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浑浑噩噩的想着,忽然破庙门口出现一道身影,为老头挡住一点点风雪。
老头艰难抬头望去,是一个穿着新衣的小双儿。小双儿虽然穿的新衣是粗布的,但是整个人干干净净清清爽爽,一看就知道是被家中疼宠。
如果他的孙子能穿成这样该多好啊,虽然明知道不可能,老头还是忍不住幻想。
“阿翁!”老头正这般幻想着,忽然门口那个小双儿就冲了进来,抱住老头。
“老头子身上脏,别弄埋汰了你的新衣服。”虽然老头子没认出人,但还是迷迷糊糊的道。
“阿翁,是我啊,小哥儿。”楚燕就是当初丛林来村中宣传时,被那个老头硬送去读书的小双儿。老头没有读过书,他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捡到楚燕后没给他起过名字。这名字是在县学里,夫子要求没有名字的学生们为自己起名字时,自己起的。
没有名字的孩子很多,不单单是双儿和女孩,男孩也有。
很多人家都是姓氏+排行+郎/娘/哥儿,这么称呼。
老头子愣了下,这才努力睁大双眼仔仔细细看眼前的小哥儿。这张脸他分外稀罕地看了十几年,虽然从前总是脏兮兮看不清五官的模样,但是老头子却再怎样都认识。
“大孙,我的大孙,真的是我的大孙!”老头子一下子就精神了,激动的抓着楚燕上上下下打量着他。不敢相信去了县学,他的大孙子竟然似完全换了一个人,仿佛跟他都不在一个世界了。
“阿翁,是我啊。”楚燕同样激动,但同时他也细心的发现了阿翁的不对劲,“阿翁,你浑身都在打颤,你额头怎么这么热,你起热了?”
楚燕一点不嫌弃阿翁的埋汰,他双臂抱着阿翁,用自己的额头抵着阿翁的额头,感受到了烫人的热度。
“阿翁,咱们去医馆。”楚燕立刻就要带人去看病。
老翁却不肯,“不用,阿翁没事,看见你就全部都好了。”
楚燕想到什么,把背上身上的背篓放下,从里面拿出沉甸甸的三贯钱。
“阿翁,我们有钱的,有钱看病的。”
阿翁看见那么多钱,眼睛都直了,他颤抖着声音问道:“乖孙,你哪来这么多钱?”
楚燕笑起来,“阿翁你忘记了吗?村中当初来扫盲的捕快说过,如果期末考试,县学能考前三名就给奖学金。我考了第一名,得了三贯钱呢。”
阿翁激动的热泪盈眶,“真好,我孙子真棒!”
当初老头送孙子去读书,不过就是为了让楚燕有口饭吃,根本没想楚燕能考什么第一名。
“所以阿翁,你不用担心钱的问题,我们去看病。”
老翁还是拒绝,“不用,这钱给你留着以后用。”
楚燕怎能不明白阿翁的爱子之心,他眼泪一下就流下来,“阿翁,你得去看病,你得好好活着。我之所以拼命读书得奖学金,就是为了阿翁啊。如果阿翁不在了,剩下我自己孤零零还有什么奔头。”
楚燕紧紧抱着阿翁,“况且阿翁就不怕留我自己一个小双儿会出事吗?村里人多么瞧不起小双儿,阿翁不知道吗。阿翁不在,没人护着我,阿翁不怕村里那些坏人合起伙来欺负我吗?到时候我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想死都不能,阿翁就不怕吗?”
