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呦好像是有人跳楼了!”
“还是个年轻的小伙子嘞,啧啧, 真是可惜……”
很快, 救护车来了,人群自觉让出一条道路来。
马路边, 鲜红的血液浸湿了地面, 从这个角度恰好能看到冯川侧过的脸,睁着眼睛,头发散乱,甚至还穿着慈默为他挑选的衣服。
急救人员判定了他的死亡,知道没有抢救价值后,将一块白布盖在了他的身上。
画面就此中断, 这个视频显然是发在公共平台上的,底下的评论自动跳了上来。
“我也听说这件事了,好像是有个联邦学院的学生因为不遵守校规被开除,想不开直接跳楼了!”
“唉,好像还是在什么宴会上,当时那个很有名的慈善家曲先生也在场,还跑到楼顶去劝他,结果小伙子什么也听不进去……”
“年纪轻轻,怎么这么想不开呢……”
慈默手一抖,手机摔在了地上。
曲天流掏出手帕,轻轻擦拭他润湿的脸。
“都结束了,别哭了……”
哭?自己在哭吗?
无所谓了。
害怕消失了,慈默胸中只剩下悲怆。
他看向曲天流:“你们父子还真是……一手遮天啊。”
他现在明白了,比同谋更紧密的关系,是血缘。
过了约有十几秒,曲天流才接着说:“现在我父亲已经因为我让他给我善后感到生气了,我只有一种方法取悦他……那就是杀了你,让这件事到此为止。”
“是吗,”慈默淡淡道,“还真是难猜呢。”
话中毫不遮掩的嘲讽意味让曲天流手上的动作变得用力,由擦转为掐,在慈默脸上留下两个明显的指印。
“但我不打算这么做,因为谁让我们是朋友呢……这样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跟我走,我可以既往不咎。”
做我的小跟班,小宠物,我就施舍给你那么一点善意,你应该摇尾乞怜才是。
“那你父亲呢?”
“不必在意他,我可以伪造你的死亡。”
慈默推开了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我确实把你当成过朋友,但我那时是瞎了眼。”他说,“我的朋友已经被你杀死了。”
曲天流冷笑:“你觉得,你有拒绝的权利吗?”
慈默当即后撤一步,站在了边缘。
曲天流瞳孔一缩:“你拿自己来威胁我?真是自作多情,你以为我会在意?”
话虽然这么说,但当他真的感觉到天台起风了的时候,仍然是心中一紧。
那么薄薄一片人,万一被风吹了下去……
慈默不为所动,而是又后撤了半步。
这里没有围栏,他半个身子摇摇欲坠。
眼看整个人就要跌下去,曲天流终于咬着牙喊道:“停下!”
他简直是怒火中烧,慈默竟然想要拿捏自己?
冯川死了,他也要用同样的方式给他殉情?
真是好一对苦命鸳鸯啊……
不过没关系,自己还有别的方法。
曲天流向来习惯了别人巴巴地凑到他眼前吸引他的注意力,受不了有人对他伸出的手不屑一顾。
无妨,他会让慈默主动来找自己。
那个时候,就不是说两句好话那么简单了。
曲天流深吸一口气:“慈默,不如我们来打个赌如何?”
“什么?”
“一个月以内,你必定会求着我做你的靠山,到时候我可以拉你出困境,但我要你像狗一样跪在我脚边认错。”
“那要是我赢了呢?”
“那我从你的世界里消失。”
如此全然不对等的协议,慈默却答应地很快:“一言为定。”
曲天流最后冷冷地撇了他一眼,然后转身离开了。
天台上只剩他一个人,慈默有些脱力地坐了下来。
他裹紧了外套,想到昨天冯川还夸过他穿这件衣服很好看,鼻子就又开始发酸。
怎么会是这样的结局,凭什么是这样的结局……
他感觉很累,很难受。
他想回家了。
他想,自己终究惹不起曲天流,仅凭他的力量想要给冯川讨回公道可以说是天方夜谭。
所以,他选择永远离开这个地方。
但他很快发现,这件事远比想象中困难得多。
不知曲天流用了什么办法让他完全找不到工作,甚至租住的房子房东也限他日期一到就退房。
这样下去,他不但买不起飞船的船票,很快连食物也要吃不上了。
就这样,他被赶出了屋子,手里只剩下一点零钱,住不起酒店。
曾经的住处早已被抵押了出去,他无处可去。
他的东西很少,只有两本证件,几件衣服,还有……冯川那天给他写的纸条,被他收了起来。
月明星稀,他来到公园中,站在湖边看着自己的倒影,忽然一颗石子砸在了他的脚边,在地上咕噜噜转了几个圈,然后噗通一声跳入水里。
他以为是脾气暴躁觉得自己占了位置的流浪汉,扭头一看才发现是刘松友。
对方冲他抬了抬下巴:“呦,几天不见怎么还流落街头了呢?”
