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难得穿得正式,还没出门的时候孙捡恩就多看了好几眼,现在走在卢椋身边,摇头,说了一句前言不搭后语的,“卢椋,你好适合做模特。”
卢椋微微挑眉,偏浓的五官像是镀了一层晚霞的烈烈,“是吗?”
孙捡恩:“穿这套很好看。”
她不遮掩自己的心情,“我好喜欢。”
卢椋周围恋爱的参照物太少,但也没有孙捡恩这样类型的。
但她忽然理解为什么蓝迁成天咧咧地笑了。
她笑得也收不回去,但场合不对,只好迅速管理好神色,“忍着点。”
孙捡恩有些疑惑:“忍什么?”
卢椋握着她手跨入门槛,走到房子里的席位,台上的本地剧种已经开场,也有人喝彩。
满座热闹,如果忽略白灯笼和绿对联,几乎让人忘了这是一场葬礼。
孙捡恩脑子慢了好几拍,坐下的时候才说:“我没有想干什么。”
卢椋给她拿了几颗龙眼,嗯了一声。
孙捡恩也不解释了,她问卢椋:“你们这里的葬礼都这样吗?”
她扫过正在和客人寒暄的莉莉姐,主顾阿姨也在热情招呼朋友,和远道而来的中年人握着手,不知道在说什么,但看得出氛围不错。
卢椋听出了她想问什么,想了想说,“大部分是这样的。”
“叔叔是病故的,家里人也做好了准备,接受了这个现实。”
“如果是意外身亡,那气氛肯定不是这样。”
她不笑的时候有几分不好相处,但和孙捡恩比还是有亲和力多了。
似乎是见得多了,在这样的场合卢椋也很自在。
正宗的流水席还没有开,这座村里的礼堂聚满了人,粗略数就有三十多桌。
村里的小狗在席间走动,偶尔能得到吃的。
也有小孩围着戏台转悠,好奇台上人的妆容。
甚至边上的屏幕还有戏曲的中文台本。
孙捡恩看不出任何伤心,她想起李栖人。
她作为女儿,甚至没有见到妈妈最后一面,哪怕李栖人是病故的,除了她很多人都知道。
李栖人的葬礼在殡仪馆的一个厅举办,并没有很隆重,亲人只有堂姐和孙捡恩。
大部分来送别的是李栖人的学生和她的同事。
一切从简,一枝花就结束了。
孙捡恩也不懂这些,她懵懵懂懂跟着表姐,直到收拾完行李坐上开往苍城的高铁,她才意识到自己真的再也见不到李栖人了。
那几天她人浑浑噩噩的,见到卢椋的时候也不算恢复了。
现在满堂热闹,婉转的戏腔结束,会唱歌也会跳舞的邱艾出现,和县剧团的老师合作双人民俗舞蹈。
现场伴奏的也是仪葬队的成员,小小的山村这样的节目毫不逊色,配置也算得上一流。
卢椋看孙捡恩目不转睛,心想那还是得和捡恩一起去剧院看看。
本地人都没去过的剧院,居然要和女朋友一起。
卢师傅剥开龙眼,看孙捡恩半天不动手,又剥了一颗给她。
孙捡恩低头含走龙眼,声音有些模糊,她问卢椋:“你喜欢这种舞蹈吗?”
卢椋也说不出喜欢还是不喜欢,“还好。”
孙捡恩又问:“你想看我跳吗?”
卢椋摇头:“我希望你自己想跳,邀请我来欣赏。”
她问:“不讨厌跳舞了吗?”
卢椋问得也不算揶揄,在背景摇晃的白灯笼和台上的咿呀声中,两个人要靠得很近才可以听到彼此的声音。
孙捡恩又想起卢椋亲吻的神色,她看向自己的目光有欣赏和恋慕,孙捡恩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笃定。
龙眼好甜,孙捡恩眯起眼睛,像是苦恼,“不知道怎么说。”
卢椋也不是非要一个答案,“那先吃饭。”
台上唱了一折戏,孙捡恩问:“会规定唱什么吗?”
