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雁洲背对着二皇子,没有人能够看清楚他脸上是个什么表情,只听他轻笑一声,大手一抬,竟然扯掉了敖星刚系好的腰带,那缠着金线的腰带晃晃悠悠飘落门口,让门外众人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敖星惊怒,伸手扯住快要落下的裤子:“你——!”
虽说光天化日之下,即便对方同为男性,当众扒人裤子不是正人君子所为——反正裴雁洲在外头的人看来,也从来不是什么君子——事到如今,太子也没有发话,便是要由着二皇子的意思了。
他只能照办。
“十一殿下,若你不是他人口中所说的妖怪,大家都是男人,你就证明一下如何?”裴雁洲看着敖星手中短刀已经出鞘,心中也是一惊,想要用手肘处铠甲铁臂去挡,只听铮鸣声响,裴雁洲的臂甲居然被那短刀生生削去一块!
“削铁如泥!当真是好刀!”外面不只什么人说了一声,裴雁洲咬着牙用残破臂甲将刀尖抵到一边,在二皇子不耐烦的催促下一把扯下了敖星的裤子,这一下用力过猛,竟是连着亵裤一起扯了下来。
“……哎?”裴雁洲看清楚眼前景象后,瞪大了眼睛,这少年身后毛绒绒一条,倒真像是一条尾巴,不过更让裴雁洲惊愕的是,敖星那处竟然与普通男子不同。
并非少了什么,而是多了什么。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脸上便挨了重重一拳,饶是裴雁洲也被打得歪倒在地,不等他起身,敖星已经穿好了裤子,跨坐在他身上,一拳一拳结结实实地打了下来!
裴雁洲只能用手臂挡着,他知道此时十一皇子心中有多么愤怒不甘,有多么想杀了他——他们二人素不相识,第一次见面就被这般对待,就算裴雁洲也是为人所逼,身不由己,是个正常人都忍受不了这般屈辱!
……更何况敖星本身还藏着秘密。
正是因为如此,裴雁洲硬是一下也没反抗,到了这种时候,他反而庆幸敖星没有对他动刀——在北原长大的少年,想取一人性命,易如反掌,更何况他手中还有宝刀。
隐约间,裴雁洲听见愤怒中带着压抑哭腔的一声“混蛋”。
直到太子不痛不痒一句话落下,敖星高高举起的拳头才终于停下:“够了,成何体统?”
敖星脸色阴沉,打斗之间他头上的抹额松动,索性一把拽下来扔在了裴雁洲身上。
他起身整理好衣服,从门边捡起腰带系好,在太子高深莫测的眼神下走到二皇子身边,并没有过多的流露情绪,只是看了敖明胤一眼,从他身边走过,那只巨狼不知何时跟了过来,乖巧地伏在草丛里——这看起来有些滑稽,因为那草丛连它一个脚掌都遮不下。
敖星抓着狼毛翻身坐上狼背,沉默地从众人中间走了过去——至于那些人被吓成什么鬼样子,他毫不在意,连头都没回。
“真是太狂妄了!太子殿下在这里他连行礼都不行!”
“你还说呢,没被吓尿裤子吧?”
不知是谁的手下叽叽咕咕地讨论着,太子看着二皇子忿忿离开的背影,亲自过去将裴雁洲拉了起来:“没事吧?”
裴雁洲擦去嘴角的血迹,龇牙咧嘴地捂着脸,看来是真惹急敖星了,下手没轻没重,要不是敖明光出言阻止,他今天能不能走着回家都是个问题。
周围看热闹的人逐渐散去,最后离开的是九皇子,太子没有注意到他,裴雁洲却将九皇子眼底的暗沉收入眼中:“九殿下和你认识?”
他与敖明光从小一起长大,互相之间在无人时也就没有那么多礼节。
敖明光摇摇头:“从未见过,倒是你回去要怎么和老将军解释这一身的伤?”
“哪里要什么解释?我又不是第一次被揍成这样了。”裴雁洲走到御书苑门前的鲤鱼池边,借着池水看见脸上伤势,“不严重,回去擦点药就行,又不是娇滴滴的大小姐。”
“也是,正所谓不打不相识。”敖明光不嫌事大,还在盘算自己的小心思,“若是能将他拉到我们这边……”
裴雁洲心想那你就该在最开始制止敖明胤,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但他到底只是一个伴读,一个随从,哪怕父亲是往昔的不败战神,现如今也只是屈居人下的小侯爵罢了。
“我会找机会去和他道歉,说明这一切的。”裴雁洲和太子擦肩而过,“先告退了。”
“雁洲。”太子忽然叫住了他,“你最近对我疏远许多,这是为何?”