这人眉目间的幸灾乐祸藏都藏不住,慈默懒得搭理他,当即要走。
“别着急啊,”刘松友将人拦住,“同是天涯沦落人,我们聊聊?”
慈默:“我跟你不一样,你是为了好处才心甘情愿为曲天流办脏事的,我没你那么无耻。”
本以为在他面前能扬眉吐气的刘松友眼神冷了下来。
“你再说一遍?”
慈默本来也只是一时口快,不想再和他起冲突,但抬脚意图离开时却被地上的石头绊了一下。
这一摔不要紧,颈后本就松动的抑制贴居然掉了下来!
他慌忙爬起,用手捂住腺体。
但已经太晚了,清甜的水果味在空气中漫延。
刘松友的表情顿时愣住:“你……你是Omega?”
这个味道怎么这么熟悉……
等等,他想起来了,那天失手杀了自己的跟班时,屋里也有这个味道!
虽然他自己没有信息素,但到底是个Alpha,他绝不会闻错!
他走上前,堵住了慈默的退路:“上个月的27号晚上,你在哪里?”
慈默本就不是个擅长说谎的,他一说假话就容易结巴:“我……我还能在哪里,当然……当然是在宿舍睡觉啊。”
脸上的表情早已出卖了他,刘松友:“你去了信息科大楼,躲在了柜子里,是不是?”
怪不得,怪不得他的钥匙会莫名其妙不见,又自己出现在大厅中……
慈默摇了摇头,低声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然而,不等他站稳,一股巨大的力量便将他迎面推倒。
慈默本来就站在湖边,这下更是直接摔进了湖中。
冰冷的湖水呛入他的口鼻,他松开了抓着背包的手,奋力想要游出水面。
但一只手却伸了下来,狠狠将他压在了水里。
慈默拼命地挣扎,溅起阵阵水花。
他不能呼吸了……
为什么,为什么不能让他的痛觉完全退化呢,为什么要让他感受到这个……
慢慢的,他的力量变得越来越小。
他终于没了力气,任凭自己不断地往下沉。
透过水面,他只能看到刘松友的影子,是一团模糊的黑色,不像人类,更像是来索命的厉鬼。
但在这一刻,他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平静。
他忽然觉得,这样也挺好的。
起码……不用再伤心,不用再辛苦了。
这样真的……挺好的。
第59章 回家
窒息的感觉消失了, 好像被包在了柔软的云朵里,湿漉漉,软乎乎的。
似远似近的交谈声在他耳边响起——
“小乖……”
“……他的眼皮在动……”
“我看到……”
好熟悉的声音。
这是一场梦吗……
一只微凉的手放在了他的额头上。
慈默想要躲开, 但他没办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他的意识才刚开始有回来的迹象, 不能很好地指挥他的肢体。
先前被压在水中的感觉让他对触碰生出了一种恐惧。
但那只手没有伤害他,只是轻轻摸了摸他的脸,然后把一缕发丝从他额头上拨开。
“……默默,睁开眼睛看看妈妈好不好?”
他醒了。
慈默努力掀开眼皮, 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
围着他的几个人顿时大气也不敢出。
过了好几秒, 他们才如梦初醒一般,开始七嘴八舌地问他感觉怎么样。
最后,是一句有些着急的话让纷乱结束的——
“小点声,我们吵到他了。”
慈默的眼珠慢慢转动, 看向了说话的人。
牧修远的头发似乎长长了一些,下巴上也能看到没有剃干净的胡茬。
爱干净到似乎有点强迫症的人, 怎么变得和冯川一样不修边幅了?