卢椋:“看主顾,以前怎么样我也不太清楚。”
她转头问奶奶,顺便给对方舀了一碗汤。
来吃席的小孩很开心,经常在座位走动。
孙捡恩挨着卢椋,发现偶尔也有人和卢椋打个招呼,大部分人清楚她的职业,又问候边上的老人家身体状况怎么样。
扬草的流水席排场很大。
刚才孙捡恩来的时候看过,还是前几天见过的那位虞师傅操刀。
和卢椋差不多大的女人做菜面无表情,看着瘦长一条居然还能单手扛起煤气罐,刷新了孙捡恩对这个地方的印象。
“以前唱大戏更多,人活着就是为了热闹。”
卢椋的奶奶这个岁数见了太多人的离去,话也说得怪糙的,“为了死去的人聚在一起,主人家也得庆祝一下。”
“人活一辈子,来时有人接,去时有人送,都是欢庆。”
孙捡恩不太懂戏曲,不过她的专业大体相通,同一个剧院也有剧团是这方面的内容。
现在台上唱的是什么她也能明白,更何况还有字幕。
很快一折戏唱完,接下一场的舞剧。
主顾阿姨和她死去的丈夫年轻的时候从事文化工作,约会看过不少作品。
葬礼的席面选的节目也不同以往,孙捡恩看得很认真,发现小地方的剧团演出并没有她想象中的敷衍,水平也不错。
怎么领舞的人看着这么眼熟,不就是前几天见过的……
孙捡恩看向正在扒拉牛排给不知道哪来的狗吃的卢椋。
她又不说话,卢椋看她好几眼,腿上的重量来自这只自来熟的大黄狗。
孙捡恩目光的深意她一时半会没明白,以为孙捡恩也想吃牛排的肉,说:“别急,下一块留给你。”
孙捡恩低头,正好和一双湿漉漉的狗眼睛对个正着。
前几天在葬礼上唱大戏的邱艾堪比民间艺术家,一个舞剧就算在简陋的村礼堂也别开生面。
全场大部分的目光都落在台上,不知道是不是孙捡恩的错觉,跳舞的女人时不时看向她们这桌。
那看谁不是不言而喻?
孙捡恩:“我没说我要吃你剔骨的牛肉。”
卢椋看着狗叼着骨头走了,狗尾巴和屁股摇摇晃晃,她眯着眼笑,“那你要吃什么?”
孙捡恩凉凉地说:“卢师傅的骨头。”
卢椋:……
怎么忽然生气了,我哪里惹她了。
第43章 第四十三块碑
算上孙捡恩, 卢椋是一家四口来的,四个人就占了这张桌子的一半人数。
一个礼堂的酒席都坐满了人,彼此不认识的很多, 也没人问孙捡恩是什么人。
孙捡恩注意到今晚的菜和上次的又不一样,她拍给了安璐看。
安璐说从没见过这么豪华的,问孙捡恩吃饭要多少钱。
孙捡恩这才意识到这种红白喜事也要交礼金的。
她问卢椋:“你给了多少钱?”
她们一家人坐在一起, 爷爷在和莉莉姐的丈夫聊天,对方似乎也是做文化工作的, 对打石匠的工作很感兴趣,问了很多问题。
奶奶喜欢看演出, 边吃边看, 偶尔招呼路过的小狗, 完全不用卢椋陪着。
卢椋把海参粥推给孙捡恩, “怎么了?”
孙捡恩:“好奇。”
卢椋说了一个数字,孙捡恩露出惊讶的表情,“这么多?”
她平时花钱大手大脚, 也不知道什么是货比三家,卢椋示意她尝尝海参粥,一边说:“你还知道多少?”
孙捡恩除了练舞长发都披着, 这时候侧边的发卡卡住鬓发,卢椋能看到她耳朵上清晰的耳洞。
她的女朋友并没有夸张的耳饰, 住在一起这么多天, 卢椋发现孙捡恩这方面很简洁。
“你笑我。”
孙捡恩口味清淡, 海参粥刚好是她能接受的。
不过看着里面的海参, 她忽然想起卢椋厂子里的八筒小猫, 问:“你厂里的八筒师傅多大了?”
卢椋:“三岁了。”
孙捡恩哦了一声,“那二饼师傅呢?”
那是卢椋爷爷奶奶养在家里的猫, 卢椋说:“那岁数可大了,今年十岁。”
孙捡恩哇了一声。
要看她激动很难,类似「哇」的语气词更是少见。
卢椋差点笑出声,“怎么了?”
孙捡恩:“随口问问。”
她搅动粥里的海参,“你厂里的前台喊八筒师傅海参小猫。”
卢椋:“是很像啊,喂得太胖了。”
“宠物医院的医生也说它要减肥,那阵子给它减餐,结果到处撒娇蹭口吃的,还胖了不少。”
孙捡恩捕捉到关键词,“你和宠物医院的医生也很熟悉吗?”
卢椋:“老客户了,来厂里的流浪猫都要抓去绝育。”
菜一道道上,台上的节目一个接一个,明明礼堂外冷风呼呼,里面的热闹却像什么节日。
孙捡恩注意到周围的人也都是以家庭为单位坐在一起的,她坐在卢椋身侧。
和卢椋的爷爷奶奶一起,那也算。
“卢椋。”
孙捡恩捏着勺子的手晃悠,“我现在是你的家人吗?”
