腹部仍然没有消退的闷痛逼得他干呕了两声,然后才勉强打起精神,环顾四周,打量起周围的环境。
浮动在空气中的消毒水味,入目望去一片素白,门上嵌着的玻璃窗外还能隐约见到走廊上的保镖的身影,蔺崇文蜷起身子吸了两口气,顶着满额头的冷汗,抬头见到头顶挂着的吊瓶,终于确定自己此刻正在医院。
他紧闭着眼睛,想起蔺宋文被他刺激得神色狰狞的样子,只觉得腹内原本如刀搅一般的剧痛都减了许多。
他正出神着,耳边突然传来微弱呻吟,蔺崇文一愣,然后猛地睁开了眼睛。
洁白的帘子被拉开,另一张病床上躺着的人便显露在视线中。
他盯着那张苍白到了极点的面孔看了片刻,然后终于忍不住本性暴露,低声冷笑道:“蠢货。”
裴文书被骂了也仍旧无知无觉,只紧闭着双眼,陷在痛苦不已的梦境中无法自拔。
梦里,他回到了很久以前,自己还不叫裴文书,哥哥也还在他身边的时候。
小山村里长大的兄弟两,父母早亡,相依为命,年幼的郑文还可以上免学费的小学,比他大的郑源却已经没有办法再念下去了,哪怕他的成绩很好,可以免去学费,可连基本的伙食费都无法缴纳的话,即便是学校再惜才,也没办法再让他继续读了。
而且郑源也不准备再念下去了。
他想出去打工,这样的话至少郑文能够一直念下去。
所以第二年新年一过,郑源便狠心将家里所有的钱包括郑文一起托付给邻居,自己跟着同乡的人离开山村,去大城市打工了。
那之后整整有两年,除了一直往回寄的钱以外,郑文都没有再和郑源有任何联系,过年时回来的同乡也说郑源并没有和他在一起做事,他也没见过郑源。
那两年里,郑文觉得他的哥哥仿佛从踏出那座山村的那天,就彻底消失了。
直到郑文小学毕业,将升入初中的那天。
郑源回来了。
他长高了,也变得更好看了,开着崭新的,锃亮的,整个村子里都没人能买得起的汽车,穿着笔挺的大衣,梳着漂亮齐整的头发,回到了这座阔别两年多的山村里,站到了已经从小学生即将变为一名初中生的郑文面前。
“阿文。”
四目相对,在陌生和熟悉在眼底互相试探中,郑文听见他哥说:“我来接你了。”
那句话,在当时的郑文眼里,是幸福人生的开始。
可是在后来的裴文书看来,却是他和他哥这不幸的一生的起始。
晚上八点,护士刚给蔺崇文换了点滴架上挂着的药。
他看着人出了门,一转头,便对上了一双正安静注视着他的眼睛。
瞳孔在瞬间缩聚成一个小点。
胸膛里,心脏猛地一跳,蔺崇文努力咽下那已经到了嘴边的脏话,勉强弯起唇角,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这个险些把他吓死的人:“你醒了?”
裴文书盯着他看了一会,目光平静得有些诡异。
就在蔺崇文开始疑心这人该不会是被蔺宋文给打傻了的时候,裴文书却突然说话了。
因为声带受损,他的声音变得嘶哑难听,努力从嗓子里挤出来,让人光是听着都觉得费劲不已。
“我同意了。”
他这样告诉蔺崇文。
蔺崇文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立马变了脸色。
“你说什么?”
