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齐未进来找人的时候就看见敖星骑在裴雁洲腿上,手不安分地在他怀里摸来摸去。
“咳咳,青天白日, 敖星身子也还没大好, 你就不会劝着点?”齐未跟在裴雁洲身后, 咬牙道, “他还发着烧呢。”
“和你解释过了,他真的是在找糖吃。”裴雁洲无奈扶住额头,“信不信随你。”
齐未斩钉截铁道:“不信。”
裴雁洲笑着把他推到一边, 转眼来到了营地外头, 两个被五花大绑的官员哭爹喊娘地被压..在地上,连连喊饶命。
“确实是连雲城和水云城的城主。”尹颜嫌恶地在两人身边转了两圈,“这吃得白..花花的,都是民脂民膏, 不如剐了算了!”
“饶命啊几位将军!饶命啊!”听到要被剐,两个城主恨不得把头磕破求饶, “我们什么都说, 什么都说!只要留我们一条小命!什么都说!”
“哦?”齐未在外人面前还是非常有威慑力的, 只是他还没说话, 将这两个家伙押送过来的百姓中就有眼尖者指着齐未身后道:“看呐是狼神!”
众人的目光随着这一声叫嚷都集中到了齐未身后的少年身上。
少年不过十八…九岁, 一双灰蓝色眼睛和上一任狼神楚客相去甚远, 却有人想起他的女儿曾经也有这么一双让人看一眼就一生忘不了的眸子。
黑色长发扎成一个高马尾, 素净的发带, 冬日雪中披着和酒娘诉说的一样的狐毛披风, 小小的脸,了无波澜的眼眸。
“去拿些姜汤来给各位大哥,冬日雪寒,喝点姜汤暖暖身子。”敖星吩咐身边的士兵,绑人来的几个男人都是一身腱子肉,见状闷头喝了姜汤后,擦了把嘴就高声道:“你们这还收人吗?”
裴雁洲把一碗姜汤塞到敖星手中,让他就算不喝也拿着暖手,闻言笑道:“各位想参军?这打仗可不是打架,会丢脑袋的。”
那几个男人互相看了一眼,其中带头一人上前爽朗笑道:“我们几个都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汉子,若是能为将军办事,混口军粮吃,到时候说出去也响亮!”
“是啊!能多打几个像这样的狗官也好啊!”
齐未很是赞赏这几人,虽然只不过是绑了两个人过来,却是要冒着被官兵围剿的风险:“如此甚好,小五,带他们下去收拾收拾,就在你手下好了。”
“我们……我们想跟着狼神。”打头的男人忙道,期待地看向敖星,后者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看向裴雁洲。
齐未在一边打圆场:“敖星你想怎么做都行。”
“你决定就好。”裴雁洲低声道。
敖星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点点头,他是时候该组建一支属于自己的队了,总不能让齐未一个君主天天跟着自己跑。
齐未松了一口气——他一直对敖星的遭遇耿耿于怀,虽然在带他逃出羽京城一事上帮了忙,可他总觉得不够,若是敖星能任性一点,向他提一些要求也好。
可他从来没有过。
“我会帮你,帮你成为东岛下一任君主。”敖星曾经这么说过,他也的确做到了这一切,可齐未却从来没等到报恩的时候。
在东岛,石夫人送了饭菜来就吃着,没事就看着那两处石碑出神,敖星似乎无欲无求,现在他终于等到了能够帮他的时候。
“那我们能回去一趟吗?还有几个弟兄也想一起,都是能干的家伙!”男人拍拍胸膛,见敖星点了头,忙带着人往回跑,又被裴雁洲叫住:“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站直身子:“我叫任诚!”
“这两个家伙怎么办?”尹颜踹了一脚地上直发抖的两个官员,齐未朝身边的副官使了个眼色,立刻有人上来将两个人拖了下去。
“我会把他们带到海中孤岛上关着。”齐未道,“那里也是东岛的监牢,四面环海,无处可逃。”
一阵风吹来,裴雁洲正想让敖星把衣服裹紧点,前几日他踢被子,恰好暖玉绳子断了,不在身边,就着了凉。
“不不,你快看那边!”敖星躲开他的手,抓住裴雁洲袖子指向北面,“那里怎么会有烟!”
几人齐齐朝北面望去,并非村落所在,副官也皱起了眉头:“那里是一处荒山,怎么会有人去哪里?”
“……是已经不用了的信号烟,带人过去看看。”齐未沉声道,“看看到底是有人捣乱,还是怎么回事。”
“是!”
