消受不起,简直不知道怎么面对人家了。
但牧修远却仍是那副寻常的样子,用温水冲了一杯药剂。
他告诉慈默,说他昨晚一直高烧不退,医生给他用了些药,现在已经好多了。
“但还需要再喝两天巩固一下,可能有点苦,哥哥这里有水果糖,喝完吃一个好不好?”
慈默从小就没见过吃药还需要哄的,在他看来,吃药是为了治自己的病,哪有让别人求着你吃的道理?
他觉得牧修远又把他当小朋友了。
慈默想到什么就问什么:“你的工作是幼师吗?”
牧修远一怔,说他并不是,他现在在白毅的公司里工作。
“小乖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你表现得太像一个尽职尽责的幼教了。
既然他说不是,那或许是平时和小孩接触比较多,所以习惯了吧。
慈默追问道:“那你是不是很喜欢小孩?”
牧修远没明白:“哪个小孩?”
慈默觉得和他说话有些费劲:“就是朋友家的小孩啊,或者在大街上碰到的小朋友……你遇见他们的时候会不会很开心,喜欢逗他们玩?”
牧修远一本正经:“我为什么要在大脑发育不完全的人类幼态体上浪费时间?”
慈默:……
好吧,或许牧修远就是个怪人。
他结束了这个话题,一口气喝干了药,把水果糖还了回去。
“小朋友才要吃这个,我已经是个成熟的大人了。”
牧修远似乎有些想笑,但他忍住了,应和道:“我知道小乖长大了,只是小孩那么废物的消化系统都能吃的东西,凭什么大人不能吃?”
慈默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一时间竟找不出反驳的理由。
他整理了一下思路,答道:“那不一样,我要是喝个药还必须吃糖,你会觉得我娇气的。”
“别那么说,”牧修远纠正道:“根据星网的词条官方解释,‘娇气’这个词一般是贬义的,你一点也不娇气。”
剩下的话他没有说出口,因为他害怕给慈默造成压力。
昨夜慈默昏睡的时候对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但牧修远却把每一个情节记得清清楚楚。
医生说,他之所以发烧是因为身体长年累月没有得到很好的照顾,现在堆到了临界值,所以一生病就来势汹汹。
“根据检查结果来看,小家伙应该一直都不舒服……他居然没有跟你们说吗?没想到他看起来这么瘦弱,还蛮能忍痛的……”
还没说完,医生看见几人神色不对,就及时住口了。
他在心底叹了一口气,心想这小家伙真可怜,流落在外这么久,身体被糟蹋成这个样子,自己一个没有孩子的看着都心疼,更何况是刚刚和他重逢的亲生父母呢。
不过好在现在总算找回来了,这里的医疗水平可以说是全星际最顶尖的,只要慢慢调理别出意外,应该也能好转一些。
处理好并交代过注意事项后,医生看情况不再危急便离开了。
而牧修远根本没有注意到医生已经走了,他一直在反复地想那句话——
“他还蛮能忍痛的。”
小的时候,小乖就不是一个会把所有事情往外说的人。
有一次,牧修远回来时发现他腿上多了一大块淤青,问了好久才知道是昨天自己走路时磕着了。
小团子反而跟他道歉:“对不起,我不应该跑到房间外面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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