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师傅的床垫单薄,不像卢椋给孙捡恩准备的软垫。
在对待自己和孙捡恩上,卢椋更像在敷衍自己和最高规格照顾孙捡恩。
孙捡恩宛如需要她精雕细琢的石刻,需要更换不少钻头,其他工具,不知道多少日夜的凝视和朝夕相处。
但石像是不可能永远待在工匠身边的,要去更好的环境。
最后的一笔不是篆刻,也不是毛刷扫过石像的褶皱,而是绑上红绸。
古有画龙点睛,这样的传统从未消失,也很容易在如今大工厂的开模量产技术下变成记录。
不过卢椋对感情和她对工作一样老派。
可是石像提前活过来了,她的眼睛是自己点上的。
孙捡恩眼睛绑着的红绸正好是卢椋前阵子买的红布。
百叶窗宛如切割的光影下,汗水从她额头沁出,孙捡恩发不出任何声音,这根红绸不仅遮住了她的眼睛,也捆住了她的嘴唇。
她无法言语,支支吾吾都被卢椋吻走。
浑身战栗无法挣脱,挣扎都像是送给卢椋的礼物。
老派的石头匠跪在她身体两侧,在昏暗的线条光影下欣赏孙捡恩的身体。
她的手机放在一边,倒计时五分钟的秒表,时间以急速的方式流动,就像她圈出的两个月。
比寒假长,又比暑假短。
卢椋吻上孙捡恩因为陌生的快乐沁湿的红绸,她说——
“小恩,这才是我的五分钟。”
孙捡恩长到二十岁,没有体会过的感情很多。
但体会过的人都说,到最后都一个样。
那时间的流逝呢?
五分钟有这么漫长吗?漫长到她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每一次的挣扎都是给卢椋送一次蜜露。
南方的初冬很冷,扬草很少到零下,现在也远远没有。
但卢椋开了热风,上浮的热气流动,随着孙捡恩哈出的热气,莫名其妙让她想到中学的地理课。
乱七八糟的效应,全变成打湿红绸的呜咽。
她看不见卢椋,只能感受到朦胧的影子。
陌生的城镇、她追求到的女朋友。
老派的石雕师傅不柔嫩的手宛如火柴的砂纸,孙捡恩就是红色的火柴头。
孙捡恩被彻底点燃了。
这是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感觉。
直到秒表倒计时结束,孙捡恩眼睛和嘴唇上的红布散开,她看到卢椋近在咫尺的脸。
对方的额发似乎也打湿了,低头的时候像是松针。
卢椋怜惜地吻上孙捡恩的唇角,有几分愧疚,“抱歉。”
卢椋以为孙捡恩生气了。
她的心跳得很快很快,在糟糕的瞬间居然回忆起大学时期导师问她是不是决定的那一秒。
主修玉雕的好苗子要回家继承石雕产业,对导师来说也很复杂。
但卢椋的理由又让人无法过多劝说。
毕竟父母不在了。
卢椋最后一次做玉雕就是大学的毕业设计。
栩栩如生的神女,像是下一秒就要回到天上去了。
白玉雕无瑕,毕业展中卢椋的作品是毋庸置疑的中心。
崔蔓一个音乐系的三番五次光顾,盯着玉雕的脸看了很久,问卢椋有没有真人参考。
卢椋说没有。
崔蔓说那你怎么可能凭空捏出来一个。
卢椋说我就是可以。
崔蔓又举例反驳,什么洛神赋比如梦游天姥吟留别。
卢椋还是说没有。
她从小到大见过太多画册,见过太多张白描的脸。
系里考察的时候她也跟着去过乡村野庙,民间艺人塑像神乎其技,全在她的脑子里。
不需要具体的。
神女就是……
当年卢椋笃定得崔蔓无话可说,现在的卢椋看着近在咫尺的脸。
忽然明白那天令人心惊肉跳的一见钟情到底来自什么了。
孙捡恩……简直像……
她忽然发起呆。
孙捡恩脸红扑扑的,明明她已经二十岁了,同龄人谈过恋爱的早就经验丰富,她却像是青春期早恋的偷尝禁果。
明明也没人管她了,明明和卢椋是正儿八经谈恋爱的。
她还是有种偷着的感觉,像是门外有人踱步,下一秒会敲门问捡恩,你作业写完了没有。
该去练舞了。
孙捡恩现在忽然很想跳舞。
但她又想再来一次,卢椋的抚摸太令她上瘾。
身边的人却捂住脸,身体颤抖,孙捡恩想到当初在民宿的时候卢椋这个模样。
她很奇怪,“卢椋,你又哭了?”
