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冷漠的像是一尊雕塑,内里像是冰雪雕刻而成的,总是隐没在黑暗之中,花城雪看不清他的面容,也没有感受到他身上的任何的温度。
“父亲”这个词,对他来说像是古老的图腾或者是贵族手中的令牌,冰冷又陌生。
只是有一次,花城雪下学回来,他从轿车的后排下来的时候,看见院子里面,他那从未对他笑过的父亲,对母亲也总是冷着脸的丈夫,正其乐融融的抱着穿着漂亮的小妾和孩子,在院子里赏花。
花城雪站在那里看了好久,站在回廊的柱子后面,听他们说的每一句话,直到天色昏沉,他才转身离开。
走到母亲床边的时候,母亲脸色苍白的看了他一眼,神色恹恹,一句话说不出,只是挥挥手叫他走,他的母亲疲惫且虚弱,神经日渐的衰弱,他不爱自己的丈夫,也不爱这个世界,更不爱这个为了权利交换而生下的孩子。
她少女时期的梦想全部被这深宅大院彻底的粉碎,只剩下皱巴巴的躯壳,只等着时间把自己彻底的风化,然后吹散到远方。
佣人赶忙低声说:
“少爷,我家小姐不舒服,您过几日再来看望。”
佣人喊她母亲叫“我家小姐”,因为他的母亲从未想过到这里当什么夫人。
花城雪张了张嘴,轻声说:
“母亲……”
只是他的话还没说出声,佣人已经关上了门,隔绝了花城雪落在母亲瘦削背影上的视线。
慢慢的,或许是见惯了一切从而产生了麻木,同他信奉传统儒家的父亲不一样,花城雪从小就非常的心狠手辣。
他青春期的懵懂非常的短暂,在意识到父亲小妾的孩子会对自己造成威胁之后,他从学校回来吃完饭之后,直接把对方带到后院,然后推入深井,并且还砸下一块大石头进去,这件事简单的如同做一道算术题。
他心满意足的站在井边,看着一丝丝红色的血水慢慢的往上翻涌,又一点点的往下面沉淀的时候,他平静的看着自己那同父异母的弟弟消失在这个世界上,看着深深地井水慢慢的归于平静,好像什么也没发过一样,只有几片落叶孤零零的飘荡在水面上。
他不允许任何人和他抢本该就属于他的东西。
即使是冷冰冰的父亲,空荡荡的宅院,出席葬礼一样的家族晚餐,也只能是自己的。
于是,在他杀死幺弟的那一刻开始,他就理所当然的进入了一种诡谲的世界里,那个世界没有什么温情,只有大家族的尔虞我诈和利益交换,换而言之,他不允许任何人触碰自己的利益,侵占自己的领域,那是绝对不允许发生的。
十来岁结婚的时候,他游刃有余的接待宾客,然后醉醺醺的被人搀扶着回到自己的新房。
那个穿着传统结婚和服的女人安静的跪在榻上,花城雪甚至没看清她的脸,只是走到她的身后,看着对方纤细雪白的脖颈和轻微颤抖的肩膀,眼神之中不带着半点情玉:
“你和你情夫的事情我不管,我需要继承人,你给我生两个孩子就行。”
对方跪在榻上,屈辱的流下了泪水,脑袋死死的埋在自己的双臂之中,心中想着自己情郎的名字,之幻想着和自己的情郎在洞房。
“就算是你占有了我的身体,我也绝对不会屈服于你,这只是家族的安排,我的心,永远是他的!”
那女人颤抖着说,像是从屋檐上落下来又摔碎的雪花。
一声嗤笑。
“在想什么呢,这只是一种交换,你搞清楚,我只是要用你的肚子,传宗接代而已,对我来说,你只是个生育的机器,你跟你恋人之间的事情,与我何干?”
