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温珣的问话,范岭抬起泛光的衣袖擦擦嘴,老实地跪了下来:“王妃,我错了。以后我再也不敢顶撞您,也不敢辱骂您,您让我向东,我绝不向西。”
萧奕也跪得端正:“王妃,我也错了,以后我再也不幸灾乐祸随意出口伤人了。求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将小人当成一个屁,轻轻放了吧。”
温珣:……
不愧是世家子,能屈能伸,一派大家风范。
秦阙看得想笑:“这不是挺聪明的么,之前怎么想到了逃跑的蠢办法?”果然是没见识过人间险恶的单纯孩子,稍稍一打压立刻乖顺了。
温珣慢条斯理地问道:“两位公子,对我们这部曲大营有什么看法吗?”
话音刚落,范岭和萧奕二人连忙摇头:“没有没有,王爷和王妃的部曲大营气势雄浑英武非凡。”“部曲们个个龙精虎猛,是一支凶悍的队伍。”
温珣满意地点点头:“你们觉得部曲大营很好?”
“对对对!”“好好好!”
“世上再也找不到比端王府的大营更加气派的军营了,您看这两层楼的营房,小人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哪。”说这话时,萧奕倒是有了几分真情实意在其中,“小人的族兄中有人入了行伍,小人也曾因机缘巧合随他们去过几座营房,那些营房根本无法和王爷的部曲大营相比。”
范岭紧跟着说道:“不仅如此,王爷的部曲和别处的部曲也不一样。”
范阳城中也有一些贵族门阀家中豢养部曲,那些部曲平日里只知道仗着世家的权势横行霸道。他到秦阙的部曲大营中也有十日了,这段时间只看到部曲们赤着膀子认真干活的模样,从没见谁偷懒过。就连奉命看守他们的崔昊,也要时刻撸起袖子出力气。
这样一样强悍,严谨,团结的部曲队伍,绝非乌合之众。
温珣笑容更深:“看来你们对部曲大营很满意,很好。如果我现在给你们一个机会,让你们留下,你们可愿意?当然,你们若是不愿意,我也不会强求,我会派人将你们送回家去。”
若是十天前听到这个消息,二人肯定二话不说选择回家。可现在,他们却迟疑了。
这两天他们饿肚子被困在窝棚里,窝棚就在膳食堂旁边,每当到了饭点,窝棚旁边总是会聚集一圈的部曲们。被人指指点点的日子不好过,尤其是当部曲们得知他们只是两个纨绔的世家弟子时,正在寻死觅活时,说出来的话更加难听。
当尊严被踩在地上被人随意践踏时,二人却冷静了下来。回想先前的所作所为,确实很上不得台面。在部曲们面前,他们引以为傲的那些东西被击碎。
家中固然好,风吹不到雨淋不湿,心情好了出门赏花会友,心情不好躺个一整日也无人说什么。若是回去,他们依然是养尊处优的小少爷,可以过先前的悠闲日子。
只是只有他们自己才清楚,他们已经回不去了。当他们赏花会友喝酒弹唱时,部曲们蔑视的眼神和笑声会贯穿他们的心脏和灵魂,让他们再也无法安然躺平。
见识过风浪的船,再也无法回到曾经的小池塘中了。身为男人,谁不想建功立业?
只是思考了片刻,萧奕就给出了自己的回答:“王妃,我想留在部曲大营,哪怕做一个最平凡的部曲也好。”
这时范岭也想明白了:“我要留在部曲大营,我不想继续给太爷爷丢脸了。我太爷是大景有名的大儒,我的爷爷,我的父亲,我的叔伯都是有才学有建树的人。我不能躺在家人的荣耀下,做个一事无成的纨绔。”
温珣眉头一挑:“嗯,好。”说着他从袖中摸出了两张纸,分辨后,他分别递给了二人。
范岭和萧奕接过纸看了看,二人瞳孔巨震难以置信:“任,任命书?!”
萧奕成了部曲大营对外交涉部的部长,而范岭成了文艺兵部的部长。二人面面相觑:“这……部长是什么职务?”
大景军营中的一些职务二人也有所了解,什么伍长、什长、督军、校尉……从没听说过部长!端王妃是不是又拿他们开玩笑了?
温珣见二人惊疑不定,便轻声解释道:“外交部和文艺兵部是最新成立的两个部门,顾名思义,一个负责对外交涉,一个负责文艺汇演。”接下来温珣以最简单的话语向二人说明了这两个部门的职责,以及他们接下来要做的事,同时还不忘给二人戴上高帽子。
“我第一眼见你们二人,就知晓你们不是池中之物。你二人应当是能独当一面的英才,这两个部门只有交给你们,我才能安心。”
范岭和萧奕被这大棍子加大枣的组合给打懵了,此刻看着温珣俊朗的脸差点哭出声来:“那您早说啊!您若是早说,我们也不用遭这几日的罪啊!”
