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掀开我瞧瞧。”
许子承轻咳一声,此事只好顺其自然地揭过。
他坐近,神情正色地压低声音道:“我进去看过了,那里面珍宝无数金银珠宝简直数不胜数,你猜得没错,也有官银。”
“官银”二字震耳欲聋,足以令叶晓从朦胧的酒意中完全清醒过来,许子承口中所说的“官银”,便是十年前让叶家镖局顷刻间覆灭的当时用来赈灾的银两。
如今却叫他们亲眼瞧见并验证了,有人明修栈道暗度陈仓,齐云之污名,根本是子虚乌有。
叶晓往石桌上一拳砸了下去,沉闷的声音在这寂寥的夜色中瞬间消弭殆尽,蝉儿依旧在叫,他的笑声也从隐忍,变成了疯狂。
许子承甚至能从叶晓终于抬起来的目光中,借着月光看到了晶莹的泪光,但只是一瞬间便被他躲了过去。
那是心中不忿与恐惧,但此刻都变成了解脱。
“狗官老儿,等着爷爷来取你狗命!”
许子承开扇扇起风来,“哎别,你可别忘了我们的约定啊,这件事必须由朝廷出面洗清,自然不能让人知道是齐云堂的人在里头搅浑水,否则你跳几个黄河都没辙。三个月后他将会在京城迎仙阁宴请八方,贺女出嫁,那就是我们最好的时机,千层浪,只需一石。”
洗清莫须有之名,势在必行。
叶晓伸臂欲握,“你我本不同道,既然上天非要凑合,那就一起跟他们斗个鱼死网破。”
许子承稍愣,随后便畅快相握道:“是功成身退。”
……
——
明月高升,许子承正打道回府要回到自己所住的院子里,刚到门口,便觉身后有些异样,随即道:“出来吧。”
话音刚落,一道黑色的人影便窜了出来,出现在许子承面前的是一个蒙面黑衣,给人的感觉是年纪并未有多大,他毕恭毕敬道:“夜枭见过首影。”
许子承的眸色登时一沉,冷声道:“我已经脱离那地方了,这个称呼你还是忘了的好。”
他本为朝廷之人,本为朝廷中如影随形的暗查至密组织——端影,首影“鸦杀”。
“夜枭领命。”
许子承一时无语,属实是对牛弹琴,尔后如同泄了气的气球般,说道:“你干嘛非得跟着我,这、这这这荒郊野岭的,你可真能跑啊。”
夜枭不语。
“行了行了,哪凉快哪待着去吧,但是别乱跑啊,这儿不知什么地方就埋着机关。”
“是。”
于是不知不觉,夜枭便消失在了夜色里。
第7章 报应不爽
昨晚,清河确切地记得留云寨的当家涯三同他表明过,只要自己方便随时可以离开,而他也确实说过今日便会离开,为了早点结束这场莫名其妙的报复闹剧,他也巴不得早点跑路。
于是天一亮他便带着阿镜在齐云堂门口候着,希望能同涯三进行一些交涉,比如清河同时被扣下的马车,货物。
可是从清晨到现在过去了两个时辰,齐云堂并没有涯三的半个人影。
阿镜软摊在门坎上,哭丧着脸道:“少爷……我们能不能跟人要些早饭啊?”
几日不见,他好像活成了半个乞丐。
清河倒是急得更像火烧眉毛,他一边环视四周一边嘀咕着:“难道苏姑娘没说实话?没道理啊。”
叶晓每天一般会先来一趟齐云堂,苏小蕊所言确实非虚,但今天是个特殊日子。
这时两个有说有笑的小卒从齐云堂的大门口路过,清河趁机拦下,后掌礼道:“请问,你们大当家的今天不来这儿?”
