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说,侠者,大义也,遇见不平,必拔刀相助!但这个不平事,太大了,我……宣宸,我比较笨,不知道该怎么办,但你告诉我,究竟怎么做才能让大家好过一点?”
裴星悦其实没想过济世救民,可谁让他出现昭王身边,见到了如此大的不平?
陕州百姓水深火热,濒临深渊,朝廷能够无动于衷,可他又怎么能过自己这一关?让自己当做没看见。
那双眼睛燃烧着火焰,仿佛他炽热的内力,充满了勃勃生机和力量。
宣宸很疑惑,这小子难道从来不觉得累,学不会逃避吗?
于是他忍不住问:“若我不是昭王,手上无兵无权,你当如何?”
裴星悦没有任何犹豫,回答:“奔赴陕州,为义而战!”
那便注定与朝廷对立,与昭王对立。
或许是被对妖道的仇恨点燃,或许不忍心看到裴星悦失望,更或者良知尚未泯灭,宣宸眼神一暗,他望着被修建的富丽堂皇的宫殿,最终一叹,“我知道了。”
裴星悦怔然,接着惊喜地问:“你是答应了吗?”
宣宸撇过头,冷淡道:“陕州这局势少不了那妖道挑火,本王总不能让他如愿。”
不管什么原因,裴星悦心说他愿意管就好!
“但你也别抱太大的希望,有些事顺应天理,非人力所能抗衡。”旧朝不去,新朝如何到来?
裴星悦坚定地点头,“只求无愧于心。”说完,他想了想,又问,“那我能做什么,但凡需要,宣宸,你随便吩咐我!”
“你?”宣宸瞥了他一眼,有些嫌弃,只有一腔热血的傻子有什么用?
裴星悦一拍胸脯,自信道:“我!”
宣宸冷笑,“你就好好琢磨你的武功吧,把那该死的黄鸟缺陷先补上了!还有……”
“什么?”那单纯到愚蠢的眼睛锃锃发亮,看得宣宸一股无力,忍不住烦躁道,“你下次别跟我出门了。”
一盆冷水泼了过来,浇灭了裴星悦的热情,他纳闷道:“为什么?”
他好歹也是一名宗师,不管是保护还是动手都方便,不至于连陆拾和非伍都比不过吧,难道相处了这么多天,昭王已经腻了?
裴星悦有点委屈。
宣宸鄙夷道:“杀个人都不痛快,要你何用?”
裴星悦:“……”他张了张嘴,满脸冤枉。
不是,他盯着那根手指很久了,真的,他确定是宣宸没给指示!
这不怪他不是吗?
第42章 天上
天上宫处在皇宫西侧, 远远望去,能见一座琉璃通天塔,是先帝掏空了国库花费三年才建成。
琉璃砖瓦, 碧色透亮, 阳光下闪闪发光,是用金银宝材堆砌的金碧辉煌, 每一寸都价值连城。
裴星悦瞧了瞧, 只觉得漂亮,但又纳闷道:“建这座塔有什么用?”
宣宸淡淡道:“此塔名为通天, 听闻坐于塔顶可聆听仙人论道,脱凡人之躯感悟星辰之变,冥冥之中可体会天命玄奥。”
“神神叨叨的, 比我那不靠谱的师尊还会胡扯。”裴星悦不信命, 自然对此嗤之以鼻。
然而宣宸却说:“可先帝在这上面的时间比之朝堂和后宫还要多的多。”
裴星悦顿时默然, “那天上宫……”
“就在塔的下面。”
宣宸说着从轮椅上站起来, 守卫的龙煞军推开了大门。
裴星悦随着宣宸走进里面, 大殿之中, 空旷无比,冲着眼前的是一道琉璃天梯, 随着高塔盘旋而上。
裴星悦下意识地仰头, 在外头看还不觉得有多高, 可到了里面,琉璃瓦层层往上,将视野不断拉长拉远, 只觉碧蓝簇拥着顶尖金色流彩,仿佛蓝天之上的仙境所散发的神光,一路随着天梯好似不断突破九重天, 登临造极。
这一刻,裴星悦就算不相信仙神之说,也不得不承认内心的震撼,有种灵魂被超脱的错觉。
“漂亮吗?”一旁的宣宸轻声问。
“简直是鬼斧神工!”