卢椋拿开手,“没有。”
她神色复杂,还开了灯,侧着身子仔仔细细端详孙捡恩。
孙捡恩摸了摸脸,“我怎么了吗?”
“难道我的眼睛被眼泪泡肿了?”
“还是嘴边还有口水?”
无论如何,孙捡恩还是对自己的外貌很有要求,慌乱地套上衣服要去照镜子。
卢椋又把她勾了回来,“不是。”
她捧着孙捡恩的脸,这下换眼神复杂了,孙捡恩眼神乱晃,“难道我不好摸?”
“我只顾着自己爽了吗?”
她攀住卢椋的手,“那我……”
卢椋笑着摇头,“当然不是,但我也不能说多谢款待吧。”
“很奇怪呢。”
孙捡恩:“那说明我很好吃,你很满意。”
也不知道她要争论出什么结论,卢椋叹了口气,“捡恩,我们以前应该没见过吧?”
孙捡恩不知道她为什么问,摇头,“肯定没有。”
“我没来过这里。”
“除了比赛,也没有去旅游过。”
如果看孙捡恩的飞行轨迹,也算去过不少地方了。
但李栖人没有度假的概念。
她不仅养大了孙捡恩,自己也一直在编舞带剧团,呕心沥血。
等孙捡恩要进剧团实习了,却不让女儿在自己的剧团工作。
或许有知道自己病了的缘故。
孙捡恩很怕细想,细想就会难过,她会失眠,影响第二天的作息。
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和作息,会让她更不能原谅自己。
这样的享乐让她快乐又罪恶。
可是好喜欢。
她只要看着卢椋,心里就不断冒出喜欢。
“那我上大学的城市呢?”
卢椋说了一个地名,那是一个中部直辖市,孙捡恩摇头。
“我之前很想去看熊猫,妈妈不允许我去。”
“安璐去旅游,买了明信片和玩偶还有冰箱贴给我,”孙捡恩又笑了,“但是宿舍没有冰箱,我想等以后有自己的家了,就贴上。”
卢椋:“你不是带来了吗?”
孙捡恩像是拖家带口来的,学校的宿舍大四也几乎没人住。
“怎么不贴到冰箱上?”
孙捡恩:“我想先和你说一声。”
卢椋:“不过家里的冰箱也很多年了,现在流行的冰箱贴都是贴在双开门大冰箱。”
“要不我买一个……”
“卢椋。”
孙捡恩勾着她的脖子,她被子下的双腿还光着,两个人一样贴着,像是上岸的人鱼,用尾巴亲昵。
卢椋排除了之前见过孙捡恩的猜测,内心的震惊还未消退。
她实在想不到自己在没见到孙捡恩之前,居然做了个那么像孙捡恩的毕业设计。
过去好多年,她都忘了这个玉雕卖到哪里去了。
当年她拿着这笔钱买了开模设备,现在厂子做起来了,她生出买回来的念头。
这算什么买卖赎回。
她的一声嗯都带着笑,“怎么了?”
孙捡恩:“我很喜欢,再来一次。”
她还蹭着卢椋的腿,视线看向挂在一边她的……非常不外表高冷的贴身内衣。
很有童趣,很难这么高冷的脸穿的是毛绒小熊。
难怪她那么喜欢那条童装店甩卖的围巾。
卢椋:“不是五分钟吗?”
她抿了抿唇,也有些意犹未尽。
孙捡恩抱着她撒娇:“那就十分钟,慢慢加嘛。”
尾音的语气词都变了。
卢椋很想点头,但晚上她们还有事。
和孙捡恩说了以后她迅速松开手,捂着脸说:“我们这样是不是很不好。”
“明明晚上……”
卢椋:“那倒也没有。”
她也坏得很,给孙捡恩增加压力,“是捡恩你先开始的。”
孙捡恩:“那我晚上不要去了。”
她脸更红了,这次是羞愧的。
卢椋抱了抱她,“莉莉姐邀请你去看剧团演出,说起来和明天晚上的票是同一个剧团的呢。”
“规模不一样。”
“她说你肯定喜欢。”
孙捡恩很难拒绝和卢椋一起的机会。
哪怕她们住在一起。
是房东和租客,也是女朋友,更是客户和老板。
更重要的是,她想和卢椋永远在一起。
她眼睛水水润润的,卢椋另一侧的手握成拳,怕自己又去亲她。
世界上怎么有和她幻想如出一辙的女孩?