“我们也去。”裴雁洲看着紧紧抓着自己手不放的敖星,轻声道,“我带敖星过去看看。”
……
“小心。”
副官拉弓瞄向前方发出声音的草丛——的确如他所说,这里是一片一望无际的荒山野岭,北原这样的地方很多,而这处荒山十分偏僻,若不是刻意来打探,就算是猎户樵夫也不会踏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头顶的黑色烟雾已经快要散去,这表示他们至少没找错地方。
草丛中传来并不算小心的动静,像是有人在爬,这个认知让裴雁洲愣了一下,连忙轻声道:“不像是有埋伏,如果真的有人,也不会功夫。”
副官也听了出来,他疑心满满地收回弓箭:“我过去看看。”
“不,我去。”裴雁洲翻身下马,对还在马背上的敖星道,“不会有事的。”
他放平脚步,缓缓朝着那里走去,敖星看着裴雁洲空荡荡的腰间,突然觉得那里应该有一把神兵才合适。
裴雁洲还没走到地方,那草丛里就猛地站起来一个人,他身上衣服还算干净,只是染上了血迹,苍白的脸色因为紧张有了些红色,因为衣着单薄整个人都在发抖。
“……明归?”裴雁洲显然没想到五皇子敖明归会出现在这里,后面的敖星也吓了一跳,赶忙下去帮忙。
敖明归扶住裴雁洲的手:“太好了,我还以为是追兵……你快看看明越,他受了伤!”
敖明越在楚客出事之后就独身潜回了羽京城,离开前留下书信说是找到敖明归后会带着他前去西荒,众人都以为他已经身在西荒,却不想到会在这地方遇见他们。
敖星跌跌撞撞来到敖明越身边,敖明越在一边焦急道:“他怎么样?”
“是什么人在追你们?”敖星脱下自己的披风披在敖明归身上,自己立马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他忽略裴雁洲担忧的视线从怀里拿出已经换了新绳子的暖玉系在身体冰凉的敖明越身上,又拿出随身带的药给敖明越喂下去一颗。
副官已经派人回去通报,过来帮忙把敖明越搬上了马,敖明归看着胸膛起伏比之前明显许多的人,终于放松些许,将事情一一道来。
原来敖明越回到羽京城之后的确找到了他,可两人的行踪被墙头草奴才告到了敖明胤那里,好不容易才脱身,敖明越也被折磨得险些丢了性命。
“幸好还有几个从前跟着母妃的老臣愿意帮我,谁知敖明胤的追兵追得那样急。”敖明归被敖星送上马背,他紧紧盯着前头颠簸马背上的哥哥,“我们在北原边境甩掉了他们,可北原境内的官员都是敖明胤安排的人,他们得了命令便……”
话说到这里他深吸一口气,敖星道:“若是不想说,就不说。”
敖明归虽也算是见过人间冷暖,可到底是在深宫之中长到这么大,并没有见识过外面的人情险恶,昔日兄弟反目成仇在宫中是常事,他定然也做好了命丧刀下的准备,却不想敖明胤杀人诛心,知道他和敖明越关系好,便让他看着哥哥被鞭打虐..待。
“我宁愿自己已经死了,”敖明归抿着唇,精神紧绷了这么久,一旦放松就忍不住委屈,“也好过看着他死在我面前。”
“现如今敖明胤那厮如何了?”裴雁洲沉声问道。
敖明归摇摇头:“我看他已经快疯了。”
不出半个时辰,刚刚回到营地的众人就又忙活了起来,敖明越很快被送进了军医帐,裴雁洲带着敖星打点好早就等着的任诚等人,正要走进军医帐去看看人醒了没,还没进去就险些撞上要出来的人,他扶住焦急的敖明归:“怎么了?”
“我有件事才想起来没告诉你。”敖明归看见他,一把抓住裴雁洲肩膀,“还记得你们在南国时遇见的那个女人吗?”
“记得。”是尹颜的姐姐。
“她被绑走了。”五皇子急..促地喘着气,裴雁洲知道他病情反复,赶紧带着人进去坐下,敖明越还没醒,脸色却已经好了许多。
“可知是谁带走了她?”
敖明归摇摇头:“不知道,但她留下的毒..药已经被炼制了出来,据说只要沾上一点便会没命,到时候肯定会被用来对付你们,怎么办?”
一人撩起帐子走了进来,脸上阴沉如水——尹颜哑声道:“你可能描述那毒..药是什么样的?我也许能制出解药。”
“尹颜?”
“我必须这么做,娘亲教过我一些。”尹颜挡开裴雁洲的手,眼底一片暗沉:“那是我姐姐,她犯下的错,我也得背。”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明天开始可能会双更!
第50章 狼崽的生辰!
