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系安全带。”
“……哦。”
温和的警报提示音消失后,舒南悄悄给陆淮修发了个红包,留言是:好心人请吃,吃十个。
陆淮修没看手机消息,瞄了眼后视镜。
“今天请你来,主要是想麻烦你,”他似乎是在斟酌,嘴唇轻抿成一条线又松开,“…假扮成我男朋友。” ? ???
太过于震惊,舒南已经顾不上看手机,抬头蓦然从后视镜里看到了一束玫瑰。
热烈的红撞进眼帘。
九朵玫瑰并不夸张,被深色牛皮纸细致地围住,花束末端扎有墨绿色的宽绸带,优雅得恰到好处,拢着一捧馥郁酒红躺在后座上,夕阳与流淌的芬芳氤氲出醉人的碎金,从镜中跳跃上陆淮修和舒南的睫毛。
舒南还没回过神,耳畔又落下陆淮修的声音。
“花是给你的,一会进门你就抱着它。”
进什么门?
舒南没问,陆淮修仿佛未卜先知,在旁边慢悠悠补充道:“去我爸家吃饭。”
人是要去吃饭的,花却不单纯只是为了这顿饭买的。
路过花店时,陆淮修正在听舒南发来的语音。
重阳节将近,花店门口成束的淡雅菊花被修剪掉了多余的枝叶,清香淡淡,花瓣间还有用喷壶洒上的细小水珠。菊花虽高洁,但给刚拆完线的病人送菊花多少还是和大多数人的认知相悖。
陆淮修没有多犹豫,略一思索,还是请老板挑了九枝红玫瑰。
舒南并不知道这花是有人为了庆祝病号拆线买的,只当它是任务物品,伸手一捞将玫瑰从后座小心翼翼捧来身前抱着。上次收到花还是周年店庆,舒南低头,鼻尖差点在刹车的时候猛地蹭上花苞。
但不论何时,捧着花总是令人心情很好。
“我懂了,要应付叔叔是吧。”
收了陆潇云两百万,终于能做点正事了,此时此刻的舒南感觉光明的道路就在前方——前方道路确实光明,是夕阳落在路上,晃得人眼睛生疼。
他拉下副驾遮光板,将玫瑰倚在臂弯,偏头替陆淮修计划起来:“那…剧本是今天我们在电影院约会,买玫瑰送爆米花,看完电影你突然说要带我回家吃饭,怎么样,可信度是不是还行?”
舒南想了半天也没想出这束漂亮的道具花应该怎么被编进故事里,倒是在说到“约会”两个字时莫名心跳加速,好在大道上车来车往,喇叭吵闹,没人注意到如鼓心声。
陆淮修虽然不知道编这样的情景剧本对假扮情侣有什么帮助,大概是起到个心理安慰的作用,但还是嗯一声以作应答,一如既往地惜字如金:“行,听你的。”
舒南的心脏在到达陆淮修他爹家门口时又开始怦怦乱撞。
这次是因为紧张。
“有点紧张。”
“我家真的不是黑社会。”即将当着家人演戏,陆淮修情绪倒还是很稳定,打开车门把舒南挖出来,轻推着人一起往前走。
“露馅了怎么办。”舒南审视了一下自己今天的衣着打扮,还好还好,不算扣分,美中不足的是额头上的伤口还带着疤,看起来像刚和人打过架。
陆淮修挑眉:“很简单,把两百万还我。”
“那不行,相信我,绝对天衣无缝。”
舒南扬起笑,轻呼出一口气,把担忧都抛到脑后,保护财产人人有责。
“你觉得,我们该牵着手吗?”陆淮修询问。
“牵吧,真实一点。”
舒南想也没想便回答,但当两只温热的手真的轻轻牵在一处时,他觉得这一切有点过于真实了。
指尖扣得不紧,指腹相触碰,就好像快出烤箱之前膨起的松软蛋糕。
第4章 4 影帝
他爹住在高档别墅区,很符合舒南对“总裁父亲”这类人群的认知。
其实说到底,他认识的总裁父亲拢共也就这么一个,但没吃过猪肉哪还能没见过猪跑呢。
陆淮修在宝塔路351号的家是个美式风格的大平层,精致是精致,总觉得缺了点人气。两人闲聊时舒南曾八卦过,凭他哥陆潇云那种出手阔绰的样子,陆淮修住的也该是前带花园后带泳池的大别墅才对,就像眼前这栋。陆淮修当时慢悠悠看他一眼,诚恳地回答说自己确实有,只是不爱去,一个人住着太空旷。
于是舒南闭嘴了。
为什么就非得多嘴问一句呢。
还好在第一天见面时,陆大少爷没有用这种诚恳的语气问出“你为什么会为了两百万答应相亲三个月,两百万很多吗”之类的话,不然真的觉得和他们这帮完蛋有钱人完全没什么好聊了。
也许是绕路去面包店接上合约对象耽误了点时间,推开门时,众人已经到齐了,席间剩有两个空位,一看便知道是给谁留的。
舒南还来不及为迟到道一声歉,就在陆父手边不远处看见了一张熟悉脸孔。他背脊骤然收紧,眼睛也微微睁大,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才没有显露出更多惊讶。
是颜之越。
很显然,陆潇云也带男朋友回来见家长了,但人家的男朋友是实打实能亲能抱能上床的正版对象,不是像他和陆淮修这种半路拿个花牵个手就回家来糊弄老父亲的假把式。
颜之越眼里也浮起毫不遮掩的疑惑和讶异,舒南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但是他知道此时此刻自己只想找个地洞钻下去,因为陆潇云低头摸了摸鼻子——那是个心虚的动作,说明他没有跟男朋友颜之越说过花钱请颜之越的好朋友舒南去跟他弟弟相亲这件事。
而隔着这层乌龙,舒南也心虚到无以复加。
虽然在那个美好的周六晚上,喝醉的陆潇云是当着颜之越的面提起过这个伟大的计划,但醉酒的人哪有什么信誉可言,要不是第二天陆潇云真的人模人样来店里找到他,舒南也不会相信有人不仅酒后吐真言,还酒醒吐金钱。
试问,还有什么事能比在假男友家被真朋友抓包更精彩呢?