“想多了吧,殿下还是要好好休息。”裴雁洲远远摆摆手,留下太子独自站在御书苑前。
……
“嘶,下手真重。”裴雁洲坐在自己的小院子里,借着月光去看背上的鞭痕。
本以为还能和以前一样蒙混过关,没想到御书苑的事情一个下午就传到了父亲耳中,震怒之下,他就被“赏”了一顿家法。
不用想都知道这是二皇子的手笔,然而裴雁洲对此无能为力,他不过是一个游手好闲的废物罢了,落得个闲职混混日子也就算了,皇上本就忌惮父亲昔日功高震主,即使父亲已经沉敛多年,依然是天子心上一枚钉子,现在又作出和刚刚回京的皇子起冲突这种事,他就算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楚——敖明胤不会给他说清楚的机会。
没有人会相信他是被逼的——毕竟裴小将军是个什么样的人,羽京城中人人皆知。
百口莫辩,就只能认下这桩罪。
好不容易给身上的鞭伤上了药,裴雁洲正准备去休息,却听见寂静夜中传来野兽叫声,同时还有隐隐约约的箫声。
这箫声和乐坊中乐娘所吹柔软小调不同,也不像侠客那般肆意,倒卷杂着冰冷的风雪穿过夜风糊了裴雁洲一脸。
裴雁洲披上衣服,拿起佩剑翻上房顶,循着声音找过去,在自家隔壁的隔壁发现了声音来源。
他记得这里不久之前还是座废弃宅子,现如今已经被修缮一新,虽不如太子府华丽,倒也有了人烟味。
他蹲在墙头,看见院子里燃着篝火,一只巨大白狼懒洋洋地躺在篝火边取暖,它身上卧着一个少年——敖星手中执着一支长箫,正半闭着眼睛幽幽吹着,他散了头发,小辫子也被拆开,此时发丝卷卷地搭在肩膀上,也落在了白狼的雪白狼毛上。
黑白分明,又像是从未被区分开。
裴雁洲定定地盯着敖星,手不由自主地放在了腰侧——那里放着敖星的抹额。
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要把这东西带在身上,等他想起来的时候已经被带回家了,想着来日找个机会还给敖星,却没想到这家伙竟然就住在离自家这么近的地方。
不用说,这肯定是敖明光交待的。
近水楼台先得月什么的,裴雁洲头疼地看着院子里悠然自得的一狼一人,正想着回去睡大觉,却不小心踢到了一块碎石,想要伸手去接,却已经来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石头落了下去。
“谁!”敖星猛地起身,手上迅速将箫放好,换成了长鞭,裴雁洲现在一看见鞭子就觉得浑身上下都疼,心想敌不动我不动,却在此时眼前闪过几道黑影,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已经被几个人按着压在了敖星面前的地上,等他起身,身边已经不见任何黑影。
影卫!
裴雁洲心惊不已,今日皇子进京,各处都把守严查,除了一个皇子的奶娘跟着进宫,其他皇子都是独自入城,这些影卫是怎么进来的?!
“是你,你来做什么?”敖星走到他面前,没好气地看着狼狈的裴雁洲,在火光下发现他背上渗出血来,“喂,我可没打你这么重吧?”
裴雁洲起身拍拍身上灰土,非常后悔自己非要大半夜出来找什么箫声:“……十一殿下。”
敖星收起手中鞭子,盯着裴雁洲垂下的脑袋看了一会儿,忽然道:“过来,我帮你包扎。”
听他这么说,原本正要找理由离开的裴雁洲更想走了,他摆出平日里耍无赖的架势:“殿下就不怕我过去再扒了你裤子?”
敖星勾起嘴角,露出一个大咧咧的笑容,看得裴雁洲唇角生疼。
“我知道你是迫不得已。”敖星走到他面前,反手用狼牙短刀抵在他脖子上,只要他稍微用力,裴雁洲就没有活命的机会,“但不代表我不想杀了你。”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听说狼崽揍人超疼?
将军:(捂着脸上的抓痕)毕竟没剪指甲,可疼!
(爬上来改个错字)
第3章 狼崽被邀请了!
裴雁洲能够感受到他丝毫没有颤抖的手劲,清楚这家伙不是在开玩笑,只能静静地等待着下文。
敖星却像是突然失去了兴趣,将短刀收了起来:“你到底要不要包扎?”
“……我怕你给我下毒。”裴雁洲坦白道,“我看我还是回去吧,殿下早些歇息。”
次日清晨,裴雁洲胆战心惊睡了一觉醒来,非常没骨气地确认了自己的脑袋还好好呆在脖子上后,才放下心来。
然而当他发现自己的墙头上多了明显不属于自己的脚印之后,这颗心又高高提了起来——这小狼崽子想干什么?
绝对是敖星留下的痕迹,影卫行无影去无踪,怎么会留下足迹?
