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我记得,他第二天好像还拿来了水果,道歉说是他昨天态度不好,让我们不要迁怒病人……我们怎么会那么没有职业道德……”
慈默听得头疼,也完全无法理解她们在说什么,只是有些不舒服地咳嗽了一下。
这一下不要紧,所有声音都立即停止了。
等他努力地睁开眼的时候,只看到一个年轻护士愣在原地,另一个年长一些的当即跑了出去,说什么“我去叫医生”。
所以,自己这是在医院?
年轻护士见他醒了,连忙上前关注他的情况。
慈默没觉得有其它不舒服的地方,他只想尽快弄明白自己在哪儿。
护士说了医院的名字,慈默的心一下子坠落到了谷底。
不是他不认识,恰恰是他太认识了。
护士的语气很温柔,但他听起来却像吞了刀子一样难受。
“你已经昏迷好几个月了,是你家属把你送过来,一直照顾你的……”
好几个月……
慈默的声音有些嘶哑:“家属……是谁?”
“我看一下……这边登记信息显示他叫……冯川。”
第42章 他害怕我
慈默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头脑这样混乱了。
他看着护士认真的表情, 心想她说的话应该作不了假。
可是为什么……自己会感觉是这样的不真实呢?
慈默不由得露出茫然的神色,缓缓眨了一下眼睛。
许是他的表情有些不对,护士连忙问他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不舒服?他没觉得不舒服, 他只是……不明白。
又或者, 是他的潜意识不想明白。
这一定是个梦吧,他想,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人们经常会梦见自己害怕的东西, 但是梦都是假的, 只要醒过来就好了。
于是,他轻轻咬上了自己的舌尖——
好痛。
他逐渐清醒过来,但他讨厌这样的清醒。
有医生赶来检查他的情况,明亮的灯光对着他晃来晃去, 机器的滴滴声不绝于耳。
慈默只觉得人影绰绰,他想要活动一下自己的胳膊, 却发现手腕上戴了一个什么东西。
他低头一看,发现是住院病人的腕带, 上面写着自己的名字, 年龄等个人信息。
他清楚地看见“慈默”两个字后,感到浑身像过电一样僵直了一瞬。
好久都没有看到自己的真实姓名了, 但现在却不断有人这样叫他, 给他一种割裂感。
难道过去的一切……都是一场幻觉?
难道,难道那样的生活才是自己做的一场梦?
现在梦醒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这样胡乱地想着,慈默的心脏越跳越快,一边的监护直接发出报警声,惹得医务人员着急不已, 以为他的身体出现了什么突发状况。
最后,以为较为年长的医生发话:“他太激动了,给他一针镇定剂。”
针头刺入皮肤,慈默在药物的作用下放松下来。
他的意识再次开始模糊,他想,这样也好,他好累,他也不想……面对这一切。
但人是不能永远沉睡的,第二次醒来时,慈默看见同样的陈设,已经平静了一些。
与上次不同的是,这次陪在他床边的人他再熟悉不过了。
一段时间没见,冯川似乎变得更邋遢了一点,头发乱糟糟的也不知道修剪一下,脸色也非常一般,完全没有了之前的容光焕发。
他看上去……似乎像是遭受到了什么打击一样。
慈默是安静地睁开双眼的,所以直到过了将近一分钟,冯川才意识到他醒了。
冯川猛地站了起来,凑近盯着他的脸,面上闪过喜悦,然后有些结巴地说:“你,你……你醒,醒了?”
慈默有些奇怪,之前相处了那么多年,从来没发现过他说话有问题,难道是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伤到了声带?