这些都不是楚燕随口胡诌,而是他面临的现实。从前楚燕还小的时候,就有村中老光棍企图对楚燕行不轨之事。是阿翁豁出命不要,差点把那人弄死,那之后才吓唬住那些坏人,楚燕才能平安长这么大。
阿翁想到这些,顿时觉得自己不能就这么死了,他还得保护他的孙子,最起码要守护到他长大成人。
“好,阿翁去看病,阿翁要保护到你成亲才能死。”
楚燕扶着因为高热而双腿无力的阿翁往外走,“那也不行,阿翁怎么知道我嫁的是人是鬼。若是他成亲后,欺负我打我怎么办?所以阿翁,你要活的很久很久,最起码要比我久,才能保护我。”
阿翁的眼眶热了,眼泪不自觉流下来。他知道他的孙子舍不得他啊。
楚燕同村中有牛车的人家说了一声,多给了几文钱,带着阿翁去了镇上医馆。
郎中见楚燕自己穿的干干净净,老翁却弄得跟个乞丐似的,对楚燕有些埋怨。
“这都高热几天了吧,怎么才送来?再晚送一会儿,直接办丧事都行了。”
“对不起,是我的疏忽。”楚燕羞愧地低下头,自责道。
老翁哪里舍得孩子背这个黑锅,忙解释道:“不赖孩子,是我老头子自己没本事,带着孩子住在破庙。幸而大人有惠学政策,我孙子才有幸去读书。这孩子自己争气,这次期末考试考了第一名,得了奖学金,我这个老头子才有钱看病,不然指我自己,我就是只能等着病死。”
谈起楚燕的优秀,老翁既得意又自豪,这辈子竟被人瞧不起了,从来没觉得腰板这么直过。
清楚事情来龙去脉的郎中再瞧楚燕,眼神都不一样了。
“你就是楚燕,我儿子也在县学,他回来讲起过你。说邴大人亲口夸赞你的学识,可气我家那个臭小子,之前上了好几年学,在中班却连前三名都考不中。”郎中敬佩的看着楚燕,“你还是我儿子的榜样呢。”
郎中忙让学童去叫自己儿子出来,当半大的少年走出来看见楚燕,脸都羞红了。眼神飘忽不定,愣是不敢直视楚燕的眼睛。
“楚,楚同学。”少年红着脸磕磕巴巴道。
楚燕落落大方的微笑,“你好,同学。”
老翁看看孙子又瞧瞧少年,忽然意识到知识带给楚燕命运的改变。
老翁见识有限,他想不到那么深远的地方,只眼前而言。如少年这般的家境,从前楚燕便是胳膊抻直了都够不上。人家少年怎么可能瞧得上一个老乞丐领着的邋里邋遢的小乞丐。
但是现在,明显少年有意,少年父亲微笑看着两个孩子,并不反对。
待老翁高热退了,一直同少年交谈的楚燕起身要和少年道别。
说了这么久的话,少年仍旧恋恋不舍,忽然少年眼睛一亮,“我刚才听阿翁讲你们住在村中破庙,破庙肯定很冷,阿翁高热才褪,再住回破庙说不定高热会反复。不如今晚就在我阿耶的医馆中将就一晚上吧。”
楚燕道:“谢谢你,那我们今晚就打扰了。不知道你可知道镇上哪里有租房子的,便宜一些的,我想给阿翁租个房子,阿翁不能再住在破庙了。”
老翁忙道:“可不行这么糟蹋钱。”
“阿翁,那个破庙真的不能再住了,冬日里会冻死人的。”楚燕急道:“你忘了,你还答应我要好好活着,比我晚死,保护我吗?”
老翁笑了,“阿翁记得承诺的,我孙子如今这么优秀,阿翁且舍不得死了。阿翁不住破庙,可以借住咱们村里人家的屋子,一年一贯足矣。”
楚燕这才同意。
晚间,郎中关了医馆,带着恋恋不舍和楚燕道别的少年往自家住房走去。
郎中道:“你喜欢那个小双?”
少年话都说不利索了,“阿耶,你别胡说。我,我……楚同学在学校里很受欢迎,据我所知,他们班里好多男孩暗暗喜欢他。之前他被质疑不该得奖学金,一个暗慕他的男学生还替他解围了。”
郎中感叹,“果然优秀的人总是被更多人喜欢。”
待老翁彻底好了,楚燕又给他开了一副药,才带着老翁回到村里。当楚燕愿意出一贯钱作为租金,村中就有好几户人家愿意空出一间屋子给老翁租住。
楚燕又把所有钱都留给阿翁,阿翁本不要,但楚燕说自己吃住都在县学,不需要钱,带身上不安全,阿翁才全部收下。
楚燕和赵成同村,当初那个直言女儿和双儿上学没用,后来为了儿子读书才让女儿读书的那户人家。
赵家,赵家父母正在大发雷霆,训斥赵莹莹。
“你是猪吗,作弊都能被发现,你知不知道害你弟弟丢了多大的脸。这以后你让你弟弟怎么在同学面前抬起头来!”赵父赵母轮番训斥赵莹莹,说到气愤处,还对她又掐又拧。
赵莹莹默默忍受,一滴泪都没流,支撑她的是邴温故那句黎明总在黑暗后,还有要她相信他。
睁眼看过世界,赵莹莹再做不到浑浑噩噩的活着。
赵成生气的摔摔打打,赵母哄着他道:“你二姐考了第二名,得了一贯钱,阿娘给你拿五十文,你拿去买好吃的,别生气了。”
赵母连生了三个闺女,才得这么一个男孩,宠得不得了。
“一百文。”赵成道。
“好。”
待到返回县学那日,县学雇佣的牛车来接,赵成却不肯去县学了。
“我才不去,闹了那么一出,我还哪有脸去县学了,还不嫌丢人吗?”赵成耍脾气道。