他还没搞清楚这件事,半个时辰后,他坐在街头小摊上正在吃早饭,一个馅饼还没吃完,眼前就多了一个人,程子平脸上满是兴奋,一屁股坐在了裴雁洲对面:“小二,来一份阳春面!”
“好嘞!”
“裴雁洲,二皇子的伴读成海被人堵在巷子里揍了一顿!”程子平凑近低声道,“听说鼻青脸肿,差点就半身不遂了!”
“你从哪儿听来的?”裴雁洲一口吃完剩下的馅饼,喝了一口豆浆,这个时候小二正好把程子平的面条送上桌,只见他吃了一口面,被烫到了舌头,含糊不清道:“我亲眼看见的!”
裴雁洲正想叫小二给他来一碗温茶,有人抢在他前面道:“小二,随便上点什么吃的。”
他猛地转头看过去,就看见敖星换了身小袄,大冬天的,他脸上一点也不见红——只有裴雁洲知道,昨天晚上这小子身上火气都快冒出来了,他一点也不怕冷。
也是,这里和北原比起来根本算不得寒冷……不对,重点不在这里。
重点是这个时候该去上朝的敖星怎么还在这里!
裴雁洲只能假装没看见他,听着程子平兴致勃勃地和他描述平日里仗势欺人的成海被打成猪头,实在令人解气。
“雁洲,你听说没有,二皇子身边的人昨天多多少少都被找了麻烦,但没人知道是谁干的。”古振脸色严肃地坐在了程子平旁边,平日里经常和他一起行动的邓长钧却不见人影。
裴雁洲叹了口气,不动声色瞥向敖星,却看见敖星咬了一口肉包子,光明正大地和他对上了眼神,眼中闪过一抹杀意——裴雁洲收回视线,他大概能猜到是谁干的,只是敖星真的敢在入宫第一天就这样做吗?
想起昨天晚上,裴雁洲笃定,他真敢这么做。
“你没事吗?”古振担心道,“毕竟动手扒裤子的人是你。”
“咳咳……你又是从哪里听来的?”
古振正要开口,身后忽然响起少年人清脆的声音,回头一看正对上一张俊美的脸:“啊,你说什么?”
敖星手中端着一碗粥:“我说可以用一下你们桌上的咸菜吗……算了,我自己来吧。”
于是裴雁洲眼睁睁看着他在自己和古振中间坐了下来:“……”
敖星用咸菜拌了白粥,连着喝了两大碗,又吃了两个肉包子,随手扔下几块碎银子,这才离开,全程没有一点不自在,反而是裴雁洲一直低着头和豆浆“眉目传情”。
“那个小美人是谁?怎么没在羽京城中见过他?”程子平盯着敖星的身影,八卦地看向裴雁洲:“你认识?”
“他……”
“你猜猜是谁把我们裴小将军打成这样的?”邓长钧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程子平看着裴雁洲脸上的惨烈:“……不会吧?那是十一皇子?”
裴雁洲叹了口气,实在不想提起这件事,要不是敖明光默许了敖明胤,他又何必动手?
“你从朝上回来?”程子平看见邓长钧腰间还别着折子,问道,“朝上有什么消息没有?”
邓长钧意味深长地看向裴雁洲:“二皇子今日向皇上告状,说十一皇子狼子野心,初入羽京就对他手下的人动手,你们猜皇上怎么说?”
裴雁洲不想听他卖关子,邓长钧笑了一声,在敖星坐过的凳子上坐了下来:“皇上把他劈头盖脸不知所谓地骂了一顿,罚禁足半个月。”
“……中午陪我吃酒去。”裴雁洲忽然道,“心中烦躁,非常需要借酒消愁。”
“裴小将军!”不远处跑过来一个中年男人,身穿一身红色官服,一路小跑来到几人面前:“原来小侯爷和邓家二少爷也在,失礼失礼。”
“常侍大人不必如此拘谨,该行礼的是我们这些小辈才是。”裴雁洲起身道,想要笑笑,又扯动了嘴角的伤口,只得作罢:“大人怎么跑得这般匆忙?”
左散骑常侍阮君道平复了呼吸,这才道:“裴小将军,我是来寻你的,太子殿下急着找你呢。”
……
“看见你这副样子,倒是不难理解你今日没来上朝了。”敖明光笑得像只狐狸,“看来十一弟下手不轻。”
裴雁洲面无表情地坐在敖明光下首:“阮君道不是我们的人,为什么让他来找我,这太冒险了。”
“本宫自有打算,要你去做的事情怎么样了?”敖明光意有所指道,裴雁洲知道他说的是让自己去拉拢敖星这件事。
裴雁洲摇摇头:“恐怕他想要我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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