但很快,冯川又不结巴了,开始絮絮叨叨地说他的情况。
“你昏迷了这么久,但是医生一直查不出原因,他们说你的身体在一点一点变得衰弱……前两天他们还跟我说你要死了,真是瞎说,你看,你现在明明醒过来了,可以出院了……”
慈默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冯川似乎在担心自己。
他又想到之前护士的话,说这些时日是冯川一直在照顾自己。
虽然之前闹得不太愉快,但一码归一码,慈默还是说了句谢谢。
一听这话,冯川似乎又变成了从前的那个小混混:“有什么可谢的……你也别觉得你自己对我有多重要,我,我是……看在你一个人无依无靠,死在家里都没人知道的份上才大发善心帮上一把的……不过你也别高兴得太早,你住院这段时间的花费我可都记着呢,等你出去以后替我跑腿,一点一点慢慢还。”
这就是想让自己继续跟着他当小弟的意思。
可慈默却不想重复这样的生活了,在他看来,冯川既然同他动过一次手,就能动第二次。
他恐怕也没把自己当成过朋友,只是把他当作一个方便使唤的跟班,救他恐怕也是因为懒得换人。
而且自己现在还有好多事没有弄清楚,也没心思像过去一样顺着他。
既然如此,就没必要给双方都平添不愉快了。
慈默打断了他,用有些正式的语气说道:“谢谢你救我,还有你的照顾,我真的非常感谢……这些钱我一定会还上的,我可以出去打工,绝不会欠你什么。”
一听到他这想划清界限的言语冯川心里的火就蹭蹭往上冒,但他到底顾及着慈默还是个病号,压着情绪说:“打什么工啊,我不是说了吗,给我跑腿,我帮你记账……”
慈默摇摇头:“还是还钱吧,这样算得更清楚一些。”
冯川只觉得怒火中烧——
什么意思,自己救了他,他不仅不知感恩,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想要摆脱自己?
怎么着,让他跟着自己是会亏待他不成?
罢了,他昏迷了这么久,恐怕头脑还不清醒,在这儿说胡话呢,自己这么宽容大度,这次就不跟他计较了。
慈默的头发长长了一些,有一缕贴在了额头上,冯川便想将它拨开。
这样的举动,他在慈默昏迷时已经做过很多次了。
但这一幕落在慈默眼里,却变成了他冷着脸对自己抬起了手。
不好的回忆涌入大脑,慈默下意识地以为自己惹怒了他,他又要动手打自己,便猛地向后挣了一下。
冯川举在空中的手凝滞了。
像是冷水从头顶浇下,先前的怒气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异样的感觉,心脏密密麻麻得微微发痛。
他忽然意识到,慈默害怕自己。
他……以为自己要伤害他。
冯川想为自己争辩,说我这么努力救你,怎么会害你呢?
是谁在发现联系不上你的时候,跑到你家里查看,然后把昏迷不醒的你紧急送医?
是谁在得到小医院对你的病情束手无策的消息时,毫不犹豫地掏钱将你送到这里最好的医疗场所,为了你到处借钱?
医护人员都劝说该放弃的时候,又是谁一直花钱吊着你的命,相信你能醒过来?
但所有的这些,在他看到慈默眼中的不安时,又全都说不出口了。
他只能神色灿灿地放下手,像是忽然被卸去了全部力气。
“你好好休息,我去办出院手续,我们……先回家再说。”
第43章 还好他没事
回家?
慈默的第一反应是, 我确实该回家了,但我的家不在这里。
无力的肢体以及强烈的因为刚刚醒来还未褪去的虚弱感不停地提醒他这一切的真实性。
似乎有个声音在他耳边说,做了那么久的梦, 你该醒了。
可是……如果真是做梦, 会记得那么清楚吗?
还有在所有事发生之前的那个夜晚,自己在森林中看到的奇异景象也是假的?
不可能,如果只是想象的话,那也太真实了些。
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 他开口问道:“我究竟是怎么进的医院?”
冯川的回答完全不是他想要的——
“你说说你也真的是, 大半夜不在屋里休息,非要一个跑到树林子里去,外面天气还那么糟糕,多危险啊……你看, 这不就出事了……医生说你应该是接触了某种有害的植物,产生了中毒反应, 我就说么,你当时离开的时候说话那么不对劲, 肯定是出现幻觉了……”
似乎觉得现在这种时候指责一个病号过于严厉了些, 冯川放轻了语气:“你真不知道我一直联系不上你有多着急,当天就赶回去了, 结果发现你一个人晕倒在家中, 怎么叫都叫不醒……”
冯川心里又生出一阵后怕,他不由自主地回忆起那时的场景——
他以为慈默在跟自己闹别扭才一直不接自己的电话,怒气冲冲地找上门准备跟他算账,却发现慈默家的大门没有关。
他先是有些不满,心想这蠢兔子怎么一点安全意识也没有,万一把小偷放进来了怎么办?