卢椋本以为她会多问几句宠物医院的医生,就像之前问她的那些朋友来龙去脉一样。
没想到孙捡恩话锋一转。
卢椋:“是吧。”
孙捡恩:“你应该回答是或者不是,吧是什么意思?”
她的女朋友很难糊弄,卢椋夹了一片莴笋给孙捡恩,“我怕你等会又邀请我吃掉你。”
孙捡恩没意识到这是卢椋的调侃,“什么?”
卢椋:“有人喝多了赖在我的车上不肯走,非要我回答她像不像魔芋。”
魔芋女友毫不羞愧,“那奖励你回家吃我十分钟。”
这台阶给得太丝滑了。
卢椋的愕然令孙捡恩愉悦,“我来扬草要体验很多事情,但是蓝迁姐姐说她预约不上虞师傅婚礼席位。”
她又很失望,“我听说她还会做西式的餐饮,好厉害。”
一个礼堂的菜都是虞师傅做的,厨子在礼堂的后门起锅搭灶,猛火爆炒收获一群小孩乌拉拉的欢呼。
孙捡恩刚才还看过,赞美虞师傅长得别有风味。
卢师傅结合前后句,得出她的读后感,“看来小恩对我的新鲜劲过去了。”
这下轮到孙捡恩愕然了。
卢师傅似乎伤心了,给自己拿了一个超大帝王蟹腿,疯狂地往里面倒醋。
坐在她左手边的老太太都看不下去,“能不能有点素质,这瓶醋是你一个人的,以前怎么没见你这么爱吃醋。”
爱吃醋。
吃醋。
孙捡恩恍然大悟,她拽了拽卢椋的袖子,“我才不喜欢虞师傅。”
卢椋:“是吗?”
石雕师傅好歹也有几件能正儿八经见人的衣服,在这样的场合也不算醒目,至少乍看也不像是开石雕厂的老板。
刚才也有八竿子打不着但和她奶奶年轻的时候一起卖过菜的老奶奶问过。
问卢椋是做什么工作的。
普通的寒暄,坐在一边的孙捡恩还认真地想了想卢椋做朝九晚五上班族的场景。
会是这样故作冷淡吗?
孙捡恩又往她身边靠了靠,卢椋加了致死量食醋的蟹腿散发着浓郁的酸味,她还能面不改色地食用,不忘提醒身边的人,“这位小姐自重,我不会颠勺炒菜,实在太差劲了。”
嘴上这么说,卢椋实在没什么演技的天分,还逗笑了孙捡恩。
她笑得很开心,卢椋差点都看晃眼了。
可是这样的孙捡恩也很难得,卢椋问:“笑什么?我说的是实话。”
卢师傅的厨艺仅限煮个火锅,剩下的也都是维持生命体征的基本餐饮。
能吃就行,好吃是不可能的。
这些年全靠爷爷奶奶投喂,爷爷烤鸡烤鱼都好吃,奶奶的家常菜也可以,只要不盲目创新卢椋都能接受。
她似乎这个时候才意识到自己不会做饭也是减分项。
只有两个月……
“你可以颠我。”
孙捡恩轻轻在卢师傅耳边说:“卢椋,我只喜欢你这样的。”
卢师傅不小心把蟹腿掰断了,里面的白肉迸出,她灌进去的醋溅到了她奶奶的手上。
老太太不高兴地说:“死丫头,吃饭不好好吃!”
卢椋双手都沾着醋,实在不好迅速把在自己腿上挠痒痒的手扯开。
女人下颌紧绷,拙劣的演技早被戳破,她深吸一口气,看向孙捡恩,“还不松手?我很怕痒的。”
孙捡恩:“晚上回去十分钟可以吗?”
她现在的眼神和初见的死气沉沉不同,路过的小狗看肉骨头的眼神都不如她。
卢椋从没觉得自己肉质这么鲜美过。
她怕孙捡恩真的做出什么更夸张的动作,虽然现场也有人拼酒气氛热烈,根本看不出这是什么场合。
但她是不是太大胆了?
卢椋咬着牙说:“好。”
酒席后半场表演结束了。
卢椋换掉了带醋的碗,她奶奶去隔壁桌聊天去了,没过多久一道身影很自来熟地坐到她身边,打了声招呼。
“卢椋!”
是邱艾。
孙捡恩比卢椋先抬眼,女人卸完妆脸上还有一些亮片残留,有演出经验的孙捡恩明白,这种情况回去肯定还要再卸一次。
卢椋看她换下了演出服,问:“下班了?”
邱艾长发扎在脑后,耳环似乎也是卸妆后重新戴上的,两颗珍珠,衬得她的眼神更明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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