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完便朝外走去,只是没走几步身体就摇晃了起来。
庄晏合冷淡地看着她有些佝偻的背影,看着单薄衣服下显露出的脊椎形状,看着她抱着颤抖的身体缓缓跪倒在地上。
第151章
“……她这个情况不能一下子停药, 需要一个更温和的戒断过程。我现在给她开了一周的药量,要控制好服用量和服用间隔。”
庄晏合皱眉看着躺在床上双眼紧闭,脸色苍白的人, 声音清冷地道:“距离她受伤已经过去十几年,中间她应该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吃过止痛药, 为什么还会这样?”
“疼痛的原因暂且不明,需要做进一步的检查,以目前的情况来看,也可能是心因性的。至于止痛药,如果产生心理上的依赖, 就算停药很长一段时间也非常容易再次成瘾。”
庄晏合脸色铁青, 双眼微微眯起:“她最近有吃过?”
“血液检查显示二十四小时之内就有,我看她身上有一些外伤,但这种程度应该不至于给她开这类易成瘾的止痛药。”
庄晏合扯了扯嘴角:“我明白了, 谢谢医生。今晚辛苦了, 麻烦你尽快给她制定一套治疗方案。”
“好的。”
医生离开后, 房间里顿时只剩下了庄晏合与姜愈白两人。
姜愈白并没有睡着, 在床上慢慢蜷缩成背对着庄晏合的一团。
庄晏合抱手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脸色阴沉地看着她, 周身都是低气压。
“谁给你吃的?”
姜愈白的身体似乎僵了僵,呼吸沉重了一些, 没有回答庄晏合的话。
“我在问你话。”
庄晏合低沉的语气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和上位者的气势, 姜愈白突得转过身来,双眼通红地瞪着她,理直气壮地道:“什么叫谁给我吃的?我疼还不能吃止痛药了吗?”
“你疼?”
庄晏合缓缓站起身来, 露出的手中不知何时握了条皮制马鞭,隔着被子甩在姜愈白的身上。
“出车祸是十二年前的事了, 你现在还疼?”
姜愈白闷哼了一下,忿忿不平地与她对视着:“你以为外伤好了就不疼了吗?我是个瘸子,我每走一步路都在疼,你明不明白!”
“变成瘸子也是你咎由自取!当初你要是不耍大小姐脾气,肯好好吃苦复建,你现在用得着当瘸子吗?”
姜愈白面色涨红,气急败坏地道:“不要和我说当初,三成的康复概率,才三成!就算我好好复建也不一定会好的!”
“你不努力一下怎么知道?”庄晏合狠狠甩下鞭子,心中涌出怒其不争的火气,“你该倔的地方不倔,不该倔的地方死倔。当初不肯吃苦,现在不肯忍痛,你这辈子能有什么出息?”
她这一下力道不小,姜愈白吃痛地叫了一声,本能地抱着被子往后退了退:“庄晏合你别站着说话不腰疼,你知道那有多痛苦吗?受伤的不是你,吃苦的不是你,毁容残废的不是你,你有什么资格那样指责我?我可以吃止痛药,为什么一定要忍着?”
虽然还在反驳,但她的声音明显低了很多,带着显而易见的心虚。
“那是会成瘾的止痛药,你真的不知道它们的危害吗?”庄晏合冷冷地看着她,“你当初答应过我,等伤好了会慢慢停药的。”
“当初,当初,”姜愈白抓起枕头狠狠砸向庄晏合,“你现在和我说当初还有什么意义!你当初还说会一直陪着我,结果呢?庄晏合,是你没有遵守约定,是你要解除婚约!”
庄晏合真的要气笑了。
她被逼到解除婚约这一步能怪谁呢?
