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口中这个数字成功地起了薛野的注意:“三百年前?”
三百年前,不就是上任北境之主月曜死的时候吗?
南红珠道:“对,原先雪山神女应当世代驻守在放鹿海和雪山的边界上,可是三百年前,孤鸾大人不知为何,不顾族人的阻止,执意孤身一人迁入了无霜城中……”
如此蹊跷?
薛野越听,越觉得这件事处处透着诡异。于是,他向南红珠询问道:“那这雪山中的地生胎,现在又在何处呢?”
南红珠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不曾听说,向来只有历代的雪山神女才能知道。我还没有真正成为雪山神女,与雪山的联系还很微弱,无法查证。只能,问孤鸾大人。”
问个屁啊,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孤鸾肯定不可能轻易告诉别人。
但是——
虽然孤鸾不会轻易告诉别人,若是……让她告诉自己的继承人呢?
这么想着,薛野不由地把目光落到了面前的南红珠身上。
南红珠看不见薛野的眼神,自然也就察觉不了薛野目光中的不怀好意,但陆离是能看见的。只见陆离立刻像老母鸡一样,一下子站到了南红珠的面前,挡住了薛野的视线,将南红珠牢牢护在了自己的身后。
他瞪着薛野,怒道:“不行!”
薛野也反过来瞪着陆离,生气地说道:“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陆离对薛野的为人还是有些基本的了解的,他觉得薛野多半没有憋什么好屁,于是断然拒绝道:“那也不行。”
反正肯定都是馊主意。
薛野翻了个白眼,看向陆离,道:“那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现在的情况是,虽然敌明我暗,但是我方所有队友都是一头雾水,更遑论破局之法了。想要制定出一个完美的计划简直比登天还难,当务之急,还是得想办法探听点情报出来。
所以,薛野想要派南红珠先装作顺从的样子,答应和徐白结成道侣,然后在趁着孤鸾不备,从她嘴里套出些有用的消息来。
薛野劝陆离:“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徐白是正人君子,出不了什么问题的。”
薛野这人还是务实的,虽然“南红珠和徐白结成道侣”这件事不知道为什么会叫他不太舒服,但是事急从权,为了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也只能叫他们牺牲牺牲了。
但陆离不由地皱紧了眉头,他向来是个高道德底线的人,他低头看向南红珠,觉得无论是为了什么目的,他们都不应该以牺牲一个小姑娘的清誉为代价。看着南红珠天真无邪的身影,陆离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倏忽间,陆离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猛地回身看向薛野,眼中放光,道:“我想到主意了!”
薛野感到略微有些诧异,问道:“什么主意?”
陆离刚要说话,却蓦地瞥见自己身后的南红珠,他斟酌了一下,觉得还是不要让这个小姑娘知道了。于是便神神叨叨地把薛野拉到了一边,低声说道:“你有息壤,可以假扮南红珠,替她跟徐白……”
结成道侣。
薛野一听陆离的昏招,简直气得要七窍升天了,他微微提高了音量,怒道:“你这是什么馊主意?!”
陆离怕他说的话太大声,被南红珠听见,赶紧用手势示意薛野压低声音,道:“怎么叫馊主意呢,你不是说你就是为了救徐白来的吗,还信誓旦旦地跟我说‘虽千万人,吾往矣。’当时不是说得挺情真意切的吗,如今就不愿意了?”
这话说得薛野多少有点百口莫辩,只能吞吞吐吐地说:“当时是当时,当时我不是……”
陆离道:“不是什么?”
不是骗你呢吗。
当然,这话薛野肯定是说不出口的,薛野也怕自己一说出来,发现被骗的陆离当即把他抓回司天门伏法,只能支支吾吾地想办法圆谎,不敢造次。
而陆离见到薛野这般扭捏,还以为薛野是不好意思呢。于是陆离特别贴心地把刚刚薛野的话原封不动地还给了薛野,安慰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徐白是正人君子,出不了什么问题的。”
薛野:“……”
你还真特娘的是个人才。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
第129章
薛野与陆离的讨论渐趋尘埃落定的同时,三重殿前的打斗已然进行得如火如荼。
此刻的三重殿前殿已经找不到分毫曾经雕梁画栋的影子了,一切砖瓦、梁柱悉数在打斗中以摧枯拉巧之势被一举倾覆。原本万里无云的天空此刻仿佛酝酿着风暴,风雷和寒霜交错着粉墨登场,声势浩大得仿佛要把天空撕裂成两半。
大雪纷纷扬扬地落下,徐白手执黑色长剑站在风雪之中,不苟言笑的样子看上去就像是一座肃穆的冰雕。
而站在徐白对面的孤鸾则整好以暇,颇有几分戏谑地上下打量着他,神情显得十分游刃有余。她手握着铃铛,随着徐白的剑意移动而摇响铃铛,由那铃铛发出的音波每次都能准确地抵挡住徐白驱策而来的风雷和寒霜。其把控之准确,就仿佛孤鸾早已预测出了徐白会从何方进攻一般。
战况焦灼。徐白明白一旦形成消耗战,作为修为较低的一方,他只会处于更为不利的位置。
而三重殿中,除了正在对峙的孤鸾和徐白之外,玉枝则和叶二也已经打到了一处。
叶二一边用大刀抵御着玉枝的拳脚,一边气得直跳脚,他怒喝道:“玉枝,你不要犯傻!为今之计,我们三个人一起对付孤鸾才是正道,她便是再厉害,都不可能有以一敌三的本事。”
薛野带着南红珠离开之后,叶二本想趁着徐白和孤鸾打斗的功夫,偷袭孤鸾。哪知他的大刀还没来得及挨上孤鸾,原本旁观的玉枝却先一步跳了出来,替孤鸾接下了叶二的招数。
被搅了局的叶二简直要气死,他一个局外人都能看得出,刚刚合体期的徐白要与大乘期巅峰的孤鸾单打独斗,是一件多么凶险的事。玉枝到底得长了个怎么样的榆木脑袋,才会想由得自家的宝贝少主和孤鸾公平决斗啊?!
