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年间,陆潇云陆陆续续给陆淮修介绍了不少对象,之前介绍的大多是其他公司老总的孩子,奈何陆淮修根本不给这些人面子,只是以工作忙为借口疏离礼貌拒绝推脱。陆潇云觉得再这样下去自己的关系网就要被彻底搅黄了,于是一改攻势,开始留意圈子外的人,采取的相亲形式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跟你说话呢,咱爸拗不过你的性子,只能一天到晚拿我开刀,你哥我头都要炸了。大少爷,行行好ok吗。”
陆淮修盯着秘书呈来的文件,不为所动:“再说吧。”
他挂断电话,揉了揉太阳穴。
多一个共居三个月的室友可以让他爹和他哥安分三个月,其实陆淮修觉得挺划算的,反正也不需要做什么,就这样待着,生活没有什么变化,还能安心工作了。
挺好。
对舒南来说,生活也没有什么不同,无非是出发的地方和从前不一样而已。
醒来的时候整个家里静悄悄的,陆淮修早已经出门了。舒南不免心生感叹,比自己有钱的人还比自己勤奋,但这并不影响他掐掉闹钟多睡十五分钟。
自己开店就是这点好,想稍微赖下床的时候屁股后面没有鬼在追。
但总的来说,舒南还是个很尽职尽责的老板,翘班的次数不多。
烘焙是他的爱好,店里虽然请了专业的师傅,但舒南还是经常亲自上阵,闷头在后厨区里待着折腾,一忙活就是两三个小时。
今天也不例外。
围裙是草莓格子的,围在腰上衬得人气色很好。舒南累了一上午,从后厨钻出来,手里端着盘淡黄色外皮的雪媚娘。秋天柿子正当季,有很多喜欢柿子的顾客许愿说希望能吃到带柿子的甜品,舒南就积极研究了起来。柿子果冻样的芯被包裹在轻柔的奶油里,和柔韧的薄皮一起咬下去就像开到了一个会弹出布谷鸟的盲盒,不仅让味蕾觉得幸福,也让人心情愉快。
“累死了,来试……”
话到嘴边,店里的氛围却硬生生让后半句话被没回了齿间。
“哟,你就是老板吧?”
三个约莫四十出头的男人手肘架在收银台上,靠在一边站得吊儿郎当,眯着眼打量舒南。不知道他们来了多久,除这三人外,店里已经没有其他客人。
“哥……”收银的楚雪悄悄挨在舒南耳边,“这几个人闹事吵着说面包有问题,要我们赔他们一人一千,不赔就砸店,我们怎么解释都没用。客人都被吓跑了。”
兼职的年轻小姑娘没见过这种阵仗,眼里全是担忧。
“没事,我来。”舒南在楚雪背上拍拍,将她推到一旁。
在涌泉路上做了这么久生意,他们还从来没有被顾客投诉过。街角斜对面的美甲店最近转让了铺面,舒南忽然想起上次从正在重新装修的地方路过,依稀看到墙体外围蒙了层广告——即将开业的,是一家蛋糕店。
他心里有了点数。
“您好,很抱歉我们的面包没能让您满意。”
舒南客客气气地打官腔,三人之中为首的男人直接把手一挥,不耐烦打断:“少说这些屁话,吃了你们的东西就开始拉肚子发烧,你就说该不该赔吧!”
看着对方那一脸横肉,舒南心里噌地一下窜起火苗,但还是克制住怒气皮笑肉不笑地往前迈了两步:“问题如果在我们,我们一定会承担责任。请问您是哪一天来店里消费的呢?”
“就前两天!”
“这两天里您就只吃了我们店里的面包吗?”
舒南有点想笑,竞争对手要使下三滥的招数也不知道找点脑子灵光的人。
但是他错误地估计了竞争对手的损招,因为对方看中的,不是这三个男人的智商,而是他们的动手能力。
“你他妈的钻空子是吧,少废话!”黑衣男不想再口头纠缠下去,直接抄起收银台上摆的玻璃瓶牛奶照着台子棱角狠狠砸去,瓶子在巨响中被砸得四分五裂,牛奶和玻璃碴飞溅,狼藉之中,一小块碎片擦过舒南额角,立刻划出血痕。
“哥你没事吧!!!”鲜红的血珠很快就冒了出来,楚雪焦急惊呼,却被拦在后面上不了前。
“小雪报警,”舒南变了神色,不再和和气气,沉着张脸摸到一手血,盘算着准备踢开黑衣男手上的利器,“你们铁了心要闹事是吧?”
“你老老实实赔钱不就没事了吗?”
“舒南!”
