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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斯文柔弱的艺术生装模作样地扶了下眼镜，对大家点头道：“我叫马阳生，大家好。”
“这位是张其骏。”程西西的手指向旁边一直低着头带着眼镜的男生，等他一抬头陆何散才震惊地发现这人竟然是自己的舍友！那个不声不响，一直和另外两个人打游戏的眼镜男！
陆何散心中一时错愕，他视线落在自己的舍友张其骏身上。张其骏似乎不敢看他，或者说不敢看别人。他全程一直低着头，从这个角度陆何散只能看见他厚厚的，有些花了的镜片。
张其骏的脸上还分布着凸凹不平的红色痘痘，像是一片又一片火山丘。他的嘴有些凸，微微张着，像是紧张，又像是根本合不上，显得整个人看起来更加局促。
“最后这位是我们大神舒姐，舒玉虹。”程西西眨巴眨巴眼睛，像是想到一句诗，“美人如玉剑如虹的玉虹。”
“嗯。”舒玉虹端着脸，看着像有些不高兴的样子。她双手插着胳膊，长发披散，冷淡地打量着周围的人，除了应答一下，没有说什么。
陆何散不知道程西西是从哪联系上这些人的，但老实说陆何散现在对这个队伍不抱有一点好感。一对有些歪腻的情侣，一个整天和舍友打游戏打到半夜的人，一个臭脸爱搭不理姐……以及一个大二的他自己。
但眼下也没有什么别的办法了，再重新找队伍也是难如登天。陆何散认命地想——磨过这段时间把大创的分拿了就算了，管它能不能拿奖。不过这个组队……倒是枉费了程西西之前写的那么好的计划方案。
程西西却像是愉悦至极，信心满满。
“相信你们都已经看过我设计的方案了，我们是齐心协力做一个小游戏。接下来我们每个人说一下自己的优点哦。”
程西西笑眯眯道：“我是软件工程专业的，可以负责软件设计，编码，测试环节。以及计算器和网络系统的安全保障。关于需求分析虽然我也学过，但在接下来要登场的大人物面前就是关公面前耍大刀了，这点就不说了。”
“所以我算是统筹我们这个软件项目，你们每个人都会和我有很大交集，希望以后多多指教哦。”
程西西说完坐下，扯了一下马阳生，马阳生有些扭捏地站起来，相当刻意地清了清嗓子，扶了扶自己的金丝眼镜。
“我是美术生，如果负责的话……会是美术设计，游戏画面，角色的设计等等吧。本人可以做一些简单的动画。”
程西西抬了抬下巴，把计算机转过来给众人看，里面赫然是一段动画视频，其细节和精美程度让人叹为观止。
“阳阳从小就开始搞这方面啦，还算有两把刷子，这点大家放心好了。”
“咳，其骏要不要说说？”
张其骏低着头，脸被这一句话涨红，摇摇头嗫嚅半天才开口道：“我……”
程西西拍了拍他的肩膀，对大家说道：“其骏有些害羞啦，大家多多担待。奇骏网上有个号，有几万粉丝吧？如果没有关注一会儿可以去关注一下哦，里面是他玩过的游戏和测评等等。其实他是个很厉害的游戏主播，所以需求分析这部分由他来做。包括游戏的类型，奖励机制，以及后面的策划等等。”
“其骏玩过的游戏少说也有好几百个，他的一些账号也有相关的分析。他还加了很多游戏相关的群，所以可以帮我们做问卷和推广。”
陆何散这时坐了起来，看张其骏的眼神也变得复杂。他没想到看着其貌不扬的张其骏一直还在做别的事情，顿时为自己先入为主的刻板印象感到抱歉，同时也从张其骏的神色中感到一丝可怜和可悲。
或许通宵和那些舍友一起打游戏张其骏并不情愿，可他也没有办法。在无法摆脱和改变自己的环境，唯一适应的方法可能也就是融入，和那些人同流合污——起码这样才不会被当成怪物排挤。
没有自我介绍的还剩下舒玉虹和自己。舒玉虹抬头懒懒地环顾四周一眼，却没有开口。陆何散有些怀疑地看着舒玉虹——凭这人傲慢的神态，在人际关系错综复杂的大学里真的不会被人打死吗？就算不被人打死，肯定背后蛐蛐她的人不少吧？
“咳……”程西西又出来打圆场道，“舒姐一般情况下不开口，我来替她说好了。她和你们俩一样是计算器科学与技术专业，现在大四，不过已经保研了。然后已经过了计算器考试四级和微软认证，对C++，C语言，Python，Java都知道的很多。”
“Java不算精通。”舒玉虹淡淡打断她，又躺到了后面的椅子上。