天知道他们被崔昊收拾得有多惨,早说让他们来部曲大营做官儿,他们早就屁颠颠跟着来了。
温珣抿唇笑了:“我和王爷向来不强人所难,只有让你二人亲眼见到了,心甘情愿地留下来,我们才会说明来意。”
范岭和萧奕对视一眼,而后抱头嗷嗷大哭,哭着哭着又笑了起来。到底是谁说端王妃性情纯良最好相处了?
谣言,这都是谣言!
温珣不想见二人涕泪交加的模样,只笑着对崔昊说道:“崔将军,稍后领两位部长下去休息,他们有在部曲中选调人才的权利,他们看中的人,尽量给。”
崔昊抱拳行礼:“是!”
离开部曲大营后,秦阙一行直奔右北平郡而行。新盐厂的位置位于右北平郡的海滩上,那里是泥质滩涂,地势又平摊,就是荒了些,从蓟县出发得五六日才能到达。
温珣手中拿着部曲传来的舆图,同秦阙商量着接下来的事情:“若是确认盐厂可行,我们就要修出一条直奔盐厂的官道。”
秦阙想了想:“只怕没那么多部曲了……”一旦进入秋天,部曲们还要分出一批来去耕种,还要操练,若是再分出去修路,只怕人手和钱财都不足了。
闻言温珣抬头看了秦阙一眼,似笑非笑道:“王爷看来是真忘了,你是一州之主。官府的那些人若是现在还看不清状况,等秋收之后,可以换一批人了。”
秦阙恍然大悟:“是啊!不必非要部曲们去操劳,修路搭桥本就是官府职责。他韩靖要是再推三阻四,本王连他这个州牧都给撤了。”
温珣笑着点点头:“对,就是这个理。王爷您想一想,幽州之前把控在四大世家手中。现在四大世家,我们已经走了三家,卫家给了我们人,范家给了我书,萧家的小公子成了我们营中的官员,他家还给了钱。我们已经搞定了四分之三,等盐厂建成之后,最后一个刘家,也不成威胁了。”
秦阙的手指轻轻在身侧轻点着:“其他三家都有一个据点,唯独这刘家,人不在幽州,却在每个郡县都开了分号。”
温珣低头慢慢收拾手中的舆图,缓声道:“这不奇怪,刘氏家族是前朝传下来的大氏族,有从龙之功。他们本家在会稽郡掌管好几个大盐厂,大景的盐业有大半掌握在刘家手中,官府都得卖刘家一个面子。数百年下来,刘家的分号又岂止是在幽州随处可见?放眼整个大景,哪里看不到刘氏盐号?”
秦阙摸着下颚眼神柔和地看着温珣:“是啊,这么多年那么多诸侯想要从刘氏手中分一杯羹,都失败了。只有你另辟蹊径,直接和刘氏抢市场,我们算不算……虎口夺食?”
温珣同秦阙对视,神色从容道:“是呀,我们就是在虎口夺食,王爷,你怕吗?”
秦阙“哈”的一声笑了:“夺食当然要和猛虎夺,换成了软柿子,本王还看不上眼。”
这时又一只鸽子“扑簌簌”飞过来,停在了马车上方。秦甲摘了腊管收好鸽子,“王爷王妃,又有消息传来了!”
秦阙快速扫完了布条后笑着将布条递给了温珣:“看来这一趟,我们得多跑几处了。他们发现铁矿脉了。”
温珣接过布条扫了一眼,惊喜道:“真不错,我就说辽东郡是个好地方!正好看完盐田后我们要去辽西看看他们开荒情况,到时候也一并去辽东。”
秦阙应了一声:“对,前两日吴郡的种子也运来了,有长福亲自指导,总不会出错。”
*
长福前几日就已经出发赶往辽西郡了,他在辽西郡等了两日,吴郡来的那几十车种子也到达了。随着种子一起到达的还有五百部曲,部曲统领叫林邈。刚打了个照面,林邈就对着长福行了个礼:“温大人,王爷口谕,五百部曲听温大人号令。”
从没见过这么大场面的长福懵了,看着那一个个精壮的小伙子,讷讷半晌后,才小心翼翼地说道:“要不……先分十个人出来掰玉米?剩下的人交给……交给……”
长福眼睛一转,一眼看到了许氏兄弟,他双眼一亮连忙指着二人道:“交给他们!这两个郎君是王爷亲自指派的管事,他们能把人手分配得妥妥的。”昨天他亲眼见到这两个不大的小郎君解决了一场可能会流血的争端,许氏两兄弟在长福心中已经成了和范祁平起平坐的大人物了。
许湛清和许湛澈二人被林邈截住时,这两人都傻眼了:“啊?交给我们?这,这……”
长福搓着手,用带着吴语的官话说道:“小郎君不要客气,你们两个有才呢。阿珣对我说过,说遇到难事就找你们,你们是有才学有能力的英才。”
连日的暴晒让许氏两位公子晒得像泥鳅一样,黝黑的面容遮住了二人脸上的红晕:“王妃真这么说我们?”自从温珣在爷爷的剑下救了他们,这两人对温珣就有一种莫名的敬意。如今听到长福这么说,二人还挺不好意思的。
长福哪里知道这么多弯弯绕,他连连点头:“那当然,我怎会诓骗你们?我家阿珣可看重你们了,要不然也不会让你们出来找地方种地开荒啊。你要知道,民以食为天,种地是多么重要的事啊,他若是不信任你们,能将这么重要的事交到你们手里?”
