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男一女,女孩儿大概二十一二岁,扎着利落的马尾辫,系着碎花的小围裙,正在和另一个人一起吃火锅。
至于那个男的——
“白……白执予?你怎么在这里?”祁非指着他,又意识到这个动作不太礼貌,赶紧把手收了回来,看了一眼女孩儿,小声道:“你女朋友?”
白执予的筷子还在空中,显然他对祁非的话没有任何反应的能力,倒不如说他根本就没认出来这全副武装的家伙是祁非——直到两个人身后又出现一个高大威猛,和威猛先生有的一比的男人:“抱歉,这是我女朋友。”
祁非:“……”
……
“吃过没?”
白执予端着一碗堆的冒尖儿的牛肉和贡丸坐在祁非身边的小马扎上,向刚刚被沈悦男朋友怼了一顿的祁非道:“没吃的话……一起吃点?”
祁非刚想说“不用我就是来买个花买完就走”,肚子就十分不给力地咕噜噜叫了起来。
白执予:“……吃吧,我不会偷拍的。”
于是等到沈悦终于把威猛的男朋友先生哄好之后,就看见白执予和摘了口罩墨镜的祁非两个人正非常和谐地坐在小折迭桌两边捞肉吃,你一筷子我一筷子,你来我往。
“那个,你是祁神吧?”沈并不追星,但眼睛不瞎,祁非天天在电视上出现,她想不认识都难,只是沈悦万万想不到,那天和白执予发生碰撞的居然就是祁非。
祁非以为遇到了自己的小迷妹,正想要慷慨给个签名,就看见沈悦身边的威猛壮男狠狠瞪了他一眼,如果不是他的错觉的话,威猛先生还冲他炫耀了一下完美得有些夸张的肱二头肌,祁非光速收回心思,就听沈悦继续道:“是的话麻烦您赔一下钱,那天您撞伤了我们店长,害得他贫血好久,伤口到现在也没好,我听说那天在医院,还是我们店长付的钱,店长说了医疗费是他应该给你的赔偿,他不要了,但我还是要替我们店长向你索赔。”
祁非听到白执予的伤口到现在还没好,惊讶地看向白执予,白执予正蹙眉朝着沈悦摇头,沈悦却气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我替我们店长向你道歉,但该要的赔偿也不能少。”
祁非没来由地被说得脸都红了,也是,那天如果不是为了躲他,白执予也不至于摔成那样:“你……我,我看看你的伤口。”他本来还想继续找白执予问清楚“假名”的事情,现在倒是被一番话说得底气都没了。
哦。
他还吃了人家的饭。
白执予闻言立马往后躲了躲,斩钉截铁道:“不用!”
沈悦却在这个时候拉着男朋友下班了,走之前还打了个哭嗝儿,硬是在祁非心上又扎了一刀。
白执予手机响了一下,他迅速拿起来试图转移话题,就被沈悦发过来的信息闪瞎了眼睛。
沈悦:“十四块三毛二!一毛也不能少!”
……滚蛋丫头,掉钱眼里了,连老板都卖。
祁非起身绕过折迭桌,说实话,这店里空间够小的,两步就到了,祁非连胡思乱想的时间都没有,抬头看着警惕的白执予,还是用手握住那人小腿,把裤腿撸了上去。
白执予的小腿肌肉很紧实,可以摸得出来他的骨头很细,只是几乎缠满了整条小腿的绷带让祁非无心其他:“不是吧?整条腿都受伤了?!”
他话音刚落,只觉得原本就安静的店铺里,就连火锅咕噜的声音都听不见了——是了,他怎么忘了白执予有凝血功能障碍呢?
“没事,我习惯了,也就是沈悦那丫头乱说话,还请你不要放在心上。”白执予把裤腿放了下去,遮住了还隐隐带着血迹的绷带,抬头看向就算是蹲着也比自己高处一些的祁非,“想要什么花?我给你包起来。”
从祁非的角度看过去,可以看见他浓密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小片阴影,暖黄色的灯光似乎给他的周身镀上了一层金色,伴随着火锅的香味,祁非甚至忘了问一句他们为什么要在大夏天吃火锅:“啊,黛安娜玫瑰,配天星草。”
他其实,长得也不赖啊。
白执予站了起来,习惯性问道:“送女朋友还是?”