如果这是梦,是不是说明是自己把他想象成这个样子的, 真是有些恶趣味……
牧修远:“小乖, 你能听到我讲话吗?”
慈默睁大了眼睛。
这不是梦 。
在梦中,牧修远会喊自己真名, 那里没有秘密, 没有困苦,只有安全与欢乐。
他的目光移动,落在了站在另一侧的白毅和叶曼文脸上。
似乎没有记忆中的那样神采奕奕,但确实是他们。
呼吸变得急促,巨大的情感冲击让慈默感觉身体一阵冷一阵热。
欣喜,委屈, 不可置信,各种情绪一股脑得涌了上来,让他简直承受不住,以至于整个身体都在微微颤抖。
他本不想哭的,因为他不愿在家人面前丢脸,但他就是控制不住。
他动不了,眼泪顺着眼角一滴接着一滴往下滑,浸湿了柔软的床单。
这下可把其他人吓坏了,以为他是痛得不行。
医生赶来,各种仪器对着他绕来绕去,氧气面罩盖在了他的脸上。
似乎意识到是自己的反应让他们慌乱了,慈默咬住舌尖让自己平静了下来。
他听到医生说他没什么事,只是需要休息。
外人离开了,但重要的人一个也没有走。
不知从静脉里打了什么药,慈默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力气在一点一点恢复。
最开始,是能自如地眨眼。
其他人也发现了这一点,开始用这种方式和他交谈。
牧修远:“默默你听到我们的话就眨一下眼睛,好不好?”
他眨了一下。
如此简单的举动在他们看来却像是完成了什么旷世奇举一样。
“还有没有哪里难受?有的话就眨一下,没有就眨两下好吗?”
他眨了两下。
又是一阵欢欣,弄得慈默都有些脸红,觉得他们在把自己当小朋友哄。
慢慢的,他感觉自己的声音也回来了。
他先看着牧修远,喊了一声“哥哥”。
效果立竿见影,要不是场地不够,牧修远甚至想出去跑上两圈。
他也没忘了白毅和叶曼文,喊了句“爸爸妈妈”,他们连连应声。
他的声音仍有些沙哑,叶曼文让他先不要说话了。
“小乖你感觉说话累就休息一会儿,可以先听妈妈说……你已经昏迷了两个多月了,现在情况才刚好一些,绝对不能累着。医生说只要好好休养,你的病就能好起来。”
似乎是觉得小孩醒来是件天大的喜事,不能让氛围这么沉重,叶曼文硬生生将快要溢出眼眶的泪水收了回去。
她略过了这段时间一家人的提心吊胆,略过自己每天晚上都睡不好觉,要跑来好几次确认她的孩子仍然在呼吸。
她专挑些开心的事情说,说慈默喜欢的那家甜品店推出了新口味,说白毅犯胡涂买东西点了一百份包装盒,说“极乐新世界”游戏开发了全新的板块,牧修远早已把全套的装备买好了,就等着他醒来玩。
慈默听着听着,觉得这样的生活好得有点不真实。
他……真的回来了?
直到叶曼文说家里现在添了游泳池,医生说适当的锻炼可以帮助他恢复,温暖的情绪才猛然消失。
他好像又回到了水中,他要溺水了。
他的脸色变得惨白无比,连连摇头:“不要……我不要游泳,我不要游泳,求求你,我不要游泳!”
叶曼文显然没想到慈默会是这样的反应,因为原来她也提到过这件事,慈默的态度并不排斥。
她不明白为何会有这样的变化,但他知道“游泳”这两个字吓到她的小乖了。
她忙说小乖不愿意那就不去,白毅也急忙跟着说立马拆掉。
深呼吸了几次,慈默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他自觉失态,便垂下眼,说对不起。
牧修远让他不要道歉,建泳池是他的主意。
“不过能告诉哥哥,为什么不愿意去游泳吗?”
慈默知道自己从前并不怕水,这个借口不成立,便说自己做了一个梦。
他闭上了眼睛,感觉到叶曼文正温柔的擦掉自己眼角的水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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