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机器制作可能会制造出一模一样的图案,但邴温故这是手工,怎么样都会有误差。
“这么神奇。”姜憬淮惊叹着,看了一小会儿就停下了,尽管意犹未尽,但是他今日还要帮着老侯爷招待客人了,可没有功夫贪玩。
姜憬淮把万花筒插在腰间,对邴温故和南锦屏道:“我这边还要接待客人,先让门子带你进去,等我这边忙完了,我过去找你们。”
姜憬淮又对门人吩咐道:“你带他们去外院,别跟那些衙内安置一桌,找一桌脾气随和的客人。”
邴温故虽然是今科解元,但是在这汴京城中身份还是太低了。姜憬淮怕把他们安置在那些出身福贵的鼻孔朝天的小衙内一桌会被欺负了,这才有此嘱咐。
然而门人却愣住了,他望着南锦屏道:“这位夫郎也安置在外院?”
刚才姜憬淮称呼南锦屏锦哥儿,门人听到了。
某哥儿这样在哥后面带儿化音的称呼都是用来称呼双儿的,属于一种亲近之人之间的昵称。兄弟之间互称兄道弟,称呼某哥,没有儿化音。
所以尽管南锦屏一身男装,但门人还是通过姜憬淮的称呼认出了南锦屏的性别。
让一个双儿坐在外院男宾席似乎不合适。
姜憬淮踢了门人一脚,“你知道个屁,这位是无为先生,《东哥儿重生记》的作者,那是一般双儿宾吗?当然得坐外院。”
就好比民国时期,女士被称为先生,都是一种表达尊敬的称呼。
门人听明白了,不再多问,立刻带着邴温故和南锦屏去外院落座。
有了姜憬淮的嘱托,门人没敢把邴温故和南锦屏带到姜憬淮玩的好的小衙内那桌,而是选来选去,选了一个在门人看来都是小官的桌。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候府就算再没落,往来无白丁。除却自家亲戚,都是官员,区别不过大小之分。
把邴温故和南锦屏放在亲戚桌显然不合适,最后只能安置在一桌都是小官的桌上。
这桌都是低品阶的小官,如果邴温故能考中状元,留京做官,品阶和这桌人差不多。
门人这样的安排也算妥帖,邴温故带着南锦屏落座。
桌上的人看见邴温故和南锦屏都是生面孔,并不认识,就想结识一下。
大家官职差不多,也算抱团取暖,相互之间有个照应。
“在下礼部员外郎,李涵,敢问两位阁下就职哪个部门?”曹涵热络地同邴温故和南锦屏搭话不说,还亲自斟茶。
曹涵双手捧茶亲自递给邴温故,邴温故接下,曹涵立刻就去斟第二杯茶。
邴温故没有半分露怯,“在下并无一官半职。”
曹涵停下倒茶的手,问:“小衙内?”
“非也,农家子。”
曹涵问南锦屏,“这位呢?”
邴温故虽然带着南锦屏见过不少世面了,也给他讲个很多东西,但这还是南锦屏第一次同官员对话,尤其这官员此时面色隐隐透出几分不善,邴温故怕南锦屏难免紧张,转头看向他,正好南锦屏也在偷偷瞥他。
邴温故在南锦屏眼中瞧见了一丝紧张,无声地用眼神安抚他,对他微不可差地点点头。
南锦屏被安抚住了,开口时,声音和神情还算自然,“在下亦是如此。”
曹涵不死心,“那你们怎会受邀参加候府老太君生辰宴?”
“我乃今科举子,候府小衙内陪其表兄返乡考试相识,未见过候府繁华,故而请小衙内带我们进来看看热闹。”邴温故淡然道,就好似没瞧见曹涵难看的面色。
南锦屏见邴温故如此讲,跟着道:“在下并未科举,不过写了几本话本子,得了小衙内欢心,今日为了见世面,央了小衙内带进来涨涨见识。”
曹涵的面部肌肉控制不住地抽搐下,看着被邴温故端在手中的茶和自己已经倒了一半的茶,重重放下茶壶。
“无官无职,也敢受本官的茶?”曹涵生气,他堂堂一个员外郎竟然亲自给一个无品阶农人倒茶,这两个白身怎么敢受的?
曹涵越想越觉得受到了耻辱,更觉得自己被瞧不起了,他不敢找候府的麻烦,就对身边之人挤兑起邴温故南锦屏二人,“这候府仆从太不尽心,竟然把两个白身分配到咱们这桌,这是瞧不起咱们吗?”
曹涵身边坐着的乃是他的同僚,宋柯有些尴尬道:“倒也不至于那么严重。”
“不严重?”曹涵声调都高了,“你我皆是朝廷官员,一言一行皆可能涉及朝中或者部门机密,若是被这二人听到传出去,再被别有用心之人听见,做出损害朝廷利益之事怎么办?”