许湛清同弟弟对视一眼,二人点了点头,然后对着林邈拱拱手:“林统领,一路辛苦了。我们现在正在开荒,有些缺人手。”
林邈大手一挥:“兄弟们,都来听许统领号令,开荒——”
等范祁安顿好新招来的流民匆匆赶来时,临时营地中只剩下了寥寥数人。他挠着脑袋在营地中转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了正在教部曲搓玉米棒子的长福身上:“温大人,这次来的部曲只有这几人?”
长福抬起头笑眯眯道:“啊?两位许统领带着部曲们开荒去啦。”
范祁一头雾水:“啊?!”许氏兄弟什么时候成统领了?这两人确实按照王妃的指示找到了一大片可以开荒的土地,可是他们哪里会开荒种地?昨日许氏部曲的几人还不满自己安排,和自己脸红脖子粗的,今日他们会主动下地?
等范祁在荒地中看到许氏兄弟时,他的眉头惊讶地挑了起来:许氏兄弟真的带着端王部曲在开荒!不仅如此,他们还非常认真地指导部曲开荒步骤。
范祁疑惑的看看天,又挠挠脸:“嗯?”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第45章
想要去右北平郡,就要先横穿过渔阳郡。渔阳算是幽州比较富裕的郡,可是走上十几里地也见不到一个村庄,等到了右北平郡之后,那就更荒凉了,偌大的一个郡只有四座城。官道也年久失修坑坑洼洼,有些路段的官道甚至被荒草给淹没了。
走上一段路,众人就要停下来辨明方向。好在先前探路的部曲们得知温珣他们要来的消息,已经提前派人等在了路上,有了他们带路,众人离目的地越来越近。
越靠近目的地,路越是难行。最初时众人弃了马车直接骑马,后来连路都没了了,众人只能将马拴在了路边,靠着一双腿穿过茂密的草丛。
滩涂周围的草丛密不透风,温珣跟着部曲们艰难穿过密实的草丛,那模样实在算不上优雅。一边走,温珣一边对秦阙说道:“王爷,您看到了没?想要富先修路。盐厂产出再多,没路就运不出来,运不出来就卖不出价钱,所以……”
不等温珣说完,秦阙伸手将围着温珣转悠的一只牛虻拍死,无比认同道:“对对,修路,一会儿看了之后要是可以,我就给韩靖发消息,让他派人开始修路。这该死的荒路,本王是再也不想走了。”
秦阙这等孔武有力的人走起来尚且觉得吃力,更别说温珣了。秦阙停下脚步关切地看向温珣:“你还行吗?能走得动吗?若是走不动的话我背你。”
温珣虽然热得满脸通红,汗如雨下,但是还没到需要秦阙背的地步:“暂时还不用,还有劲儿。王爷,部曲们找到的这地方晒盐挺好的,水份蒸发得快。”
秦阙随手擦去额头上的汗,应了一声:“对,不止晒盐快,晒人干也快。”
穿过密实的草丛后,一大片滩涂印入眼帘,准确一点说,这是一片荒芜的盐碱地。潮湿的灰黑色的泥土上,随处可见析出的白花花的盐碱,这里只能看到稀稀拉拉的蒿草,就连逐水而居的海鸟都不见几只。
但是这里却是一片极好的盐厂,这里背风向阳,海水干净又清澈,太阳还很热烈。部曲们已经在滩涂上挖出了第一块简易盐田,短短几日,盐田中已经有灰黄色的海盐析出。
温珣弯腰随手从盐田中捞了一把潮湿的海盐,放在口中尝了尝后吐了出来。咸苦的海盐自然比不上他们平时食用的精盐,可是质量却能和市面上随处可见的官盐媲美。这么一片天然盐厂,竟然被端王部曲找到了,这是老天爷在赏饭吃啊。
秦阙重赏了发现盐田的几个部曲和盐工,而后乐滋滋地折返到了温珣身边,眉飞色舞道:“他们说这里的海水质量很好,等盐田建成稳定之后,亩产能达千斤。若真是如此,这么大的一片盐田,产出的盐足够覆盖半个大景了。”
端王的部曲们并不是随意在探路,在他们出发之前,温珣就让部曲们去幽州各郡县寻找有经验的工匠。这些工匠有能认矿石的,有在刘氏盐田中干了大半辈子的,年迈的工匠们得知是端王爷要用他们,哪怕腿脚不利落的也坚持出发。
温珣随手丢了海盐,眉开眼笑:“老盐工既然这么说了,那一定有他的道理。那事不宜迟,我们可以调人来开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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