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于是张了张口,似乎是想说出点什么,但措辞良久最终却还是选择了闭上嘴巴。
这两个人之间的事,别人不好掺和的。
管家从很多年前就已经明白了这个道理。
片刻后,余光中一直站立在原地的人影终于转身离开。
听着身后逐渐远去的脚步声,裴峙轻轻吐出一口气,紧紧捏住书页的手指同紧绷的面孔一起缓缓松懈下来。
他转头,看见玻璃窗中倒映出自己的面孔。
没有报复成功后的快意开心,也不再像之前那样流露出单纯的痛苦和怨恨,他坦然地审视这张脸,从眼角看到眉梢,四目相对,只能看见彼此眼中的疲惫不堪。
算了。
就这样吧。
恍惚间,裴峙听见自己,抑或者玻璃里的人这样说。
当天下午的时候,裴峙开车去了一趟医院。
他去探望了袁珂。
袁珂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了。
脑袋上的绷带换成了贴着的纱布,脸消了肿,点滴也撤了,除了还残留着一些淤青的痕迹以外,看上去伤势应该是没什么问题了。
他老婆正坐在床边给他削苹果。
袁珂就那样半靠着身后的枕头注视着她,两个人偶尔对视一眼,脸上都带着笑,亲密的样子就像之前裴峙被邀请去他家吃饭时两人所表现出来的那样。
如果这不是在病房,如果不知道他之所以会在这里的前提,这场景看上去甚至还有一些温馨。
裴峙没有敲门,也没有进去打扰他们。
他只是站在门外隔着玻璃静静地看了一会,然后便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了。
电梯门阖上,裴峙后仰脑袋轻轻靠住电梯,在微微泛起的眩晕感里想起过往的很多事情。
他想起十年前蔺宋文第一次把还没有现在这么胖,有一张青涩瘦削面孔的袁珂带到自己面前的时候对方拘谨客气地和自己打招呼的样子。也想起这十年里和对方一起赶奔赴无数个片场,城市,赶各种通告工作的时光。
最后摇晃着掠过那些因为无法抒解内心的苦闷与痛苦而和对方一起喝酒谈心的夜晚。定格在病房里,对方躺在床上,脑袋缠着绷带,勉强睁开那双已经肿成一条缝的眼睛安慰自己的凄惨模样。
他和袁珂认识了十年。
十年里对方见过他拿下演员的最高荣誉时光鲜的样子,也见过他为一场注定没有结果的爱恋蹉跎痛苦的样子。
他为裴峙获得荣誉而欢呼过,也为裴峙勇敢出过头,甚至至今还躺在病床上没有出院。
他也许并不算是什么很有本事的人,但却真真实实的,是裴峙在这个浩瀚宇宙中数十亿人里唯一的朋友。
所以。
随着一声轻响震动,电梯门缓缓打开,裴峙睁开了眼睛。
他抬步往外走,心里是从决定实施这个计划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坚定了的想法。
这一次,他绝不会再连累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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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会提前闭站
在纠结是在微博接着更还是存稿等开站…………
第159章 不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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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媛带着人赶到酒店的时候,屋子里已经没有了蔺宋文的身影。
她推开门,向前走了几步,绕过玻璃隔断,然后在看见地上躺着的人时猝地停住脚步。
心脏几乎是在一瞬间提到了最高点。
目光快速地掠过那些裸露皮肤上的青紫痕迹,宋媛努力呼吸了几下,然后才缓缓上前,蹲下去,伸手将人翻了过来。
霎那间,那张不久前打过几次照面的熟悉面孔和脖子上的紫红掐痕一起映入眼帘。
她的呼吸不由自主地放轻了。
手指搭上去,直到感受到皮肤下那代表生命体征的轻轻跳动,这位能踩着高跟鞋面不改色地跟着蔺宋文连轴转整整两天,游走在各色应酬会场的一秘才终于放心地软了腿。
“进来吧。”
过了一会,她撑着床沿站起来,声音中还带着一点涩。
两个人高马大的保镖从外面走了进来。
“先把人收拾一下。”
然后便去窗边打电话了。
电话过了很久才接通。
“老板,我已经在酒店了,人怎么安排?”