就在他准备动脚时,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舒南有些诧异地回头,血从额角边流下,弯到了眼尾里,在视野中糊出一点深色。
陆淮修从店门口快步进来,眉头紧皱,脸色不大好看。
“怎么回事?”他拉住舒南的手腕就要把人往外带,“走,去医院。”
路过的人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纷纷驻足,伸长了脖子往店里张望。
三个男人长得不太美观,被人群里的热心大妈当成了抢劫犯,高声呼喊着要报警抓他们。有了大妈带头,围观的路人也叽叽喳喳掏出手机对着三人一顿猛拍,指指点点,夹杂着呵斥。
“操,算你走运。”
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为首的黑衣男即便再想闹事也生出了点忌惮,阴恻恻地朝两人离去的背影高声放狠话,带着小弟飞快地撞开人群跑远了。
“嘶……”
舒南被塞进了副驾驶,刚才顶在胸口的情绪逐渐退去,疼痛终于铺天盖地地漫上来。
“我说什么来着,这和出门被车撞的效果也差不多了,你还是别叫我搬走比较好。”
伤口实在很疼,他的声音蔫蔫的,听起来像在犯困。
陆淮修看了他一眼,腾出手扯了几张纸轻轻挨在血痕旁边,小心地避让着伤处。那伤口不算特别深,但有些血迹已经干涸,伤口边缘还在继续洇出新红,在舒南一张干净秀气的脸上仍然触目惊心。
昨天是不是说了不许胡说不吉利的话?
陆淮修没把这句问出口,只耐心地擦拭着:“怎么打起来了。”
舒南低声说了句谢谢,接过纸自己轻轻按住伤口,让陆淮修可以两只手把住方向盘安全开车。
“没打呀,他们闹事呢。我没动手,一直偷偷录着像,天王老子来了也是我们有理。”话里有些不服气,还有些炫耀的底气。
陆淮修见他倔着脖子疼得抽气,眼睛里却还闪着笑,脑子里莫名想到今早在电话里听见的那句话。
——这小孩儿不错吧?
……是挺不错的,都不错到要让人给打进医院了。
舒南估摸这额头要缝个三两针,只能找点别的事情干,转移略显不爽的情绪。
“你怎么在我店门口啊?”他眨眨眼,望着陆淮修轮廓分明的侧脸。知名专家曾经说过,看帅哥有益于恢复心情。
“有个饭局,路过。”陆淮修还是不咸不淡的语气。
“那我是不是耽误你吃饭了?”
中午下班的小高峰让这条临近商业中心的路有些堵,车不得不像蜗牛一样往前挪,贴在柏油大马路上慢速蠕动。
陆淮修不明白舒南在想什么,吃饭和处理伤口,孰轻孰重不是一目了然吗。他余光微动,瞄了眼副驾驶上正在整理废纸的人,吐出两个字:“没事。”
舒南倚在窗玻璃上,似乎这个姿势会好受些,没人知道其实这样只是方便他盯着欣赏陆淮修开车。握住方向盘的手十指匀称修长,指甲剪得干净圆润,和陆淮修的穿衣风格很相配。
“咳咳……你这人还挺讲义气的,”认真看路的人明明没有关注舒南在做什么,他心里却生出点偷窥被抓包的尴尬,“等伤好了,我请你吃顿好吃的,行吗?”
他们没赶上绿灯的尾巴,被路口的长红灯拦下。车窗外的银杏叶被风吹着打转儿,晃晃悠悠落到挡风玻璃上,咔嚓一声。
“行,”陆淮修也没多客气推脱,抬眼见到一片金黄,手指在方向盘上轻敲,“他们是什么人。”
舒南:“竞争对手。”
他还有心思开玩笑,撑着脑袋问:“怎么了,你要帮人帮到底,让他们在涌泉路彻底干不下去吗?”
陆淮修沉默了几秒,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话,嘴角终于撩起来点微小的弧度。
“我家是做生意的,不是黑社会。”
舒南闻言也笑起来,扯到额头上的伤口,立马又不甘心地放下嘴角:“哦,还挺正经。”
“嗯,这是二十一世纪。你不疼吗,说这么多话。”
开过了长长的拥堵路段,飞驰几分钟后,市三医院终于出现在视野里。陆淮修停在路边把舒南放下去,有些疑惑这人上车的时候明明还蔫蔫的,怎么坐了一会儿就这么精神,难道自己的车载熏香是麻醉药不成。
“就是疼才说这么多话,”舒南挥挥手,轻轻关上车门,“谢谢你啦大好人。”
舒南站在道旁的银杏树下,歪头从车窗边看进来,眼中映出的秋意澄澈:“你今天回家吗?先请你吃个柿子雪媚娘好了。”
第3章 3 捉弄
舒南预计得不差,他额头确实缝了三针。
拆线是在五天之后,好好的一个人终于不用再顶着方块纱布生活了。
过去几天里,店员们十分懂事地让老板好好休息,吭哧吭哧卖力干活,尤其是那天被舒南保护的楚雪和另外一位店员林小思,简直是拿出了要终身追随和拥护面包店的劲头。
舒南这几日也乐得休假放松,一身的骨头都躺软了,刚在医院拆完线就心血来潮地决定要去店里看看,反正二者顺路,距离也不算远。
寒露之后,气温又毫不给面子地降了几度下来,单穿一件T恤加个休闲外套已经不足以抵御秋风了。打扮得像个清爽男大的舒南决定舍弃风度,从明天开始就向温度看齐,老老实实加件厚衣服。
还没进店,光在门口就能闻到令人幸福的味道,甜丝丝的奶香钻进呼吸中,让舒南不由自主地开心起来,人好像泡进一杯不过分甜腻的热可可,冰凉的手指慢慢回温,从头到脚都温暖起来。
“哥,你怎么来了!”
