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多的还是孙捡恩在身边,她目光宛如实体化,让毕业多年的卢椋有种马上要答辩的错觉。
当年老师问你参考的人物有原型吗?
卢椋说没有。
那不过是她创造出来的,或许只是瞬间的喜好。
石头把喜好永恒,在多年后的扬草敲动她的心弦。
只剩最后一层了,卢椋动作更慢,孙捡恩屏住了呼吸。
这尊玉雕连底座和卢椋齐平,是个站在莲台上的女人。没有飘带,玉雕衣皱层叠,眉目温润,近乎悲悯。
她看向孙捡恩,果然一见钟情也是命中注定的非她不可。
奶奶在的话肯定要说捡恩是妖精了。
孙捡恩也半天说不出话,她看向卢椋,似乎想说什么,又跑去卧室拿相册,翻到孙飘萍的照片放在石像左边,自己在右侧。
“像吗?”
卢椋庆幸自己毕业了,不然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遇见孙捡恩之前她也没有看过孙飘萍的舞蹈。
孙飘萍毕竟是那么多年前的人,没有红遍大江南北,很多舞蹈视频都是刻录流传的,不会出现在卢椋视频网站的首页推荐。
她大四的时候孙捡恩还是小孩子,她们更没有见过。
偏偏就这么巧。
卢椋闭了闭眼,长叹一口气,“像。”
孙捡恩:“但她看上去更平静,我妈妈比我活泼,我也不是……”
她自己也解释不清了,非要说更像孙飘萍还是她,怎么看也是像她。
漫长的沉默后,卢椋说:“我先把它拿进去,你拿手机还在录吗?”
孙捡恩满脑子都是我和卢椋天注定,她命里有我这些乱糟糟的话,哦了一声,默默进去了。
石像底下有一块移动版,卢椋推着很方便。
她犹豫半天,发现摆在哪里都奇怪。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孙捡恩的变态粉丝,得不到人就刻石头摆在家里日日观摩。
孙捡恩回了房间又出来,看卢椋站在玉雕前转圈,似乎很苦恼,悄无声息走过去,从后面抱住卢椋,“怎么这么为难?”
卢椋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孙捡恩。
背后抱着她的女孩笑了,“这说明你和我是绝配,如果我们遇不到彼此,或许会孤独终老。”
“也不对,”孙捡恩自己推翻结论,“我应该没有老的机……”
卢师傅不让她继续说了,“后面这句咽回去。”
孙捡恩:“好吧。”
“你要把它放到工厂吗?”
卢椋不想再被议论,之前和孙捡恩的版本是网恋奔现,看到这个恐怕是老板暗恋女大学生不得,自己刻石日日观赏。
她摇头,“放家里吧,反正没有客人来。”
孙捡恩有些失望,“可是我想让安璐和喻沐看看,多像我啊。”
她又站到石雕身边,“这是卢椋注定爱上我的证明。”
卢师傅的道德岌岌可危,孙捡恩没有发现,“我把开箱视频发到群里了,她们一定会赞美你的手艺的。”
“卢椋还是学生就那么厉害,是当之无愧的大师。”
“安璐回了,肯定是夸你的。”
孙捡恩点开语音,她的朋友没有如她所愿——
“靠啊,卢师傅这天生神技啊,和你太像了吧,晚上抱着你当着她的面岂不是很……”
孙捡恩意识到不对了,急急忙忙暂停,手机的消息更多。
喻沐也听了安璐的无耻言论,疯狂发表情包顶上去。
孙捡恩从来没这么想死过。
她不敢看卢椋了。
为什么每次都是安璐?
好安静,安静得孙捡恩听到了有人腊肉被猫叼走的尖叫声。
年二十九的鞭炮零零碎碎,室内却只能听到她和卢椋的呼吸。
不知道过了多久,孙捡恩和卢椋同时开口。
“我……”
“我……”
孙捡恩知道卢椋在看她,她的手把围巾搓成了辣条,“你先说。”
卢椋:“我想问你要吃什么,不是饿了吗?”
孙捡恩脑子里还是安璐的循环语音,她鼓起勇气攥住卢椋的袖子,抬眼问:“要试试吗?”