“啊?”宋柯愕然,“真不至于。”
曹涵冷哼一声,“宋兄这是觉得在下小题大做了,既然宋兄不在乎朝廷利益和自己的仕途,那在下也没什么好说的。我且一切皆以朝廷利益为使命,恕不奉陪了!”
曹涵说完对着宋柯拱手,转身起身离开这桌,去另一桌坐下。
一桌人都被曹涵的突然离去搞的气氛尴尬,可是无一人出声缓解尴尬,但是也没人离去,继续给邴温故和南锦屏尴尬。
大家都沉默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不说话也不动。
宋柯看了看邴温故和南锦屏,见南锦屏满脸通红,神色局促。然而邴温故神色不变,身姿笔挺,就好像刚刚被撅了面子的人不是他似的。
这倒让宋柯有几分另眼相待了,小小年纪性子如此沉稳,着实不易。
宋柯倾身小声对邴温故和南锦屏道:“二位莫要将刚才之事放在心上。曹涵这人在事业上有几分野心,只不过出身不好,家中给予不了助力,便一心想要结交人脉往上爬。”
宋柯说着再次上下打量着邴温故,“阁下相貌英俊,气度不凡,有读书人的文气,也有将者之风,观之便不似凡人。曹涵可能以为你是那种出身良好,靠纳粟买官或者门荫补官的世家子弟,才会主动与你结交。”
邴温故安静听着,没有急着发表意见,也没有吐槽曹涵。
“说来也是最近礼部要有人员变动,有一位礼部司郎中要退了,曹涵盯着这个位置呢。可惜他活动不少关系,最后只领了一个兼职,兼了膳部司的员外郎。想来刚才主动结交,也是存了利用的心思,企图从二位身上找找关系,补上这个空缺。”
邴温故对宋柯拱手,“谢大人告知,在下铭记于心。”
宋柯愣了下,随后有些失笑,少年轻狂啊。按理说邴温故白身在他跟前可以谦虚地自称学生,然而邴温故却自称在下,这是一个平等的自谦,非上下级称谓。
就是不知道这是这人有意还是无意为之,不过宋柯都没放在心上。
至于邴温故本人当然是有意为之,若是在其他地方,他自会自称学生或者小生,以便是谦卑。但这里是候府,他们都是受候府相邀的客人而已。再者过段时间他若得了状元,授予官职,还一定谁品级高呢。
其实邴温故倒不是特别在意品阶高低之人,这对于他而言不过就是品级高低罢了,就是工作上领导和被领导的关系,但是他就是不想自谦而已。
这之后就没人再和邴温故,南锦屏讲话了,倒是有相熟的人相互小声交谈,邴温故和南锦屏只偶尔说两句无关紧要的话。
大多时候邴温故都在认真听着仆从唱诺礼单。
“归德将军府送上翡翠绿如意一对,恭祝侯夫人福寿双全,身康体健。”
“昭武校尉府送金佛一尊,恭祝侯夫人生辰喜乐,福寿绵长。”
“仁勇校尉府送……”
“陪戎副尉送……”
“右相府送西湖龙江茶两罐……”
邴温故双眸微眯,右相,那个梅大娘的娘家。
邴温故注意到右相本人没来,家中小辈亦没人来,只派了仆从送礼,还送的茶。
不是说茶便宜,茶也有价值千金的,但是右相送的茶,种类上就是权贵之间流行的平平无奇的茶种,可见右相府和候府关系并不亲近。
另外邴温故注意到前来亲自送礼的大多都是武臣,还是一些空有官职并无实权的武将,想来这些人很可能是之前跟着姜侯爷出生入死的老部下。
来送礼的文人很少,大官更是不见,最多派家里仆从走个面子功夫。倒是有一些品阶小的文人过来送礼,不过这些小官都是在朝中无根无基之辈。
看来候府如今在朝中的状况跟邴温故打听到的一样,空有一个响亮的名头,并无实权。
作为候府下一代当家人的姜父外派当个正六品知州,和姜老侯爷在位时的一品大员,天地之差,也难怪姜老侯爷忧心候府未来。一心想要姜憬淮和沈清和家里搞好关系。
邴温故心下思量这些弯弯绕,面上一分不露。
很快到了时辰,候府便开饭了。吃过饭关系并不亲近的客人便离开了,邴温故和南锦屏被姜憬淮留了下来。
二人皆无品无阶,有人主动过来结交,一听是两个白身,圆滑的便随意聊两句找个借口体面地离开。不体面的难免说两句不好听的话。
这种情况邴温故不会上赶着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更不愿意南锦屏平白瞧别人白眼,就把人带到僻静的地方休憩。
侯夫人生辰这样的大日子,候府自要热闹一整天,歌舞戏曲到了晚上也未停歇。
日暮西沉的时候宫中来人了,来的是太子。
邴温故和南锦屏的座位靠后,邴温故有些哨兵的五感,便是距离远,也能看清太子的样貌。南锦屏的眼力就不行了,他为了能更清楚地看清太子,整个人都要贴在前排座位上了。