陆何散被这句话吓的心脏都快跳出来了——什么叫Java不算精通？那对C语言，Python和C++很精通吗？她不是才大四吗？不仅掌握了这么多还过了计算器四级和微软认证？
这时程西西引着众人把视线落到了陆何散身上。
“你呢？小陆？你有什么擅长的？”
程西西摸了摸下巴像是思索，“你计算器考试过几级了？”
“我……”陆何散有些尴尬道，“我刚回国不久，国外没有计算器考试……”
“哦。”程西西理解地点点头“那微软认证呢？你过了吗？”
陆何散的神色更加尴尬，程西西一看见他这个眼神就懂了，马上为他开脱道：“你毕竟才大二，没考也很正常啦。那……那你有什么擅长的编程语言？”
陆何散又是脸一红，磕磕碰碰道：“Python吧，C语言也知道一点……”
舒玉虹恰到好处地笑了一声。
陆何散被她笑的更尴尬了，他刚想说什么，程西西就大方说道：“那很好，后续还可以学嘛。其实你有更大的作用……”
“什么作用？”
陆何散已然绝望，但是听到程西西这话，他心里又升起一股隐隐的期待——他希望程西西是伯乐，能发现他身上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优点。
“你可以去给我们当销售，当代言人。”程西西信誓旦旦道，“你外貌条件好，还会外语，在国外应该认识的朋友也不少吧？就算自己没钱也能给我们拉到投资吧？后期还能给我们做宣传……”
陆何散刚升起的希望小火苗又被掐灭了。
“咳。”陆何散尴尬中又有些失落道，“我……我其实也不认识什么人。也……也不好开口。”
“没事，去谈谈而已，以前你怎么和朋友说话，现在就怎么和老板们说话。”
“但是……”陆何散似乎又想说什么，但是没说出口。
“那……如果不行的话，就当我们的吉祥物吧。到时候算是我们品牌代言人。还可以负责我们的海外业务的交接。”
陆何散觉得这话基本就是判了他死刑，海外业务还要多久？根本遥遥无期，对他们几个初出茅庐，连屁都不算的年轻人来说来说无异于痴人说梦吧？更何况他们只是做个大创项目，怎么又扯到海外业务上去了？
——纯粹是程西西给他面子，帮他找点心理安慰罢了。
感情这些人做项目都是大佬在玩过家家，只有他真的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废物。
“呼，看来大家都很有实力嘛。”程西西满意道，“下周我们就开始正式行动了，具体怎么办我会一一通知大家的。放心，不会占用大家很多时间的，我相信大家齐心协力肯定可以把这件事情做好的。”
“那今天就到此为止吧？”程西西站起来道，“有什么事情随时联系我哦。大家还有什么问题吗？”
四下无人说话，有人还在看手机，像是根本没在意程西西。
“那……有问题我们再交流？微信我可能看的不及时，有事情直接打电话哦。”
程西西摸了摸马阳生的脸，牵着他起来冲大家挥手再见。马阳生男明星似的自矜，敛起孔雀的尾巴，站在程西西身边冲众人颔首微笑。程西西的身后的阳光把她照的闪耀非常，陆何散一时被晃了眼。
程西西走后，舒玉虹没有说话，但也率先离开了。她来的冷漠，走的匆忙，陆何散很难想象程西西如何把这样的人看着不像“善茬”的人招纳入伙的，他不得不佩服程西西的组织力和执行力，也对这个项目组彻底有了改观。
剩下的张其骏和自己有些尴尬地对视片刻，还是陆何散率先开口道：“要一起吃个饭然后回寝室吗？”
张其骏似乎有些犹豫，又或者说是纠结。
陆何散刚开始以为他是不好意思，可他很快透过那层厚厚的镜片里看见一闪而过的恐惧。他刚开始不理解，可他很快想明白了。
张其骏现在和寝室另外两个人算是“一伙”的，如果和他吃饭等于贸然向陆何散这个寝室“公敌”示好，这会让他被寝室那个小团体拒绝甚至针对，那个所谓的“头儿”和“打手”可能会对他下手。
陆何散想到这里叹了口气，他知道张其骏可能也是没办法，但这也活的太窝囊了。
“如果你不愿意就算了，我自己先去。对了你账号是多少？我去关注你一下。”
张其骏咽了口口水，有些警惕地看了一眼陆何散，说是警惕也不完全对，那目光实在太过复杂，似乎还有求救和感激。
“我知道。”陆何散低头说，“我不会把你的账号告诉他们两个的。”
“谢谢。”张其骏良久才嗓音沙哑开口道。“谢谢你们。”
第7章 我难受
张其骏的账号几乎稳定地保持着一天一更新，他可能是趁着另外两个人休息时自己开游戏找素材，然后剪辑。
