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子才出去半步,钟隐月拽着他的袖子,就给他拽了回来。
“坐好。”钟隐月说。
陆峻怒不可遏:“这怎么坐好!师尊,你就由着他们说去吗!”
“说呗。”钟隐月面不改色,“要说便说去。此时就出来辩驳,只会越描越黑,反倒被嘲笑得更厉害。我自有安排,你坐回去。”
陆峻撇撇嘴,心不甘情不愿地瞪了眼不远处嘲笑着的几个修者,咬牙切齿地坐回去了。
钟隐月又转头与沈怅雪说:“不过这地方的人当真神奇,明知道我长什么样,也知道我就坐在这儿,还敢肆意嘲讽。”
“师尊原先虽然总是跟着干曜长老的,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长老其实不喜欢师尊。师尊原来又没脾气,别人就算冷嘲热讽阴阳怪气,师尊也会赔着笑附和。”
沉怅雪道,“干曜长老又很喜欢他人嘲讽师尊的。修界有许多随波逐流攀附势力的修士,为了攀附他,都会特意挤兑挤兑师尊。”
“……没救了。”钟隐月说。
沉怅雪一笑:“确实。”
他这么一说,钟隐月再往旁一看,才发现说着嘲讽话的人都在有意无意地往他这边时不时地瞥一下。
原来如此,其实不是书的设定和发展奇怪,也不是为了把这段嘲讽打压的剧情走下去才会出现一些不合理,而是这修界的人本身就是为了把这些话说给他听。
又感受到了一些目光,钟隐月再次看向干曜门那边。耿明机那张病怏怏的脸上出现了笑意,他甚至眯起眼睛瞥钟隐月。
钟隐月懒得多看他,瞥了一眼就把目光收了回来。
“加油啊,小丫头!”
坐在台边第一排的人高声往台上喊,“多坚持会儿,别上来就趴啦!”
“跟你师尊学学,不行就抱一抱齐弟子的大腿!”
苏玉萤皱起眉,心中很不舒服。
她往台下看了眼,台下的人同样身着白衣,瞧着道骨磊落,却哄笑阵阵。
正在一旁跟她与齐蒿说着话的忘生宗弟子同样不悦敛眉:“几位修士,请注意礼数。”
“哎哟,失敬失敬,我们自然是注意礼数的,”下头的人说,“我们失言了,实在抱歉,行了吧?”
语毕,一群人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苏玉萤更不舒服了。
她眉头深皱,一旁忘生宗的弟子叹了一声。
他走近几分,小声与苏玉萤道:“那是最底下的小仙门的人,其实并不是什么正经仙门。常有凡间俗人不屑于凡尘的一地鸡毛,便说着修仙而自命清高地入了仙门。这类仙门本身就不入流,里头的人更是这类不入流的。实际上他们并不修道,都只是炼气筑基期的俗子,一同窝在山里混日子罢了。他们看不起上面又看不上下面,便总随波逐流地说些脏污话,小师妹别介意。”
苏玉萤点点头:“好,谢谢这位师兄。”
“让这些说着污言秽语的东西进来,扰了玉鸾门,是忘生宗的不是。”他说,“这些修士真是一年比一年过分了。晚些我会向宗主禀报,小师妹待会儿下去,也请替我忘生宗向玉鸾长老谢罪一番。”
苏玉萤又点点头。
“若无他事,便开始吧。”他看向一直没说话的齐蒿,“可有其他疑问?”
齐蒿摇摇头。
忘生宗的弟子又看向苏玉萤:“小师妹可有什么疑问?”
苏玉萤也摇摇头。
“那便开始吧,请双方就位。”
忘生宗弟子回身走向大鼓。
台上双方也再次互相作揖。
“请师妹多指教了。”
齐蒿面色认真。说完这话,他也不等苏玉萤回答,自顾自回过身,向台边走去。
见此,苏玉萤也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也回身往台边走。
双方在台子两边站定,忘生宗弟子大鼓一敲,比武开始。
钟隐月立马身子往前一倾,两手一抓大腿,屏息凝神。
齐蒿拔出身后重剑。
那重剑咚地落到地上,震得大地都跟着一同震了三震。
剑身上循着剑的纹路,发出耀眼金光。
“是金灵根。”
钟隐月看了出来,嘟囔了句。
就拔剑这一下,齐蒿都将全场震了下。
“失敬了!”