祁非挠了挠下巴:“送我妈。”
白执予:“……”
十几分钟后,祁非抱着一束用粉蓝色绝色纸和浅紫灰条纹缎带包好,被乳白色天星草簇拥着的黛安娜玫瑰出了店门,他站在门口,其实透过磨砂玻璃看得并不是很清楚,但也能看见一个人影一瘸一拐地来回走动,弯下腰时大概是在收拾火锅和餐具。
看来,他的腿真的还没好。
祁非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个有病的,在这九点快十点的夜里,直不楞登地抱着花站在人家店门口,看着人家干了快一个小时的活。
白执予没注意到祁非还在外面,出来锁门的时候也低着头,转身差点撞进祁非怀里才被吓了一跳:“你怎么还没走?”
祁非啊了一声:“我,我送你回去?”
白执予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他,抬手向上指了指:“我家,就在楼上,不劳您费心,请回吧?”
祁非咬了咬牙,像是要说什么重大的事情一般,郑重其事道:“多少钱!我赔给你!”说到底那件事他也有错,该承担责任他还是会主动承担顶!
白执予又被他惊了一下,顿时瞪大了眼睛,脱口而出:“十四块三毛二!”
“三毛二!”
“二!”
铿锵有力而又富有磁性的声音在夏夜的林荫大道上悠悠荡开,惊动了楼顶上的夜猫子。
……
次日,华尚娱乐。
“祁非?你怎么了?”王易阳刚刚从健身房回来,正擦着汗走进来,就看见祁非正蹲在墙角画圈圈。
祁非周身气场诡异至极,声音也很难以言述:“……丢死人了。”
回想起昨天晚上和白执予两个人大眼瞪小眼,拿着手机扫二维码付钱却被提醒余额不足的尴尬场面,他就恨不得直接撞死在眼前这面墙上——他忘了他带的是新手机,没绑卡,正准备换号登录,手机君眼睛一闭,没电了。
最后还是厚着脸皮,全程尴尬地恳请白执予给他只笔,好让他写个欠条。
王易阳没心没肺,也没多问,在他身边坐下掏出手机给他看:“祁非,你看,我刚好闲着没事去搜了一下你说的那个,呃对,白执予,结果你猜怎么着?”
第6章 翻车第六天
白执予靠着墙坐在地板上,四周一片黑暗。
他睁着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不,是“他”在盯着我。
他想着。
这是客厅,不大,从最开始他就和中介说过,不要太大的房子,一室一厅,甚至连厨房也没有,只要干净就好。
房子太大……不好。
这会让他无处躲避,恐惧的眼神总是躲不开“他”的目光,“他”的眼睛里有另一个自己,懦弱无能,无力反抗,他害怕从中看清那个自己。
空荡荡的大房子,没有任何家具,白色的墙壁甚至能倒映出他的身影。
……他被绑着。
好几天,双手双腿都被绑在椅子上,椅子……椅子也被钉死在地上,他动弹不得。
没有水,没有食物。
起因是他不愿意承认他有错。
“拒绝,拒绝是不对的!”失了控的声音在他耳边嘶吼着,咆哮着,尖锐得要刺破他的耳膜,“吃……吃!”
白执予一声不吭地转过头去,用行动告诉他自己的想法,声音猛地顿住,随即是疯狂的拳打脚踢,乃至于到了最后,终于用上了刀子。
那把刀他认识,昨天才刚刚舔舐过他的手心,血流出来时带起的粘腻让他无所适从,而今天,这把刀停在了他的脖颈上。
“……动手。”
“不,你不听话,要惩罚你。”
白执予闭上眼睛,却抹不去“他”从楼上一跃而下的画面,黑色和红色相互交织。
还有那双到死都在紧紧盯着他的眼睛。
伴随着警笛声的响起,白执予终于在血色中找回一丝所谓的清明。
“都是我的错。”
“不,不不……已经过去了,”白执予扶着墙站了起来,眼睛还在死盯着黑暗中的某个方向,“药,我会吃药……说过,吃了药就好了。”
四年了,已经过去四年了,不会有事的,他不会回来了,没有人会再用那种眼神盯着他,没有了,没……
白色的药片从糖果瓶子里倾倒而出,撒了一地,白执予被药片落地的声音吓了一跳,整个人狠狠地抖了一下,好半晌才蹲下把药片一颗一颗地捡起来放回瓶子里,他的脸上全无血色,竟然已经一身冷汗,嘴唇微微颤抖着,断断续续地说着什么,只是声音太小,在这寂静地听不见呼吸声的夜里,竟然被药片落回瓶中的声音盖了过去。
最后只听见他像是松了一口气似的:“……一颗也没少。”
……
“怎么着?”祁非转头和他大眼瞪小眼,王易阳傻笑两声:“什么也搜不出来,就连同名的都搜不出来。”整个网络就像是为他变成白板一样,干净得连个渣子都没有。
“……是吗?”祁非还没来得及想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又被王易阳咋咋呼呼地扯了过去。
王易阳把桌子上的文件拿了过来:“我哥让我和你商量一下,本来我们应该开始休假了,但他的意思是,最好能再接一到两个gg,让我们自己挑。”
“我们?我怎么记得你接下来没什么档期了?加拿大那边不是请了你过去做嘉宾吗?”祁非接过来一页页看过去,在看到中间部分时倏地停了下来,“EPiL?那个D国品牌的戒指?”
