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搭界(近代现代)——里伞

时间:2025-02-22 14:35:35  作者:里伞
  廉价茉莉花茶,两人都乐了。
  聊起当初来天天挑衅的往事,根发摆摆手,感叹自己打拼了那么多年,别的不懂,只认兄弟情谊,谁晓得暗箭难防。经过毛伟林那件事情后,他算是看穿了,道义讲得再多,不如求个自己的心安理得,现在将一众左右遣散,每天早晚听听佛经,倒也蛮好。
  问及麒麟小馆是否会换址重开,根发摇头,说不了,开饭店劳心劳力,他准备做回老本行,专注水产生意。
  以后要进海鲜,记得找我,给你友情价,这个阿哥还是能打包票的。
  夏天梁笑一笑,说谢谢。今年天天赶在禁渔期之前,囤的货已经备好,只是不知道明年是否还有这个需求。
  根发感慨,斗来斗去,终归抵不过一个变字。
  拆迁传闻愈演愈烈,不断往辛爱路靠近。
  流言纷扰,唯有外人不在意——南襄路不在划分区域之内,沈夕舟一派轻松。他来天天吃饭,碰到支持拆迁的,就说新时代新气象,碰到不支持的,立场马上改变,说东西还是老的好。
  观点两边倒,这人只当看客,并不关心辛爱路的去留。
  巨民路动迁一事,很快引来网络风向,开始盘点周围具有拆迁可能性的马路或区块,辛爱路也在列。城市高度发展,拆这拆那,难免引发怨言,不多久,有篇题目为《多少回忆恐拆迁?老上海再也不见》的文章上线,也不知道是哪家三流媒体写的报道,扯出辛爱路做大旗,在那边抒发遗憾之情。
  通篇都是东拼西凑,连几家商铺信息都搞混了,用词也是酸唧唧得要命。不过作者对挑动大众情绪颇有心得,笔墨多往悲惨叙事那边甩一甩,立即引发一阵虚假的网络共鸣。
  大量群众随之涌来辛爱路悼念,吃流量的居多,选角度,拍几张落寞的街景。
  配文:R.I.P.(一串蜡烛),我记忆中的老马路要没有了。
  狗屁!一辈子没来过一次,还在那边讲什么记忆不记忆,可笑伐!
  王伯伯呸一口。他虽然时常嫉妒隔壁社区人来人往,希望辛爱路也能热闹起来,但这种莫名其妙的热度不要也罢。更别提还有一堆人以怀旧名义,钻进遇缘邨的弄堂四处窥探,打扰居民正常生活,他恨起来,每天都和小谢站在马路边上值勤,双眼化作老鹰,随时准备将不友好份子驱逐出境。
  几个商户也不堪其扰。胖阿姨的烟纸店干脆歇业。红福脾气火爆,一把大扫帚横在水果店门口,以示不欢迎。
  最遭殃的是天天。饭店开门营业,谁来都是客,必须招待。过来吃饭的客人里面,不礼貌的居多——有博主做内容,想借怀旧的东风,来天天取材,坐下连招呼也不打一声,举着相机到处瞎拍,摄像头就差伸进后厨房。
  夏天梁过去提醒,说我们这里都是周围居民过来吃饭,你拍菜拍店里,可以,但麻烦不要影响别的客人。
  对方听他语气委婉,蹬鼻子上脸,笑嘻嘻说自己全网多少万粉丝,到时候发一条短视频,不也是给你们免费宣传?
  夏天梁依旧耐心,说这样吧,相机你收起来,这顿饭算是我请客,可以吗。
  博主把客气当福气,撇嘴说这不应该的吗,再说我这是记录生活,你也管不着,边说边把摄像头怼到夏天梁脸上。
  夏天梁也没再笑了,说你侵犯肖像权我就得管啊,跟着擒住来人的手腕,按住摄像头不准再拍。
  对方被他捏疼了,嗷嗷乱叫,手一缩,账也没结就跑了。
  这件事的后续影响不太好。博主受了委屈,回头在社交平台哭诉,将拍摄的素材一通恶剪,指责天天的服务态度恶劣,老板不仅歧视还动手打人。
  网友也是断章取义,想当然地回复:肯定是想在拆迁之前捞一笔,棚户区贫民是这样的啦。
  王伯伯手机刷到,看得他差点高血压发作,在天天怒骂什么棚户,我们这里是轮船招商局的宿舍!小谢,你过来!这个东西要怎么投诉,按哪里?赶紧帮我看看!