真真是个猪脑子!
可玉枝还义正言辞地对叶二说着:“你这话说得好生稀奇,孤鸾大人乃是北境如今的掌权人。你叶二想做乱臣贼子便也罢了,竟还想把我和少主也同你一道拖下水吗。”
叶二闻言气结:“什么叫我想做乱臣贼子?先动手的,难道不是你家少主吗?”
玉枝自然是要维护徐白的,她辩解道:“少主不过是因为孤鸾大人突然的安排而感到措手不及,故而一时心急才走了岔路,小孩子闹脾气有什么要紧。我自会去同孤鸾大人解释。倒是你,多年来野心勃勃,竟还想趁着这个机会栽赃嫁祸。连门儿都没有!”
叶二看向挥舞着玄天的徐白,心道他那一副要杀人的样子,可以点都不像是小孩子闹脾气。于是,他继续向玉枝劝道:“你再不帮你家少主,你家少主迟早被孤鸾那老娘们打死。”
“你胡说,孤鸾大人自有分寸,不可能做出对少主不利的事情。”
玉枝这话说得极为笃定,也不知她究竟是相信孤鸾,还是相信自己理想中的“代·北境之主”。
说到底,玉枝是个愚蠢的理想主义者。她虽平白增添了这许多年的寿数,可骨子里却还是如同少时一般,只惦念着一个“忠”字。昔年对月曜如是,如今对孤鸾亦如是。要说玉枝对孤鸾自说自话的安排有没有怨言?自然是有的。可是,玉枝却又在努力说服自己:“孤鸾所有的决定都定是为了北境好。”
玉枝无私,她打从心眼里希望北境能更好的。也因此,她选择了一条她认为最正确的路,那就是无论是谁,只要当上了北境之主,玉枝便会立誓抵死效忠。无论玉枝自己的内心深处有多么矛盾,只要站到了人前,她便立时又会成为北境掌权人坚定的卫道士。
愚忠,是玉枝的底色。
而叶二与玉枝少年相识,早就知道她是个死脑筋了,只是没有料到她竟然能死脑筋到这个地步。叶二气得都要七窍升天了,也懒得多费口舌,只把一柄大刀舞得虎虎生风,看架势,像是要把玉枝剜心剖肺一般。
正当叶二和玉枝战得正酣之时,忽然听见天边传来了龙吟声,他们二人先是一惊,而后抬头一看,正见到一条威风凛凛的黑龙腾空而起——是徐白把烛照给放了出来。
龙族早已绝迹多年,便是没有绝迹,能降服龙族的人亦是屈指可数。
这是叶二第一次见到烛照,心中骇然之色更是溢于言表。此时叶二才知道,他究竟错得有多离谱——他太小看徐白了。
他先前以为玉枝带回来的,不过是一个稍有天赋的毛头小子。可如今这名不见经传的小子,竟有本事把早已绝迹的龙族收做灵宠。龙族天性高傲不愿屈居人下,若非有过人之处,绝迹不可能得到此等机缘。
此子定非等闲之辈!
