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伤在膝盖,鲜血直流,在娘亲怀里哇哇哭。
巫祝让开说:“你来试试。”
傅清微看了看伤,伤势不重,练练手问题不大,放心大胆地上来,口念法诀,对着小孩的膝盖咒了一遍。
道士名登天曹,言出法随,咒语本身便蕴含力量,祝由只会事半功倍。
小孩的哭声立马止住了,长睫毛挂着两串清灵灵的眼泪。
她低头看自己不再流血的膝盖,清脆地笑了两声。
这小孩不到三岁,脸都没画,比小冰坨子小雪还小。
傅清微见她水灵可爱,伸手摸了摸她嫩滑的小脸蛋,这才是讨人喜欢的小朋友嘛。
啪——
她的手被另一只小手拍落。
力气倒也不大,就是傅清微被拍得懵了一下。
傅清微看向她身边的女孩:“你干吗?”
小雪:“……”
傅清微:“你为什么打我?给我个交代。”
傅清微:“别以为你不会说话就可以不说话了。”
小雪歪了歪头。
表情像个Siri:我不理解。
巫祝在旁边吃吃地笑,笑完提醒傅清微正事:“给人开药。”
傅清微瞪了巫祝一眼,本来不想上她的当,但那母女俩都期盼地看着她,“医者父母心”五个字从天而降压在她的心头,正经认真地开了药方。
“外敷,三天就好。”
巫祝说:“小雪去拿药。”
小雪就去了。
自从傅清微来了以后,她跑这比自己家还勤,傅清微认药她也认药,还帮傅清微打下手,除了对傅清微手脚不干净以外,特别听话。
巫祝看着她跑进屋的背影感慨地说:“多乖的小孩啊,你说是不是?”
傅清微斜她:“你真不是因为她是村长的女儿才这么谄媚,阿谀奉承的吗?”
巫祝笑死。
那对母女里的娘亲问巫祝:“这位是巫祝大人新收的弟子吗?”
巫祝:“她是……”
傅清微打断:“我有师傅了,我这辈子只认一个师尊。”
巫祝哦声,说:“她是我阿姊的女儿,跟我学医。”
妇人点头:“原来是这样。您外甥女医术也很厉害。”
巫祝得意:“我教得好。”
旁观的傅清微:“……”
小雪拿着药材出来,母女俩便回家了。
傅清微:“你有阿姊吗?”
巫祝说:“我没有,骗骗她的嘛。你真的不拜师啦?”
傅清微果断道:“不拜。”
巫祝便不说话了,绘满图腾的脸看不出表情,她从椅子里站起身,向放置药材的房间走去。
背影看上去有点难过。
巫祝走到门口,回过头说:“要不你就当我外甥女吧,叫我巫姨。”
傅清微按下自己的心软,说:“不要。”
她不要和这里的任何一个人产生感情联系。
巫祝笑了一下,说:“那好吧。”
她走进了药房。
傅清微开始将视线转向垂手而立的小雪,说:“你为什么打我?”
小雪扮演Siri,不停地神游。
傅清微无奈:“你真的……拿你没办法,回家吃饭吧小孩。”
小孩也走了。
院子里终于只剩下傅清微一个人。
一家一户的烟囱里都冒出炊烟,傅清微仰起脸,把视线落在蔚蓝的高空,无边无际。
小孩又送了一只鹿腿过来。
这回没经过巫祝,而是双手亲自交给了傅清微。
傅清微随口:“给我赔罪啊?”
小雪点了点头。
傅清微根本没抱希望,没想到真是赔礼,她大人不生小孩的气,这会心更化了几分。
其实她自己也不想出生就情根不全,还天生小哑巴,已经很可怜了,自己还整天对她不冷不热的。
傅清微神色多了几分柔意:“我原谅你了,回去吧。”
小Siri伸出手,往她的脸靠近。
傅清微向后避开:“你干什么?”
小雪双手合起来,将手背贴上自己的脸,给她演示了一下。
傅清微警惕:“你要和我睡觉???”
一只鹿腿换她这么大牺牲?小孩如意算盘打得2030年都听见了。
小雪第一次露出呆滞的神情。
接着她前所未有的连连摆手否认,都快摇出虚影了,换成一只手掌心贴上自己的脸。
傅清微:“你要摸我的脸?”