  小谢给他示范点了一遍,选煽动对立和不实言论,随后叹道,投诉一个两个也没用,这些人上网就是散发恶意,哪怕看到一盒餐巾纸,都会找个角度骂餐巾纸做得不对。
  王伯伯不管,挨个认真点过去,咕哝,反正说辛爱路就是不行。
  福祸相抵,近期天天的生意又淡了一些。
  徐运墨不用再来当小工,他也有心烦的事情:涧松堂的地板裂了,踩上去像薄冰层似的,脆生生感觉随时要断。
  老宁波来看过,说辛爱路商铺本来的建筑结构就有点松,你这个地板是老问题。之前就提醒你要注意,现在修,太晚了,只能全部换掉。
  重新修整不是小工程,徐运墨决定暂时拖一拖。他趁着天气好,特意跑了一次磁县,与小邢正式将代理的合同签了。
  见他终于下定决心,小姑娘兴奋得不行。她这一年也没闲着,与几个志同道合的朋友在当地开了一间工坊,一半教学一半搞创作。徐运墨看过之后,说不错是不错,但搞艺术需要不断向外界汲取灵感,她还年轻,应该多出去看看。
  出门游历要有资金支持,小邢把TT项目赚来的钱全部投到工坊上,囊中羞涩。徐运墨体会到,说既然我代理了你的作品,自然会帮你想办法,于是替她咨询了几个年轻艺术家的海外扶持计划。
  此事没多久传到徐藏锋那里。
  他哥打来一通电话,大意:我听人(姓周的)讲,你最近签了一个器物作家,怎么,打算走经纪人路线?现在市场不好做的,尤其做新人的代理。
  徐运墨:有话说话。
  徐藏锋也不再打太极:我们学院今年办了一个艺术管理的短期课程,是芝艺和当地艺术基金会合作的试验性项目。我瞄过了,客座讲师都是行业里的大人物,还有不少和艺评人以及收藏家交流的研讨会。除了理论上的东西,实践内容也很丰富,时间也正好,能赶上芝加哥年底的国际艺博会,如果你有心让你带的艺术家出海,这是个好机会。
  对方随即发来详细资料,课程时长半年,九月份开始。徐运墨看过,没立刻给答复。
  徐藏锋:你有兴趣的话,我帮你写推荐信。
  徐运墨打去两个字:再说。
  不拒绝,说明在认真思考,徐藏锋没再多讲,只表示最后的申请时间是六月。
  返沪那天,夏天梁开车来接徐运墨。见到人时,脸上带点心事。
  怎么了?徐运墨问。这次短途出差虽然才几天时间,但碍于之前的教训,他为了避免夏天梁多想,每晚必煲电话粥,打到夏天梁先发困,说不讲了想睡觉,自己才挂断。
  夏天梁呼口气,说最近辛爱路因为拆迁的传闻搞得居民人心不齐,原本见面问好,现在两看生厌。尤其前两天,不知道哪里听来的小道消息,说是某某里弄与辛爱路情况相似,补偿方案居然谈到二十万一平米的天价。
  一众拆迁党激动不已,又生怕真的拆到辛爱路,像王伯伯这样忠实的守旧派可能会做钉子户,因此努力给他洗脑子。
  王伯伯自然不会听,搞得争吵不断,两方人马在天天也不能和解,吃饭连拼桌都不肯了。
  饭桌上都解决不了的问题,当真棘手,辛爱路氛围又跌两分。
  一路开回去,停车时,夏天梁的固定车位被一辆外来车辆占据,看车牌,从没见过。