EPiL,全称Eine Person im Leben,以情侣手表出名,一个人一生只能在他们这里购买一枚戒指,一生一人,浪漫的寓意吸引了许多人,他们满含着对爱人的忠诚与爱意奔赴此处,许下余生承诺。
只不过,除了他们本国的头号影后赫尔塔(Herta)还没有其他人有能力接过这份所有人都梦寐以求的工作,或者说,上帝的恩赐。
“听说他们最新推出的系列是关于初恋的,关导他夫人还扯着他飞去了D国,结果那边的店员一定要搞清楚,关导就没忍住,告诉她,你不是我的初恋,现在他还在哄夫人。”王易阳不嫌事大道,“我哥告诉我的嘿嘿嘿。”
祁非点点头,依然一脸懵逼:“我又没谈恋爱,找我做什么?”
王易阳眯起眼睛看着他:“嗯?热搜?”
祁非一个激灵:“不会吧?”他手忙脚乱地往后翻了翻,果不其然,EPiL的邀请函最后用蹩脚的中文写了一段话:“请带上那位优雅的先生,坐在您粉色车子后面的那位,我们十分期待听到你们之间的故事~”
祁非:“……你说我现在把这玩意儿撕了怎么样一定不会有人发现吧?”
王易阳把他的手从邀请函上扒拉下去,用手指点点一处:“我哥应该已经接下来了,喏你看,这是他的签名。”
一共八个提议,祁非自己挑中了一个薯片gg和一个赛车服的宣传代言,除此之外他用了非常之多的口舌来劝王易延放弃EPiL的代言邀请,甚至就连“我的手指不对称”都说出来了。
“没有谁的手指是对称的,这个不急,不一定要把当事人找来,找个合适的手模就行。”王易延下了命令,祁非心里不知怎么的,突然觉得这对白执予非常不公平,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却在接下来的一天里不停地在耳边回荡。
后果是他想得太多,完全忘记了第二天自己请了假,在突然闯进王易延的会议室和他你看我,我看你看了半天之后,才意识到,他应该去问问白执予的意见。
万一,万一他愿意参加呢?
“值得一试,如果成功的话,这会成为你代言六大蓝血的良好开端。”
于是,祁非被打包扔出了公司。
……
“白哥,要么,你去休息一下吧?”沈悦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对白执予道,“这里我来就行。”
白执予今天的脸色很不好,沈悦可以肯定他已经有两天没睡觉了,这种情况她以前也见过,眼底一片青黑,言行举止之间完全没有生气,倒像是个提线木偶,沈悦说一句他才动一下,如果没人叫他,他就会呆在原地一动不动,沈悦掐了表,比起上一次出现这种情况,白执予这次似乎更为严重。
他其实长得很好,白执予是典型的剑眉星目,眉色浓黑,眼型也很好看,皮肤又白,经常被小区里的太太们夸赞,英气和温柔能在他身上得到最好的诠释,一双略浅的眸子总是含着些许笑意,温煦如风。
气质也很好,优雅得像个王子——卖花的王子。
但这是在他“不发病”的前提下。
白执予早就在聘用她之前就告诉过她这件事:“我有,心理疾病,如果吓到你了,你随时可以提出辞职。”
只是最开始沈悦没想到,他的所谓“心理疾病”会这么厉害,到了现在,她除了在看着白执予紧张盯着某处看的时候会有些后背发凉之外,更多的是心疼。
她的男朋友劝过她,要么把工作辞了,店长这么怪异,没谁能待得下去,直到有一天,白执予“发病”刚过去没多久,沈悦正要下班,白执予却执意要送她回去:“有人,有人跟着你,好几天了……我看见了。”
沈悦很想告诉他,那只是幻觉,吃了药就会看不见了,但她见过白执予痛苦的时候,不忍心开口,白执予却只是重复着:“我看见了,看见了的。”
4/37 首页 上一页 2 3 4 5 6 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