然后, 他忽然想到自己和慈默是前后脚离开的,说不定对方根本没有到家,这门……是被撬开的。
于是,他谨慎地环顾自周,甚至拿了一把菜刀准备随时和偷盗的家伙面对面。
结果小偷没看到,却看到了以一种不舒服的姿势倒在床边一动不动的慈默。
冯川当时就吓得把手里的刀扔了——慈默的皮肤是那么苍白,整个人是那么安静,有一刻他以为对方已经死了。
冯川鲜少有这样六神无主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他慌慌张张地跑上前,颤抖着手去试探慈默的鼻息。
慈默的呼吸很浅,开始的几秒他什么都没有感受到。
在那短短的数秒,他的脑海里闪过无数的念头——
怎么回事,他怎么会变成这样……
有人伤害他了?有人冲进他的房间,把他杀害了?
是谁?
是谁干的?!
还有你,你这蠢兔子,我还没允许你死呢,你凭什么给我这么大的惊吓?
你凭什么让我这么紧张?
你凭什么这么对我?
别闹了……
求求你,别闹了……
终于,微弱的气流打在他的手指上,他那颗悬着的心才开始缓缓回落。
他没事。
还好他没事。
只是,这喜悦还来不及升起,就被另一种慌乱所替代——
他发现自己叫不醒慈默。
无论怎么呼唤,眼前的人都像是一个无知无觉的玩偶,任由他怎么摆弄。
他确实是想让慈默表现得乖一些,但绝对不是以这种方式。
他紧急将人送到了医院,却被告知情况危急,需要向上转诊。
医生问他是不是家属,他摇摇头、
“他的情况太严重,早些叫直系亲属来沟通吧。”
冯川顿了一下:“他……他是孤儿,没有其他人了。”
一声叹了口气,说转向更好的医院可能要花很多钱,劝他思考清楚。
“如果你们只是朋友,你对他就没有那样大的责任,你可要想好了……”
冯川感觉莫名其妙。
什么叫想好了,这是……在劝自己放弃吗?
简直是荒谬!
既然这里治不好,那就换个地方再治!
慈默可是他的,他的……
总之,没有自己的允许,他不能死。
但医生有句话说得不错,住院就是在变相烧钱。
把存款拿出来还不够,他就跑出去借。
天天在医院里晃悠,甚至在隔壁房间的病人都认识他了,说他对老婆真好,照顾得这么尽心尽责。
他头一次对于别人的误会没有反驳,因为他看着慈默的睡颜,大脑中突兀地冒出这样一个想法——
我这样费心费力地救你,你不需要报答些什么吗?
谅你也没钱,要你把这么多钱还上简直是天方夜谭。
我也不是什么蛮不讲理的人,接受其他的报答方式。
既然你没什么能拿的出手的,那不如……就把人赔给我吧。
至于自己……就索性凑合凑合算了,你虽然脑袋笨了点,但总体上还算熟悉,适合过日子。
脑筋这么一转过来,剩下的思路就通畅多了。
只是,当慈默真的清醒过来的时候,准备好的说辞却怎么也没办法说出口了。
他忽然有些拉不下脸,觉得自己像在求着他和自己搭伙一样。
所以,他换了一种比较委婉的说法——
电视剧里都是这么说的,男主角收留因为各种原因无家可归的女主角时,总是抛下一句“你跟着我吧”。
他有样学样地说出口,却没像影视剧里的桥段一样得到一个感动的拥抱。
相反,他被拒绝了。
他安慰自己说,没事的,慈默还没回复,他脑袋转的慢,需要点时间才能想明白。
他感觉自己变得越来越有耐心了,慈默这么跟他说话,他还忙前忙后替他安排出院,然后亲自开车将他接回家。
他都安排好了,医生说病人最近需要持续观察情况,最好身边不要离人,慈默又没其他人,自己就勉为其难将他带回家中再看顾一段时间吧。
反正以后要以另一种方式跟着自己,这儿也算是他的家。
而且到底和从前跟班的身份不一样了,自己为他做点事也是应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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