裴文书没躲避他打量自己的视线,而是很冷静地看着他,然后再次张开嘴巴,说道:“我说,你之前说的那个方法,我同意了。”
确定自己没有理解错误,蔺崇文盯着他,眼底逐渐沁出暗色。
片刻后,他弯了弯嘴角,床头灯昏黄的光亮落在他苍白的脸上,温和的面具在笑容流露出的瞬间被轻轻摘掉,露出内里风流薄幸的底色。
“乖孩子。”
他抬起手,越过矮柜,指尖落在裴文书脸上,暧昧地摸了摸他的眼睛。
裴文书眨动双眼,感受着男人的指腹逐渐靠近,拨弄睫毛时泛起一点细密的痒。
这人又救了他一次。
裴文书缓缓闭上眼睛,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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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写到这里
第182章 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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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寻的城市从一个,突然没有任何征兆地增加到了十二个。
听清楚这个命令后,已经记不清自己自从从蔺家回来以后到底睡了几个完整的觉的罗平终于后知后觉地看清楚了那些藏在这架通往他梦寐以求的权势的青云梯底下的真正致命的陡峭悬崖。
“半个月。”
电话那头的人屈指轻轻敲了敲桌面,声音又沉又闷,仿佛直接敲在罗平的头顶,仅一下,就让他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彻底凉透了。
“半个月里,刚刚我说的这些城市,你要谁配合,怎么配合,我都可以给你调配安排,但前提是半个月内我必须看到结果,否则,”
罗平喉结滚动几下,情不自禁地屏住了呼吸。
“我就要换人了。”
片刻后,贴在耳边的手机轻轻一震,随着这句话轻飘飘地落入耳中,罗平终于猛地一颤,脸色彻底变得难看起来。
呼啸锋利的冷风充斥了整间屋子,将他的面颊吹得冰凉,他双脚发麻,仿佛真正站到了那架向上望不见尽头,低头手边看不清来路的孤零零的长梯上。
手边坚硬崖壁的石块被他撞动,很快便从身边滚落,掉进被薄雾遮掩住的深渊里,看不到踪影,连声响都不能发出。
罗平惶恐不已,为这块石头的遭遇感到万分恐惧,但也更加明白,如果他没办法紧紧握住这架梯子,掉了下去,那便会是他的下场。
于是做不到也只能说做到,他握紧了手机,哑声答应,义无反顾地赌上了自己的前途。
挂断电话,蔺宋文若有所思地盯着已经结束的通话页面出了会神。
他知道这事是在为难罗平。
因为和蔺宋文动动手指就能掀个底朝天的京市不同,按照司机那边给出的说法,除了北边的五个城市以外,其他七个城市大部分都在南方。
一道山脉隔出来的,除了气候,人文,还有领导班子的派系以及亲近疏远。
蔺宋文当然能找到人打通关系,但总归会浪费许多时间,而且山高皇帝远,他就算本事再大,本人不去,便不可能把一切都握在手里,另外再加上如今因为大选的事情,他的身份也跟着变得比较敏感,其他的阻碍便也更多了。
所以他最后才会和罗平说否则就换人。
而要换的那个人,蔺宋文没有告诉对方是谁,甚至他自己都没有说出口过,但很自然的,心里却已经再清楚不过。
那个人曾经在京市,后来被自己安排调任南方,今年终于又重新回到了京市,理论上来说是当之无愧的最好人选,没有人比他更适合去做这件事。
只是他不久前刚刚崩了对方一枪,两人现在的关系几乎僵化得彻底,所以不到万不得已,蔺宋文绝对不会让他掺和进来。
蔺宋文垂眼,没有再想下去。
他按灭屏幕,正要起身,手机却又亮起。
是秦豫温发给他的消息,说病床已经腾出来了,什么时候安排转院。
蔺宋文的目光瞬间暗了下去。
“现在。”
他这样回复道。
第183章 转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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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士刚刚撤走点滴,蔺宋文的人就来了。
蔺崇文从睡梦中惊醒,猛地睁开眼,忍着痛坐了起来。
“你们干什么?谁让你们来的?”
嘴上这么问,蔺崇文心里却再心知肚明不过这群人是谁派来的。
屋子里安静无比,并没有人回答他。
蔺崇文腹部仍旧痛得厉害,没办法阻拦,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群人把裴文书从床上挪到一边可以推走的担架床上。
身体被移动以后,裴文书终于勉强从过度的疲累中睁开了眼睛。
他盯着眼前这群人看了一会,然后又转头看向另一张床上的男人,四目相对,裴文书终于迟钝地反应过来现在的情况。
他冲着蔺崇文眨了眨眼睛,轻轻张了张嘴巴。
没有发出声音,却让蔺崇文蓦地停止了阻拦。
轮子碾压地面发出声响,裴文书被推出了病房。
屋子里再次变得安静下来。
蔺崇文听着那声音逐渐远去,远去,直到最终再听不见,他脸上那点担心紧张的神色才终于彻底消失不见。
懒懒地靠回去,蔺崇文从一旁的枕头底下摸出手机给通讯录里的某个人打了个电话。
“蔺宋文把人接走了,应该会住到他自己安排的医院那边去,地址我稍后发给你,大概今天晚上的样子,帮我找人混进去查一下人被带到了哪间病房。”
挂了电话,蔺崇文一边打字一边回想刚才裴文书的口型。
别忘了。
蔺崇文嗤笑一声,眉眼间满是漫不经心的轻淡讽意。
他不会忘的,他怎么会忘呢。
他为了让裴文书同意,为了让一切走到如今这个局面,他耗费了这么多心血,做了这么多事情,如今眼看终于要成功,他怎么可能会忘呢?