烛照腾空而起,黑色的鳞片泛着森然的冷光。它已经不是昔日泥鳅般的小家伙了,徐白到了合体期之后,烛照的体型也随之变大,俨然已经有了移山填海之势,那凛然不可侵的模样,轻易就能让第一次见它的人由衷胆寒。烛照甫一现身,便立刻穿梭在了风雷和霜寒之间,以两团剑意为掩护,迅速地接近起了孤鸾。但这回,烛照并没有像先前与夜暝作战时那般,直接冲上去肉搏,而是在离孤鸾尚有一段距离之时站定,紧接着,张嘴一吐——
刹那间,一团火球从烛照的嘴里被吐了出来,那火球越变越大,气势汹汹地朝着孤鸾飞了过去。很明显,随着徐白修为的提高,烛照也变得越来越强了,甚至多出了一些通天彻地的神通来。只见烛照吐出的那团火球越烧越旺,极为炽烈,俨然就像是一个小型的太阳。
孤鸾显然没有料到徐白竟还藏着此等灵宠,略微一皱眉,而后为了躲避烛照吐出的火球,脚尖点地,急速向后掠去。虽是躲过了当面而来的火球,但近距离的高温,还是烤得孤鸾的发丝蜷曲了起来,叫她一时之间显得极为狼狈。
孤鸾一边与徐白拉开着距离,一边拈起了自己被烧焦的一缕发丝查看。她看着自己的头发,面上虽然并无表情,嘴上却阴阳怪气地评价道:“有点本事。”
等孤鸾与徐白之间的距离拉得足够远之后,她旋即抬手摇铃,铃声较之先前更为急促,足见孤鸾内心的不悦。铃声刚响,一道音波便对上了烛照发出的第二枚火球。
就算烛照的火球被挡下了,徐白也不会给孤鸾留下一丝一毫喘息的时间。火球刚灭,风雷和寒霜便接踵而来。孤鸾反应迅速,险险闪身避过了这两道剑意,下一个瞬间,徐白业已提剑而至。
到了这个时候,孤鸾多少有些应接不暇了。她见状,再次摇动铃铛。
徐白举剑提防,警惕着随时将要袭来的音波。却不想,这次的铃声竟没有引出先前的音波。徐白不以为意,只当是孤鸾灵力耗尽,法器失灵。机不可失,他定然不可能放过如此天赐良机,看准时机一剑刺出,然而就在此时,雪山之中突然传来一声钟响。
正是每日夜间折磨徐白的那道钟声。
徐白来了北境两个月,只在夜间听过这声音,从不曾听它在白日里出现过,因此没有防备。如今那诡异的钟声却在这节骨眼上乍然响起,直打了徐白一个措手不及。
别的不说,那钟声来得诡异,倒更像是……在回应孤鸾刚刚的那道铃声一般。
可旁的事情徐白已无暇多想了,随着方才钟声的响起,徐白只觉得一阵剧烈的疼痛直冲脑门。他忍痛朝着孤鸾挥出一剑,而后便立刻后撤拉开距离,以防被孤鸾趁机偷袭。
玄天在孤鸾的手腕上划出一道血痕。
孤鸾亦习惯于乘胜追击。她趁着徐白收剑的功夫,又再次举起了铃铛,朝着徐白的方向轻轻摇了一下,刹那间,一道音波射出,正打中徐白的肩膀。
这一击着实不轻,徐白被那道音波打得后退两步,几乎站立不稳,但还是将玄天支在地上,成功稳住了身形。
孤鸾站在徐白面前,冷然开口道:“如何?还打吗?”
徐白只感觉喉头腥甜,一阵血气从脏腑内用出,溢满了口腔。他强打精神,硬是把这口血给咽了回去,而后仰头看向孤鸾,眼中毫无惧色,道:“也并不如何。”
那神态语气,倒是与薛野倔得如出一辙。
“很好。”孤鸾见徐白这般顽固,亦不想再留情面,微微眯了眯眼睛,道,“那便再来。”
徐白哪里能再来,他经脉逆行,又遭重创,简直是强弩之末。若再战,定是力有不逮。
可徐白不管,他并未言语,只利落地复又举起出玄天,便要再与孤鸾一决高下。却是一旁的玉枝看不下去了,她慌忙跪倒在地,朝着孤鸾磕了个头,道:“孤鸾大人息怒,少主年幼,随心随性,并不是有意冒犯大人。”
对于玉枝的说法,孤鸾却并不买账:“随心随性?人如草木,栽培剪伐须勤力,否则,花易凋零草易生。今日,我便当一次修花人。好好剪一回枝。”
说到底,孤鸾要得不是打死徐白,她要得只是徐白低头。
但徐白不会低头。
他这一生,只会对一个人低头。
正在着剑拔弩张之际,却听远方传来一声呼喊:“孤鸾大人且慢。”
那声音虽然有些沙哑,但还是可以辨认出,便是之前被“叶归苦”掳走的南红珠。果不其然,远方传来哒哒的马蹄声,循声看去,正见身着靛青色长衫的少女骑着白马狂奔而来。她鬓边的红珠乱了,脸上沁满了汗水,衣衫也有些散乱,看起来要多狼狈有多狼狈。此时,南红珠正紧张地抓着缰绳,因为眼睛看不见,故而目光有微微的斜视。
等白马到了众人面前的时候,颇有灵性地自动停下了脚步。那马打了个响鼻,提醒南红珠到地方了,她便立刻顺势从白马上一跃而下。
南红珠落地的时候一不小心打了个踉跄,好不容易低头稳住了身形,又好似不太习惯似的,扯了扯自己的裙子,扯得裙子都有些皱了,她才不悦地撇了撇嘴。然后,抬起头,摆出了一副怯生生的样子,紧张的看着面前的众人。
这表情多少有些夸张了,但好在南红珠常年待在放鹿海,不太进无霜城,故而没人发现她的异常。
见无人怀疑自己,南红珠总算松了一口气,她把手放了在白马的马背上,而后轻轻拍了拍,低声道:“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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