  没办法,只好顶在后面先停,两人去居委办公室问情况。刚进门,就见到一对三十岁出头的夫妻站在那里,气势汹汹地与王伯伯对峙。
  小谢也在,跑出来,与他们忿忿不平解释,说来的是王伯伯的儿子和儿媳,应该是支持拆迁的那些居民暗中做了通知。
  两张面孔相当陌生,小夫妻早年在郊区买房,生活重心早已转移,鲜少来辛爱路一回,此次登门,只为一桩事情。
  起初还算是谈话,有来有回。然而几轮过去,两方矛盾加剧,夫妻两个嗔怪道:“爸,你年纪都这么大了,还有什么好执着的?辛爱路能拆是好事情,到时钱一拿,你住到郊区来,帮我们带带小孩,多好,所有老年人都是这样的呀。”
  王伯伯不服气,说我在这里很多事情要做,谁有空帮你带小孩。
  “哎侬哪能一点也不体谅我们?”他儿子劝了半天,不见效果,火气也有点上来,“我和娇娇是双职工,平时还要花钱找阿姨来看小孩,你要是过来,这笔钱不就能省下来吗?”
  “做撒?当我保姆还是月嫂啊?人家带小孩是领工资的,我过来,一分钱也没有的。”
  “搞得好像你在辛爱路赚大钞票一样,我真是搞不懂,你前几年都退休了,还是放不下这里,非要跑回来做事,这条马路有什么地方好了?几百米,短得一点点的,老房子也是,又破又小,你还住的起劲得要死。”
  “因为我晓得这条马路到底要什么!”
  王伯伯瞪着儿子,脖上跳起青筋,“辛爱路这几百米,是谁都不要的几百米,以前我每次去瑞金街道,大家都在互相踢皮球,所以我才要求单独成立辛爱社区,别人不管,我来管,没钱我也管!”
  发痴了!小王根本不理解,指责道:“姆妈走了之后,你就一直这副样子,像是没有精神寄托,一门心思放在辛爱路上,无论我们说什么都听不进去,脑子也不清爽了。”
  这句话戳中王伯伯的痛处,他顿住,嘴皮颤颤,挤不出半个字。
  “你们懂什么!”
  平地一声怒吼,居委办公室登时静下来,几双眼睛齐齐扑向发话人。
  不敢置信,是小谢。夏天梁从没听见他声音这么响过。
  年轻人一张脸不知道什么时候涨得通红,他直直往前两步,横在眼前这对父子之间。
  “我每天和王伯伯一起工作,他没有一天是正常时间上下班的。起得最早,睡得最晚,台风天、雷暴天,只要有黄色预警,遇缘邨都是他一户户敲门去通知的。”
  他指自己,“我今年二十五,有时候都要忍不住偷懒,嫌弃居委的事情多。但他多少岁?马上七十了,手机字体要调到最大才能看清,社区的线上事务换新系统,他不会,全部都要从头学起,每次看电脑看到眼睛疼,滴完眼药水还不肯停,让我继续教他。就这样,他从来没在我面前抱怨过一句工作麻烦。
  “居委只有我和他两个人,每次去街道开会,他都要坐在第一排。因为他知道只要往后坐,他的声音就小了,建议说出来,没人听得到。他多看重这条马路,没人比我更清楚,你们呢?一年来看他几次?晓得他每天在烦什么吗?现在辛爱路拆不拆迁都不确定,你们就急吼拉吼跑过来,追着他要这个要那个,只想着钱,只想着小孩没人带,根本就想过你爸到底要什么,所以到底是谁脑子不清爽!”
