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行程探讨得那样认真,实际第二天,即便他们想出去游玩也去不了。
约莫是在凌晨破晓时分,一阵骤雨的淅沥预示着秋雨的到来,一早起来,便见窗边乌云密布,空气沉闷,似有水汽酝酿。
未及中午,果然下起雨来。
斜风吹着雨丝拍打着阳台门,玻璃上雨雾迷蒙,沙沙声包围着整间阁楼公寓。
也不知是雨幕包裹的密闭感促使了情感的交融,还是因为明日就要分离的紧迫感压迫着心头,自清晨起,卧室的动静就未有消停。
纪轻舟不知第几次想停下去工作,都被搂进了炙热的怀抱里,一上午浑浑噩噩,不知怎么就过去了。
临近中午,好不容易从床上起来了,他趿拉着拖鞋、脚底发飘地去浴室洗澡,还在浴缸里放着热水,某人便又如影随形般地跟了进来,从背后拥抱住他。
修长的手臂环绕在他的脖颈间,另一只手却又在帮他按摩着后腰。
受他的动作影响,真丝睡袍光滑的衣带又松散开来,一旁镜子中,映出青年白皙的胸膛,上面布满着一圈圈的斑驳红印。
见浴缸水渐渐放满,纪轻舟侧身去拿洗手台上的月桂精油,抬眼看见镜中被男子手臂束缚着的自己,不禁诧异地轻轻咋舌:“得亏我不能生,否则现在十胞胎都怀上了。”
解予安眉角微动,评价:“那多少有些惊世骇俗了。”
“我看你是心里偷着乐吧。”他冷哼道,往浴缸里倒了几滴精油。
随着精油的扩散,氤氲着香雾的水汽在浴室内蒸腾起来,闷得人似有些喘不过气。
纪轻舟刚坐进浴缸,一条长腿便紧跟着伸进了热水中。
他抬头看见晃动的小元宝,立即偏开了视线:“不行,真不能吃了。”
解予安长臂一伸将他揽进了自己怀里:“方才不是吃得很好吗?”
“解予安你……你不是我认识的那个冰清玉洁的解二少了,我要退订。”
“已使用过,退不了。”
“怎么退不了?以我的使用频率,你现在还是刚拆封状态,起码九成新吧?”
“……那就多使用几次。”
浴缸倏然溅出水花来,两人交流着无聊的话题,共同沉入馥郁香浓的热流中。
……
午后,秋雨绵绵,静寂的房间内,阒然无人声。
重新更换了床单的白色床铺上,纪轻舟裹着条薄被,环抱着男人的后背,合着眼熟睡。
尽管很是疲惫困倦,他的潜意识中却总记得自己工作还没完成,一直在梦境中挣扎着,最终还是醒了过来。
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纪轻舟看了眼时间,撑着胳膊坐起身来,稍一使劲就感到浑身肌肉酸麻。
他不禁自我反省,手上欠着那么多的工作,怎么睡得着觉的,临近交稿却还如此荒淫无度,真是罪大恶极。
屋外雨水仍在淅淅沥沥落着,寂静的环境正是发散思维的好时机。
纪轻舟往身后垫了两个枕头,拿起床头柜上的画本和铅笔,支着腿倚靠着枕头画起稿来。
静静地画了大半个钟头,解予安才从耳畔窸窸窣窣的声响中醒来。
他下意识地伸手去触摸青年的身体,却只摸到了被子。
他当即抬起了眼睫,待看见纪轻舟靠着床头安静画画的身影,才安心地舒了口气。
旋即便坐起身来,一声不语地挨近青年,揽着他的身体又将人抱进了自己怀里,脑袋枕着他的肩膀,继续阖着双目打瞌睡。
纪轻舟犹如浑然不知般依偎在他怀中,肆意地舒展着双腿搭在另一双修长笔直的腿上。
隔着层薄薄的衣衫,后背感受到男子胸膛蓬勃的心跳,他忽然间停下了笔,抬起视线,凝望着外面灰暗的雨幕,微微叹了口气。
“怎么?”解予安虽闭着眼睡意迷蒙,对周围的动静却很是敏锐。
“要是明天还这么大雨,我怎么去火车站?”
解予安眼睫微微颤动,嘴唇动了动微启:“那就……”
“那就只能打个伞去最近的车站,乘市内小火车过去了。”纪轻舟未等他说完,便补全了后面的话语,旋即才问:“你刚才想说什么?”
“……没什么。”提起离别之事,男子声音多少有些低落黯淡。
“是不是想说,要是回不去,就干脆留在这陪你?”
仿佛被戳破了幼稚的心思般,解予安不声不语。
他不开口,纪轻舟也就自顾自地继续画着图。
过了会儿,他突然翻开新一页纸张,落笔勾勒出一张淡漠的脸庞轮廓,不动声色问:“这种时候,你会不会有一点后悔,非要来做这份工作?”