崔蔓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故意的?
孙捡恩:“那你再亲亲我好不好?”
卢椋嗯了一声,“要我给你把裤子穿上吗?”
孙捡恩:“要。”
“卢椋,你毛衣好粗糙,磨得我好疼。”
第42章 第四十二块碑
孙捡恩换完衣服后睡了一觉。
卢椋也短暂地打了个盹, 下午她们一起出发了。
卢师傅的工作车有皮卡和厢式货车。
孙捡恩才知道卢椋还会开叉车和铲车,都是为了运送石料考的。
晚上她是以客人的身份参加席面,就换了普通出行的汽车。
爷爷奶奶坐在后边, 偶尔说几句话,孙捡恩坐在副驾继续在群里回复蓝迁的婚礼消息。
车快开到的时候卢椋问:“蓝迁结婚是怎么回事?”
在后边听歌的奶奶不困了,“什么?小迁要结婚了?”
“和澜澜吗?”
卢椋:“奶奶, 你别忽然挤过来,注意安全啊。”
她一点也不惊讶自家奶奶的八卦, 孙捡恩被逗笑了,“当然是和澜澜姐。”
“她说今年是她们在一起的第十二年, 非常有纪念意义。”
“十二年……他们十七岁的时候就在一起了吗?”
十七岁离卢椋很遥远, 离孙捡恩不过三年。
她回忆起来的十七岁并不特别, 不过是练舞的一天又一天, 准备艺考更是辛苦。
卢椋想了好久,“十七岁是高中吧?”
“我怎么记得她们早在一起了呢。”
已经是黄昏了,远处飞过一群鸟, 也有村里的几头牛经过。
村民开着三轮车回家,卢椋还算高级的汽车开得慢慢吞吞,她说话的时候手指敲着方向盘, 修长的手指并不白皙,却很有力。
孙捡恩扫过, 微微抿了抿唇。
五分钟太短暂了, 下次她想要更长的。
会有下次的吧?
卢椋……明明很喜欢我, 至少我的身体她很喜欢。
“我想起来了, 她俩暧昧好一阵呢, 你送我我送你,因为谁和谁一起上厕所次数太多还掰过。”
想到这些陈年往事卢椋就觉得幼稚, “结果误伤了我。”
孙捡恩紧张地问:“误伤?伤到哪里了?你们还动手了吗?”
卢椋摇头:“当然不是。”
她的无语是悠长的叹气,不爱穿高领的卢师傅没发现自己耳后被孙捡恩挠出了一道红痕,“我正准备上厕所呢,才刚解开裤子扣子,门就被打开了。”
孙捡恩沉默了两秒,问:“你们学校厕所不能锁门吗?”
卢椋:“好几间都是坏的,学校报修很慢,只能将就着。”
“蓝迁不知道哪里得知甘澜澜又和……那个谁来着,我忘了。”
车还是停在老地方,看得出今天村子来了很多客人。
村口挂着的白色灯笼不知道是谁画的,不是标准的隶书「奠」字,而是一朵禾苗。
死者姓何,喜欢禾苗,年轻的时候给还不是妻子的女朋友写信,落款是你的小禾。
这些客户阿姨事无巨细,卢椋做的墓碑上也有禾苗。
灯笼不是她的业务范围,似乎是县城老字号的灯笼铺师傅做的。
一行人下了车,卢椋还在和孙捡恩讲解当年做校园路人的无辜。
“从此以后我宁愿忍着也不要上没门锁的门了。”
“蓝迁还一副我暗恋甘澜澜想和她抢的嘴脸。”
她的无奈好悠长,听得孙捡恩忍不住笑。
爷爷和奶奶互相搀扶走在前面,村里路上的人都去往锣鼓喧天的那一家,送远行归家的亡者最后一程。
孙捡恩的手有意无意撞到卢椋的手,温热有力的手握住了她的手。
她难以遮掩自己的高兴,声音也有几分颤抖,“然后呢?”
卢椋:“上个厕所就被盖章暗恋朋友暗恋的人,你会怎么做?”
石雕师傅也有参加正式场合的衣服,今晚的卢椋一点也不灰头土脸,灰色的外套在黄昏看得出走线严谨,做工和料子都很不错,是花了价钱的。
36/77 首页 上一页 34 35 36 37 38 3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