编辑好的地址刚刚发过去,便另有一条新的信息发进来。
“老板,郑源那边还是看管得很严密,我暂时还是没有办法动手把人弄出来。”
蔺崇文盯着这条消息看了一会,然后才回复道:“不用动手了,撤了吧。”
弟弟已经如愿钻进垂落的绳圈里了,还要为这根本就可有可无的胡萝卜诱饵花费那么多心思干嘛呢?
蔺崇文锁屏关闭手机,盯着头顶洁白的天花板,片刻后弯了弯嘴角。
只是可惜,郑文应该是再没机会见到他哥了。
————
一下救护车,裴文书便被直接送到了顶层的vip病房。
在那里,早已经有护士配好了药水等着他来。
尖锐的针尖扎进血管,冰冷的药液便顺着软管缓缓流了进去,根本连作用是什么都没有告知病人。
裴文书盯着看了许久,闭上眼睛想睡觉,却发现自己毫无睡意。
甚至连原本萎靡不振的精神都仿佛被强硬地用什么东西拉住,让他被迫变得清醒。
裴文书茫然地睁开眼睛,缓缓抬头,看向头顶挂着的那瓶作用不明的药水。
他抬手,指尖摸上针头,努力想把针管拔掉,大敞着的门口却传来声响。
“我劝你最好不要这样做。”
随着声音落入耳中,有人走了进来,却是一张陌生的面孔。
裴文书盯着他看,嗓子痛得厉害,连带着声音也变得嘶哑又虚弱。
“你是谁?”
他的声音太小,秦豫温其实根本没听清他在说什么,但不用听清也能猜到。
“我你就不用知道了,你只需要知道这个,”
他抬手指了指那瓶小小的药剂,笑道:“为你特意配制的,不是什么毒药,只是强迫你保持清醒,然后用多了可能会损坏你的脑神经。”
裴文书没说话,只瞬间冷了脸色。
“别这样看着我,我也只是受人之托而已。”
他坦然站在床上躺着的人冰冷怨恨的目光里,轻轻弯了弯嘴角。
“我一般很有医德的,但这次没办法了,小朋友,你的胆子实在是太大了,蔺四的床你都敢爬。”
裴文书沉默不语,只怨恨地盯着他,嘶哑地骂道:“一丘之貉。”
很久没被人这样指着鼻子骂过了的秦豫温闻言不怒反笑:“虽然我不赞同你这句话,但我理解你,晚点蔺四会过来,我的建议是你最好趁着现在他的脾气还没有差到极点然后老老实实地把一切都交代出来,不然。”
他抬手指了指点滴,给裴文书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
“这样的药会一天二十四小时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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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更
抱歉哦,大家,换了个新工作,最近辗转三个城市出差中,根本没时间更新,今天明天会多更
第184章 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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蔺宋文到的时候裴文书已经睡着了。
针管被暴力扯开垂落在一旁,透明的药液混合着血丝已经染湿了小半片床单。
他站在床边面无表情地盯着床上脸色苍白的人看了片刻,然后抬腿,重重踹在了一旁的床头柜上。
裴文书立刻被巨响惊醒,猛地睁开了眼睛。
“你好像一点也不害怕啊。”
蔺宋文看着他,目光从他尚且还泛着些许困顿的眼睛游移到肩膀上那天被他用枪击中的地方。
裴文书不说话,只盯着他看。
“你知道我为什么突然这么想弄死你吗?”
四目相对,裴文书听见蔺宋文这么问道。
屋子里安静了很久,然后才响起一个嘶哑的声音。
“因为裴峙又一次逃跑了。”
蔺宋文的脸色瞬间阴沉下去。
狰狞的暴怒在他眉眼间一闪而过,但很快又被强行压回了黑沉沉的目光深处。
“有一部分是因为这个,但另一部分却是因为,”
他微微俯身,那张英俊的面孔上流露出一种让人浑身颤栗的森冷杀意。
“我好像已经拿到了你的底牌。”
裴文书怔怔地看着他,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手机。”
蔺宋文重新直起身,看他的眼神平静得像在看一个将死之人。
“酒店的人打扫卫生时捡到了你的手机,我已经让人去破译密码,追踪信息了,你说,”
他看着裴文书,轻轻弯了弯嘴角。
“你觉得距离我找到你所谓的那个朋友还需要多久呢?你再猜猜,如果我找到他了,你们又会怎么样呢?”
裴文书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惨白。
他想说蔺宋文骗人,可喉咙干涩地吞咽好几下,最终却什么也没能说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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