没有任何犹豫,宋媛直接切入话题。
电话那头,是刚从与裴峙的对话中狼狈逃离的蔺宋文。
他现在正坐在车里,但却完全没有目标。
逃离只是那一瞬间他的本能反应,做出来后连蔺宋文自己都说不清楚他为什么会那样做。也许是害怕如果再不离开,他就会忍不住露出马脚,对着裴峙露出那种愧疚的表情。
说不清楚的。
就算过程扭曲一万次,他有一千个理由,最终的结果也还是他蔺宋文和别人上了床。
从醒来看见那张脸起就一直无法排解的郁闷随着和裴峙的对话升到了巅峰,然后终于在这一刻彻底崩塌。
飞溅的碎片在身体里迸溅四散,肆无忌惮地切割着他的血肉。顺风顺水长到这么大,第一次吃这种哑巴亏的蔺宋文坐在空无一人的车里,头一遭体会到这种类似于痛苦,委屈的情绪。
男人沉默地坐在车里,在一片寂静中无数次地试图回忆起昨晚的一切。
但却仍旧是一片空白。
秘书打来的电话勉强将他从这种徒劳的努力中拉了出来。
电话那头,秘书告诉他自己已经到了酒店,问他人应该怎么安排。
迟钝的脑子在凝滞片刻后终于缓缓动了一下,那个使得他被迫陷入现在这种困境中的罪魁祸首逐渐从这迷雾一般的阴翳中缓缓变得清晰。
裴文书。
所有那些无法排解的,尖锐痛苦的情绪都在这一刻有了具体的发泄对象。
蔺宋文抬眼,看见后视镜中自己冰冷的,泛着红血丝的眼睛。
“把他直接送到蔺家。”
于是去处也有了。
他挂了电话后闭着眼睛坐了一会,然后又解锁屏幕。
目光在那两个字上停留着,踌躇良久,最终还是选择了拨通管家的电话。
交代了自己将要回蔺家住一段时间的事情,蔺宋文挂断电话,启动了车子。
轿车呼啸着从地下车库驶出,线条流畅美观,漆黑车身仿佛镜面一般在阳光下闪着光。
蔺宋文到蔺家的时候宋媛还没过来。
在院子里忙活的管家听见动静来看,正巧撞上他从车里下来,上去接过车钥匙,一边跟上去一边压低音量提醒他。
“今儿个家里人多,你注意着点。”
然后又说。
“二爷回来了。”
蔺宋文的脚步骤然停住。
他转头,高大的身影在阳光下拉出一条长影,那张阴霾密布的英俊面孔上只一瞬便透露出令人畏惧的森冷。
“什么时候的事。”
看出他的不悦,管家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像蔺宋文还小的时候那样安抚了他一下。
“就这两天的事,是崇文的小儿子来家里吃饭的时候提的,老爷太太知道,老爷子也答应了。”
“都知道了,合着就蒙我一个人呢是吧?”
闻言,蔺宋文眼底的戾气更重。
蔺崇文,他表弟,他二叔在外面的情妇给他生的的私儿子,当年蔺宋文整治蔺家的时候他才刚刚被认回来,并没有触及什么蔺家的核心利益,所以在那一场动乱中并没有被波及。
结果万万没想到,过了几年,他这好表弟竟然摇身一变,成了他二叔重新回来的最佳契机。
本就不顺到了极点的心情在这一刻变得更加糟糕,心头怒火猛燃,蔺宋文忍不住侧头,低声骂了一句脏话。
管家脸色不变,只轻轻拍了下他的肩膀。
“没办法,老爷子毕竟年纪大了,你平日里忙,总是崇文他们陪着他。重孙子本来就稀奇得不行,儿子虽然犯了错,但毕竟也是儿子,你也要体谅他。”
然后再告诉蔺宋文。
“我知道你不乐意,但就算再怎么样,等会都要收敛着点,有什么不要当着他老人家的面表现出来。”
蔺宋文没说话,只一扭头,阴沉着一张脸,头也不回地大步往屋子里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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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下大家的评论,好像都倾向于在微博更,那就在微博更好了
第160章 二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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蔺家老宅今天很热闹,难得的热闹。
家里长辈,小辈,齐聚一堂。交谈声,笑声,顺着门缝往外钻,毫不遗漏地进了蔺宋文的耳朵里。
他恍若未闻,抬步往里走,一张脸上表情阴沉得厉害。
最先看到他的是蔺崇文的小儿子蔺乐舒。
他今年刚刚五岁,是个挺可爱的小胖墩,平日里爱吵爱闹,见人就笑,见了谁都能贴上去赖一会,只除了蔺宋文。
两双眼睛对上的瞬间,儿童特有的尖锐笑声几乎是立刻消失了。
蔺乐舒贴着茶几僵滞片刻,然后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怯懦开口,叫了一声:“大伯好。”
于是下一秒,屋子里的交谈声也消失了。
众人被这小孩这一声大伯提醒,想起了今日这场宴上唯一缺席的人。于是纷纷转头,向门口突然出现的那道高大身影投去目光。
蔺宋文人高马大地立在门口,坦然自若地在那些意味不明的视线中站了一会,然后才终于缓慢踱步进了客厅。
他一边往沙发边走一边慢条斯理地应了自家小侄子。
“嗯。”
他走到茶几边,故意弯下腰,把腿边已经鬼鬼祟祟地开始观察从哪个方向逃跑会更好的小胖墩捉住,然后在小孩猛地扭头看来的惊恐目光中冲他满是恶意地微微一笑,然后手臂用了点力,把人给强行抱了起来。
蔺乐舒僵硬地待在蔺宋文的怀抱里,表情介于惊恐和伤心之间。
蔺宋文装作没有看到,他掂了掂手臂,弯起嘴角,冲面前这个给他二叔求情的罪魁祸首阴森森地一笑,故意逗他:“小乐好像又胖了,该不会马上就要变成小猪了吧。”
被人身攻击了的蔺乐舒表情瞬间变得泫然欲泣起来。
“行了!”