卢椋心知肚明,但她还要脸,道德感没了还有羞耻感负隅顽抗。
“不试。”
孙捡恩:“卢椋,你说我想要什么你都会给我的。”
卢师傅耳朵都红了,她发现老婆太主动也有弊病,比如她的底线一再下降。
“床单是早上晒出去的,我们的烘干机要年后才配送。”
孙捡恩:“反正明天出去住。”
她也不太好意思了,气氛简直要把她点了,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实在不行拿你衣服垫垫……”
“我会控制。”
卢椋:“你控制不住。”
孙捡恩挺了挺胸,不知道在得意什么,“这次一定。”
第74章 第七十四块碑
第二天孙捡恩起晚了, 还好卢椋已经收拾完她们新年外宿的行李,踩点接到了安璐和喻沐。
卢椋:“安璐爸爸妈妈呢?”
安璐:“他们说要去苍城逛会,已经约了车, 能在饭点赶到。”
喻沐还是老样子,只会多看孙捡恩两眼,看孙捡恩头发戴着帽子裹得严严实实, 担心地问:“你感冒了?”
孙捡恩摇头,声音有些沙哑, “没有。”
喻沐:“这还没有?你不会是……”
孙捡恩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没想到奇怪的朋友唉了一声, “还是吃点药吧, 别大过年发烧。”
她简直像来巡查的, 质问开车的女人:“卢椋姐, 捡恩不会为了演出熬夜练习太累了吧?你不能给她好好补补吗?”
卢椋点头,安璐笑着插嘴,“你担心她背着你偷偷练习成为剧团之星超过你啊?”
喻沐差点从座椅弹起来, “你别侮辱我。”
卢椋和孙捡恩在后视镜对视一眼,孙捡恩低头,控制不住脑子里循环的画面。
全是卢椋昨夜好好听她话做的事。
她惦记着早上没拿去洗的衣服, 一会想到被枕巾遮住头的玉雕,还有卢椋说的你不是要让人看着吗?
孙捡恩的羞耻心也突破了, 等车开到飞星村, 她还在昏睡。
安璐小心翼翼下车, 喻沐站在车外着孙捡恩, “她怎么累成这样。”
“别怀疑人家背着你偷偷练习了, 走吧,和我一起休息的。”
“谁要和你休息。”
两个同学并不需要卢椋帮忙拿行李, 卢椋干脆不急着入住,坐到了后排等孙捡恩醒来。
她们已经来过飞星村很多次了,不出意外以后也会常常过来。
对卢椋来说,从前的飞星村不过是家乡地图上的一个村子,没想到如今和自己也有了关联。
她趁孙捡恩睡觉,举起手机拍了张照。
孙捡恩不知道卢椋手机有独属于她的分类。
她还在梦里,成了一只白色的小狗。
狗妈妈生了一窝小狗,她是其中一个,但妈妈某天离开再也没回来。
同伴很难撑过冬天,她艰难地觅食,最后是蜷缩在草丛等死。
“李栖人,你看。”
“看什么?”
“那是小狗吗?”
“是吧。”
“过去看看。”
路边车来车往,有人跨过栏杆抱起她,“看着好小啊,鼻子红红的,眼睛……”
十九岁的孙飘萍穿着蓝色的外套,围巾也是蓝色格纹的,李栖人的红格纹像是圣诞特别款,背景是城市的节日彩灯。
两个舞蹈学院的大学生周末约会,捡到了奄奄一息的小狗。
给小狗做手术花掉了她俩的生活费。
孙捡恩明明知道是梦,还能清晰感受到孙飘萍的眼泪。
李栖人说反正也没几天可活,不要取名字了,会忘不掉的。
孙飘萍说为什么要忘掉,多么不容易的相遇。
如果我们不路过那里,没有听到哼声,或许我就不会度过这么提心吊胆又满怀期待的一天。
李栖人:“跳舞都心不在焉,还被骂了。”
孙飘萍:“你幸灾乐祸什么?”
小狗视角的两个人关系很好,人类占据了她的视线。
李栖人:“所以要叫什么?”
孙飘萍:“捡恩。”
李栖人:“这是小狗的名字吗,像个人,不对,也不像人。”
宠物医院也有其他小狗,孙飘萍和李栖人每天都过来,但捡来的小狗没能报恩,总是蜷缩着。
孙飘萍:“我们捡来的小狗,对我们有恩,很难理解吗?”