花城雪躬身攥着她的发丝,狠狠地把女人的脑袋扯起来,表情有些扭曲:
“不要给自己加戏,那很没意思。”
花城雪默默地想,这个女人乏味到像是这个世界,灰白、破败、了无生趣。
花城雪出门的时候,瞥了她一眼:
“屁股撅起来别漏了,早点生孩子,早点结束这种枯燥乏味的事情。”
说完,他一声不吭的出门去了。
后来是花城枫出生,然后是花城泽出生。就像花城雪说的那样,两个孩子。
花城雪感受不到什么所谓的骨肉血亲,毕竟孩子都是保姆带大的,他那白日里总是恹恹的、四下无人时与他不会有任何交集的夫人,则总是在深夜里,在自己的房间里私会情郎。
他们爱的死去活来,如胶似漆,他坐在隔壁的房间,听着自己面容模糊的妻子在对方的身体下面呻吟,喊着“一起死好了,我爱你,我爱你……”
花城雪突然开始嫉妒起来。
他忽然意识到,似乎从来没有人这么爱过自己,父亲母亲早就已经死去,甚至小心翼翼讨好自己的父亲的小妾也因为孩子的失踪辗转病榻多年,郁郁而终了。
想到这里,一瞬间,他只觉得手脚冰凉。
他突然想起父亲那喜欢媚笑的小妾死去之前,发丝散乱,身上的和服也很不合规矩的敞开,露出洁白的锁骨和修长的脖颈,她脸色惨白,悲戚的看着十来岁,身姿挺拔,一身白衣的花城雪:
“雪,你从来没开心过吧?其实妾也一样,到底有什么意义呢?你说呢……”
她瞪大眼睛,空洞的看着花城雪死去。
花城雪走上前去,轻轻地合上她的眼眸,然后转身离开。
后来的后来,花城雪从中国抢夺了一个孩子回来,那孩子盯着他看,脸上带着懵懂的笑意,他大概是年岁渐长了,似乎得了些趣味,看见那小孩子的时候,心中总会有一种无法言说的温情。
他的夫人是在一个大雪弥漫的冬天和自己的情郎一起自杀在花园里的,花城雪看着皑皑白雪覆盖在女人始终模糊的、自己十几年没有看清楚的脸孔上,其实她眉眼温柔,鬓发漆黑,眸子璀璨如同星辰,皮肤和白雪融为一体,她的情郎也年轻俊朗,他们僵硬的躺在地上,嘴角带着鲜红的笑意,两人穿着华丽的盛装,像是同对方一起奔赴一场盛大的约会。
那样的场景下,花城雪的嫉妒到达了顶峰,他磕磕绊绊的走出来,看着因为相爱而赴死的两个人,只觉得心中郁结,难受的无法呼吸——凭什么,凭什么他们连死去都有人陪着,他们为了相爱而自杀殉情,而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却始终都是旁观者。
他难受的躺在床上,一旁的佣人安慰他:
“先生,不要难过了,节哀顺变,人死不能复生……”
嘈杂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花城雪一时间觉着,躺在外面死掉的,分明是自己,而鲜活的,分明是敢爱敢恨的亡妻。
他同她如同陌生人,那几次乏味的、带着彼此厌恶的接触早就没有了任何印象,但是此时此刻,他很嫉妒她,佩服她。
他的身体慢慢的僵硬,变冷,变得和自己的亡妻一样的冷……但是他知道,她可能欢笑着奔向冥府,就如同她曾经对情郎发的毒誓——“有朝一日,我们一起死吧,放干我们血管里的血,然后我们在阴间继续做一对恋人,到时候,谁都管不到我们!就这样吧,就这样吧,好吗?”
“爸爸……”
一直温热的小手伸过来,然后慢慢的凑近,爬上床,慢慢的把花城雪的身躯环绕住。
“爸爸,你怎么了,爸爸?”