要不是姜愈白整天疑神疑鬼,还想要控制她,她没必要走这一步。
她自觉对这位大小姐足够忍让了,要不是——要不是那些梦……
“给我下来。”
她神色阴沉,语气严厉,姜愈白看着她手中的皮鞭,身体抖了一下,从床的另一边滑了下去。
“下来就下来,谁稀罕睡你的床。”
庄晏合看她梗着脖子,一脸不服输的样子,眉心怒火直跳。
“我不管你过去怎么样,从今天开始,你得配合医生的治疗方案,把止痛药给戒了。”
“哼。”
姜愈白没有理她,一瘸一拐就要往外走。
这里曾经是姜家的庄园,她对这里非常熟悉,庄晏合知道她是想另外找个房间休息。
“我让你走了吗?”她呵住姜愈白,把鞭子嗑到床头柜上,发出“啪”的一声,“给我滚过来。”
姜愈白停下脚步,瞟了眼她手里的马鞭,目光有些闪躲。
“觉得眼熟吗?”庄晏合笑了一声,咬牙切齿地道,“我说过你是来还债的,滚过来。”
姜愈白像是想起了什么,咽了口唾液,最后还是拖着脚慢慢走了回来。
“我就知道你是为了报复啊——”
她的话没能说完,马鞭就落在她的屁股上,不轻也不重,隔着衣服刚刚好打得她有些疼。
庄晏合笑眯眯地看着她,语气阴恻恻的:“既然怕疼,那就多习惯一下,以后就不用吃止痛药了。”
从再次见面的那一刻开始,姜愈白就认定她是来报复的。
比起生气,她更觉得可笑。
她还以为姜愈白总是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根本就没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呢,原来她不是没意识到,只是不肯承认。
这家伙知道自己当初做了多么过分的事,所以忍不住心虚。
啊,往好处想,孩子至少还是有是非观的,不是吗?
所以对于姜愈白信任严成信任到家破人亡,却一直提防戒备她的事,她一点儿也不生气。
她就是来打击报复姜愈白的,有什么好生气的呢?
反正姜愈白以后只能依附她,她们的角色和地位已经完全对调了。
她有的是时间好好调教对方,迟早能调教到让自己满意的。
*
“姜愈白!”庄晏合掐着姜愈白的后颈,怒气冲冲地把她压到水池边,一边用食指和中指抠姜愈白的喉咙,一边骂道,“你是狗吗?不知道什么东西能吃,什么东西不能吃吗?”
姜愈白似乎想要咬紧牙关,牙齿磨得她手指生疼,但终究没能抵挡住本能反应,“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浓烈的酒气和酸臭味扑面而来,庄晏合打开水龙头一边冲洗那堆污秽物,一边在其中翻找有没有没消化的药丸。
“你什么时候吃的药?那一瓶药你全吃了?”
姜愈白趴在池子上哇哇一顿吐了个干净,人看起来还有些晕乎乎的。
也不知道她* 有没有听清庄晏合的话,像是神志不清般低低笑了起来。
“庄小姐,庄小姐!”
刘婶匆匆赶了过来,手里还拿着两瓶东西。
庄晏合头也没回地问道:“车准备好了吗?”
不管是什么时候吃的,吃了多少,都得送去医院治疗。
“不是不是,小姐她没吃药,药瓶找到了!在水槽下面!空的药瓶是之前吃完那个!”
庄晏合神情一松,手也放开了姜愈白的脖子。
姜愈白歪头看着她,双眼充满血丝,涨红的脸上带着挑衅的笑意。
庄晏合冷冷地看着她:“你觉得这样很好玩?”
姜愈白扶着水池慢慢滑坐到地上,仰头与她对视着:“好玩啊,这多好玩。”
“小姐,小姐你没事吧?”
刘婶忙不迭想去扶她,却被庄晏合伸手拦住了。
“不准管她。”
“可是……”
“药都交给我来保管,酒都锁到酒窖里去,”庄晏合严肃地看了刘婶一眼,“你现在的雇主是我,不要私自给姜愈白带什么东西,你也不想她出事吧?”
刘婶张了张嘴,叹出一口气,把手里的药交给了庄晏合。
“那我去收拾药和酒……”
她最后看了眼姜愈白,摇着头走了。
庄晏合手里握着药瓶,神色阴骘:“你到底要伤多少关心你的人?”
姜愈白满脸嘲讽:“你不会想说你很关心我吧?”
“我是说刘婶,”庄晏合放下药瓶,仔细地洗起了手,“你利用她对你的好和信任这么耍她,无论你有没有事,她都会伤心难过。”
姜愈白怔了怔,愣愣地看着虚空不知道哪一点,好半晌没有说话。
庄晏合一边洗着手,一边平复着自己大起大落的心情。
出差大半个月,她本来听刘婶说姜愈白最近表现很不错,还想着回来看看,没想到睡了一觉起来,对方就给了她那么大一个“惊喜”。
仔细想来,对方好像每次都是她不在的时候安安稳稳,她一来就开始瞎折腾。
而且折腾的方式逐级递增,这次算是给她搞了个大新闻。
庄晏合不止被气笑了,还觉得手痒难耐。
她知道姜愈白是故意的,故意挑衅她,故意试探她的底线,故意引起她的注意。
姜愈白就像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既不肯服软,又想获得关注,所以采取这种激烈的方式。
明明从始至终都没有向她道过歉,却以为可以用这样自毁的方式胁迫她退让。
她庄晏合最讨厌的就是被威胁,也从来不吃硬的。
她不是没有温柔地对待过姜愈白,可换来的是什么呢?