他大喝一声,将剑一旋,握在手中冲上了前。
苏玉萤立刻往侧一闪,重剑咚地砸到地上,立时将那一处砸了个大坑出来。
苏玉萤惊魂未定地望着那处。重剑砸下的地方,石台崩裂,冒了些烟,剑尖重重插在地里面。
若是她没躲开,这会儿估计脑花都出来了。
钟隐月在台上松了口气。
这几个月的悉心教导还是起了作用,至少她没像原文里一样,一击就给揍飞了出去,之后尽是挨揍的场面。
齐蒿将剑从地里拔出,面向了她。
齐蒿面色恐怖严肃,苏玉萤看得头皮一麻,咽了口口水。
齐蒿又举起剑,朝她冲了过去。
望着苏玉萤在台上跟个被捕杀的灵物似的满场跑来跑去,窦娴笑出了声来。
她转头对身侧隔了个人的耿明机说:“玉鸾长老日日逞威风,门下的弟子不还是这般上不来台么?”
耿明机跟着冷笑了声。
他斜眼去瞥钟隐月那边,就见钟隐月面色凝重,虽是面无波澜,嘴唇却已经白了。
“瞧他吓的。”耿明机悠悠道,“弟子若输,他还得是末尾。但这定是赢不了了,自己强有什么用?门下尽是上不了台面的废物。”
“长老哪儿比得过师尊呀。”
窦娴笑吟吟地,又转身搂住白忍冬的胳膊。
白忍冬坐在她和耿明机之间。
“有白师弟与我在,就足够让师尊赢了!”窦娴眨巴眨巴眼。
白忍冬笑了笑,张口欲说些什么,一张嘴却立刻咳嗽起来。
他咳嗽了好几声。
耿明机偏头看他:“忍着点儿。若要实力,便要付出代价的。我知道你痛,可化蝶尚且需忍脱茧之苦,涅槃重生更需先死一次。成仙便是从痛中得道,连我也是如此的。”
白忍冬点点头,抹掉嘴角的鲜血道:“弟子知道,师尊不必忧心。”
“你有觉悟就好。”耿明机说,“忍冬,为师这次可就靠你……”
突然,台上响起轰隆雷鸣。
席上突然响起尖叫。
耿明机立刻扭头看去,见齐蒿竟然被一道雷咒轰了出去。
他手持重剑,胸口受击,整个人被击飞,撞到台边以法术铸成的栏杆上,才堪堪停下。
耿明机看得清清楚楚,将他击飞的,是从苏玉萤手里打出的一道雷咒。
雷为玄色,威力巨大,地面上都留下了焦黑的雷痕,还在滋滋地冒着余光。
重剑从手中脱落,齐蒿哇地一口黑血喷了出来。
他顺着栏杆滑落,坐到了地上。他心口上,玄雷已将那一处的青衣烧焦了。
耿明机蓦地瞪大眼睛。
钟隐月也腾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瞬间,满席鸦雀无声。
方才的嘲讽、轻视,台下的起哄和嘘声,突然全都消失了。
苏玉萤站在原地,还保持着出招的姿势,两只手滑稽地结着印,跟突然被摁了暂停似的停在原地。
台上忘生宗的弟子倒是没多意外。
他站在原地,一脸平静地等了须臾,才拿起鼓棒,回头一敲大鼓。
他走到场中央,侧过身,靠着苏玉萤这侧的手高举起来。
他抬高声音,竭力大声道:“本场胜负已出,天决门玉鸾山弟子,苏玉萤胜!”
鼓声恢弘,满场宁静许久。
突然,钟隐月爆出一声大喊:“ YES !!!”
他装都没想起来装了,一句几千年后才有的鸟语蹦了出来。
钟隐月兴奋极了,喊完这句就原地跟空气打了一套拳,连连欢呼了好几声“ YES” ,转身就把沉怅雪从座位上薅起来,哈哈大笑着抱着转了一圈。
转完他就把人放回去,又把温寒跟陆峻薅起来,也转了一圈——直到这个时候,席上才有人反应过来。
“玉鸾宫的赢了!?”
“福生无量天尊呀,玉鸾宫的赢了断岳门的!”
耿明机也终于反应过来了,惨白的老脸当即一青,又立刻红了。
他那张脸本就没什么血色了,一红起来又紫得很,颜色活跟个猪肝似的。
谁赢了! ?
苏玉萤! ? !
她怎么可能赢,怎么可能! ?
钟隐月从来就不管他门下这些兔崽子,几月前还都是一群筑基期的愣头青!就算这几个月他拼了命地教导,顶天也就是一群金丹期的!
断岳门的齐蒿,那可是元婴期的剑修,还是重剑的修者!
怎么会……怎么会! !
他干什么呢! ?
耿明机气得脸色都扭曲了,可四面八方还都是敬重他是天下第一剑的外人,他无法发作,只能硬咬着牙憋下来,还立刻压下心头的怨恨,将表情也一同压下。
有全然不知情的外人凑过来笑嘻嘻地庆祝:“恭喜呀,干曜长老!天决门这可是开门红了!”
