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吴桥也习惯了,只是躺在床上说了句:“注意安全。”
“嗯,”许师宪点头,“点灯问鬼,很简单的江湖术法。”
什么?葫芦开窍了?
吴桥一个轱辘从床上爬起来想接着问,但许天师讲完一拉房门走了,也没给他这个机会。
……
从公司转了一圈出来,开车去仙山公墓的路上吴桥想,这事儿吧,你说容易也容易,说难办也难办。
如果不是因为金Jimin多少和自己沾点亲朋好友的关系,他死都不接这种活计。
为什么这么说?
当然,办法事,他们自己有卓云流这个道长,场地联络也不过几分钟的事情,怎么不容易?
但逝者已矣,法事本是做一次就够了,再做,就是为生人了。
糊弄糊弄挣钱的事谁都能做,可真的要让生者得到宽慰,却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许师宪想了一个晚上,就想到点灯问鬼这一个法子。
比起道法,更像巫术。
民间的灵巫会用某种特殊的方法沟通已经逝去的先人,然后问话鬼神或替鬼神传话。
与观落阴不同,灵巫问鬼的成功率很高,几乎没有太多失败的案例。
吴桥虽然觉得奇怪,许师宪一个正经八百道院出身的天师为什么要选这种偏门的法子。
但转念一想也是,先不说如何能做到让这在场三人一齐走入阴间与亡者相见,如若见到,争吵一番又如何能够保住他们元神回归本体?
那很麻烦,倒不如叫巫师传话。
不管怎么样,都隔着一位外人,谁也不好发作。
亏许师宪能想到这一层,还真是大有进步。
等开到仙山公墓,停完车找到金Jimin几人的时候,吴桥又看傻了眼。
许师宪和金Jimin倚在休息室的门边,一人手指上夹着半只烟,不知道在谈什么。
卓道长更是不知道死去哪儿了。
“聊什么呢?”
吴桥假笑着三两步走上前,一把抢走许师宪手上的烟小声问了句,“许哥,你什么时候会抽这玩意儿了?”
许师宪眨了眨眼睛没答,倒是金Jimin调侃了两句,“哟,管事的来了。”
“少贫嘴,”吴桥白他一眼又转过头看许师宪,“怎么样,能成么?”
吴老板问得自然是超度法事的安排,一切工作为重,乙方为重,先人为重。
他真是很有职业操守。
许师宪点点头,“先人尚未跨过轮回,来得及。”
“我也同意,”金Jimin补了句,“蛮好的,就这么办吧,尽快。”
但吴桥没理会他,打量两眼许天师恍然大悟道:“你今天着急过来,就是为了确认这个?”
“嗯,”许师宪点头。
“卓云流呢?叫他干活不成?”
许天师笑一下,“答应了我来,就是我来。”
这是在说他之前答应帮金Jimin做超度法事的承诺,可吴桥却总觉得这事儿没这么简单。
不过他还没想明白是哪儿不对,就被金Jimin开口打断了。
金先生把烟一灭问:“明天,来得及吗?”
“来得及,”吴桥点头,“只要你那边亲属都有时间,随时都可以做。”
金Jimin点了点头,“好,地址我发给你了,有点远在城北近郊,老房子,估摸着很快就要拆迁了。”
老先生是杭市人,这房子也是从前金先生的母亲和弟弟生活过的居所,到现如今也已经几十年。
杭市政府对老旧屋宇的改造大刀阔斧,其实如果真的算一算,早也该轮到那片了。
只是没想到,老先生居然没等到房屋拆迁改造的日子,就在老屋里过世了。
旧人旧事旧房屋,自此之后,就要全部消失殆尽了。
也算是好事吧,毕竟新房不会贬值了。
吴桥点了点头,拉过许师宪说:“好,那我们先走了。”
“回见”,金Jinin笑了笑,突然却说了句很奇怪的话:“小心哦吴桥,其实,爱所有人的意思就是谁也不爱啊。”
“发什么神经?”
吴桥疑惑地瞥他一眼,不过金Jimin这人一向不着调惯了,所以他也没多想,挥挥手道:“节哀,河清。”
河清?是谁?