但凡姜愈白能够道个歉,能够乖顺一些,能够振作一些,她都可以多给一份宽容和忍让。
姜愈白明明可以不这样的,她明明可以成为一个更好的人。
为什么?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刘婶还关心我吗……”
安静了许久的姜愈白突然喃喃地问了一句,庄晏合低头看去,见她眯着眼,一副昏昏沉沉的样子。
庄晏合深深吸了口气,告诉自己就算要算账也要等对方酒醒了之后再算。
姜愈白的身体本来就不好,三十多岁的年纪也不是小年轻了,现在又要吃不少药,受不了太大的折腾。
但是,等到酒醒,她会让姜愈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的。
第152章
庄晏合的床脚多了一个可以睡下成年人的大狗狗床垫, 比起让姜愈白在其他地方胡乱搞事,她觉得还是把对方放在眼皮子底下更安全。
喝醉了的姜愈白强撑着洗漱完后就一睡不起,此时蜷缩着身体, 像个没有安全感的孩子一样,在窝里睡了整整一天。
庄晏合被她折腾得怒火攻心、精疲力尽, 这一天也几乎什么都没干。
她盯着姜愈白看了一天,那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依然强烈。
两人纠缠十几年,老实说她仍然没有彻底了解这个人。
姜愈白似乎很好看穿,她的情绪很直接,表现很直白, 性格说好听些也很单纯。
可另一方面, 她的成长环境让她的思维方式和反应都太异于常人,所以做事总是出人意料。
她像是一个蒙昧的,矛盾的, 极端的集合体, 把孩子残忍无知又任性的那一面发挥得淋漓尽致。
每一步都会选错的人, 在这个世界上也很罕见吧?
庄晏合觉得自己真的很讨厌她, 可这张脸,这个人以及那些熟悉的特质又让她割舍不下。
她其实有想过再也不和姜愈白有交集, 为此还看过很多次心理医生,差点被怀疑是人质认同综合征。
那个心理医生被她开了, 因为这世界上根本就没什么人质认同综合征, 都是骗人的。
她最终选择不为难自己,把姜愈白调教成自己心目中理想的形象。
她以为不会很难,没想到这么不轻松。
睡着的姜愈白神情仍不放松, 像是在忍受着什么痛苦,经历着一场噩梦般, 但比起清醒时那种又倔又欠抽的样子,此刻的她看起来可怜可爱了很多。
其实庄晏合也不知道自己想把姜愈白具体调教成什么样,她只记得自己做过很多次梦,但醒来很快就会忘记。
梦里的很多事直到现实中遇到相似场景或者关键词,她才会猛然想起一些片段。
科学点说,这是所谓的既视感。
心理医生说这种情况很普遍,不需要担心,她只不过是直觉更加强烈而已。
她也就把这当作了自己的天赋,在关键的投资上取得先机、无往不利,而姜愈白也最终在她心中有了一个朦胧美好的形象。
庄晏合轻轻梳理着姜愈白已经长长了一些的头发,指缝间滑过干爽枯硬的发丝,指尖触摸过带着伤疤的头皮,那种酸涩发软的感情就又情不自禁地涌上了心头。
她无声地叹了口气,给睡梦中的姜愈白戴上项圈,将锁链缠到手上准备睡觉。
姜愈白睡了一天没吃东西,晚上很可能会起来觅食,到时候有动静她可以看着,免得对方又瞎折腾。
不过她更希望,今晚能有个好梦。
*
安静的看护病房中只有仪器运行发出的轻微响动,坐在病床边原本在假寐的姜愈白突然睁开双眼,迫不及待地看掀开被子一角,看向自己和庄晏合握着的手。
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但就在刚才,她感觉到庄晏合回握了她的手。
“晏合?”
没有人回应她的呼唤,庄晏合面色平静地躺在病床上,就好像只是睡着了一般。
比起她当初在车祸里受的伤,庄晏合稍微幸运一些,没有伤到脊椎,头部的伤势也没有那么严重。
但是失血过多加上各种内伤骨折还是让她差点丢了性命,和姜愈白一样,庄晏合的心脏曾经停跳过,抢救回来之后就一直昏迷不醒。
因为有过前车自己这个之鉴,姜愈白非常果断地给庄晏合上了自己曾使用过的设备。
不同的是庄晏合的头部不像她伤得那么严重,可以在手术过程中顺便植入端口,所以现在用的是新研发的浅层植入端口,不一定能达到她当初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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