灰衣小卒打量了几眼清河,约莫想起来前几日似乎有位大当家的“贵客”,毕竟昨晚让满地开葡萄那样的大事,大当家都没怪罪不是贵客是什么。
“哦哦!公子你今天要是想找大当家,最好别来齐云堂,我们估计啊……他可能……”
灰衣小卒顿时如鲠在喉,神色忧郁,不得不望向同伴蓝衣小卒,蓝衣小卒接话道:“哎,公子你可以去后山瞧瞧。”
说完,这俩谜语人便垂头丧气地离开了。
后山,是一片山清翠绿,鸟语花香,看远白练腾空烟波浩渺,近处又是晨霞披箔,层林尽染,而这般惬意之地,今日绝不会有外人轻易敢来。
除了一心只想离开,摸到此处寻人的清河。
他与阿镜此刻双双瘫倒在了地上,一个是先天不足,一个是后天体力不支,更是早晨起来水米未进。
“额……少爷,我看我们还是……要不吃饱饭再考虑这件事吧?”
清河用折扇有气无力甩了几下阿镜,“大丈夫能屈能伸,怎能为斗米折腰?”
“可是少爷,我屈是屈了,没力气伸了啊。”
“你——扶我起来。”
主仆二人互相搀扶,再次爬起来挺直腰杆,好一副誓不罢休的骁勇之姿,可清河大约丈量了下眼前山坡若干尺的高度后,阿镜看到主子眼中的光芒便瞬间消灭了……
清河这才道:“我们就再翻过这个坡顶,再没人……我们就回去。”
出人意料的是,刚没爬几步半空中就飞下来一个黑色的人影,那人正是穿着素色黑衣的叶晓,与这风和日暖的天色更加相较甚远的是他的神色,仿佛云愁海思。
他手中还提着个酒坛,落地之时正逢清河追上来,“阁、阁下请留步!”
叶晓看见来人上气不接下气,剑眉紧箍的神情便稍稍敛住了些许,但语气还是生硬道:“你有何事?”
以防叶晓跑掉,清河是直接拽住他的衣摆后足足缓了数秒之久,这才站直身体,表明来意道:“昨夜先谢过阁下的款待之情,不知阁下所说的我等随时可离去仍记否?”
叶晓恍然明了,转身即走,面容较之前的难看实在有过,边道:“自然,是还需要本当家送你一程么?”
“不不不,阁下无须费心,只是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可否差人送我们下山——”
下坡半道间叶晓竟突然剎住脚步,他周身弥漫着一股酒气,似笑非笑道:“也对,你倒是提醒了本大爷,你是挡了本大爷的路上了山来,没有人身自由。”
清河扯着笑脸再问道:“所……所以?”
叶晓打量了几眼弱不禁风的清河,不禁嗤笑,“所以,你什么时候让本大爷开心了,才能走。”
“你——阁下昨日不是还说随时可以走的吗!”
“是可以,我也没拦你,就算你此时此刻拍拍屁股走人我也无话可说。”
清河气不打一处来,转身即走,可是中途又只好停下,叶晓仿佛就在提醒他,他即便无阻无拦地走出了寨门,也只会变成深山林子里毒虫猛兽的午饭或者宵夜,还没几两肉。
君无戏言,可惜会将人绑来做人质的野寨当家,不是什么堂皇君子,昨夜的许诺,还不过几个时辰就忘了干净。
清河气愤之余也只好认栽。
“好,在下应承,但涯当家的,不如先与我分明白“开心”的界度,如何?我定知当家的每日劳心劳力事务繁多,万一哪天又忘了此事呢?”
叶晓竟是没想到清河会对此事这么认真,遂答道:“不必如此纠结,开心嘛,只要能笑出来就成。”
清河煞有介事地点点头,继而说:“任何方式?”
“任何方式。”
“不计手段?”
“不计手段。”
“可有时间规定?”
叶晓忽而迟疑,但还是道:“……没有。”
“还有——”
叶晓剑眉一拧,先人一句:“你爱怎么整怎么整,本大爷亦不会限制你出入寨子里的各个地方,怎么样,满意了吧?”