金Jimin愣了一下,笑僵在脸上,明明很熟悉,却一下子怎么也想不起来,为什么吴桥会讲出那个名字。
第55章 芝兰宝树
在吴老板赶来之前,谈事儿的时候还是许师宪、卓云流同金先生三人在场的。
“金先生,”卓云流道。
金Jimin站在先人的墓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出神,听他一喊转过头来,脸上又是那副笑。
“卓道长,”他笑着很客气地应了声,“许先生也来了?”
许师宪点头示意,没说什么,在先人的墓前停了下来。
见他动作,金Jimin有些疑惑地转过头问卓云流道:“他做什么?”
“少问。”
卓道长只老神在在地答:“等着吧。”
说什么屁话。
金Jimin看不来他们这副神棍做派,背过身去点了支烟,象征性地问了句,“卓道长抽烟吗?”
卓云流摇头。
意料之中,金Jimin本来也就是走个过场,点点头准备把烟盒收回去,可是却突然被人拦下,抬起头一看,竟然是许天师。
许师宪还是半句话都没说,自顾自地抽走一支烟,然后给自己点了起来。
这倒是稀奇。
金先生笑着调侃了句:“许先生平时抽什么烟?”
不过还是没有回复。
许师宪这人一向话少是真的,懒得理会金Jimin也是真的。
在一阵稍微有点尴尬的沉默中,终于还是卓云流先忍不住,张了张嘴准备率先打破僵局。
“那个……”
只是他话未出口就被许师宪打断道:“先人魂魄尚在,要不要问,你可以考虑考虑。”
魂魄?金Jimin愣了一下,“可是,之前已经举办过一场超度法事了……”
“我说,先人魂魄尚在,”许天师吞了口烟,说话间,飘飘渺渺的白雾从他的口中泄出来。
“要不要问,在你。”
金Jimin沉默,在他和母亲赶回杭市之前,舅舅就已经作主操办完外祖父的丧事了。
根据老先生生前的意愿,请了道长来行超度法事后安葬的。
照理来说,就算老先生在天有灵,也应当跨过地狱步轮回往生了。
为什么?
金Jimin想不明白,可他觉得或许应该相信眼前这个看着仙风道骨,手上却夹着支宝恒莫吉托吞云吐雾的年轻天师。
“好,”金先生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他的意思当然是要问,可是,问什么?怎么问?完全没有头绪。
总之,也只能先凭着感觉走一步看一步。
许师宪闻言也点头道:“明天问灵,我会帮你们传达先人的话,两刻钟的时间,自己把握。”
金先生听他这么说就知没得商量,“那我和母亲……”
“去安排吧,”许天师转头看向卓云流,吐一口烟,只觉得这玩意儿其实也没什么意思。
搞不懂吴桥为什么喜欢。
“我和金先生还有几句话讲。”他说。
卓云流猜不透他疑似,只说:“好。”
等卓云流一走,金Jimin了然一笑,倒也不急着离开了。
“问什么?又问吴桥?”
“嗯。”
“那你问吧,我不一定知道。”
吴桥赶来的时候,那两人谈话刚刚结束,他连半个字也没听到。
……
第二天一早,吴桥按着金Jimin发来的地址导航过去,开了快一个小时才到。
真的蛮远的,郊区的温度会比市区更低一些,从打着暖气的车上下来,吴桥被冷风一吹也忍不住搓了搓胳膊。
林嘉敏已经到了,见吴桥他们过来却露出一个有些为难的表情。
“怎么了?”吴桥问,今天现场只有他们三人,Kevin和李叙会负责善后。
“家属好像有点分歧。”林小姐答。
几人便往里走边听林嘉敏讲。
原来是早上接卓云流来电,他刚刚布置好超度法会的场所出来,还没把门拉上呢就听见里面好像爆发了一阵争吵,他留心听了两句却也不好意思久留。
大概是先人的子女争吵,大女儿回来说什么都要再办法事,小儿子本来都已经准备离开杭市搬去外地,结果被一个电话绑回来,说是不回来就打官司,有的是钱和时间同他耗。
大女儿,也就是金先生的母亲,早年间就离开了杭市,这些年过得也算人模人样,赚了不少钱和脸面。
但小儿子在杭市道医馆半辈子也没混出个名堂,继承过父亲那点遗产总算是想要换个城市开启新生活,自然不想再打官司花钱劳神。
所以就算再不情愿,他还是来了。
但是就算来了,也不情愿。
争吵是一定会发生的,谁都知道根本避免不了。
吴桥几人刚在门口站定,突然一个中年男人骂骂咧咧的声音传来:“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都是骗人的、假的、神棍!”