“这是鲁墨门的手笔。”宣宸说着继续往里走。
裴星悦一愣,“怪不得……”
天梯之后,便是一个空旷的大殿,只搁置着一个巨大的青铜四脚鼎,表面雕刻着龙衔吐珠,敞口,鼎内灰烬深垢,尚插着密密麻麻的燃尽香根,可见天上宫当时的繁盛。
“这就是那个神鼎?”裴星悦环顾一周,不确定地问。
“不是,你把它逆转一周,正转两周,逆转三周。”
这鼎一看就很沉重,常人根本无法撼动,不过这对裴星悦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他单手握住一方鼎脚,接着目光凝微,内力缓缓注入手掌,将鼎连同底下的基座一起旋转起来,沉重的齿轮开始转动,声音在这空旷的大殿里尤为清晰。
不过这速度太慢了,裴星悦于是释放出更多的内力,接着大喝一声,逆一,正二,逆三,一口气转动到了确定位置。
只听到咔哒一声重响,机关开启,大鼎周围的石板向外收缩,露出了环形的阶梯,一路往下,漆黑深深。
裴星悦双手拍了拍,轻轻吐出一口气,他看看这阶梯,又瞧瞧这口大鼎,眼中不禁带了一丝困惑。
“怎么?”
裴星悦挠了挠头,问:“宣宸,难道之前妖道进出也是这么打开的吗?我敢说没有至臻境的内力,或者天生神力,根本就挪不动!”
宣宸一边踩着台阶往下走,一边理所当然地回答:“自是有另外一种方法。”
“那你还要我那么费劲……小心。”台阶的通道两侧虽然有昏黄的油灯燃着,但宣宸体虚无力,一个不小心还是容易踏空。
裴星悦一把扶住他的手臂,带着人往下走。
宣宸说:“你方才看到鼎里的香灰了吗?”
“嗯。”
“你若愿意就插上三炷香,跪上三个大礼,香气引动鼎内石龙张口,落下滚珠,就能撬动机关,轻松打开。”说到这里,宣宸戏谑地问,“可要试试?”
裴星悦嘴角一扯,“不必了。”这个鬼地方没资格受他大礼。
说话间,两人走下台阶,双脚踩在地宫地砖上的刹那,只见壁上插着的灯火一排排地点燃,很快,昏暗的地下一览无余。
其实并没有什么东西,只有冰冷的砖墙和通道,以及通道末尾的五扇门,都关闭着,除了地上有拖拽的痕迹,墙上还有干涸成印的血迹外,还挺干净。
然而空气中弥漫着阵阵腐臭味和腥气,依旧萦绕在鼻尖,缠绕上来凝成实质般的森然和阴冷,与此相比,昭王府镜湖下面的刑房都算得上人间了。
“这些门后是……”
“地牢。”
所以那股令人作呕的味道是从这些门里面散出来的,裴星悦想到那些被当做药人折磨得不成人样的龙煞军,几乎可以想象里面究竟是什么恐怖光景。
不想打开,但是前面没路了,只能选择一扇。
裴星悦观察着说:“每扇门上似乎还刻着字,黄、玄、地、天……仙?这是什么意思?”
“指代妖道们炼出来的丹药品级,黄丹,给普通武夫试用;玄丹,指向脱凡境;地丹,自在境;那么天丹就是……”
裴星悦震惊道:“连至臻境都有!”
宣宸的脸上露出一丝讥笑,“不然你以为断人头是怎么疯的?”
说起断人头,裴星悦问:“她曾经是什么人?”
“你有听说过云中鹰吗?”
“云中鹰……似乎是一对夫妻吧,十年前曾叱咤江湖,现在早已隐退了。”裴星悦说着一顿,接着诧异道,“莫不是……”
宣宸淡淡道:“没错,断人头在之前被人称为云霞仙子,而她的丈夫人送外号归巢鹰,双至臻的神仙眷侣。在一次剿灭魔教的行动中,归巢鹰为了保护妻子身受重伤,至此两人隐退江湖,寻医问药。可惜,途中遭了宫门埋伏,云霞仙子为救归巢鹰自愿被擒,但最后她丈夫还是不治身亡。”
裴星悦恍然,但又疑惑道:“你怎么这么清楚?”
宣宸扯了扯嘴角,“龙煞军中的每个人,我都知道来历。”
“那云霞仙子可知她的丈夫已经……”
“妖道特地命人找回了归巢鹰的尸体,就丢在她的面前,所以试了天丹的她,硬生生地挺下来了,还被药性扭曲了骨骼经脉五脏六腑,成了一个活死人,但人却也疯了。”
轻飘飘一句话,背后有多少血泪腥风,裴星悦所有的话梗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他想到自己给断人头送荷花的时候,对方是那么的小心翼翼,仿佛对待稀世珍宝,那是不是曾经某一天,归巢鹰也送过她?