太子样貌英俊,着锦衣华服,戴玉冠,周身气度非凡,为人温文尔雅举止有礼,谦恭温和。
“恭祝侯夫人生辰喜乐。”太子很亲民,面对现在在朝中并无实权的侯夫人和侯爷态度亲切,并无半分怠慢。
“父皇想起今日乃侯夫人生辰,特命吾代他前来问候。”
侯夫人和侯爷哪里敢端大,忙起身要行礼,被太子按着坐回去。
“侯爷,侯夫人不必如此客气。侯爷乃朝中老臣,为大庸开疆扩土,这份功劳父皇一直记着呢。”太子仁厚恭谦。
侯爷感动的抹眼泪,“多谢圣人和殿下还记得老臣。”
侯夫人亦感恩道:“妾身生辰,还能得圣人和殿下惦记,是妾身的福气。”
“若是殿下今日不那么繁忙,还请千万留下来听段戏。”侯夫人挽留。
太子颔首。
南锦屏看了半天也没看清太子的长相,只看到一个身影,不过如此就够南锦屏激动的了。
“温故,那是太子,太子啊!咱们竟然亲眼看见了太子,还和太子参加一个寿宴,我好激动。”南锦屏竭力压低声音讲话,可是他太激动了,声音颤抖不说,音量还是有些大。
这就导致坐在他旁边的人也能听得一清二楚,左右两边之人有些嫌弃地往旁边挪了挪。然而事实上这些人也很激动,刚才的激动情绪丝毫不比南锦屏少。但是他们要端着,觉得南锦屏这样太失礼太没有教养。
邴温故注意到周围的人举动,他凑近南锦屏的耳旁,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小声说道:“夫郎,你当着我的面看别的男人那么激动,就不怕我吃醋吗?”
南锦屏被邴温故这话惊的微微瞪大眼睛,不可置信,“你这都什么跟什么呀?”
南锦屏那双丹凤眼瞪大到圆溜溜的就特别可爱,像是一只瞪圆了眼睛的小猫咪。
邴温故没忍住噗嗤笑出声,“小郎君,现在心情可有平复下来,还那么激动吗?”
南锦屏这时候才反应过来邴温故故意逗他呢,应该是刚刚注意到左右两边人嫌弃的动作,他在意了,帮他缓解尴尬。
南锦屏心下既温暖又感动,他摇摇头,“不激动了。”
邴温故就笑了。
南锦屏小声道:“温故,候府可真有面子,府上的老夫人过生日,太子还亲自登门拜贺。”
邴温故却只是摇摇头,这贺寿也是有讲究的。如果中午那会儿太子便来,那才是真真重视。这会儿都晚上了才来,这就又有说法了。
这便是一个信号,代表着候府虽然没落了,但还不是完全没落,往日功勋到底在圣人心中留下痕迹。也提醒旁人,圣人还记得候府,旁人不可轻易欺负。但同时也提醒候府上下,皇恩浩荡,却也仅仅如此罢了。老老实实的,圣人保候府平安,若是敢有什么旁小动作,圣人绝不姑息。
邴温故正思索着这些的时候,见到姜憬淮过去拜见了太子。
姜憬淮行礼起身后,从腰间抽出万花筒,笑嘻嘻对侯夫人道:“娘娘,生辰万福,孙儿跟你求个恩典。”
侯夫人同样笑容满面,“什么事情,还值得你这么慎重,说吧。”
“娘娘,这不是孙儿借着你的生辰请了两个私交好友,他们送了一份礼物,名为万花筒,孙儿实在喜欢,想请你赏给孙儿。”这个事情什么时候说都行,姜憬淮挑在这个时候,不过是为了在太子跟前留下一分印象,也是表现候府亲情和睦之象。
侯夫人没有立刻答应,而是故意逗姜憬淮道:“万花筒,我倒是第一次听说。能让你这个混世魔王记着,想来应该是个好东西,我倒是有几分好奇了,拿来我瞧瞧,究竟是什么好物能让你舍出这个脸。”
姜憬淮便把万花筒双手奉给老夫人。
侯夫人没见过这样新奇的玩意,不会使用,还是姜憬淮教她,侯夫人才学会使用。
侯夫人只看了一眼就发出一声不大不小的惊叹声,“哇,好漂亮!”
饶是侯夫人这样见惯好东西的贵夫人亦免不了为万花筒折服。
侯夫人看了好一会儿,如果不是记得这是自己的生辰宴,根本舍不得放下。
放下万花筒的侯夫人理智回笼,一下想起太子就坐在自己旁边,而她刚才的行为有些失礼了。
侯夫人忙补救道:“这万花筒确实新奇,一时间把妾身都看得入迷了。殿下若是不介意,也请一观。”
太子确实很好奇,什么东西能让侯夫人这样的左右逢源的人把他短暂的忽略,太子遂颔首。
太子刚才就看见姜憬淮怎么教侯夫人使用万花筒的了,这会儿也不用姜憬淮再介绍,自己就捅咕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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