门口突然出现的身影让店员们吓了一跳,七嘴八舌把人迎进去,又是嘘寒问暖,又是表达想念,一群人团在香气里,就像一块儿大型手撕包。
“这不会留疤吧?”女店员心思细腻,有些担心舒南会因此破相,盯着结痂的细口子轻轻皱眉。
舒南反倒成了安慰人的那个:“过几天就会好的,别担心。我就是顺路来看看,你们忙吧,我先继续偷懒了。”
林小思给他塞了块打包好的开心果巴斯克:“请偷请偷!快回去休息吧老大。”
舒南笑着接过印有松果和围巾的纸袋,绕到热饮柜面前准备再拿瓶咖啡就走,捏的手机忽然跳出消息来。
[热心市民陆大少爷:你现在在家吗?]
舒南有些意外,陆淮修很少主动找他,这几天除了问他需不需要带晚饭以外,没有再发过其他消息——如果忽略掉两人其实是以三个月沉浸式相亲的诡异名义住在一起的,舒南会很愿意和这位爱干净有礼貌的合居室友长住下去。
家里的门是指纹和数字密码锁,不存在忘带钥匙的情况,拎着东西不方便打字,抱着疑惑,舒南发了条语音。
[我刚拆完线,在店里呢。怎么了?]
[热心市民陆大少爷:我过来。]
舒南更疑惑了。
[你要来我店里?]
备注名为“热心市民陆大少爷”的聊天框没有再发来新消息,应该是在遵守道路交通安全规则,认真开车。
自上次那件事之后,陆淮修就记住了面包店的地址,不到二十分钟,他人已经出现在舒南的视线中。
陆淮修今天打扮得和往常有些不同, 舒南也说不出具体的一二三来,但明显感觉得到今天这一身更正式,也更用心。
他发现自己只要盯着陆淮修这张正经不爱笑的脸,心里就会不自觉冒出想和人开玩笑的念头。
“在忙?”陆淮修被店里其他眼睛盯着偷看,语气仍是云淡风轻,不见不自在或是窘迫。
舒南摇摇头:“不忙。”
“有事要请你帮忙。”
“我?”舒南轻轻指了指自己。
我吗。
陆淮修:“嗯,也不是什么急事。你现在不方便?”
二十分钟前本来一只脚都要迈出店门的舒南此时却稳稳坐下了,脸上挂着笑:“我在上班啊大少爷,你把这些东西都买完,我就下班了。”
今天不该楚雪轮班,但林小思也是认得眼前这位男士的,悄悄在柜台后和没有经历找茬事件的六仔交头接耳:“诶诶,我们跟你说的就是他……”
等她交流完情报再抬头时,被讨论的当事人已经不在原地了。
陆淮修转过中间的岛台,绕过小半圈拿上盘子和铁夹,视线在一众花里胡哨的介绍牌之间游走,似乎是发现了什么目标,径直走过去。
“跟你开玩笑的,全部买完你也拿不走啊,”舒南跟在他身后,“走吧走吧,别耽误你事了。”
但说这话时,陆淮修的夹子已经伸向了玻璃冷藏柜,像春水向东流星星参北斗一样不可扭转更改,稳稳当当地夹住了摆在第二排的淡黄。
舒南定住。
被热心市民陆大少爷选中的,是一块柿子雪媚娘。
那天舒南在医院处理完伤口实在是又累又困,直接打了个车就回去躺床上当死人了,竟然忘记了要兑现请他吃甜品的承诺。
完蛋。
舒南想,这下要给人留下不好的印象了。
陆淮修静静地看着他发呆,心中好笑,但语气百分之两百地完美掩盖了幸灾乐祸的心情,稳得就像维护中暂停使用的游乐园静止过山车:“走吧。”
“不好意思啊,我那天真给忘了,”舒南坐在副驾驶,偷瞄了眼可爱的纸袋,一想到里面装的是什么,他就涌起些歉疚,“但是你放心,请你吃饭这件事我绝对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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