裴星悦心口被呛了一下,酸涩难忍,设身处地而想,“其实不是疯了,而是不疯的话,根本无法坚持下去。”
宣宸点了点头,“在她之后,没有一个至臻境能挺过那枚所谓‘天丹’,更别说那些自在境,在接连折损三名宗师,上百名自在境后,这枚药也就宣告失败。”
所以那五年来,只要先帝还活着,妖道在一旁虎视眈眈,他都不敢去找裴星悦,哪怕昭王恶名已经传播千里,宣宸依旧一个字都没提及。
孤家寡人,谁也别想拿裴星悦威胁他!
裴星悦听着宣宸的只字片语,心中怅然,他低声问:“究竟有多少个至臻境强者被秘密关押在这里?”
“至臻境难抓,不能明目张胆,按记录,在断人头之前有五个,之后是七个。”
“这么多!”裴星悦惊叹,“那他们现在都在哪儿,还活着吗?”
“几乎都死了。”
妖道底牌众多,没有这些被关押的宗师反水,宣宸也没那么容易屠戮整个天上宫。
这里的血腥味为什么至今还如此浓烈,因为先帝暴毙的那一天,这里也陷入了厮杀。
只是像断人头那样被恨意支撑,又拥有不死之身的人实在罕见,作为宗师,得到自由的那一刻大多也选择自我解脱。
气氛未免压抑,裴星悦说:“江湖上少了那么多至臻境难道没有反应吗?”
宗师又不是地里的大白菜,一茬接一茬。江湖很大,其实又很小,接二连三的宗师消失,总会有消息传出来。
一旦泄露了消息,江湖和朝野必然动荡。
提起这个,宣宸便笑了,他意味深长地看了裴星悦一眼,“你说天道盟为何成立?”
“自是为集合名门正派之力,对抗日益猖狂的魔教妖孽。说来,创立之时,师尊曾说还有人上玄凌山询问他老人家的意思……”裴星悦说着说着,便没了声响,即使再笨,他也明白了宣宸的意思。
武林人士嫉恶如仇,没什么比讨伐魔教妖人更重要的大事。
一场正邪大战,足以卷入最多的宗师,甚至连合一境都会出手。但凡失踪,便是“死”在魔教手上,再好不过的理由。
他吸了口凉气,“好歹毒的计策。”
宣宸走向了最后那扇门——仙。
进入天上宫之后,他的脸色在火光下镀上了一层昏黄,可依旧掩盖不了几近失血的苍白。
面对这扇石门,目光更是幽冷幽冷,隐隐染上了一层血色戾气。
他就是这里的常客,可自从屠了妖道之后,他再也没来过了。
忽然他被裴星悦扯到了身后,“我来。”石门旁边也有一个青铜鼎,里面留有香灰,大概也是同样的机关。
不过裴星悦没看一眼,直接将双手按在了门上,气沉丹田,双脚踏地,准备以至臻的霸道力量强硬地将它推开。
然而却被宣宸制止住了。
“没用的,这扇门不是这么开。”
宣宸拍了拍裴星悦的手臂,示意他让开,他定了定心神,然后抽出腰间的短刀,眼睛眨也不眨地就要划开自己的手掌。
“哎,你干什么!”突然裴星悦一把握住了他手腕,阻止了那一刀。
宣宸淡淡道:“这里的机关跟鲁墨门没关系,没有留第二方案。”
以血开门,相当邪性,裴星悦只听说过魔教会这么做。不过这地方,跟邪魔外道也没什么分别。
他理解之后,放开宣宸的手腕,然后把自己的手掌摊开在对方面前,“那用我的。”
宣宸的身体已经够差了,如果再被取血,怎么受得住?反正自己血气方刚,不怕这点消耗。
宣宸看着面前的手掌,心中一时分辨不出什么滋味,只是他眯了眯眼睛,唇边勾起一个恶劣的笑,然后将匕首的尖刃缓缓压下,对着那掌心纹路滑动,犹如毒蛇吐着信子,充满了危险。
“用点力呀,没破皮呢。”掌心有点痒,裴星悦很想把匕首拿过来,自己动手,“要不我来?”
话落,宣宸将他的手掌推开了,接着自己握住刀刃,一抹,瞬间见了血。
这速度太快了,裴星悦阻止都来不及,“哎!”他很生气,重重地唤了一声,“宣宸!”
“不是我不爱惜自己,而是除了宣家血脉,其余的人就算放干了血也没用。”
宣宸将染血的手掌按在石门上,神奇的是,他的血涂上去之后,很快失去了痕迹,似乎被石门给吞噬了。
接着机关启动的声音清晰地传了出来,石门缓缓地向两边移动,露出了里面的通道。
裴星悦马上将宣宸的手掌扯了回来,看到上面清晰的一道伤痕,顿时手指如残影点在附近穴道上,止住了血。
“为什么?”他紧绷着脸问。
人血之间究竟有什么不同,这扇门又如何分辨这细微差别?别是宣宸故意糊弄他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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