软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对方的发丝散落在花城雪的脸颊上,柔软,清香,他软嫩的小脸蹭了蹭花城雪的脖颈,然后一下下的亲吻花城雪的脸颊和嘴唇。
“爸爸,我是和彦,你看看我,不要难过,爸爸……”
他伸出温热的小手,轻轻地抚摸花城雪的面颊,为他擦去别人都看不见的泪滴。
花城雪的心中像是有火焰熊熊燃烧,窜起。
是了,他看着眼前的孩子,他才几岁,但是他会长大,会亭亭玉立,像是一棵散发着清香的松柏,会成为一个温柔体贴的少年或者是……少女。
花城雪转过头,冲着花城和彦笑了笑,如同冬雪融化。
第七十二章爱你……等你。2
从今以后,他时常站在屏风外面,看着里面的孩子站在浴桶中洗澡,他慢慢的一点点的长大,身躯变得修长柔软,原本荒芜的平原上长出稀疏的青草嫩芽,发丝湿漉漉的洒落在两颊上,衬得他的眉眼艳丽,唇瓣嫣红。
他久久的站在那里,隐蔽在昏暗处,如同当年站在父亲的院子外面,看着他抱着另一个孩子的温馨画面,不同于当时那不属于自己的世界,他只能站在暗处冷眼看着,此时此刻,花城家族,这个院子,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这一切都是他的。
……
花城雪从睡梦中睁开眼睛,他从床榻上坐起身来,然后坐在床边,身上披着一件黑色的长袍,乌黑的发丝散落在眉眼,显得整个人阴郁而低沉。
“老爷,醒了?”
他的军师从外面走进来,恭敬的站在一边,看着男人俊美的侧脸,大概是做噩梦了,对方的额头上有一些薄汗。
门外的佣人跨过他身侧,端着一个巨大的、热气腾腾的木质的脸盆进去,放在脸盆架上,脸盆的边上放着一块毛巾。
“老爷,热水打好了,您擦脸。”
那佣人轻声说,然后走了出去,守在外面准备收拾伺候。
花城雪站起身来,走到脸盆架前面,拧了拧毛巾,慢慢的擦了擦脸,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脸盆里面升起的雾气遮住了他一向令人惊艳的容颜。
“照片带来了?”
花城雪擦了擦手,把毛巾扔进了水盆里。
一边的佣人上前来收拾,另一个则站在花城雪的身侧,为他脱掉衣裳。
“带来了,而且,他今天晚上要出去逛街,就在第三大街。”
花城雪赤裸着身躯,只穿着一条黑色的底裤,站在房间里,佣人给他穿上黑色的衬衫:
“你怎么知道?”
军师邪佞的笑了笑:
“老爷,在这个世界上,没有用钱买不到的钉子,如果买不到,那一定是价码不够高。韩少身边现在就有我的钉子。”
花城雪点点头,看向镜子里面,自己修长的身体慢慢的和养子柔软纤长的身躯重迭在一起,他们好像……成为了一个人。
花城雪的眼神越发的幽深,不一会儿,他在佣人的服侍下穿好了衣服,黑色的短外套、黑色的衬衫,黑色的长裤,黑色的发丝随意的散落,狂狷不羁。
他低头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枪支,放在自己的眼前,视线落在枪支上面,黑洞洞的枪口,让他无端端的想起养子挣扎扭曲的生育,他当时在凄厉的叫喊,像是被困的雌兽,汗涔涔,软弱又坚强,恐惧又美丽。
“我要去带他回家。”
他慢慢的垂下手:
“这里才是他唯一、永远的家。”
【世界上不存在所谓的背德,那只是懦夫麻痹自己的谬论。上帝,是我把他养大,或者他属于我,或者我们一起下地狱吧。】
【祝福我们,阿门。】
军师跟在他的身后轻笑一声:
“第三大街,真是命中注定啊。”
说完,跟着花城雪朝着院子中的轿车走去。
……
“……反正花城雪现在私人的手上握着整个世界上最大的一条人蛇走私线,一路上所有的关窍打通,养活了很多的小帮派,他们为了生存依附花城雪,被对方死死的控制……我觉得我们可以从这里入手,只要把这条线路摧毁,而花城枫袖手旁观,我们一定能打得他毫无还击之力……”
沈岳寒坐在韩修的对面,手指在东亚的地图上不断的笔划,窗外突然传来了一阵非常短暂的灯光闪烁。
韩修站起身来,打断了沈岳寒,朝着门外走去。
打开门,果然看见客厅里,电视正在放着,克劳德站在大厅的门边上看着外面。
“克劳德。”
韩修冷飕飕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克劳德只觉得周遭的空气瞬间降了温度,他战战兢兢的转过头,就看见韩修慢慢的走向他,克劳德瞬间感觉,这样的韩修像是噩梦袭来:
“花城和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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