耿明机气得想把他劈了,但是做不到。
他只能硬着头皮扯起嘴角,硬邦邦地笑着回应:“多谢,都是我门中玉鸾师弟教导有方。”
“哎呀,早听闻玉鸾长老历来性情豪爽,今日一看,果真如此!”那人丝毫没注意到耿明机要气得发疯了,自顾自地说着火上浇油的话,“方才我便听场中人说什么玉鸾长老没什么能耐,可谁不知道前代玉鸾长老是个仙风道骨,最是看得透是非对错天道伦常的?她选的弟子,怎会出错呢?”
“哈哈哈,我方才没敢与他们争论,可眼下真是出了一口恶气!你看看他们,都不说话了!”
“干曜长老,我听有流言说,玉鸾长老已飞升大乘了,可是真的假的?若是真的,日后你便不必挑起独自背负天决门的重担了!”
“有了玉鸾长老与你,还有上玄掌门一同平起平坐,你也能轻松许多!”
“真是恭喜,恭喜啊!”
这人拍着他的肩膀,哈哈大笑起来。
窦娴脸色发白地望了眼皮笑肉不笑,眼睛里都起了层阴鸷的耿明机,低下头去,吓得脸上起了层冷汗。
场上,直到观席上欢呼叫好和震惊质疑都响了片刻,苏玉萤才反应过来。
她惊疑不定:“是我赢了!?”
“是你赢了,小师妹。”忘生宗弟子向她笑笑,拱手行礼低身道,“玉鸾门果真仍是人才辈出。哪怕是跌落过谷底,也仍能举手指天,在下佩服。”
苏玉萤一惊,忙作揖回礼:“师兄过奖!”
齐蒿颤颤巍巍地扶着栏杆,站了起来。
他摸了一把心口的伤,摊开手掌一看,焦痕和鲜血布满了手掌。
他苦笑了声,低身拾起重剑,收剑入鞘,捂着心口走上前来。
齐蒿的面色上多了几分柔和。他走到苏玉萤跟前,规规矩矩地向她拱手行礼。
“是我输了。”他说,“早闻玉鸾宫中人才辈出,今日一见,果真是如此。师妹身手过人,在下心服口服。”
苏玉萤忙说:“齐师兄谬赞了,都是师尊教导有方。”
这场结束,双方作揖行礼过后,苏玉萤又关怀了一番对方的伤。确认没什么大事,双方便下了台去。
回到玉鸾宫的地方,钟隐月高高兴兴地把她拉过来,抱着转了几大圈。
“干得好!”钟隐月大声夸赞,“太漂亮了,我三生有幸收了你啊!”
苏玉萤被他夸得挂不住脸:“别说啦师尊,这么多人看着呢。”
“看就看去,你本就厉害!”
钟隐月高兴得不行,在这边哈哈大笑。他打眼一瞥,见耿明机死死盯着这边,眼睛跟要滴血了似的,就更高兴了。
今日这场之后,便没了玉鸾宫的事。
下午一连打了数场,抽中的都是旁的小仙门。
钟隐月坐在席上看了一整个下午,始终感觉一旁有目光盯过来。
他不用看都知道是耿明机。虽说也有许多人过来恭喜了钟隐月,但更多人是去巴结耿明机的——因为原主总是跟着耿明机,那些人都想当然地以为,苏玉萤今天的战绩虽说是钟隐月的功劳,可钟隐月能把弟子教好,那也都是耿明机这个做师兄的把他教得好。
于是一群人带着恭喜钟隐月的心思去奉承耿明机去了,钟隐月瞅着他不得不装作没事人的样子应付,心中笑得不行。
比武在日落西山时结束了,钟隐月带着弟子们回了宫舍。
他想给苏玉萤做顿庆祝首战告捷的饭,但又怕给后面两个增压,想想还是算了。
但也不能就这么什么都不做,他便把苏玉萤单独叫过来,偷偷将身上一枚流苏给了她。那流苏上坠着上好的灵石,算是钟隐月给她的奖赏。
苏玉萤收了下来,又很认真地跟他保证,后面也会努力。
“赢了的弟子是会再次进入八面玲珑灯的名号单子里,日后会被再次抽取。输了的,自然就那么被淘汰出去了。”钟隐月说,“不过被再抽取,也是等到还没被抽到的人都打了一回才是。赢过一次的对赢过一次的,没打过的对没打过的。所以就算有下一场,至少也得十天半月后,仙门大会上可是人山人海的。”
“但你今日赢了比你高一境界的苍水流弟子,已足够了。不必有什么压力,能打到何处就打到何处。”
苏玉萤说:“是。师尊虽总说不必勉强,可做弟子的,终究还是想让外界知道知道……我的师尊是天底下最好的师尊。就算师尊说着不必拼,可谁又能真的不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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