 
 
第73章 粢饭糕
  讲到最后一个字,小谢声音有点哽咽,他别过头,很重地吸一吸鼻子。
  所有人都愣在原地,谁也没想到一向温吞的小谢竟然有如此爆发力。被指责的小夫妻面面相觑,逐渐趋于冷静,两张嘴张开又闭起,发觉说什么都有些理亏。
  僵持下,还是王伯伯先开口。老头子的态度已经恢复平静,挥挥手让儿子儿媳先走,说晚点他会打电话回去。
  夏天梁那辆新能源小电车还顶在人家后面,还好徐运墨先一步拿了他的钥匙去挪位置。
  一通输出结束,小谢耗掉不少精力,蔫头蔫脑坐下。他面对王伯伯时,多出几分愧疚,说:“对不起,我不该在你家里人面前讲这些话的。”
  王伯伯瞧他一眼,摇头,“不,讲得好,谢锐杰,我第一次晓得,原来你比我儿子还了解我。”
  小谢喉咙一紧,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吞了回去。
  一老一少对坐,两道拉长的影子也在对照。王伯伯体会出他的意思,冲小谢做个手势,“不用安慰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否则我也不会难得去他们那里一趟,就算过年也待不了太久。”
  难怪了,夏天梁想起春节的时候,王伯伯说去郊区儿子家里,消失没几天又回来投入工作,看来也是手上有一笔算不清的账。
  “反正我对辛爱路是无怨无悔,我在这里,没有对不起任何人,但我也确实顾了大家,就顾不上小家了,”老爷叔轻叹一声,“以前家里的事情,都是我老太婆在管,她走了之后么,我也晓得,那个小的肯定是怨我的。”
  他往外边看。居委办公室就在遇缘邨贴隔壁,王伯伯的办公桌靠近门口,面朝马路,方便他随时掌握辛爱路上的一切风吹草动。
  一瞥,一步,炯炯双目转为倔强的老花,脚下一辆风驰电掣的自行车也慢下来,变成不得已的小碎步。九百米的辛爱路,几十年里,他打过的来回或许能绕地球几圈,只可惜没人有闲情逸致来做这种计算。
  居民早已习惯每天看见一个五短身型的人影,高高举着喇叭打扰这条弄堂的生活,事无巨细地提醒他们防火防盗——每天,是一年到头的三百六十五天,这人将自己与辛爱路融为一体,无法摘开,甚至连过年都不放过,新春佳节别人共度天伦,他却坚持组织社区年夜饭,看顾一群老头老太是不是吃米饭的时候会漏嘴巴。
  何必做到这个地步?小谢抹一把脸,说答案:“那是因为你有责任心。”
  王伯伯闻言,咧开嘴笑了,却维持不过三秒。
  “对辛爱路来说,是好事情,”他感怀,“但对别人,未必了。毕竟,人的心只有一颗,不能劈开来用。我原本想得蛮美的,先顾这里,再顾家里,结果等到反应过来,好了呀,一辈子光顾着辛爱路了,这颗心,也就不知不觉这么用掉了。”
  他声音小下去,又飞快打起精神,清过嗓子之后,指着面前两个年轻人,说不要学我,我死脑筋,你们脑子好用多了,生活经历也丰富,总归能想到一心二用的办法。
  说完挥挥手,意思让夏天梁回去,也让小谢不要再干坐着,社区事务繁多,宝贵时间浪费不起。
  老王小王一事没有瞒住旁人。本来就是有私心的居民偷偷叫来,给人做洗脑子之用,然而听完过程,多少有点过意不去。
  无论如何,这么多年邻居,王伯伯对于辛爱路用情之深,他们心知肚明,平时开开玩笑也就算了,如今为了未知的拆迁搞成这样,确实不占道理。
  倒是本人,面对拆迁的态度似乎和缓了一些,不再那么凌厉地和众多支持派打嘴炮,问起来,就说等上面安排,私下时间转而研究起辛爱路上的边边角角。
  每条马路都有自己的年龄,用发展的长远眼光来看,辛爱路已经步入暮年,呈现出一种避无可避的疲惫:商铺外立面斑驳,路面坑坑洼洼,遇缘邨外墙风化,坡顶红瓦也逐渐失色,平日里爬个楼梯也时常会听见脚下的木板咯吱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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