解予安克制着心里的波澜,语调平缓道:“我说没有,你信吗?”
“你这人真的,嘴比哪都硬。”
解予安也无心情与他争论,兀自紧抱着他沉默不言,仿佛陷入了一股无名的忧愁里。
他思绪已经飘到了明日送纪轻舟离开后的时光。
偏偏还是一个不必工作的星期日,当他独自从火车站回来,回到这出租屋中,面对着一间岑寂空寥却又处处留有青年影子的屋子,要怎样平静地度过接下来的日子……
短短三日的相聚倏忽而逝,两日前的傍晚在火车站等候恋人到来时的兴奋转眼已不复存在,仅剩美梦将醒时倍然的怅惘落寞。
解予安喉结滚动了下,紧抿着嘴唇,闭着的眼眸却又不可自控地泛起红意来。
纪轻舟长久未等到对方回话,不禁转头看去,就见解予安极不自然地偏过了脸庞。
他佯装未发现,回过头来接着画稿,假作发科打趣地说:“其实我觉得现在这样也挺好的,我俩在一块的时候,彼此都很难专心忙工作,你不觉得吗?
“就拿这几日来说吧,我来了几天,你就荒废了几天,每天除了我什么也不干,效率是不是太低了?”
解予安过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发出了一声无言的低笑。
“现在这样正好,彼此都能认真地去做自己的事业,空闲时呢,就抽时间见上一面。”
纪轻舟垂眼安慰着,在画纸上“唰唰”地打着阴影:“一次次去到彼此所在的城市,一次次在重逢中相爱,多亏了你,南京对于我而言,也变成一座特别的城市了。”
解予安过了几秒,才调整了自己的情绪,道:“怎么这么会说?”
“不然呢,不会点花言巧语,怎么把你骗到手?”
“不是真情流露?”
纪轻舟轻哼了声,没有回应,转而道:“其实就在刚才,我连冬款的设计风格主题都想好了,要多亏元宝同志给我的灵感。”
“什么?”
“我刚不是说了吗?”纪轻舟最后为画稿上的男子添上一条围巾。
随即就抬起了手,将那画稿送到了身边人眼前:“如果说,春日是浪漫的初遇,那冬季就是温暖的重逢。”
解予安骤然对上眼前的稿纸,不禁愣住了神。
纸页上以简洁的笔触画着一个面容冷峻的男子,他所处的环境似乎很是寒冷,鼻尖与耳廓都打着淡淡的阴影,发丝也被寒风吹得微微飘起,尽管如此,一侧的黑发上却带着浅浅的光泽,似有温暖的阳光照耀。
他还有着一副颀长的身材,宽绰的肩膀上披着厚实的深色大衣,脖颈系着的浅色围巾,一半披向肩后,一半很有时尚感地压进了双排扣的军领大衣里。
分明是一张凛若冰霜的脸庞,却因这大衣领细绒的质感与围巾柔软的氛围衬托,连那淡薄凌冽的眉眼也变得温柔宁静起来。
“喜欢吗?”纪轻舟扬起了唇角,语带笑意问:“冬天让你穿上这套来火车站接我,好不好?”
解予安伸手拿过了画本,凝眸怔怔地欣赏了片刻,接着愈发搂紧了怀中人,侧头贴着青年面颊吻了又吻。
“下次见面是几时来着?”纪轻舟从他手里拿过了画本,琢磨着日子问道。
虽然签了合同,那幅妆花缎下个月初就得归还,但这活已经被骆明煊自告奋勇地揽了去,他暂时还没想好下次要以什么样的理由过来出差。
“中秋,”解予安声音低柔地在他耳边回应,“我去见你。”
第167章 饭局
清晨, 窗外雨雾蒙蒙。
湿润微凉的秋风从时装屋三楼的飘窗吹拂进屋子里,掀起办公桌上凌乱堆叠的草稿纸哗哗作响。
桌前,纪轻舟一边喝着热咖啡, 一边进行着时装板块的文字编辑工作。
忽而一阵皮靴踏着地板的脚步声传来,打破了专注寂静的氛围。
解良嬉穿着身灰色衬衣与格子长裙走进屋内,同门旁的季秘书打了声招呼后,就来到了纪轻舟桌旁, 将一只略沉的纸袋放到他的桌面上。
纪轻舟抬眸瞧了眼,问:“这是什么?”