李栖人:“你确定没有说反?还有,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她总喜欢撇清关系,但目光总落在孙飘萍脸上,生怕别人看不出她的喜欢。
“和我有关,就和你有关,你赖不掉的。”
孙飘萍抱起小狗,“活下来吧宝贝,我会努力赚钱搬出去住,和李栖人有个家,也有你,好不好啊。”
李栖人不喜欢猫也不喜欢狗,她不太喜欢现在孙飘萍满眼的小狗。
但又无法忽略孙飘萍勾勒的未来,对两个没有家的人来说,太有诱惑力了。
“那就叫这个名字?”
孙飘萍:“我早就写好了,你看病历卡。”
小狗:捡恩。
年龄:两个月。
犬种:中华田园犬。
“捡恩。”
孙捡恩忽然醒了,她茫然地看了看周围,“妈妈。”
卢椋擦去她无意识的眼泪,“做梦了吗?”
孙捡恩点头,发现自己还在车里,“很晚了吗?”
卢椋:“你在车里睡了二十多分钟,我想我们应该办理入住了。”
孙捡恩还有几分恍惚,哦了一声。
卢椋登记之后上楼,前台早就按照老板的吩咐安排好了熟客的房间。
电梯门开后正好看到安璐开门,似乎要出去。
“捡恩,你才上来啊,我正要找你呢。”
门打开还能听到喻沐的声音,她似乎在洗澡,哗啦啦唱歌,非常难听。
孙捡恩觉得她不用给喻沐改备注了,非常合适。
“怎么了?”
安璐关上门,把手上的一个牛皮纸袋递给孙捡恩。
这个纸袋轻飘飘的,外壳似乎是安璐自己套上的,她说:“里面是一封寄到学校给你的信,正好有同学回学校取东西,碰见我去拿新的实习手册,让我给你的。”
信?
这年头实在没人寄信了,孙捡恩狐疑地接过,“给我的?没有搞错吗?”
安璐:“我早就想和你说了,但想着转寄给你不如亲自交给你。”
孙捡恩:“我现在可以打开吗?”
卢椋也站在一边看。
信封普通大小,似乎是平邮寄过来的,地址是某个水乡,是什么书屋。
孙捡恩更疑惑了,收件人就是孙捡恩,字迹也不是她认识的。
她拆开信封,信纸折叠好几下,挺厚实,似乎还夹了什么。
孙捡恩莫名有些紧张,她以极缓的速度打开。
熟悉的字迹。
掉出来的照片被安璐捡起来了。
安璐很惊讶:“这是李老师吗?”
这是年代久远的合照,背景还有乌篷船,背后写着摄于哪年,落款又是去年年末。
是李栖人写的。
开头写——
捡恩,我是妈妈。
她没有用小时候教过孙捡恩的格式,墨蓝色的字迹也是李栖人老派的体现。
卢椋看出这封信需要极大的精力消化,她伸手拿走折起放回信封,“不着急。”
安璐也傻了。
她想过很多可能,或许是孙捡恩的某个暗恋者寄的,没想到是妈妈。
“是啊,捡恩你好像没睡醒,先休息吧。”
“年夜饭五点开始,你再躺躺。”
她识趣地刷卡回屋了,卢椋牵着孙捡恩的手去她俩的房间。
还是元旦她们住过的那一间。
卢椋关上门,“要现在看还是睡一会儿?”
她也有几分愧疚,“我昨晚……”
孙捡恩摇头,“卢椋,我刚才梦见妈妈了。”
她还有几分不可置信,抱着卢椋的手,“我在梦里是一只小狗。”
女孩的声音含着哭腔,卢椋干脆抱着孙捡恩倒在沙发上。
她怀抱温暖,声音温柔,“那小狗捡恩看见的妈妈是什么样的?”
孙捡恩:“小狗眼里的人类都是巨人。”
她也不确定是不是昨天听到李栖人的临终音频,梦境拼凑信息,所以遇见了孙飘萍。
“卢椋,妈妈说要养我的。”
这句话很轻,卢椋抱着她嗯了一声,“她当然想过陪着你一起长大。”
孙捡恩又说:“要是能和妈妈一起长大就好了。”
说话的人都明白这是异想天开,卢椋笑着说:“那请问你们是什么辈分呢?”
“那妈妈就不会只有栖人妈妈这么一个最最要好的,不算很朋友的,好朋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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