拐杖点了点地,坐在首位的老人终于看不过去自己孙子这副恶劣的德行,沉声发了话。
“都多大的人了,还这副顽劣样,没个正经。”
蔺宋文这才善心大发,将小孩放了下来。
脚一沾地,蔺乐舒就飞快地跑向了他母亲那里,一脑袋扎进了女人的怀抱。
“爷爷。”
蔺宋文走到今年虽已将近九十,却仍旧精神矍铄的老爷子身边,笑着叫了他一声。
老人拿拐杖敲了敲他的腿,哼了一声,没应,但脸上已经露出明显的笑容。
沙发已经坐满了,蔺宋文便挥手打发了给他搬凳子的下人,半靠着,在老爷子身边的沙发扶手上坐了下来。
“没正形。”
老人嘴上又骂了一句,但脸上却带着笑,身体也往旁边挪了挪,明显很享受孙子的亲近。
蔺宋文也不生气,只是笑着哎了一声。
爷孙俩其乐融融,衬得旁边沉默不语的几人仿佛背景板。
许久没有见到爷爷的开心在那道熟悉的声音响起的瞬间戛然而止。
“好久不见,宋文。”
虚伪的,带着笑的男声在耳边响起,几乎是在一瞬间便将蔺宋文拉回了那年那场不为人知的隐秘对峙中。
那个时候的蔺宋文还很年轻,他还不像现在这么手段狠辣,还没有想要将裴峙隐藏起来的想法。
于是很快便有人查到了他和裴峙的关系。
这个人倒也不是别人,就是他的二叔蔺曾云。
一开始只是试探。
最初的时候,蔺宋文想蔺曾云应该只是想拿到一些他包养情人,而且对方还是娱乐圈的一个男明星的证据,以此来作为把柄,将他从那时还党派纷争严重不已的公司踢出局。
于是他找人跟拍了他和裴峙,把照片寄送给了狗仔。
但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从裴峙和他在一起的那天开始,蔺宋文就已经安排了专门的人监控网上的舆论和盯住一些媒体机构。
所以照片没有掀起半点风浪。
而蔺曾云应该也是从那会起,意识到了对于蔺宋文来说,裴峙或许并不仅仅只是一个情人。
而他也确实用了各种手段确认这件事。
其他的一些小打小闹都无所谓,真正让蔺宋文彻底改变了想法,从此后再不愿意把他对裴峙的在意示于人前的事情是一场人为设计的事故。
裴峙当时在拍一部电影,取址点选在了南方的某座大山里。
一开始是裴峙扭伤脚,或者对戏时不小心,后背撞上石头起了大块的淤青这样的事情,蔺宋文当时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他只是对剧组仿佛无比松懈的安全防备不快到了极点。
直到后来愈演愈烈,最终那根本应该扣在裴峙身上的威亚莫名断裂,造成专门指导裴峙的武术老师腰椎粉碎性骨折,终生瘫痪,他才后知后觉地将这一切串联起来,终于起了疑心。
于是他连夜给调查这场事故的公安当局去了电话,要到了事故的卷宗和调查结果。
当看到疑似人为破坏那几个字时,蔺宋文许久没有说话。他心里除了无法言说的后怕以外还有逐渐变得浓郁的暴戾。
他意识到有人盯上了裴峙。
蔺宋文一开始以为这个盯上裴峙的人是和裴峙有什么过节,直到调查的人把结果送到他面前,他才发现对方竟然是自己的二叔,蔺曾云。
裴峙不过是对方想用来要挟自己的一个工具。
拿到结果的那天蔺宋文想了很多,最终他意识到,如果他的身边一直只有一个裴峙,那么就等同于将他完全暴露在了其他人的目光之中,而这样一来,毫无疑问,裴峙一定会成为别人向蔺宋文捅刀的那个切入口。
蔺曾云就是一个例子。
今天他的家人尚且能为了利益做出这种事,那未来别人就更有可能。
蔺宋文不可能每一次都能及时发现,而裴峙也不可能每一次都这么幸运。
于是,他最终做出了那个如今看来无比错误,但在当时似乎是唯一正确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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