话撂下他便扬长而去,整个剑拔弩张的模样倒像是叶晓自己受了什么脾气,只见清河甩开扇子笑道:“嗬嗬嗬,如此甚好,多谢涯当家宽厚大义。”
——
再一个三日过去,留云寨依旧和平宁静。
因葡萄园满地开葡萄一事,清河与阿镜如今被安排在与后院挨着的东偏院,后院基本负责炊事,也会经常涉及到东偏院,这儿像是人人早出晚归的闹市,几来几回,鸡犬不宁。
清河原先的生活环境是何等光景,空山鸟语近水楼台,曲径通幽怡然自得,如今呢,他八字仰叉地躺在硬板木床上,听着外头泼妇骂街似的噪音,顶着三天的黑眼圈生不如死。
“怪不得他那么爽快答应了,呵呵……就没打算让我好过。”
三日来,半夜外头会突然一阵乒乒乓乓响,还有猪叫,隔天一问原来是小猪跑出笼子,一伙人敲锣打鼓一样的架势找猪;还会突然一阵刀剑碰撞声,飞檐走壁的武斗声;以及永无休止的生活噪音,你来我往他爹你娘。
今日天还没亮,后院就又起火了,现在外头才刚停歇。
清河摸了摸自己的胸口,他怕自个迟早心悸。
今日留云寨似乎会接待一些外来的客人,这对一个远居高外之地的寨子倒是一件新鲜事,要说东偏院唯一的好处,也就是人多嘴杂了。
这时有人在外头咚咚的敲了几下门,清河便道:“谁?”
那出现在门口的人影道:“少爷,小的阿镜。”
阿镜进来时四处观察了几番,还小心翼翼地带上了门,似乎生怕有外人发觉,他一边伺候主子洗漱,一边道:“听说那是一些做生意的异域商人,穿得很奇怪,说话也听不大懂,好像不能多留很快就会走。”
“嗯,那件事你办了吗?”清河忽然沉声道。
阿镜嘻嘻笑起来,有些诡异地答:“放心吧少爷,一定会有好消息~”
……
午时一刻,三位异域商人被接待在齐云堂的客房用餐,饭桌上共上了八道菜,六菜两汤,其中有一道是撒满红剁椒的鱼,异域人来中原会吃不惯,所以除此之外的其他几道菜的口味都很温和,这便是唯一一道合叶晓胃口的菜。
三位异域人的口味正巧与其不合,那道鱼头愣是丁点没碰,但无辣不欢的叶晓自然是不会放过,只见他手上功夫迅速,还没一盏茶的时辰就已经将此鱼削去了大半,吃得心满意足。
但酒席还未过半,叶晓忽觉腹中不适,脸色更是红一块,白一块。
叶晓脸色狰狞,有些捱不住了才扶着桌子心道:啧,难不成是被人下毒了?可是他们为何没事?
几个异域人欢快畅饮,也不禁对菜肴称赞一番,可一撇头就瞧见了叶晓几乎要蜷缩起来的模样,才问:“涯当家的,您这是怎么了?”
倏地,叶晓离桌而起,强忍腹痛道:“诸位先吃,忽然有件急事需要我亲自去处理一下,就不奉陪了。”
话刚说完,他一溜烟便已窜出了屋门,翻墙过屋檐。
临到茅厕,正有几个大爷围在不远处,他们一见大当家火烧屁股似的狂奔而过,甚至都顾不上拦下来,直听他们喊道:“大当家的,这茅厕不兴用啊,它正在修!”
此时疯魔一般的叶晓哪听得进去,拉开门哐当一声就进去了……
“咚——”
茅厕炸了。
昨夜下了场暴雨,落叶成堆进而导致水流堵塞,一来二去就将这附近最近的茅厕给堵上了,若不及时疏通,就会像现在这样……“喷涌之时如天女散花”。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清河原本是要喝药的,已经笑到把药都放凉了。
“哈哈哈……少爷,我还听说,涯当家叫人淋了一池子的水都觉得还不干净,但耐不住肚子一直疼只好继续跑茅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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