舒南心里呼出一口气吹了吹额前软软的刘海,倒没有多尴尬纠结,既来之则安之,大不了过两天去寺庙烧烧香转运。
“别站着了,来坐,来坐。”
陆父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弯弯绕绕,客气地招呼陆淮修和舒南坐下。他鬓边有星点斑白,眉宇中带着上位者长年累月积下的沉稳威严,眼角因微笑而起的褶皱冲淡了这份气度,增添了些和蔼。
一顿饭并不如预计中那般如坐针毡,就如同寻常的家庭聚会,不知是不是错觉,舒南总觉得陆先生看向陆淮修的眼神似乎里包含着别样的欣慰。
说是一起吃顿饭,还真就是吃顿饭而已,除了席间的正常闲聊外,晚饭后,陆霆没有再单独拉着颜之越和舒南细谈,说是见过面就好了,要自觉把空间留给年轻人。
舒南长松了一口气。
“你没吃饱吧。”
这不是个问句。两人回了陆淮修的卧室,陆淮修不知道从哪拿出一盒皇冠曲奇,径自动手打开。
“我表现还行吧?”
也许搭档演戏之后关系就更融洽了,舒南没和他多客气,拿了块儿绕成结的。光顾着应对陆霆了,再加上颜之越在场,他从头到尾确实没怎么放开吃,可惜了煎得香味扑鼻的膏蟹。
陆淮修盯着舒南的嘴角,那里蹭有一点曲奇碎渣:“不常看电视。”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舒南却听懂了他的意思。
这些时日相处下来,他发现陆少爷是个说话不太爱直来直往的人,就像雪媚娘事件一样,明明能直接说“你忘记请我吃了”,陆淮修却非要闭嘴动手去夹一个才算数。不过好在自己足够聪明,能听懂他的弦外之音。
卸下重担后舒南分外轻松,语气也轻快了:“不常看电视也该知道我是影帝级别的呀。”
舒南又拿了块儿规整圆形的,一边慢慢吃,一边犯职业病猜测这曲奇用的是哪里产的黄油。他现在很想倒在柔软宽阔的大床上好好放松休息,但这房间不是他的,床也不是。
主人家陆淮修的卧室收拾得井井有条,和宝塔路的大平层相比,多了份人情味在里面。
其实从进门起,舒南就好奇为什么今天这顿饭局只有两兄弟的父亲到场,这种带对象见家长的情况,按理说,母亲也在场才是常态。他不禁猜测,但这毕竟属于别人的私事,无论出于哪种考量,都不该多打听。
“你不觉得今天少见了一个人吗?”