陆何散对他肃然起敬——这其实不容易，没日没夜地打游戏不容易，融入寝室不容易，每天能坚持做博主不容易，想挣钱养活自己更不容易。
他只是一个努力迎合生活，想让自己过得好一点人，他有什么错呢？
原先因为寝室矛盾连带着对张其骏的一点怨恨在此刻烟消云散了。对于一个不够勇敢的普通人来说，“从众”可能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
如果没猜错的话，程西西用来吸引张其骏的就是“许诺”。
许诺他一个好的未来，给他勾勒游戏爆火赚的盆满钵满的图景，让他想象，让他相信，让他愿意付出心血和努力去实践。
同时给他这么一个团队让他有归属感，有可依靠感。这对他来说也是极其重要的。物质和精神两方面的许诺，让张其骏冒着悖逆另外两个舍友的风险，参与到这个项目中。
可张其骏在怕什么？
陆少爷养尊处优惯了，在前半生里还从未真正怕过什么人，想不出那两个舍友还能有什么恶劣的、胁迫别人的手段。他们最多把张其骏打他一顿，两顿，最多对他冷嘲热讽……可这些不过是些皮肉之苦，在这个法制社会，张其骏若是想反抗，简直易如反掌。
如果对方打他，他可以报警做伤情鉴定，如果对方骂他，他可以录音留证据再控告那两个人——再不济他可以把这些告诉辅导员，在现行相对完善的学校制度下，也不会允许太严重的霸凌和恶性事件赤裸裸地发生在学校里。
反抗，摆脱的方法有千千万万，但张其骏偏偏选择了顺从。
陆何散一时心情复杂，他还记得那次张其骏为他开口说话，尽管只是一句“我们玩我们的，别管他就是了。但成功转移了寝室另外两个人的怒火，不至于让他们真对自己动手。
就凭这一点，陆何散认为张其骏是个好人。
但好人注定不好过。
陆何散叹了口气自己去食堂吃饭。
他现在觉得当家教是真好，这个雇主人也好，工资是日结，甚至还会留他吃饭。
一天240一天240的下来，日子越过越有盼头了。虽然这样一个月下来工资还没过万，但落实到每一天可支配的钱上来说，也算是能解燃眉之急了。
起码他能吃点象样的东西了。
虽然什么像之前一样的高级法餐照样吃不起，但简单的烧烤，两荤一素的饭吃起来毫无压力了。平时有事没事再给陆嫣离发个一两百的，听到陆嫣离吹捧他几句，他就觉得心花怒放。
好像这样的日子也不错。
陆何散不懂怎么教育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孩子，因为在潜意识里他自己也只是个孩子。他也不过刚刚成年，面对生活也充满了惘然。
好像他把钱发给陆嫣离就尽到了兄长的责任一样，但其实不是这样。他应该关注陆嫣离的心理状态，但小姑娘总是不愿意说。
陆何散觉得有些事情只能靠陆嫣离自己调节，他这个当哥的迟钝的像块木头，更不知道如何安慰疏导别人。除了像那晚一样拉她出来吃火锅以外，他别无他法。
但陆嫣离却是一直记得自己说的话。自从那天说了那句“我要考的比你高”之后，整个人像是打了鸡血一样用心学习，颇有头悬梁锥刺股的感觉，甚至火锅也推了好几次。
陆何散对陆嫣离这股冲劲儿觉得心疼又好笑。居然荒谬地联想道陆嫣离起码以后不愁工作——有这种决心和干劲摇奶茶也能摇好。
仅仅在这片刻的想法间，陆何散就发现自己的思维在悄然无声地变化。他以前可从来不会什么事情都往“摇奶茶”上联想，只会雄心勃勃地做一个帝国企业的荒唐大梦。连他自己也不由得笑了出来，感慨打工给自己带来的痛击。
以前大吃大喝的生活反倒像是一场经不起推敲的梦，有那么多的矛盾和脆弱的地方。陆何散再也触摸不到那样的生活，过去的一切就好像没发生过。
灯光，酒，奢侈品，睡眠……都在离他远去，唯有疲惫寸步不离地紧跟着他，用力拖拽着他倦怠的身躯。
他有时候会做些光怪陆离的梦，梦到过去和现在的对比。他在梦里浮在泡泡中，透过层层厚厚的磨砂玻璃，看过去都看的不那么清晰。
更可怕的是他在忘却。
忘却那段生活不可怕，可怕的是他在忘却和那段生活有关的人。
留学时的小组同学，老师……都在他的记忆中渐渐虚化淡去。在一片虚化中，他无数次看见那个如同梦魂一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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