“叔母周末从苏州回来时给你带的糕点,玫瑰馅的, 说你挺爱吃。”
解良嬉边拉开对面的椅子落座, 边回复道,“她还以为你昨日会过去吃饭呢,哪知你跑南京去了。”
“奥, 沈女士给我带的啊, 那我得先尝一个。”
纪轻舟当即放下笔来, 打开纸袋,挑选了一块花朵状的糕点送到嘴边咬了一口, 瞬间一股松子仁的清香与玫瑰花的芳香在唇舌间融化开来。
解良嬉靠着椅背瞧着他吃糕点,目光在他红润的嘴唇上逗留了几秒, 倏而意有所指地笑了笑道:“去了趟南京, 果然滋润了许多。”
“还滋润呢,昨天坐了快一天的火车, 骨头都要给我颠散架了。”
“是吗?我怎么觉得, 你气色比去南京之前好看多了?”
“拜托,上个月底那会儿我多累啊,既要忙着上新款, 又要备课上课,杂志还等着发刊……出去游玩休息几天,自然要好些了。”
纪轻舟几口吃完了糕点,又灌下两口咖啡,中和了下嘴里的甜味。
放下陶瓷杯时,瞧见对面女子仍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望着自己,就问:“你这是什么眼神?”
“观察堂弟的进补效果。”
“良嬉姐,这办公室里可不止我一个人,注意您的说话尺度。”
解良嬉淡笑着摇了摇头:“不说废话了,你的稿子呢?”
“喏。”纪轻舟直接拿起手上的画本递了过去:“还差两套的穿搭讲解,等会儿我写完了给你送下去。”
解良嬉接过画本,翻了两页,略感意外道:“还真被你画完了,我以为我多少要催你两天。”
“我可没有拖延症。”
自觉被内涵的解良嬉瞪了他一眼,待翻至下页,看见那色彩绚丽精妙的服饰搭配,不由得轻抽了口气:“这是云锦那页的插图?这披肩也太美了,跟幅画一样,你真买到了这样的缎子?”
“没有。”纪轻舟直率回答,尔后在解良嬉开口之前,抢先解释道:“这幅妆花人家不肯卖,我是签了合同问那收藏家借的,目前放在工作室那边。只借了一个月,拍完就要归还。”
“啊,这样啊。”解良嬉点了点头,心底略有些可惜。
这图中色彩斑斓的锦缎披肩搭配一身黑色旗袍实在优雅又华贵,光看图纸就已戳中了她的审美,令她不惜金钱想要购买回家收藏,谁知人家根本不卖。
“那届时这套衣裳请谁来拍摄?”她挑起眉眼询问:“那位阿琳娜小姐虽漂亮,但应当不太适合这样的款式吧?”
纪轻舟思索道:“这套衣服的模特怎么也得个子高身材好、气质优雅体态佳,你等会儿打个电话问问施小姐吧,如果她有时间来救个急就最好了,但她最近似乎在忙着准备新电影……”
“所以还未找到模特?”解良嬉说着又垂眸看向图纸,犹豫了下道:“你要实在找不着人,那届时只好由我来上了。”
“良嬉姐愿意出镜?”
“也没有别的法子,终归是给我自己挣钱,出个镜也没什么,只怕我做不出你要的感觉。”解良嬉一派无所谓地说道,旋即又往后翻看起画稿。
突然她顿住动作,冲对面青年指了指画上那面容冷淡的男子,挑起细眉问:“这一幅也是?”
纪轻舟被她那打趣般的眼神注视着,也丝毫不觉尴尬,气定神闲道:“这不是,这是给解元单独设计的冬装。”
“他还有私人订制?我这堂弟可真是好运气。”解良嬉不无羡慕地感叹了声,看完稿后,就将画本递了回去。
起身时,说道:“对了,登利公司的张老板前两日来过这,说要找你谈时装展的记录影片之事,你可知晓?”
“嗯,景含跟我说了,安排了今天晚上吃饭。”
“那届时如要在我们杂志上做宣传,记得十五号之前告诉我。”
“好。”
听着解良嬉的脚步声远去,纪轻舟拿过画本往前翻了几页。
当翻到某张男装画稿时,又不禁停了动作。
注视了几秒画上人深刻冷峻的眉眼后,他倏然愉悦地提起唇角,改用铅笔在画中男子的发顶两侧添加了一对深灰色毛茸茸的直立尖耳。
·
下午三点左右,随一阵凉风卷起树叶翩舞,淅淅沥沥小雨就落了下来。
忙完工作室的活儿后,纪轻舟拿上一叠批改完成的画稿,乘坐阿佑驾驶的汽车,前往老城厢的女子裁缝学校上课。
课程进行一个多月后,上任不久的纪老师也开始为学生布置起作业。
为方便携带,随时在车上批改,就让学生们都以纸张的形式交作业。
如今他手上的这叠还是上周二所交的周一的回家作业,当时的作业内容布置的是以身边人为模特,发散思维绘制一幅时装图。
大部分的学生都有认真完成,尽管笔触都还很稚嫩,态度却十分诚恳,当然也被他发现了少数的天赋者与天生抽象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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