赵母不骂赵成,反而责怪赵莹莹,“都怪你,要不是你蠢,作弊都搞不明白,你弟弟会丢那么大的脸。现在好了吧,搞的你弟弟都不想去读书了。”
赵莹莹低头沉默,赵母看她这副闷葫芦模样就生气,“你们弟弟不去了,你们都不要去了。”
赵大娘立刻道:“阿娘,让我去吧,我成绩好,这次考试得了第二名,拿了奖学金。继续读下去,说不定能考中第一名,第一名可有三贯钱呢。”
赵母想到钱就同意了,“赵三娘不许去了,作弊都做不明白,还读什么书。再说一个女孩子读书有个屁用,还不是要嫁人。”
赵大娘把妹妹拉到角落安慰道:“你别哭,我会把夫子教的知识誊抄下来,到时候你在家中学。有不懂的地方记下来,我回来给你讲。”
赵大娘叹口气,“你也是,怎么这么不小心。”
赵莹莹哭道:“他的字太难看了,我忍不住偷偷练了字,考试的时候太专注,不小心暴露了。”
赵大娘这次去县学学习,不出意外,整个冬日都不会回来。赵母没给她准备一点东西,临走时还道:“把你身上的新衣服脱下来,再加上你妹妹的,都给你弟弟改改穿。一个死丫头,穿什么新衣服。”
赵大娘不肯,“这是校服,县学给所有学生做的衣服,不能留给弟弟。”
赵母可不管那些,愣是给扒了下来。甚至就连赵莹莹的校服,她不再去读书,赵母都给留下了。
那日从县学回去的路上,南锦屏惋惜,“那个叫做赵莹莹的女孩子怕是这次回去后再不能回来读书了。”
邴温故道:“所以我才告诉她,黑暗总在黎明前,希望她能坚持住,最多一年,她就能重返县学。”
南锦屏看向邴温故,惊喜道:“你有办法了?”
“是的。”
县学开学这日,丛林进来禀告,“大人,有好多女孩子家里都不再允许她们读书了。”
邴温故早就预料,并不惊讶,“那她们家中兄弟呢?”
“有的来了,有的没来。”
“来的全部撵回去,要不就让他们交束脩,二选一。”
“是。”丛林又道:“还有一些女孩子虽然回来读书了,但是校服却被家里长辈扒了去。”
邴温故冷笑,“占便宜胆敢占到本官头上了,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第127章 赔钱 邴大娘想做生意
“传本官命令, 每件成衣赔钱一贯。”邴温故的声音冷酷无情。
丛林身后一个衙吏猛地抬头看向邴温故,讶异不已。
“大人可能不知道,粗布不过十几文钱便可得。县学校服就是粗布面料, 一件百多文足矣。”衙吏以为邴温故不清楚粗布价钱,拱手解释道。
“采买,制作不需要人工费嘛?况且还是本官监制, 难道本官的身价不值这点钱吗?”邴温故反问。
那可太值了。飞机和人工降雨制造者,只这一个身份, 一瞬一息就是用金子计的。不过这事不能这么算。
那名衙吏还要说什么,丛林冲那人微微摇头,那人就不说话了。
这不算完, 邴温故道:“拒不赔偿者,准直接逮捕入狱。家属不交伙食费者, 饿着。”
丛林带着二三十衙吏领命出来,刚才那个同邴温故对话的衙吏道:“大人向来爱民如子, 今日这是怎么了, 怎地忽然这么不近人情。叫那些人还来就是了。”
丛林冷着脸, “大人若是近人情,当初吉县粮商趁旱情涨粮价之时, 不杀赵玮海。整个吉县粮价猛涨,百姓吃不起粮食, 卖儿卖女,易子而食就好了。”
当初邴温故一刀斩了赵玮海,虽然在官员之中掀起惊涛骇浪。但是却赢得数以万计之民心。
衙吏不是不知道感恩之人,他家就是普普通通的寻常百姓之家。如果上次不是邴温故当机立断杀断赵玮海,震慑粮商不敢涨粮价,他都不知道家中老父母和年幼的孩子能否熬过去。
衙吏涨红脸, “丛捕头,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
“行了,别说了,大人吩咐什么你听着就是,难不成你还能有大人聪明。那怎么不见你发明飞机,实现人工降雨!”
衙吏被怼得讷讷不敢言。
衙吏耷拉着肩膀落在后头,垂头丧气。
同僚撞了撞他肩膀,“你也是,虽然丛大人向来好脾气,一般不生气。可你又不是不知道,丛捕头把大人奉为神明。你质疑邴大人,那就是质疑丛捕头的信仰,丛捕头安能不发火。”
“我只是觉得大人一向爱民如子,为了百姓们肯放下身价,以官员之尊给商贾敬酒。这次怎么这般反常?”
同僚道:“你呀,还是不了解咱们邴大人的性格。咱们大人对百姓好不假,但是绝不纵容宵小和无耻之辈。”
衙吏分散开,每三人负责一个村子。说来也巧,丛捕头正好负责赵成所在的村子。
果然如邴温故所料,一听每件校服要赔偿一贯钱,这些人都开始耍无赖。
丛林得了邴温故命令,并不同这些人废话,大手一挥,“大人有令,不缴纳罚银者,全部逮走关进大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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