半个月后, 裴雁洲带兵打下了半片北原,剩下的城镇也都在“闹事”——由任诚带人混进城里去游说,每天都有不同的领事被绑在军营门口的树上。
薛柏乐呵呵地给这棵见证了许多官员败落的大树围上一圈保暖的破衣服, 看上去颇为滑稽,没人想到,在敖星生辰前两天, 这棵树竟然开了花。
枣红色的小花开了满树, 没人说得出这是什么花, 只猜测也许是鸟群飞过时留下的种子, 来自于哪里已经无处追溯。
任诚跟在敖星后面已经成了一个小管事的,虽然没有职位,也没有晌银, 却乐得其所。
这也带动了许多自愿加入的青壮年, 这支小队伍也终于有了样子——他们性格各异,有人沉默寡言,也有人脸上总带着笑,常常能看见黑衣人带着他们习武练功, 有人认得那是敖星的影卫,平时不见人, 却被安排了来教训新兵。
“他们很适合练影卫的武功。”裴雁洲知道这其中缘由, 这群壮汉没有任何基础, 只有一身蛮力, 影卫轻盈无声的功夫只需要稍加修改, 就能挥舞出虎虎生风的拳头。
敖星拉着他的手正偷偷摸摸往军营外头溜, 闻言头也不回道:“快点过来。”
“你明日真的不在营中过生辰吗?”裴雁洲抓紧他的手, 这会儿已经是黄昏, 北原的傍晚在二人头顶撒下一片细细柔柔的霞光, “到底是要带我去哪里?”
两人一前一后地踏过已经开始开裂的冰封溪水,又绕过一座小山坡,最后停在一个山洞前,敖星骄..傲地挺起胸:“我才想起来爷爷从前带我来这里打猎的时候,在这里住过,没想到这里一切都没怎么变。”
裴雁洲惊讶地看着山洞里两床被褥整齐放在一层薄薄的纱布下面,敖星把被子打开一抖,竟然一点灰尘也没有。
“那个时候我还小,爷爷带着我过来打雪兔。”敖星从山洞里面拿出一把长弓,样式普通,可那根弓弦却是用最好的材料制成,敖星握着这把弓试了一下准头,正好得心应手,他笑着对身后的裴雁洲道:“走,我带你去打猎。”
“敖星。”裴雁洲拉住他,“你……”
“我没事,我已经想明白了。”敖星知道他想说什么,“爷爷不可能陪我一辈子,我总是会变成独身一人的。”
生死不过是时间和方式的不同,楚客选择用自己的死教会敖星这些,他解脱了,却也没有想要将小孙儿囚禁在过去的意图。
“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我。”裴雁洲把他拥入怀中,“对不起,这些日子只顾着外面,没能多陪你。”
敖星将他踹开:“我又不是小孩子,哪里天天需要人陪?”
少年人踩在溪水中一块圆石上,不怕脚滑的他弯下柔韧的腰肢,举弓瞄准了不远处草丛边上的一只看上去就很肥的兔子,箭矢破声而出,正中目标。
他站直身子,脚下却一滑,险些跌倒在冰凉的溪水中,幸亏有人一把握住了他的腰:“小心。”
“哦。”敖星不好意思地站到一边,跳过溪水将那还在挣扎的兔子捡了起来,扔进了身后的背篓,背后却猛地一轻,是裴雁洲把背篓换到了他的背上,敖星还没来得及说不用,整个人就被他单手抱了起来。
他不安地拍拍身…下的人:“你做什么?”
“会滑倒。”裴雁洲抱着他过了岸,将人轻轻放下,背篓却没有要还给敖星的意思,反而更是把弓箭也接了过来,挽弓搭箭,三箭齐发,剪头扎进皮肉的声音在寂静的雪林中格外清晰。
敖星应声看去,是一只小野猪。
“我现在相信当年敖明光为什么找你帮忙射冬猎头筹了。”敖星笑着攀上他的背,裴雁洲无声笑笑,拉着他的手,慢慢走过灌木丛,去把野猪捡回来。
敖星从东岛出来之后,越来越喜欢黏着自己,裴雁洲知道他表面上说着没事,夜里睡觉时却时不时会到处摸摸,确认裴雁洲还在身边才会继续睡——有一次裴雁洲起夜,回来时敖星正轻手轻脚越过熟睡的尹颜要出去找人。
见到裴雁洲回来时,脸上一瞬间的表情变化深深刺痛了裴雁洲的心。
从惊慌到怔愣,最后化为一片柔..软的笑意,轻轻说着“你回来了啊”,手却不由自主拉住了他的,那一..夜直到天亮,敖星都没有再闭眼。
安全感。
敖星没有安全感,即使自己每天都在他身边。
他在害怕,害怕自己也和楚客一样,某天不告而别,就再也没有回来。
……
敖星把嘴里的肉咽下去,皱着眉头看向坐在自己身边的裴雁洲:“你有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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