没想到,主动先提起这茬的是陆淮修。
这话问出来时,舒南的注意力其实已经被书柜边的一张合影吸引走了,他仍然擦干净手,坐直了身子,收回目光看着同坐在软沙发上的人。
“我爸和我妈很早就离婚了,闹得很僵,”陆淮修似乎并不介意提起这段,“我爸总觉得是他让我见到了过于失败的婚姻,所以才导致我一直不谈恋爱。”
陆淮修的童年几乎是在两人的无休争吵中度过的,他天生又比哥哥陆潇云安静一些,所以陆霆一度认为是童年那段经历让他变得对感情淡漠,一心只扑在事业上。在陆淮修三番五次拒绝他哥介绍的那些家世门当户对的对象后,陆霆改为对陆潇云施压,让他不管想什么办法都要督促弟弟找到可以相伴终身的人。
这不知道是出于对儿子的关切,还是出于想抚平他心中给自己安上的枷锁,也不知究竟是关切,还是自私,陆淮修只觉得父亲仍是当年的父亲,分毫未改,是那个和母亲吵得不可开交却没有思考过背后原因的男人。
“那你……”
“我当然不是因为这个才不谈恋爱,”陆淮修一偏头看到舒南的表情比他还严肃,脸上就飘了点笑出来,“爱工作只是因为我爱钱,你不爱钱么。”
舒南也没忍住,刚才他还在思考要怎么安慰陆淮修,这会儿却先被他逗笑了。两个志同道合有俗气爱好的人摸起曲奇干了个杯,人不爱钱天诛地灭,舒南道:“难怪你每天起很早去上班。”
说者无心,听者却问:“吵到你了?”
两人住的本来就是陆淮修的房子,哪怕他早上五点起来跳大绳打太极,舒南也无半句怨言。况且,陆淮修从来就没吵醒过他。
他摇摇头:“没有的事。”
书柜边上那张合照还在释放吸引力,照片上的小孩约莫十来岁,看五官轮廓,应该是陆淮修没错。穿衬衫和马甲的小帅哥抱着一只马尔济斯,小小的,像一团棉花糖。
“说起来……你还养过小狗?”
“嗯,”见他在好奇照片,陆淮修点头,“很久之前的事了。”
十岁的陆同学得到人生中第一只小狗,白色的马尔济斯,名叫桃片糕。
那年他学会了攀岩,其实他有些恐高,可所有人都说这没什么,我们相信你能克服,如果学会了就奖励你养一只宠物。
他不太喜欢攀岩,但喜欢小狗。
十二岁以后上了初中,结束寄宿的第一周回家后,陆淮修就发现桃片糕不见了。
舒南看陆淮修没有继续往下讲的意思,只盯着照片微微出神,便知趣地转移话题。
“你不是问我有没有捐点钱出去吗,我捐给流浪狗救助站了,有空带你去看看?”
虽然救助站没有马尔济斯,但有很多别的小狗,不知道能不能让陆淮修心情好一点。
“好。”
陆淮修答应得很快,从这个满是回忆的地方抽离思绪,在回神的刹那毫无防备地撞见一双干净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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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爱回评论,基本每条评论我都回,不知道鱼们会不会觉得我很吵。
明天会在早上更新,鞠躬and晚安!明天见!
第5章 5 余温
晚上八点半,面包店门前仍然人来人往。
今天推出了蓝莓系列的新品,买满100还送小玩具。在蓝莓流心挞和发条小玩具的双重引诱下,许多新顾客陆续涌了进来,店里一屋子人忙得焦头烂额,倒也干出了几分成就感。
舒南对小店的人气还是有那么点儿清晰的预估,准备充足,进店的人里没有空手而归的。
火爆的生意也让下班时间比往常晚了许多,舒南百忙之中抽空瞄了眼时间,心道今天大概是没办法兑现请陆淮修吃饭的承诺了。
果然,回去的时候他发现陆淮修早已到家。
人是到了,但行为很诡异。
相当诡异。
诡异到舒南开门时险些被吓了一大跳。
偌大的客厅没有开灯,巨大的屏幕上正播放着不知道什么电影,又或者是什么电视剧,背景音乐听上去颇有些阴森,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陆淮修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甚至是在听到舒南开门好一阵之后才缓缓转过身来。
“我…我能开灯吗?”
舒南站在玄关摸不着头脑,喉头滚动,默默换鞋。
“能。”
灯是陆淮修打开的。他的声音听起来没有任何异样,还是和往常一样沉稳清澈,但在客厅灯光亮起来之后舒南才看清对方脸色差得可怕。
一个大胆的猜测从心底缓缓滑出来。这家伙,刚才不会是,关了灯在看恐怖片吧?!
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测,舒南直接问道:“你刚才在干嘛?”
陆淮修神色如常:“没干嘛。”
舒南不信:“你在看什么?”
陆淮修:“……死寂。你看吗。”
舒南站了一天累得够呛,缓缓挪到沙发上坐着,放松了手脚就像一块儿没有筋骨的软毯子,好端端坐着就能滑下去的样子。他心中疑惑,两人同住一个屋檐下也有大半个月了,怎么从来没发现陆淮修还有这爱好。
可要说是爱好,陆淮修的面色也不像是在享受爱好的样子。
脑瓜转动的声音在一室沉默里显得尤为清晰,舒南也好奇为什么自己累到现在思绪还能这么活跃,但他脑海里的天平的确已经有了坚定的倾斜意向。
陆淮修那句话不是邀人共进晚餐那种意义上的邀请,而是我要去小黑屋能不能请你陪我一起去的邀请。
简单来说,他在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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