小雪点头。
傅清微将手推过来,义正词严地说:“这鹿腿你拿回去吧。我不卖身。”
小雪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抱着鹿腿回去了。
傅清微心想:果然情志不全,一般的小孩不该失落、垂头丧气吗?她一点反应也没有。
没有高兴,没有沮丧,没有兴奋,也没有悲伤。
除了偷偷摸摸碰自己的时候,眼神里有幽微的好奇,那双漆黑的眼珠闪出一点灵动美丽的光。
傅清微抬手盖住自己水雾弥漫的眼睛。
她又想师尊了。
*
伤筋动骨一百天,傅清微于夏末来到依布村,养到秋天树叶金黄,勉强能够自己下床走动,村民给她打了一副拐,终于不用再被丧失尊严地抬来抬去。
但她只待在院子里,拄着拐汗如雨下地复健,恢复卧床数日萎缩的腿部肌肉。
好不容易能走得远些了,她也不踏出院门一步,走累了就坐在房屋门口休息。
隔着外墙有人在大门口扬声问:“巫祝在家吗?”
他的肩膀上架着一个受了伤的猎户,脚踝都是血。
傅清微说:“不在。”
对方远远见到她一喜说:“你在也行。”
傅清微:“???”
说着对方就架着猎户进了门,焦急地在她面前放下,说:“快给看看。”
傅清微:“……我不是大夫。”
对方急得火烧眉毛:“哎呀。”
傅清微:“……算了,我看看。”
她让人把猎户扶好,自己咬着牙弯腰,伸手撕开了猎户脚踝的布料,是不小心踩到了山里的陷阱,捕兽夹已经被取下来了,伤口很深,他们都有应急措施,已经糊了一层止血的草药,还是有血源源不断地渗出来。
傅清微用祝由术给猎户止了血,重新上药包扎。
两个人千恩万谢地出去了,不久先前那位汉子就送了一只风干的兔子过来。
放下就跑,傅清微腿脚不便追也无用。
傅清微叹了口气,自己也没意识到她的神色微微舒展开,眼神里多了一丝淡淡的笑意。
她刚刚救了一个人。
美好的心情延续了好一会儿,傅清微重新拄上拐在院子里走路复健,想的仍是下次该找哪个地方死,什么死法。
等她的伤彻底好了,她会拜别巫祝,让她以为自己会好好生活,然后再去死,不然她会内疚没真正救到她。所以要选个她看不到的地方,那估计还要走得远一些,至少出了这座山。
小雪又来点卯了。
上次她摸傅清微的脸不成,继续像个小Siri,没事就跟前跟后,傅清微一叫就出现。
傅清微仗着她不会说话,对着进门的女孩直接:“嗨,小Siri。”
小雪歪头:“?”
傅清微心里说了声可爱捏。
“你来做什么?又给我送什么吗?”
小雪两手一摊,什么都没有。
她空空的手拉住了傅清微的衣袖,眼睛盯着大门外面。
傅清微:“我不出去。”
小雪歪头想了想。
傅清微未卜先知:“你拿东西贿赂我也没用,我不出去。”
小雪听不懂贿赂,但是听懂了拿东西没用。
她松开了手,走到大门,回来把傅清微的竹椅搬到门口,没有越过门槛。
傅清微被她拉着衣袖,半推半就地坐在了界限以内,说:“你非让我坐这,有什么深意吗?”
小雪不语,只是一味看她。
傅清微:“……”
本来也不指望小孩搭话,但她在不久之后明白了答案,不仅如此,她所有奇怪举动都有了答案。
村子里的猎户多,猎犬极为常见,不进山打猎的时候都是小孩们的宠物。有的猎户甚至会带狐狸幼崽之类的回来,给孩子们养着玩。
屋子外面传来孩子们嬉笑的声音,还有狗狗跑动的脚步,和乐融融。
一条猎犬从大门前跑过去,傅清微眼前一亮。
正宗的猎犬,皮毛光滑油亮,身形矫健,肌肉的力量感十足。
接着一个女孩唤了一声,猎犬狂奔回来,听话地呜了一声,用脑袋蹭着小主人的手。
小主人也蹲下来摸着猎犬的脑袋。
正在这时,傅清微感觉自己的脑袋被轻轻摸了一下。
傅清微扭头和她对视,这个时候她忽然痛恨自己和她突如其来的心有灵犀。
傅清微:“你把我当小狗?”