随后还女人的声音:“你找来的是什么不三不四的江湖骗子?爸死了都要被你气活过来!”
“你找的就是正经道长了?正经?道长?”中年男人嗤笑一下,“可笑,多可笑啊姐!爸一辈子相信那种东西,结果死了还要被这帮术士招来唤去,不可笑吗?!”
啪。
大概是谁急得动了手,里面的争吵还在继续,愈演愈烈,吴桥没有推门进去。
又等了五六分钟,争吵声渐渐平息下来。
吴桥一按门铃,出来开门的是一位中年女士。
“您好,”吴桥公式化地笑了笑,“明天殡仪服务公司,吴桥。”
“免贵姓孙,”孙女士疲惫地笑了笑,“吴先生,让你们看笑话了。”
这时候吴桥才看到Jimin从房间里走出来,朝他点了点头,无声地说了句谢谢。
谢什么?接下这一单还是识眼色?
大概都有吧。
“事不宜迟,”吴桥看了看时间,伸手示意孙女士上座,“如果亲属都没有异议的话,我们就开始吧?”
“我不同意。”那个中年男人低着头说了句,起身就准备要走。
“孙宝树!”
孙女士突然扯起嗓子吼了句,“你别给脸不要脸!”
孙女士的弟弟,孙宝树,一个年过而立的中年男人被他这么一吼,骤然气红了脸。
怒急上头,这会儿也不管什么外人什么脸面,啪地就把桌上茶杯碗盏一摔,怒道:“你又是什么好东西?你又要发什么疯?找两个道士来,干嘛?爸死了,咱们该怎么过怎么过,不是更合你意吗?十几年,十几年你都没回来一次,把儿子扔给爸养活几年又带回去,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吗?你以为我不知道爸在想什么吗?你以为我不恨你,不恨……”
——啪。
孙女士抬手甩了他一巴掌,咬着牙恨恨地道:“全家上下,只有你一个人没有资格恨爸,孙宝树,爸已经把什么都给你了,到现在这个境地,你怎么能这么不争气?你还想要什么?你还有脸来恨谁?”
“我他娘的最恨你!”
孙先生早就气红了眼,口不择言道:“跑了就别回来!走这么多年,我这个弟弟找过你一次吗?爸死了你回来了,又当婊子又立牌坊,你还真是他娘的什么都放不下啊!”
吴桥在一旁看傻了眼,他转头找金Jimin的目光,却发现他已经侧过脸去避开,好像理所当然一样,好像这种事已经发生过百八十遍一样。
“两位,”林嘉敏上前安抚孙女士,“叫先人看见了不好。”
此话一出,孙女士竟然蓦地掉下几滴泪来,没有声响,眼眶一红,泪就顺着鼻梁滑了下来。
她抬起手向上一抹,就好像无知无觉一样,再开口,连声音都没有颤抖半分。
“孙宝树,我与你没什么可说的。你今天就给我留在这里坐下,半个字都不要说,只要爸点头,我一分钱都不和你争。”
好要强的女人……
吴桥又想起金Jimin和他形容过的母亲,弟弟出生,妈死了,爸瞧不起她……那个只因为是个女人就要拼了命给自己挣前程的孙小姐。
“姐!”
不知怎么的,见她落泪,孙宝树也突然大喝一声,情绪崩溃地跪倒在地上。
然后一个人高马大的中年男人就这样扑簌簌地掉下泪来,“我求你了,放过我吧,好吗?姐,求求你,放过我吧!爸已经走了,结束吧!让一切都彻底结束吧!”
真的,真的有隐情。
吴桥只觉得唏嘘,可孙女士却几乎浑身颤抖地深吸了几口气,然后在主位上坐了下来,朝许师宪点一点头说:“辛苦许先生,请您开始吧。”
林嘉敏默默地将孙先生搀起来,扶到了座位上。
然后朝金Jimin礼貌地笑了笑说:“金先生,请。”
许天师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点头,然后闭上眼,手掐剑诀以明火点烛灯引魂。
点灯问鬼,请先人魂归。
这是个不算太复杂的巫术,甚至算不上上身,只是将先人的魂魄请回来,然后由术师作为灵媒,向家属传达先人的意思。
见许师宪点燃蜡烛,吴桥和林嘉敏退到了一边,掐了表开始计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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