第136章
傅清微一向不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一个人, 面前这位情根不全的小孩不在此列。
她摸自己的动作和对面的女孩摸狗的动作一模一样。
“你把我当小狗?”
“小”字还是傅清微为了挽尊给自己加的,“你把我当狗”这五个字听起来太侮辱人了,至少小狗占了可爱。
小雪显然不认为自己把人当狗有什么不对, 确切来说是把傅清微当狗, 理所当然。
她那双漂亮的黑眼珠清凌凌望着她, 点了点头。
傅清微伸手指着门外:“你走。”
小雪当着村里小孩的面终于也摸到了自己的狗,心满意足地走了。
傅清微捂着胸口直喘气, 不存在的心脏病都要犯了。
她就是性格超烂一小孩!
巫祝回来后听完, 面前的草药都笑得打翻。
傅清微刚正不阿:“村长的女儿就可以无法无天,把人当狗吗?知道的是村长的女儿, 不知道的以为是总统的闺女呢。”
巫祝乐不可支:“谁让你是她捡来的。”
傅清微怒道:“我让她捡了吗?好不容易死一次, 非把我救回来!”
巫祝看向她,笑容浅了些。
傅清微面不改色地撒谎:“当然我现在已经不想死了,但是我当时还是很想死的, 生死都一样。”
巫祝抬手整理高处的草药, 说:“万事万物都有缘法,她既然捡了你,就是你们命中有缘。”
傅清微:“人和狗的缘分吗?”
巫祝不置一词, 收拾完后笑着出去了。
此地山高谷深,植被丰富,那日傅清微从山崖跳下来以后,被沿途的茂密树木挡了一轮, 做了大部分缓冲,没有直接高空摔落在地。
是小雪第一个发现躺在水边满身是伤的她。
她性情孤僻, 又不会说话, 身量小搬不动人,回来连拉带拽地将巫祝带到溪边。
好长的一段路, 她跑了两回脸都红扑扑的,雪颈透粉。
巫祝又叫人把傅清微抬回来的。
之后小雪就来点卯了,起初一日看一回,喂一次药,履行主人的义务。随着她伤势渐渐好起来,脸也好全了,眼含秋水,唇红齿白,略有姿色变成了十分姿色,小雪对她的宠物越来越满意,天天跟在傅清微后头要摸她。
傅清微反正是不做她的狗。
小孩鬼鬼祟祟在她旁边流窜。
傅清微背后长眼:“你再敢碰我的头我就打断你的手,我是外地人,不管你们村长那回事。”
小雪便搬了张凳子,坐在她对面看着她。
傅清微:“你说话啊,是不是理亏了?”
小雪:“……”
小狗有时候仗着她是哑巴总是说一些奇怪的话。
傅清微马上消灭了不该有的优越感,每天在“她真可怜”和“她真可恶”之间反复横跳,不,每时。
傅清微身边有个小跟屁虫,没有太影响到她的日常,因为她的身边被更多的人围满了。
巫祝每天上山采药,留她一个人看家。
村里人有个头疼脑热的都来找她,有的没事也来,说看她无聊,陪她说说话。
傅清微:谢谢,不必。有病治病,没病快走。
这么一晃,又来到了冬天,山里海拔高,会下雪。
傅清微的身子终于好得差不多,但她仍走不了。入冬以后气候寒冷,她体感温度在零度以下,她未必能活着走出这座山去死,只好又等来年开春。
村里家家户户有火塘,巫祝的石房子垒得密不透风,傅清微从院子搬进了室内。
小雪送来了一张兽皮,并羊毛毯。
巫祝裹着旧年的兽皮靠在火塘边取暖,说:“你这可是新的,熊皮,很宝贵的。”
傅清微:“给你你要不要?”
巫祝:“我要啊。”
傅清微穿上熊皮,感觉自己比座山雕还座山雕,说:“你想得美。”
这一村子人放现代得牢底坐穿。
她的床上也铺上了兽皮被褥,早上看着外面下雪,她在被窝里温暖如春,遗忘了一切烦恼。
小雪在床前直勾勾地盯着她。
傅清微视线缓缓移过来:“小孩,你不冷吗?”
她穿得像个小座山雕,刚从外面进来,从头包到脚,脸还是冻得通红,嘴唇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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